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十八岁·我们————轻萤流转君

作者:轻萤流转君  录入:12-22

  大二的时候,在街上偶遇当年的室友。他兴奋极了,拉着我在茶坊谈了很久。我们谈了以前的许多事,然后又讲了现在的事。室友还是老样子,喜欢大笑、喜欢鬼怪故事。
  就连喜欢申心这件事也不曾改变。
  他说,他有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也很融洽,但他永远也忘不了申心。
许多年前,彼氏坐在洗衣房的椅子上,窗户全开,对面是在月光中隐隐绰绰的图书馆大楼。
季景煜走到他身边,彼氏告诉他,小时候阿娘跟他讲命,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
申心就是那个室友的劫,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然后,季景煜听见椅子被挪动的声音。
彼氏站起来,对上他的眼睛,他问,景煜,你算不算我的劫?
  关于室友的话已经应验,那么关于季景煜的话呢?
  ......他还好吗?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他打听彼氏。
  去年同学聚会时碰到了,好像还不错。又找了个网友当女朋友,那女孩......只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点点头,继续听他说下去。
  不过,他有点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开朗、无所顾忌,大概是长大了,变得成熟了吧。
  ......
  他还有了一个怪癖,喜欢坐在角落里,而且,对面不能有人,听说就连她女朋友也是坐在旁边的。
  ......
  季景煜,你怎么啦?眼睛出什么问题了?
  我一手遮住眼睛,一手示意他没什么。我起身跑去厕所,在狭小的空间里,仿佛听见了泪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啪、啪的,如同水晶玻璃碎了一地。
很久以前,季景煜孩子气的与彼氏定下君子协定,彼氏苦笑了一下,答应了。
从此以后,对面的位置,只为他而存在。
(自由自在转)
小的时候我总是试图用当空气男的方式,保护自己,不受伤害。长大以后,进了大学,学会了用更加自然的方法来掩饰,我开始变得很贫,说些招人喜欢的话。在高中同学的眼中,我的性格变好了,外向开朗了许多。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论用多少层盔甲武装自己,季景煜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我是一个有病的人,喜欢自虐的人。
我有两个秘密,那是我痛苦的根源,我害怕着和别人的接触,用嬉笑轻易带过会触及这伤口的话题。我知道即使以后结婚生子,也不可能对妻儿们坦率的说出来。
我已经决定将秘密带进棺材了。
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在他身边,我感受到从没有过的轻松与安全。所以,当彼氏抱着我的时候,我也想过是否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然而,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彼氏有了自己的圈子,有了自己最重视的人。对他来说,季景煜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况且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断的对自己这么说,强烈的自我暗示着。忘掉座位的事情吧,那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反复的这么想了以后,终于可以平静下来。
然后,到了升大四的暑假,在那个小型烧烤会上,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对不起,我迟到了!
就在我们三个忙着摆弄烧烤用具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凌空响起。
抬起头,发现那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红色的落日前,周身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在略带紫红的天空下,微微的扬起手。
这样的画面,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个黄昏。
那时候,申心告诉季景煜,合适的人选找到了。他们来到早已废弃的音乐教室,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窗外是棵血色的红枫,背后是一轮红色的落日。彼氏的身体仿佛融入了夕阳的混沌之中,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那一刻,季景煜看不见申心,看不见教室,只知道彼氏在略带紫红的天空下,微微的扬起手,朝着他笑了。
我呆呆的站在烧烤台前,望着彼氏。
他的手扬起来的刹那,我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尘封的记忆宛如被风扬起的纸片,飘忽忽不知其所踪。太久太久了,那种悸动的感觉,我几乎就要将它忘记,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那天我似乎又恢复到过往空气男的角色,耳畔是赵燕语的

终于熬过了这个晚上,送赵燕语回家的路上果然还是逃脱不了惩罚。
痛痛痛~老婆大人,是我错了,你好心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谁是你老婆!
  话是这么说,但经过连番讨绕外加一声"老婆"的爱称后,赵燕语还是放了手。我一边装作痛苦的对着手背上的红色拧痕吹气,一边偷偷看她的眼色。如果以后真的娶了她,可能要在世人的鄙视下当一辈子的"气管炎"吧。
  你觉得小楠的男朋友怎么样?
该来的终究逃不掉,我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笑了。
蛮好啊,长得不错,对她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家世好,我说。
生活就是这么实际,不管沉浸在甜蜜中的恋人们如何海誓山盟生死相许,如果将来真的准备结婚还是应该按照现实的标准来评判。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燕语盯着我,他那样的人真的会看上小楠吗?不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吧。
你不是说他们已经谈了三年多了吗?
可那是在网上啊,而且,你不觉得他们不太配吗?
女人的好奇心总是这么旺盛,直觉也敏锐的叫人讨厌,我苦笑了一下,伸手搂住她的肩:你这样说,会让我以为你看中了他,所以在嫉妒安筱楠。
找死!
一击直拳和声音同时落下,我险些怀疑旁边的这个生物不是我找的女朋友,而是随时会要我命的女杀手。捂着脸颊蹲下来,我开始笑,笑得赵燕语险些以为我被打坏了脑袋而乱作一团。
她就是这样的女孩,活泼而又直接,有时会发些小脾气,撒点娇,却丝毫无害,而申心,却显然是另一个极端。想到申心,我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燕语突然揪住我的脸发难,今天你有点怪啊,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叹气,出了什么事吗?烧烤的时候也没说什么话,不像平常的样子。
  平常的样子?什么是我平常的样子?我心里暗暗的想,你所知道的不过是进入大学以后的我,而这样的我究竟能否算真正的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拜托啦,小姐,今天我们玩得够晚了,再不回去你爸妈会以为我意图不轨,要找我算账了。
  她突然停住脚步,望着我笑了,目光盈盈:你真的会对我意图不轨吗?
  我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说什么傻话,小姑娘越来越不知羞了,既然你到家了,那我也回去了。
我想我离去的背影或许有些狼狈,因为她无意中触及了那个伤口,我总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看上去已经由内向孤僻变得开朗健谈,甚至在某些人的眼里还有些贫嘴,但本质却没有改变。我在害怕,害怕着与人的接触。
  许多年以前,彼氏对季景煜说,景煜,我有的时候很羡慕你,因为你像神仙一样,无欲无求。
  不是的,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也会好奇,我也有放不开手的时候,但是我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告诉自己不要奢求。因为只要没有奢望,就永远也不会失望。
  许多年以前,庄逍逸的事情换来了这样一个教训,也使我学会了如何用"季景宇,你真恶心。"这句话来掐断自己的不舍和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站在宿舍底下,笔直的望着前方,黑暗中有一个红色的点忽明忽暗发着光。我有点茫然的看着烟雾从彼氏的嘴里如流云般逸出,然后走过去,和他并排的坐在台阶上。
好久不见。彼氏的口气淡淡的,眼睛并不看我。
嗯,很久了......
大概有三年了,从车站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却没有想到再见时他居然变成了安筱楠的男朋友。安筱楠是赵燕语高中时代的死党,就是曾经一直盯着我看的那个女孩。说起来,我和赵燕语认识也是因为她。
我知道安筱楠是有男朋友的,男朋友在外地,谈了很久了。
我也知道彼氏是有女朋友的,是他的网友,长得很一般的女孩。
可从来都不知道那么戏剧性的场面会真真正正的发生。
  你什么专业?他在黑暗中发问。
  法律。你呢?
  哲学......
  以前就觉得你很禅,没想到你还真去搞哲学了。
  ......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三就回来读了,不过,你那时候已经搬家了。我们又不在一个学院,所以一直没有见到过。
  我点点头,大一下班学期的时候,父亲单位效益不好,于是他卖掉了房子,买了套一室户,用差价来供我读大学。我没有通知别人,既然我住校,家的大小反而无所谓了。
你女朋友很活泼。他靠着墙闭上眼睛,她们是两个极端......
空气仿佛被压抑成了块状,还有些许痛苦的成份凝固在其中,淡淡的烟草味道在间隙游离,嗅得我的心也失去了依靠,在一片茫然的空白中找寻能让自己安心的支点。
我也不知道你会喜欢安筱楠这型的。带着略微嘲讽的口吻,我终于找到了挣脱沉闷的缺口。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她很像--他没有再说下去,......到现在你还忘不了申心?
如果你是我,你会忘掉吗?
他转过脸来看我,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我烦躁的抓过彼氏的烟盒,抽出一支。
你吸烟?彼氏满脸惊讶,他突然抓下我手里的烟。看你这手势就知道不行。
我焦躁的站起来--下一秒钟胳膊却被旁边的人扯住了。
吸烟不好,别伤害自己,他说,就这样坐着和我叙叙旧不可以吗?
于是,我只能重新坐下来,我们沉默着,然后彼氏轻轻的把额头贴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胳膊还像以前那样随意的搭在我的脖子上,片刻之后,我听见他轻轻的叹息的声音。
  景煜,他说,这样很累吧。
我但愿这只是自己多心,我对自己说,他只是在说我的脖子和肩膀, 不想得太多了。
然而,彼氏说完,却抬起头来看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光芒。
那双眼睛可以看透我的一切伪装,我想他一定是知道了,他知道我在大学里活得多么的累。
喜欢贫嘴的季景煜只是一个用厚重累赘的壳来包裹自己的软体动物,一个十足的可怜虫罢了。
 像是要弥补三年的空白似的,从那次烧烤以后我时常能看到彼氏的身影。
最容易遇到的场所是餐厅和图书馆,彼氏对面的位子空空如也,我想起室友的话,几乎就要逃跑,我在害怕着什么无法控制的东西,它蚕食着我的理智。
然后--我抬起头,看见了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正在用温柔的表情在安筱楠耳边低低的说着什么,他们挨得很近,亲密感一望便知。刹那间我恍然大悟,同时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室友说,彼氏的对面不能坐人,连女朋友也是坐在旁边的。他说的都是事实,只是季景煜自己会错了意。对面没有人是怕别人打扰,而女朋友是坐在旁边距离比较亲密。
一直以来,我都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耿耿于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一边一边的在心底向彼氏道歉。现在看来,彼氏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他果然已经不同了。
  仿佛是解开了背负在身上多年的十字架,我把头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向外吐气。弥散在空中的《阿兰古斯协奏曲》里却带着淡淡的哀伤,如同悼念自己早已逝去的懵懂岁月。
  许多年以前,彼氏和季景煜躺在一张床上,彼氏在黑夜里突然发出一声叹息,他说,景煜,要是时间能够停下来那该多好啊。那时候,季景煜还笑他来着。
  世界上的事情果然都是这样的,只有失去了才懂得拥有的珍贵。
  两年以前当听到彼氏的消息时,季景煜很失态的在茶坊里红了眼睛,泪水滴落在光滑的地砖上,如同水晶玻璃般碎了一地。
  而现在的我,却只会茫然的在大街上走着,我以为变得贫嘴、假装开朗就可以保护自己,然而,伪装了那么久以后才赫然发现,这不过是饮鸠止渴罢了。我究竟在茫然些什么呢?......不知道,我大概麻木得连正确辨识自己的感情都不能了。
  
  我撞到了一个女孩,或者说,应该是这个女孩撞到了我,其实怎么说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就在那女孩娇滴滴的向她的男朋友诉苦时,我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季景煜!
  啊?我茫然的回头,这才发现那个女孩的男朋友顶着一张我熟悉的面孔。......庄逍逸?
  又碰到了,还真是巧啊!他朝我笑着,其实我们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了,最后一次是在游泳池旁的快餐店前面。我们每次都是不期而遇,仿佛命运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
  然后我们三个就近找了一家店坐下,庄逍逸将我介绍给他的女朋友。那女孩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后来她告诉我,刚看到我时根本不相信庄有这样的朋友,她觉得我们根本是两国的。幸好我那时及时的开了口。
  我笑着说,真没想到,嫂夫人居然那么的......唉,害我都不敢把老婆介绍给你认识了,万一她从你这里学去了一招半式,我这辈子岂不是只能被她差遣却还是甘之若饴?太可怕了!
  那女孩忍不住笑了,果然是很简单的人,简单到稍显浅薄。我在心里暗暗评论道,大学的几年间,我已经学会如何与这类人打交道了。接下去,我们愉快的交谈起来,看她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点淑女风度,我忍不住想起申心那张无论何时总是带着平静的面孔。
  季景煜......你看上去不一样了。
  大家都这么说,实习的时候每天在大太阳底下几个来回,晒得够呛!说着,我朝庄逍逸灿烂的笑起来。
  他却没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想到彼氏,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嘻嘻哈哈了几句后,我们分别,庄逍逸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那张纸片我顺手放在裤子里,后来,裤子洗了以后才知道自己没有拿出来,白色的一团瑟缩在口袋的角落里,辨认不出内容了。
  对了,庄逍逸在我转身之前叫住我,还记得林梓晗吗?他在前面街的拐角开了家花店,有空去看看他吧,上次碰到,他还向我打听你来着。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在没有熟人的环境里,我可以卸下自己的伪装,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在百无聊赖的走了一会儿后,我终于决定去看看那个花店,去看看模糊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儒雅的老师。
高二的时候,彼氏对我说,等哪天你受不了我了就赶快逃走!我绝对不会刨根问底为难你的。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激动了很久。我以为我终于遇见了一个可以自由交往,可以毫无顾忌的交谈的人,我不用担心在知道别人事情的同时用自己难堪的过往交换。
  然而我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只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正如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样。
失望渐渐盖过了恐惧,我表情平静的收起书,朝他挥挥手走出了自修室。
我想我真的是个傻瓜,不希望看到奥里维死掉就不再继续看下去,我以为和彼氏保持距离,疏远他,那么就可以永远停留在我心中理想的状态,彼氏也不会触及我的隐秘。殊不知,人和人的关系永远是没有办法定格的,尤其是像彼氏这样充满好奇心又聪明的人,如同我身边一颗随时会毁灭我的世界的炸弹。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终于走到了尽头。
  
突然之间,我很想见申心。进入高三以后,我们很少见面了。我回了家,给她挂了电话,没有人接。其实我早就从窗口看见她的房间没有亮灯,却还是固执的拨着号码。
  终于听到她的声音时,已经很晚了。我和她有搭没搭的聊着,她没有问我突然打电话的原因,我也不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到家。这是我们的默契。
接下去,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申心开口了:
景煜,你想说就说,想哭就哭吧。

推书 20234-12-22 :溺爱论————r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