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墨式辰

班主任教语文，姓贝名咏潭，二十八岁，文学系主任。娃娃脸，金丝眼镜，一年四季白衬衣白牛崽的到处晃，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单身贵族的小资情调。据A大大名记者团小名八卦狗崽透露，此人性格温文，写的一手好字，更是曾经以"风筝"为笔名在校刊上长篇连载《南风》。此文在A大里轰动力直追前人《白屋子梦》，大有开坛不说"南风"读尽诗书也惘然的地步。曹连乍一听说，赶紧找来拜读。一遍读完，呆呆坐在宿舍里冥想一个下午。陆宫看他奇怪，直问他是不是生病。曹连推开陆宫，倒退三步，西子捧心状的摇摇头，站在四楼的阳台上，迎着风声萧萧，易水寒寒，泪流满面："大学果然是把人变成鬼的地方，连这种文辞不通的闷骚文都有人吹捧。靠！这不是浪费纸么？！就是用来擦屁股也嫌疼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据说在第二天，曹连的外号多了一个--妖怪。曹连调动了各方力量打探，地下工作不知做了多少，才知道这是从文学系党政办公室里传出来的。
曹连哈哈阴笑--好你个贝咏潭！看你平时装的人模狗样，其实脱了那层皮整个一衣冠禽兽！从此后，咱的梁子可算是结下来了！
自此后，只要有时间，两个人肯定是要在明里暗里彼此较量一番，看看到底是魔高还是道高。
贝咏潭的视线从曹连身上收回，整理整理手中的教科书，对着全体同学温柔的一笑："同学们，妇女节就要到了。我和班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要出一场主题班会。"
曹连小声嘀咕--主题班会？！你当我们还是小学生不成？
贝咏潭没有忽视曹连的小动作，继续说："班会嘛，大家随便组织，不过咱们是中文系，我希望有纯文学的东西出现。"
曹连已经开始卡住脖子呕吐了--纯文学！靠！把你的"男风"往上一摆，绝对够轰炸！
咏潭笑的更温柔："我和班长商量的结果是--曹连同学，由你出一个诗朗诵。"
曹连不吐也不嘀咕了，直接把杀人的目光砍到班长江水身上--好你个小子！居然出卖我！饭卡拿来！不吃够你小子一周我曹字倒着写！
江水一怔，为了钱包危机迅速避开曹连的目光凌迟，求助的望着咏潭。
"曹连同学，你有意见么？"
曹连蹭的站起来："您叫我朗诵？！"
"你没听错。"贝咏潭老神在在的回答。
"我得自己写稿子？"
"没错。"
曹连探开手掌："自己写？行，依我看，开头结局一句‘啊～～～！！'就是朗诵了。"
陆宫拉拉曹连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太放肆，被曹连一把扯回。
咏潭推推自己的八百度瓶子底，示意全体他将发表演说："同学们啊，你们今年小的十五，大的二十出头。想想吧，你们的母亲那么多年含辛茹苦的把你们拉扯到大，有没有要你们一份报答？想想吧，在你们变成一朵花一棵茁壮的大树时，你们的母亲已经是老的满脸皱纹，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你们母亲的青春全在你们身上消磨干净了！想想吧，你们或许曾经犯过很多错误！想想吧！你们是不是该孝顺你们的母亲，为她尽一份孝道！"
一习话，说的班里哭声连天，比窦娥问斩时还凄惨，曹连更是擦鼻涕抹眼泪："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孝顺。"
"知道就好。"贝咏潭继续推眼镜。
"报告老师！"曹连一边哽咽一边大声的忏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完全是出忽意识的，贝老师手中的教科书已经直飞曹连的脑瓜子："......你他妈流氓够了没有！"
众人大惊--贝老师！您万年淑男的形象啊～～！！！
班里充斥了喀嚓嚓的玻璃碎裂的声音，曹连躲过飞书的袭击，便注意到地上都是一颗颗芳心的碎片。长叹一口气，小连转头对着后面从一上课就在顾影自怜的女生问："你镜子可以借我用用么？"
"啊？"女生一愣，立刻把镜子递给了他，"好的。"
拿着镜子，小连左照照右照照，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连，你哭什么？"陆宫小心的询问曹连。
曹连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镜子，哆哆嗦嗦的说："天妒蓝颜，天妒蓝颜啊～～～！！！！"
这一次飞来的是满盒粉笔。
这一场比试，以曹连的全面获胜告终。
曹连见好就收，拿出手机啪啪的给他哥发短信。陆宫在旁边死死的盯着他，心情激动的和吃了摇头丸一个样，趁着贝老师一个回头，他赶紧戳戳曹连的手肘："喂，你哥说什么？你哥他......什么时候回来？"
曹连手腕扇扇，警告陆某人不要吵，索性关了短消息，开始玩手机游戏。小小的屏幕上，一条蛇在来回爬来爬去，时不时来一个小小环球有几只苍蝇碰壁。曹连一连小声的学着周星星说"靠"，一边不断重起。从前面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天津人，但是相比天津话的"妈逼"他更喜欢用"靠"来表示他对GAME OVER的愤怒。在第二十次OVER后，他终于被迫放弃了这种他永远掌握不了的技巧。
如果是一个像他哥一样熟悉他的人的话，那就会知道他的一个奇耻大辱：超级马力出现已经十二年有余，曹连同志至今还是停留在第一关第二面的阶段，看到第一关第四面的怪物（不是公主）是他毕生的追求！当年曹家老三小宇还活着时游戏打的超级好，曹连常常羡慕的连夜里睡觉都在大喊--我和妖怪结婚了！即使白天他不屑的连连对小宇引用《三剑客》的台词--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可实际上，他不但赌场失意，情场也只有一夜情的次数可以向别人夸耀而已。可是，对于一个同志来说，和同性上床也完全没有到处宣扬的必要。
郁闷之下，啪的关机。一抬头，就看到陆宫用一种渴求的目光望着他，似乎他是道美味佳肴。
他一下子重新低头：下课，拜托赶快下课！现在下课的话，我就去请贝咏潭那禽兽吃中饭！
果然，下课铃声立即响起。
曹连小声骂了一句妈，说不清喜怒。
"陆宫，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儿。"
陆宫喔了一声，收拾东西准备滚蛋，临走时又依依不舍的看了小连一眼。众目睽睽下，那一眼，深情的可比莎士比亚的罗米欧。
曹连立刻心中一跳，手脚都麻了起来。他认识陆宫十三年，可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脉脉含情的目光。没想到今天这个即没天时又没地利更没人和的时候，他居然给见识到了。
谁知，接下来陆宫抿抿嘴，害羞的说："你哥这两天也该回家住住了吧，住宿舍毕竟没有自家舒服。"
曹连干笑几声，大度的伸出手："先把MONEY拿来再说。"陆宫权衡利弊，忍痛割爱，乖乖把手中的长城卡交到他手里。
等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了，小连走到贝咏潭的面前，一晃长城卡："请你吃饭如何？"
贝咏潭低头整理书："无事不登三宝殿。"
"吃是不吃？"
贝咏潭再抬头已经是招牌微笑："何乐不为？"
A大门口有数家狗食馆子，咏潭和曹连选的是家叫做"比家好"的店。仨菜一汤，红烧虾仁儿、凉拌黄瓜、辣子猪腰，还有最最家常的西红柿香菜汤。
贝咏潭夹一口虾仁，放下筷子："说吧，今个儿找我什么事？"
曹连一个劲的往嘴里扑撸饭："也没什么，就是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哦？那到太少见了。"
曹连耸耸肩膀："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
"说吧。"贝咏潭吃着猪腰子，嘴里的谦虚含糊不清，但脸上还是如沐春风。
戳戳腰子，发觉这里的菜绝对没有招牌写的实际，曹连心灰意冷的扔下筷子："这样一个问题，假如狗熊要追杀你，你是比狗熊跑的快还是慢？或者和狗熊一样？"
"怎么？这什么问题？！"咏潭继续咬他的腰子，"损人的吧？"
"要你说你就快说！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知不知道！"
"这谁的话？"咏潭很学术的皱皱眉，作沉思状，"我到觉得，学生贿赂老师可是重罪啊。"
曹连一根筷子镖横扫千军："别跟我装深沉！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骗我？！早着呢！"
咏潭仰手接飞猱，淡淡一笑："好，我选。嗯......要是我的话，一定比它跑的慢，估计狗熊见了我，只有它逃跑的份儿。......结论是什么？"
"禽兽不如。"
"什么？"咏潭眨眨眼，"我没听清。"
"比狗熊跑的慢--我说你禽兽不如！"
"比狗熊快呢？"
"比禽兽还禽兽！"
咏潭失笑："那要是和狗熊一样呢？"
曹连一拍桌子："你他妈就是一禽兽！"
话说到这儿份儿上，贝咏潭再不明白他这二十八年就活在狗背上了。他收敛了一贯的微笑，低声问："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装蒜！"曹连肝火上升，刚才吃的那几口腰子是一点没浪费，"我看到你带着班长去酒吧了！"
"老师带着学生去去酒吧又怎么了？你大惊小怪什么？"
曹连又是一拍桌子，声音大的吓到了周围几桌，瞬时几道杀人的目光向他射来。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调小了音量，眼神炯炯的盯在咏潭脸上："可问题是，你们去的是gay吧。"
咏潭小小的笑了一下："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班长比你小了整整九岁！你玩儿也不能玩儿到他身上啊！"
咏潭又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黄瓜塞曹连碗里："吃点黄瓜，去火，你火气太大了，伤肝。"又抬头对着众人不好意思的一笑，轻声的喊："喂，服务员，再上一盘辣子肝尖儿！"
靠！曹连暗骂一声，敢情逮到不要钱的了！他妈的，早知就不管这闲事！
"江水班长是挺可爱，连我看着都喜欢，可我也知道，人家是好人家的孩子，老实巴交的，这种玩玩的事不适合他。我说贝老师，你好歹也是一人民教师，放着那么多鸭子不吃，怎么就捡这最纯洁的祖国花朵辣手摧残呢！"
咏潭看到新上来的肝尖儿，拨了半盘子给曹连："妖怪莲花，我们的事你不懂。江水......对我是真心的，所以我也不能不回应，你说是不是？"
"操！太他妈辣了！"曹连一下子把吃嘴里的肝尖儿全吐了出来："辣的害人啊！"
咏潭赶紧走到曹连身边，用力拍他的背替他顺气。
曹连一把拍掉他的手，鄙视的问："你是想借机报仇吧？！"
"咦？你猜到了？"咏潭哈哈一笑。
"哼，这可是我上小学就不玩的招数。"
"很抱歉，我从三岁后就不用了。"
"那你还来这手！"
"因为我怀疑你的智商啊。"咏潭夹了一口肝尖儿入嘴："嗯，的确是有一点辣。"
曹连恨恨一瞪："是非常辣！"
"还好。"
小连一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坦白吧！是不是你和这里的老板串通好来阴我的？！"
"怎么会？是你选的地方。"
"谁知道呢！你贝咏潭的思维方式是不能用正常人的理智思考的！"
"那是你吧......"咏潭转动着肝尖儿盘子，"曹家小连可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典型人物。"
"你又知道？！"
"我不知道。"咏潭耸耸肩膀，"不扯了。听说你最近手头满紧的，想不想剩点儿钱？"
"怎么？！"小连的招牌白眼，"要发给我一个五好公民奖么？"
"别说笑了，要发给你也是诺贝尔毒舌奖。"贝咏潭挑挑眉，在头上扯下一根头发丝来，拌进肝尖儿那盘菜里，然后，冲小连淡雅一笑。
曹连的嘴角顿时抽筋。
再看他们老师，已经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了。
"小姐，你看，我们这盘菜理有头发丝。"咏潭人畜无害的浅笑着。
曹连保证，当年贝老师没有去考北影反到学中文绝对是中国演艺圈的一大损失文学界的一大悲哀。
比家好的服务员是湖南人，长的一般般，一开口就是亲切如主席的襄樊音。可是美丽是没有国界的，而微笑是连接世界的语言，贝咏潭一个微笑就电的她七昏八素。
"小姐，你看，这是根头发啊。"
小姐赶紧点头："先生，我给先生重新换过好不好？"
咏潭皱皱眉，有点万种轻愁："能不能撤了这个菜？算我们没点？"
"这个......"
咏潭又是一笑："麻烦了。"
"啊，好好。"
曹连瞠目结舌，看怪物一样看着装模作样的贝咏潭，等到小姐撤了这个菜走，才悄悄伏到他身边："你强啊。我到现在才算明白色像是这么卖的。"
"学着点吧，少年人，只有愤怒是不够的。"咏潭拍拍曹连肩头，十足的长者风范，"你知道从来不说实话和每一千句说一句谎话的区别了么？"
"知道了。"曹连诚惶诚恐的点头，"我是妖怪，你才是魔王。"
此局，贝咏潭胜出。
贝咏潭微笑，心情大好。
好到叫曹连大叫"哦！真主安拉！感谢救苦救难观音菩萨！哈里路亚！"因为他身边万年微笑的人随手掏出牡丹卡，在收银台上划了一划。
"这多不好意思，说好是我请你的。"曹连假惺惺，得了便宜卖乖。
"那好啊。明天下午我没事儿，请我水晶宫。"
曹连眨眨眼，决定当作没有听到这句话。
贝咏潭收好了卡，拉拉在一旁郁闷的曹连的袖子："咱不贫了，你爸妈还没回来？"
"干什么？"曹连警惕的睁开眼，"你是不是要上我家要打家劫舍？"
咏潭笑笑，再不往下问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才出了餐馆儿门，贝咏潭就是一愣。
"怎么了？"站在他身后的曹连不解的探探头。这一看不要紧，连他都是一呆。
街角儿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班长--江水。
靠！说嘴打嘴！
曹连扫了一眼身边人："你能不能装作没看到班长？"
"我又不是瞎子，怎么能装作没看到？"咏潭有点忧郁的回答，"再说他就站在我面前啊。"
"靠！八百多度近视，摘下眼镜不就个瞎子？！"
咏潭看着站在寒风中凝视着他的江水，对小连说："是，我摘了眼镜儿，你闭了眼，我们就是一‘对虾'，搁东瀛海鲜楼五十块一斤。"边说边向江水走去。
"你在站了很久了么？"
江水摇摇头。
那是刚才过了惊蛰的季节了，即使是中午，也是有很重的凉气的。江水一身黑蓝色的呢子大衣，在寒风中一吹下摆就在风中荏苒，他尚且稚嫩的少年躯体立刻显得异常单薄。
咏潭温柔的笑了笑，抬手搓了搓少年人被风冻的红扑扑的脸，试图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他："你怎么过来了？"
江水垂下头："我看见你和曹连出去了。你们不是一直不和么？我怕你们打起来。"
贝咏潭心里一热，瞟了站在门口看好戏的妖怪一眼，拉了江水的手就走。
才进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咏潭看到周围也没有人，就一把把江水搂在怀里。江水的身体一僵，随之顺从的趴在他双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