情解眉————黎颜

　　看着渐渐沉沦于欲火中的逸，我的心在偷偷哭泣--"对不起，逸，我利用了你。"

　　林氏总裁办公室内，看着一身重孝的我，祖父并没有多说什么。

　　几日不见，祖父好像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是黯淡的，以往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已然不复存在。

　　"春宇，你外公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对不起，外公，您要我"莫要恨"，我办不到，我要为妈妈，为徐家，为我原本该有的幸福讨回公道！

　　"那你出去吧。"祖父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七十多岁的他也开始显露出老相。

　　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祖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否则，他怎能亲眼看到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林氏帝国是如何毁灭的呢？

　　"春宇，你真的决定这样做？"

　　"旭非，全世界，只有你可以帮我。"

　　............

　　祖父，游戏现在正式开始。

　　十五

　　按照计划，旭非以他的名义注册一家公司，我再把这个空壳公司收归林氏所有，接着我便在公司的资金往来帐目上做手脚，把资金暗中转移到这个公司的帐户上。等时机成熟，纽约各大新闻媒体就会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揭露林氏财团转移利润、欺骗股东、企图偷漏税款，消息一经公布，林氏形象必然大受打击。这个时代，公司的声誉、公司的信用，往往决定着一个企业的前途命运，安然破产，安达信被牵连得濒临倒闭，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祖父，莫要怪我忘恩负义，要打败对手，必须冷血无情，林家的祖训，我比您更有认知。

　　一个月过去了，我已经成功的把旭非注册的公司移入了林氏名下，仔细研究了公司的往来帐目，近段时间正好有几笔可观的资金汇进，只要打通会计部门，我就可以暗中调动这些资金。作为林氏副总，我当然有权利了解公司资金的运做情况，一切皆在我的掌握之中。翻翻日历，离圣诞还有两个多月，不知道那时候来不来得及去见妈妈。

　　不知逸届时是否有空，我不希望一个人陪妈妈过圣诞节。抽出皮夹中妈妈的相片，望着那个美丽的身影，嘴边浮起一丝微笑：妈妈，春宇就快来看您了。

　　哼着小调，我输入了财务部门的密码。

　　"What's wrong？"--连输三次，电脑仍然显示密码有误。

　　"Tina！"我皱了皱眉头，难道换了新密码？

　　"林先生，财务部更换了一套全新的网络保护装置，这是老总裁的意思，安然的财务混乱给各个公司都做出了警示，现在公司已经聘请了专业的独立董事负责财务管理......这是您在新加坡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总裁认为您的工作与此不相干，就让我不必专门告诉您......至于密码，为了保证商业机密的安全，我想除了总裁和王董事，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把眼镜往桌上一扔，我软软的靠在了皮椅里。姜还是老的辣，我太低估了祖父的精明。什么时候不更换系统，偏偏在我去新加坡的时候；做为公司副总，我居然不被告之有这么回事！我知道公司的命脉是财务，难道祖父不知道？我去新加坡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祖父不能猜出？我自己还暗自庆幸祖父没有多问我在新加坡的一切，孰不知，祖父已经做好了应对的万全之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古话，形容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形。

　　"旭非，情况有变。"

　　............

　　............

　　"怎么办，难道要我做黑客入侵财务部？"

　　"春宇，别做傻事，盗取商业机密罪很大的！"

　　............

　　............

　　"春宇，我认为，如果......如果从林氏行不通，你不妨看看问题的另一面......"

　　"你是说--把林氏的资金账户换成我们的这个？"

　　............

　　"Tina，给我准备这个季度的资金往来公司资料。"

　　"喂，逸，是我。"

　　............

　　"这个周末来我这里，如何？"

　　............

　　"理由，你想听到什么理由？"

　　............

　　"逸，我想你了，我想见你，我想看你吃我做的饭。"

　　............

　　"周末见，想你！"

　　............

　　放下电话，望着桌上的资料，我不禁苦笑--为什么是陈家，为什么是你，一亿六千万的汇入，逸，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春宇，近来很忙吗？"逸穿着浴衣胡乱搓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真想围在他身边，为他吹干那服帖的头发，但此时，我必须坐在电脑前面，继续我的工作。

　　"我可没有你陈大少爷的闲心--法律上我是继承了徐家产业，可所有的工作都只能抽晚上的空闲来做，继承徐氏这件事要是给老太爷知道了，他非赶我出林家大门不可。"回应着逸的话，我的眼睛仍然不离文件。

　　"那我今天来岂不是打扰了林总的工作？"

　　逸靠在我的椅子后面，未干的头发贴在我的脸上，一股沐浴露的香味扑鼻而来。

　　"不要捣乱，下个月就要开新董事会了，我的资料还没收集完呢。"耸耸肩，我把他的头从我脸旁移开，倘若再这么下去，估计我什么也干不了。

　　"在下愿效犬马之劳。"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逸改变了许多；以往那个一脸阴沉的陈海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温柔并且颇为幽默的大男孩。

　　"高攀不起，你还是随便找点消遣吧，我很快就OK了。"

　　"那好，我失陪了。"

　　"别慌--逸，你还记得你父亲公司有徐家几成股份？"我听见了我的心跳声，尽管我能肯定我的声音没有出卖我。

　　"记不清了，这些事务一向不由我负责。"

　　"帮我查一查，好吗？下个月的董事会上，我可不希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你知道我的座右铭--"

　　"不打无把握之仗？"

　　逸走了过来，--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春宇，去给我冲杯茶。"

　　坐在电脑前，逸的口气一如往常。

　　我离开了书房。面对工作，逸永远保持着冷静：找个借口，既不会让我看见进入陈家数据库的路径，同时，也不会让我感到尴尬。

　　逸，我发现我真的开始了解你，正因为你不会泄露陈家的机密，所以，我才安装了那套软件--从你敲击键盘开始，电脑里的软件已经清楚的记录下了进入陈氏的每一个步骤。

　　逸，当你知道真相后，你会恨我吗？

　　鞋底一热，我恍然回过神来--茶水早已溢出杯口，顺着桌沿流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春宇，你要的资料。"

　　端着茶杯，我依势坐入了逸的怀中，撕磨着逸的下巴，我不去看屏幕，"谢谢你，逸。"

　　"我要更实际的感谢。"逸接过了茶杯，轻轻搂着我。

　　我环上了逸的脖子，缓缓舔砥着他的耳垂，"这样的感谢，够实际？"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

　　"春宇，我现在不想喝茶了。"

　　"正巧，我现在不想工作了。"

　　含笑，我吻上了逸的唇。

　　如果说从新加坡回来的那个夜晚让逸觉得奇怪，那今天晚上，逸更应该察觉到异样。庆幸的是，陶醉在激情中人，理智往往会罢工。

　　我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在我殷情的服务下，我听见逸发出满意的微哼。对于性爱，我也不再是当初的冷淡与无知，我知道逸的喜好，我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更兴奋，当我把我所知的一切卖力的在逸身上展现时，从他的反应中，我达到了目的。

　　心灵蒙上了阴影，爱情受到了欺骗，那么肉体的快乐，能否作为一种赎罪？

　　半夜，望着枕边熟睡中的脸，我用力抱住逸的身体，对于我的举动，逸只是下意识的搂紧了我。

　　抚摩着那个带笑的唇角，心里如同刀割：逸，求你爱我少一些，只有这样，真相大白的时候，你的心才不会那么痛；可我怎么能忍受你减少对于我的爱？我宁愿你痛，宁愿你为此恼怒我，宁愿我们彼此互相伤害、互相痛苦，我也不愿意你不再爱我......逸，爱是自私的，无论如何，我也不要放弃你对我的爱，因为我爱你，尽管你现在听不见，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

　　"春宇，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一亿六千万应该全部到帐。"

　　............

　　............

　　"春宇，下一步又该如何？"

　　"旭非，如果林氏公司外面挤满了记者，各大报刊纷纷报道林氏财务丑闻，董事会上一团糟糕，想象一下，我那么精明的祖父，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我猜，那一定很有趣。"

　　"春宇，你当真不愿手下留情？"

　　"旭非，等着看好戏吧。"

　　今天的心情格外清爽，陈氏资金已经汇入帐户，只等我的揭发信件发出，林氏大乱指日可待。整个计划顺利得让我都有些吃惊。既然一切妥当，不如给自己一点小小的奖励--"Tina，请在半岛饭店给我订两个位置，对，这个周末。"逸，我的快乐，希望和你一起分享，即使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其中的乾坤。

　　"林先生，总裁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推开总裁办公室大门，我见到的居然是父亲。父亲一脸凝重，祖父的脸色也颇为难看。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难道计划泄露？

　　强作镇定："总裁您找我？"

　　"林氏转移利润，偷漏税款，一亿六千万的地下资金暴光，这样的新闻够不够有震撼力？"

　　"一亿六千万，应该全数到帐了。"

　　............

　　"等着看好戏吧。"

　　写字桌上的录音机里，传出了我最为熟悉的声音。听着自己的话语，我全身的血液开始凝固。

　　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这里有事，那旭非会不会--

　　不可能的，这个计划足够机密，除了我和旭非，不会有其他人，难道是--

　　"为什么，春宇，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林家的一切都将是你的啊！"父亲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您以为我想要的就是这一切？"事到如今，我只有摊牌。放下了许久以来的压抑，此时的我反而心平如镜。"来纽约的时候，我已经认命了，这辈子做一个让你们满意的林家继承人，冷血无情的把林家事业发扬光大。但老天怜我，我终于知道了你们千方百计想隐瞒我的不齿勾当，现在，我明白了，我要做的，就是毁灭这个无情无义的林家，我要摧毁这一切！"

　　"春宇，毁掉林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逼疯我妈妈，侵占我外公的家产，又有什么好处？"望着父亲，我们仅有的几丝父子情谊，想来也将不复存在。

　　"住口，你根本不了解我对你母亲的感情！没有人知道我对她的爱有多深！"父亲盯着我，在他眼中，怒火挡不住阵阵隐痛。

　　"父亲，你为什么娶我妈妈，为什么要冷落她，为什么会逼得她发疯？你爱她，笑话！你只不过是利用她来谋取外公的财产！你根本不配说爱这个字，你所谓的爱，对我的母亲，简直是一种侮辱！"

　　"啪！"我的右耳一片轰鸣，脸颊如同火烧。

　　"你没有资格评论我对你母亲的感情！"父亲勃然大怒，昔日温文尔雅的林家大少爷，如今也被逼出了本性。

　　林家的人，都有毁灭的因子。

　　"我没资格？"我一声冷笑，"那您告诉我，我母亲怎么会发疯？您那群莺莺燕燕又从何而来？我怎么会有个同岁的异母弟弟？如果你爱我母亲，哪怕只爱一分，这些都不会发生！"不要以为你是我父亲，你就拥有打我的权利，对上那双严厉的眼睛，我丝毫不惧。

　　"还有您，我英明无情的祖父，您毁了我的家，毁了我本应拥有的母爱，毁了我外公的事业，毁了我和雷亮的一生，您毁掉了您孙子在这世界上所珍惜的一切。您不是要我冷血无情吗？我做到了，现在，我真想让你尝尝毁灭一切的滋味！"豁出去了，现在的我，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我已经不再害怕会出现什么后果。

　　"逆子！"父亲扬起了手。

　　"住手。"祖父的语气犹如泰山，久经商场的他早已练就了处乱不惊的本领。

　　静静的，我等候着祖父的发落。

　　"天成，"祖父开口了，"报案。"

　　我身后通常会跟着保卫，尤其是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在他们的尾随下行动，但今天的情况，我真的有些不适应。毕竟，是他们看着我收拾办公室里的一切，然后把我送上联邦经济犯罪调查局的警车。

　　失态炎凉并不是中国才有的风景，美国同样如此。几分钟前还是意气风发的林副总裁，现在沦为了犯罪嫌疑人，众人哪有不尽早避开，以免惹祸上身之理。幸灾乐祸，鄙夷白眼，冷嘲热讽......看着几年朝夕相处的属下竟是如此嘴脸，叹口气，我也算是体验了一回人心不古。

　　好在还有Tina。这个漂亮的女子依旧保持冷静，干练的为我收拾了所有文件，给我送上了最后一杯热果汁。美丽的脸上失去了迷人的色彩，贝齿紧咬朱唇，湛蓝的眼睛泛着水雾，开口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听说那边的饮食不好，以您的身体，千万不要喝那些咖啡。"这句每每让我听后发狂的话，此刻却引得我眼眶一片潮湿。

　　轻轻搂她入怀，没有任何杂念，Tina，我如果能够逃出升天，加你三倍的薪水，我还要你做我的秘书。

　　四十八小时之内，我将被囚于这间小屋。六平米大小，一床一桌一椅，条件尚算可以。

　　一时间，没有调查人员前来问话，趁着空隙，我反复思考了计划的整个过程，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敢肯定我已经做足了保密功夫--谈话是用手机，绝对不会被录音，既然我这方没有纰漏，那么唯一的可能--不会的，我相信旭非的为人，我不会去怀疑自己的兄弟。

　　门开了，调查人员陪同着一位中年人走了进来。

　　"林先生，我是你的律师，你可以叫我史蒂文。"

　　史蒂文.斯密，美国法律界有名的经济案件专家，响当当的名号，我岂有不识之理。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很抱歉，我请不起你。"

　　"聘我来的，当然另有其人。"史蒂文故作神秘的对我挑挑眉毛："我的雇主，是中国范氏的总裁--雷亮。"

　　我想，这一辈子，我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感受，我不再怨天尤人，我不必抱怨老天对我不公，我是幸福的，我的幸福，一直在我周围。

　　亮，你实现了你的诺言，你守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