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松和成栋相互看了一眼,决定不回自己房间,而是待在这里看看官府的人究竟想干什么,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帮一帮李国良,李国良不管小时候资质有多好,这几十年来就没干过像模像样的活计,一直都在打理庶务,还是根本不怎么重要的地方,比如郊区的庄子,再比如亏损多年的胭脂水粉店,每年因为这家店,李国良没少被李百任收拾,几乎是每个月都要被批评一顿。
李国良也是没办法,胭脂水粉店生意一直还算不错,可再好的生意也经不起下面弟弟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钱,不给还不行,一旦自己说不能给你,回到家中立马便是一顿收拾,说他不懂谦让弟弟,不懂关怀弟弟,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这个大哥的错。
成栋轻轻碰了碰李若松的手,悄声问道:“是不是那批人惹来的?”
李若松亦压低声音凑在成栋耳边小小声的说道:“谁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但也有其它可能,你晚点再过来看看,他脸色会好的。”
成栋明白,李若松说的意思就是这批人走的时候送点礼品,这样也不枉费别人走一趟,“我明白的,又不傻,这种事情我很清楚的。”
“你知道就行,我就是懒得记,太麻烦了。”成栋耸耸肩,回道。
“你啊,可不能这么懒,以后用不用得上谁也不知道,总是要未雨绸缪的。”李若松苦口婆心的劝道。
成栋给的回复则是,翻了一个很优雅的白眼给李若松。
75、银子
“几位捕爷这边请,咱们府上的老爷方才身体不适,少爷和孙少爷脱不开身,这才让小的去请您几位进来,实在是对不住几位捕爷,您慢点,这边走。”李管事态度谦卑的弓着腰走在前面,身后跟了七八位身穿捕快服饰的人。
成栋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穿这种衣服,不禁多看了几眼,李若松正好瞄到成栋那副好奇的表情,便低声说道:“领头的那位是咱们松江府府衙的捕头,姓李,等会儿你喊李捕头便是。”
“姓李?跟你是一家子的?”成栋挑挑眉,说道。
“不是,不过五百年前估计是一家子,松江府中姓李的不少,这些年借着李这个姓氏跟咱们攀关系的可不在少数,这位李捕头的娘子年前还来拜访过,话里话外的跟咱们拉关系,非说自己夫家跟咱们沾亲带故,想要认亲。”李若松小声解释道。
成栋一向不喜欢这种有便宜的时候想尽办法占便宜,有麻烦的时候想尽办法撇关系的人,当下便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我不相信这位李捕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媳妇的举动。”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宫中的姑姑已经自身难保,咱们在松江府最大的依仗已经没有了,这一行人怕是来者不善。”李若松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看他们这些人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看,我估计今天的搜查是躲不过去的,家中可有值钱的物事?需要藏起来吗?”成栋对捕快的印象来源于在现代看的那些电视剧,贪婪、爱财、盘剥百姓的那种形象实在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李若松沉吟一下,回道:“姑且不用,咱们家中那些物事不是他们想要拿就能拿走的,一来咱们家中现银并不多,二来那些摆件都是以前姑姑派人送回来的,都是宫中之物,内务府登记在册的,宫中的物件谁要是敢拿出去用了,严重点是全家都要被砍头的。”
成栋抖了一下,砍头,他居然忘了这里可不是现代,一个死刑要经过重重审核才能批准,这里的规矩大的很,一个不留神犯了忌讳,那可不是一两条人命能够填平的。
两人正说着,李管事一行人已经走近了,见人快到跟前了,李若松和成栋不约而同的闭上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李国良率先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朝着李捕头拱拱手,说道:“李捕头,父亲方才突发急症,现下正在房中休息,实在无法来迎几位捕爷,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说完,李国良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两碎银不着痕迹的塞给李捕头,李捕头面不改色的将银子收了起来,“咱们兄弟几个今日前来也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识趣的就赶紧让我们搜一遍,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给你们脸面。”
李国良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今日的事情可能不太好收场,这位李捕头昨晚上还跟他一起吃的饭喝的酒,席间气氛不错,他毕竟是要接手大房这边的铺子生意,跟这些地头蛇打好交道是必须的。
昨日李捕头可不是这种态度,要说是因为奉了上峰的命令,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李捕头的话总是让他觉得另有乾坤。
李国良心思转动,脸上却没表现出分毫来,他又塞了些碎银子给李捕头,笑着说道:“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李捕头也知道,咱们李家在松江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百多年来也从未做过作奸犯科之事,只不是今日之事究竟从何而来?可是有那等小人在知府老爷面前说了什么?朝廷钦犯咱们李家肯定是不会有的,要知道,在下的姐姐可是在宫中为妃的,哪怕是为了姐姐的清名,咱们李家也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这一番话既是警告又是试探,李国良告诉李捕头,李家就算是没落了,那也是大户人家,百多年来的基业还在松江府,可不能小瞧了李家,另外也是想探听一下究竟是什么事情惊动了知府,派了这些皂隶过来,还有一层试探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姐姐究竟活着没有,或者说,出事的消息有没有传到松江府来。
李国良在听到刘成说的那番话时就已经开始盘算他们的退路了,若是现下兰妃没有出事或者消息还未传到松江府,那么他们大房还有机会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哪怕风光不再,最起码也能衣食无忧,可万一兰妃已经出事了,且消息已经传到了松江府,那么他们大房一脉怕是日子难过。
李国良说完这番话后便一直留意着李捕头的神情,在看到李捕头听到自己提起兰妃时眼中划过的一抹嘲讽,李国良的心一下凉了,李家长房怕是在劫难逃了。
76、面色
李国良是当局者迷,只顾着忧心李家长房的前途,成栋虽然担心却远不到焦虑的地步,所以这会儿还有空观察几位捕快的申请,他发现这群人里有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捕快。
根据成栋看了几十年电视剧的经验来说,捕快是最低等的差役,他忘了是哪个电视剧里面说的,捕快是没有俸禄的,只是每年会发十两银子的辛苦钱,所以捕快盘剥老百姓是很正常的事情,每天累得要死忙的像狗,却拿不到什么钱,可打点关系、迎来送往、家用开销样样离不开银子,不盘剥老百姓他们的银子从哪里来。
所以捕快一半日子都过得不会太好,又经常在外面办差,巡查、出案什么的,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日晒雨淋的,别的不说,单单是皮肤这一块就不太可能很光滑,黝黑虽然也不至于,可粗糙多少总是会有一点的。
问题是,这群捕快里面就出现了那么两个异类,皮肤好的不像样,要是十来岁的少年也还勉强能够说的过去,但这两个人差不多三十上下的岁数,怎么想怎么奇怪,再想到方才李管事说的这些人是来搜查朝廷钦犯的,成栋心里大概有了数。
李国良心里焦急万分,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连让李管事先把几位捕快请到正堂中,喝喝茶歇歇脚,自己则提出要去将李百任请过来同他们见一面,这个时候,李国良唯一能够想到的人也就只有李百任了,至于二房的人,这个节骨眼上不给他们添乱自己就阿弥陀佛了,指望他们能够过来拉长房一把,那无异于白日做梦。
虽然心中清楚,李国良却还是忍不住派人去通知二房的人,告诉他们府衙那边来人了,要搜查李府,请他们过来帮帮忙,也好让捕快那边通融通融,别人不知道,李国良却是知道的,李府大门口那块石碑可是有点分量的,老百姓就不用说了,这些府衙里面的人多少也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李捕头对于李国良让他们到正堂喝茶的事情也没有推拒,很干脆的待人进了正堂,李国良趁此机会让李管事带着李若松和成栋去正房请李百任过来正堂这边,他倒不是说担心李管事叫不来人,而是担心这些捕快们会不会借机发难,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两个孩子却是能离多远就让他们离多远的好。
成栋恰好也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好把李若松拉出去说说自己方才发现的事情,听到李国良这么说,连忙拉着李若松跟着李管事离开了正堂。
远离正堂后,成栋压着嗓子对李若松说道:“我怀疑他们里面有两个人不是捕快,搞不好是京里来的。”
李若松一惊,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我刚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这几个人里,大部分人都是捕快的样子,说直白点就是糙汉子,脸显得很老,胡子拉碴的不说,言行举止很符合他们的身份,可是里面有两个人面白无须,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站着的姿势一看就是学过规矩的人。”成栋慢慢解释道。
李若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方才还在奇怪,李捕头这人虽然贪财了一些,但是根据以往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人只要有钱拿,一般都是很好说话的,可是在父亲给了银子之后他依然态度强硬,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个,这群人里有京城来的人,所以他不好说什么。”
成栋突然想到一点,说道:“等等,如果这里面有人是从京城里面来的,那父亲给李捕头银子岂不是害了李捕头?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这个你尽可放心,这种事情是禁止不了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而且你不会以为这银子能进李捕头的口袋吧,那你想的就太简单了,我敢肯定,只要他们出了这道门,方才父亲塞给李捕头多少,李捕头就会给那两个人多少,甚至还会添一点。
要知道,松江府距离京城可不算近,李捕头这种人一辈子搞不好只能接触这一次京城人士,运气好点的,把这些京城人士给哄好了,日后升个小官什么的,也有指望,就是哄不好,能够把现在的差事给弄圆活儿,即使升不了官也能在上峰面前表现表现,日子也好过点。
你可别小瞧这些皂吏衙役,他们可都是看碟下菜的人,眼色不知道有多好,心里头窟窿眼也多,跟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若松语重心长的说道。
成栋听的饶有兴致,最后还咂了咂嘴,“啧啧啧,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看来这些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以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好了。”
李若松摇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说道:“以后怕是我们没有资格跟他们打交道了。”
成栋也想到了李家长房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心下黯然,他叹了一口气,干巴巴的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我想我们不会有事的。”
李若松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管事,见对方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便伸出手,紧紧握了一下成栋的手,虽然很快就放开了,可成栋的脸还是红了。
77、哭号
李若松和成栋来到正方门口,还未开口,李陈氏恰巧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到两人吓了一跳,李陈氏连忙把两个人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李若松也压着声音说道:“父亲让我们过来请祖父过去,府衙派了捕快,说是咱们府上窝藏了朝廷的钦犯,要搜查咱们李府。”
李陈氏闻言连声问道:“这,这是不是,是不是弄错了?咱们家,咱们家不可能会窝藏什么朝廷钦犯啊,松儿,你可听清楚了?”
“一清二楚,绝对不会弄错,娘,祖父的情况如何了?”相比在前面的几位捕快,李若松更担心突然晕倒的祖父。
“不太好,大夫看过了,说是急怒攻心,已经开了方子,你祖母让梨花去熬药了,娘正准备去前头找你们来着。”李陈氏更担心李国良,其他的都好说,可李国良一直是个口讷的人,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怒了几位捕爷,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可别前脚老爷子倒了,后脚李国良也不行了,对现在的长房来说实在是已经承担不起更多的惊吓了。
“也就是说祖父到现在都还昏迷着?”李若松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你祖母担心的不行,娘看你祖母的眼圈都红了,若不是顾及着娘在旁边,怕是早就掉下泪来。”李陈氏说到这里,也有些难受,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李国良,她估计早就掉眼泪了。
“娘,你也别太着急,我估计前头一时半会儿的出不了什么事儿,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陪着祖父祖母,前头我和成栋会看着的,不管怎么说,决计不会让父亲吃亏。”李若松表情严肃的说道。
李陈氏被李若松给安抚下来,转身回了正房,另外也是李陈氏发觉自己就是去了前面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准反而会给他们造成麻烦,加上她也很相信李若松,便决定不过去了。
李若松原本想着前面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他却漏算了一点,李国良派人去通知西院那边的人,请西院那边过来给帮帮忙,他们都没有想到,或者说,他们想到了却不敢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
李国良把李若松和成栋支走之后,便陪着李捕头他们在正堂喝茶聊天,可李国良把口水都要说干了,李捕头还是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样子,李国良急得不行,却毫无办法。
就在李国良坐立不安的时候,从东院大门口那边传来一阵哭号声,李国良听见声音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李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