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重楼----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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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上门,狄云回看阿七的眼神已多了份指责。
"孟大夫说,你发烧并非全因风寒而起,脚上的伤势久久不愈也是原因。若你还爱惜性命,这些时日就莫再乱跑,正经待着养伤。"狄云道得不容辩驳,鹰一般的眼直瞪着阿七。
阿七却冷笑于心,伤是他砍的,这会儿却在此叫嚣,好没道理!当下垂了眼,抿了唇不去睬他。这般听来,他该是未曾发现自己的身份。看来在盗得信之前,要越发小心才是。
见他摆明了态度,狄云也不介意,只回身开了门欲走:"这些天,我会盯着你的,赌暂停,待你养好了伤再说。"
阿七一怔,抬眼去瞧,却正对上狄云颇具兴味的笑眼。当下心中一沉,棋走到这一步,自己该要如何继续?
次日起,狄云果真日日来西厢小居。见状,阿九也不敢轻离,时刻守在阿七身边。狄云倒也守礼,只看着阿七喝了药,便不作逗留。每日里着下人送来进补的食物,又叫管事送了厚实的锦被来。搅得阿七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般提着心过了数日,待到第五日上头,阿七的风寒已好了泰半。
那日里,眼见到了时辰仍未见狄云人影,偏生每日里送药的小厮也不见踪影,阿九心想着反正来回不过片刻,这般干等着,不如自己跑一趟,早些让阿七吃了药,即便狄云来了,也好有借口挡他在门外。瞧瞧阿七尚自昏睡,阿九便打定主意,起身出了屋。
阿九方起身,阿七便醒了,却未曾开口唤她。阿七只当她呆得闷了,也不多理会。待她出了门,方自起了身。被迫睡了数日,阿七着实不习惯,只觉浑身僵硬。才想着起身活动活动,门外便传来狄云掩不住的凌厉气息。
稍犹豫,阿七便纵身上了屋梁。
片刻,紧闭的屋门叫人轻轻退开,随之踏入的,正是狄云。
眼见空空如也的床铺,狄云一怔,随即笑了开去。又是这种感觉,明知他在屋内,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所在。微一沉吟,狄云沉声道:"下来!不想我用绳子绑你的话,就给我下来!你想刚有好转的伤口再撕扯开吗?"
阿七暗怵,却不应声现身。揣测着他许是虚张声势,自己没必要自投罗网。
"你就这么怕我吗?"见他毫无动静,狄云又道,话语中已带着些挑衅和笑意。
闻言,阿七敛眸。怕?当然怕。这样的对手,这辈子不希望再遇到第二次。猜不透他的意图,打不过他,又杀不得他。这样的对手叫阿七如何不怕?杀手必须清楚心中惧怕的是什么,这样才不会莽撞行事,才能彻底而有效地解决对手。这些,是素红衣教的,然而阿七却丝毫找不出对付他的办法。
激将不成,狄云也不介意,只反手掩了门,慢条斯理地道着:"九姑娘暂时是回不来的,因为少云正拖着她一同煎药。你要这般同我耗着也无妨,反正傍晚之前咱们有的是时间。"
听出他话中有话,又见他分明端着药,阿七立刻明白,这是他安排好的。
不待他细想,狄云已道:"下来,我不想同你干耗。你也不希望耗到九姑娘回来时,没法子交待吧?我说了不动你,便不会对你怎样,这几日还不够证明吗?"
知他断是不会轻易离去的,阿七只得飞身跃下,却不靠近,只倚着独坐直盯着他。
狄云一笑,随手将药搁在矮几上,复退了两步才道:"快喝了吧,凉了伤身子。"
稍犹豫,阿七踏上两步,方伸了手便觉不对,暗叫不妙,忙掩了口鼻退开身去。方才在屋梁之上未曾察觉,这会儿才察觉,屋内不知何时已飘散着一股子甜香,香得腻人。
抬眼间,便瞧见狄云得逞的笑。狄云将一直藏于身后的左手现了出来。两指间捏着的,是一支燃了一半的香。
"这是此次云南分家送来的,据说能安定心神。看来效果不错。毒药、甜香之类,向来对我无效,毕竟打小吃到大的。不过看来,对你有些用处。"狄云说话间,阿七已觉四肢发软,意识也模糊起来。一边暗骂自己不谨慎,阿七一边强自撑着,却已支撑不住地跪下身去。
狄云一手扶住他虚软的身子,一手端了矮几上的药碗笑道:"你莫怪我。今夜圣上宴请各行之首,我可不希望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又不顾伤势四处乱走,若是不慎叫你盗走了信,且不输得冤枉?只好出此下策。"语毕,一口饮进药,抬了阿七下颚便吻了下去。
阿七倚着他臂膀,勉强听进了他的话语,却已没了力道推开他,只得任他以口渡药。渡到第三口时,阿七索性闭了眼,不去瞧他得胜般的笑。意识,也因此彻底弃械投降。
渡完了药,狄云肆无忌惮地品尝着阿七微启的唇,昏迷的他无从抵抗,这般尝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一吻方休,狄云这才意犹未尽地抱起他,小心安置在床上。掩好了被褥,狄云瞧着他紧锁眉头的睡颜,心下暗道:莫怪我。要想留下你,自是得不择手段。好不容易遇着同我如此相似的你,我怎可能轻易放手?如此想着,狄云回身又添了些炭火,这才放心离了西厢小居。
阿七到底是素红衣调教出的,不到傍晚已自醒来。才睁眼便瞧见阿九紧张的脸,阿七微蹙眉,正待抬手比划,阿九已压着嗓子道:"听府上的人说,每年的今夜圣上都会大宴各行之首,狄家两位当家的都得去。阿七哥哥,机会难得,咱们是否要......"
阿七比了个静声的手势,便比划道:"的确机会难得,入夜后,你先行到城外等我,我盗得了信便去寻你。"
"不行!你身子欠佳,还是我同你一起......"眼见他又要孤身犯险,阿九急道,却叫阿七截断了话。
"这点小病还难不倒我!你在狄府混得熟了,行动不便。盗信之事,有我一人足矣。记着,何事都以任务为先,无论遇着什么情况,都必须以任务为重,都必须将信送至妈妈手上。若是你因一时感情之故误了任务,我永远不会原谅你!"阿七神色凝重,比得疾言厉色。阿七非常清楚,若任务失败,素红衣会如何对待他们。对付狄云,不比之前任何敌手,一个不谨慎便会像今日般着了他的道。他不希望遇着万一时,阿九会不顾任务挺身而出。因为他不敢相信狄云会坚守赌约,也不敢保证届时不会大打出手。
头一次见阿七这般凶她,阿九到底尚幼,当下便应了下来。
是夜,当忙碌一日的众人稍稍放松了精神,小憩片刻时,西厢小居悄悄闪出两道人影。一道,跃出高墙直奔城外。另一道,辗转至假山石后,入了密室。
信,找起来依旧不难。因为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本就藏不了什么东西。阿七很快便找到了密室的暗箱,找到了那封绘着水墨云彩的信。小心收入怀中,阿七隐了火折子,悄悄退出密室,毫不犹豫地望城外而去。
虽然是自己大意在先,不过这一次却也轮着狄云失算。虽说自己不似他般抗毒,却也打小被素红衣灌了不少药,这点迷香虽会暂时夺了意志,却维持不到一个时辰。圣上设宴,想来没人胆敢擅自离席,这不闹至半夜,怕是没个完。信已到手,以自己和阿九的脚程还怕逃脱不得?想至此,阿七却忽感心神不宁。不想再出什么差池,阿七忙加快步伐,腾身而行。越快越好,必须尽快离了这是非之地!只要回了九坊楼,便不用再同他较量,不会再见面,不会再担心身份暴露。

九、骤变

同等候城外的阿九汇合后,阿七便将怀中密信交了给她。两人不做停顿,便一前一后飞掠而出,专拣那隐秘小道而行。为了尽速离了此地,他们弃了负赘之物,只留着些细软、兵刃。如此,到底轻松许多。眼看着已至城郊,只需转过了弯,出了林子便是驿道。走在头里的阿九不禁松了口气,不想才转了弯,便瞧见林子口缓缓走来一人。阿九不禁一怔,正想着此人怎的半夜于此闲晃,紧随其后的阿七已抢上一步,挡在她面前。眼见阿七剑拔弩张,阿九顿感不妙。那照面而来之人亦停了步,立于一丈之遥。
云散,皓洁月光穿过树梢透了下来,照亮了林间小道,也照清了那人的脸。俊朗的脸上含着浅笑,鹰一般的眼紧锁着阿七微敛的眸子。
没有人动,因为不能叫对手抓着破绽。没有人开口,因为此刻不需要任何话语。然而,他却开口了,道得不轻不重,却也含着浓浓笑意:"该说我运气好吗?钩心斗角的宴席乏味难耐,为了以防万一,特地绕了个圈,走得慢了些,可就叫我碰上了。该说我运气好,还是你我的确有缘呢,毕方姑娘?"
阿七闻言蹙额,手中长剑已出了鞘。身后阿九亦不发一语地取了箫,同他摆开了阵势。
见他们严阵以待,一副要动手的架势,狄云浅浅一笑,依旧负手而立。圣上设的宴,自是不准私带兵刃的,故而他不曾带着刀。阿七的本事,他早已领教过,想来阿九也相去不远。即便没有兵刃在手,自己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狄云愈是镇定自若,阿七愈是不敢妄动。他就像天上的云,探不着底,也琢磨不透。这般僵持片刻,狄云已不耐烦,率先动了手。
眼见得他赤手空拳便袭了过来,阿七、阿九不敢托大,忙纵身跃开,稍顿后才持刃而上。两下里交上了手,阿七心中才稍定。
狄云空手,加之此番阿七用的是惯手的长剑,又有阿九相助,十招下来,竟是阿七、阿九占了上风。然而狄云到底难缠,即便两人稍占优势,却也奈何不得他。阿七才想着要如何摆脱了他,那边厢狄云却冷冷一笑。
"不玩了!"一语未尽,他撼人气势暴涨,提气间已至阿九身前,招招狠拳直逼她周身要害。阿九顿时招架不住。
阿七心惊之余,忙提剑来救。才挡去一招,侧目间便瞧见狄云得逞的笑。阿七心知不妙,却已来不及收势。持剑的右手直磕上狄云等候前方的拳。
手腕一麻,长剑已叫狄云夺了去。阿七一咬牙,猛地提气后跃,拖着阿九直退至一丈之遥。
这一番骤变,直把阿九唬得心惊胆战。了不得的人,恁得厉害!难怪连阿七也动不得他。这般想着,阿九正待开口,却惊觉阿七捏着她手腕的手直颤,心下顿时大惊,不及细想,担忧的话语已脱口而出:"阿......姐,你怎......"
阿七却未叫她说完,手上加了劲,阻了她的话头。
狄云夺了剑,便未再有所行动。仅是眯着一双眼,瞧着阿七。眼见与此,阿七心下已定了主意。不再多想,阿七翻手按上阿九腰际,提劲一气将她托了出去。这一下,竟将阿九送至林子口。不待她着地,阿七已抽了腰间软剑直袭向狄云。搏命般的招式只为阻住他,保阿九安然离去。
这一下只在瞬息之间,待阿九反应过来时,阿七早已同狄云动上了手。阿九欲上前相助,却正对上阿七威胁的眼神,顿时忆起早先阿七威吓之语。狠了狠心,阿九扭头望驿道疾行。
见她走得迅速,转眼间已没了身影,阿七心下稍定,剑势顿时弱了下来。狄云本就未曾使力,只同他见招拆招,当下转守为攻,凌厉的剑势带着刀招的霸气,口中更是不忘调侃:"嘿,瞧不出你这么护着她。怎么,不是要同我拼命吗?她尚未去得远呢,你就没劲了?还是说,那迷香到底还存着些效力?"
新产的迷香到底厉害,即便阿七耐药,仍是受了影响。此刻发作起来,直逼得他气喘连连,接不上两招,已叫狄云挑去了软剑,欲待纵身避让,却只觉脚下虚乏,一个踉跄便倒下身去。
阿七未及起身,狄云已眼明手快地擒了他双手,摁倒在地。盯着他月光下瞧不真切的脸,狄云心底顿起一丝异样。谈不上理由,狄云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虽说心底怪异难除,狄云却也未作细想。
"这么急着走?你伤势未愈,若路上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担当不起。何况,你们并未盗得信,我如何能放你走呢?"得逞一笑,狄云不紧不慢地道着。阿七却因此瞠目。未盗得?那黄封背面明明有水墨的云彩,怎会错?
眼见得阿七面露疑惑,狄云更是笑得得意:"你寻着信时未曾瞧里面吗?真是不谨慎啊!那黄封里头什么都没有,如何能算你盗得了信?"
闻言,阿七顿时敛了眸。素红衣只叫他们盗信,也不准他们查看内容。寻着那黄封时,阿七自不会去瞧内里,只确认了标记,便收了入怀,又怎知那究竟是真是假?抬眼瞧见狄云戏谑的眼,阿七不禁起了怀疑。不能确认内容,于自己的确不利。即便到手的是真货,也能叫他说成假的。这般说来,这场赌局岂非必输无疑?所幸信在阿九处,自己有言在先,她该是不会再折回。这般想着,阿七反倒放了心。才这般想着,狄云又开了口。
"还有两次机会。你可以慢慢来无妨。不过既然输了一次,那是否该给我些奖赏?"含着挑逗的话语道得暧昧,直把阿七说得瞪起了眼。
见他果真俯下身来,阿七忙挣着手,试图摆脱他的钳制,怎奈狄云抓得技巧,任凭阿七如何挣扎,恁是使不上劲来。眼看得已将避不过,阿七忙侧首。第一次的突如其来,第二次的无奈,自己无法避免。至少这一次,不能被他吻,不想再被他吻,被同是男人的他吻。身在青楼,是由不得他的错误。那么至少,他不要像楼里其他的小倌们那般屈就于男人之下,跟男人做那亲昵之事。
阿七费力避让,狄云倒也不甚在意。未吻着唇,便轻吮着他的脸颊,继而一路吻至耳垂,刻意用牙磨着,引得阿七一阵战栗。稍退离,狄云笑得邪魅。真是稚嫩的身子,逗起来颇为容易,看来他果真未经人事。舔着唇,狄云正待再俯下身,却惊觉有人正自驿道处飞速而来。大约猜出来者何人,狄云便起了身,依旧擒着阿七双手。药效未退,阿七挣扎不过,又被他抓得死紧,拿剑抵着颈项,当下更是动弹不得。
放弃了挣扎,阿七亦察觉来人,眉头顿时蹙了起来。心下暗骂,她回来作甚!即便盗得的信件是假货,也能带回去交差,她又何必行这不智之举!
不消片刻,来人已至两人身前半丈之遥,正是去而复返的阿九。眼见阿七叫狄云擒着,阿九急道:"放了我姐姐!"
挑起单边眉,狄云笑道:"放了她?嘿嘿,你凭什么要我放了她?"不懂事的丫头,真是枉费她一番苦心!似她这般也能做杀手?也能做素红衣的手下?
"我用信来换!"阿九避开阿七责怪的眼神,取了信于狄云看。
狄云顿时大笑:"用信来换?你们盗去的是假货,你说我会用假货来换到手的猎物吗?嘿,枉费你姐姐舍命保你,大好的机会都叫你浪费了。"
闻言,阿九顿时没了主张。会半路折回,仅是不想看阿七独自送死,她倒是未曾料到手中信件会是假的。
"如此重义气的杀手倒不多见。看在你这份情义上,咱们打个赌如何?"狄云阴险一笑,心下已有了主意。
心知他话中定有阴谋,阿七急得只向阿九打眼色,偏生阿九不理会,兀自应下了话头。
"到正月十五为止,任凭你用何手段,只要盗得信,我便放你们走。但是如若盗不得,那么毕方姑娘可就是我的了。信,只得你一人来盗。所以这期间,可就得委屈毕方姑娘与我同住一处了。"狄云也不推让,直接开了条件。这一番话却把阿七、阿九说得瞠目。
"不行!我姐姐她......她尚未婚嫁,怎能同你住在一处!"阿九急道。阿七乃男儿身,同他住在一处,难免要露了破绽。
"不行?那就是说,我现在就能杀了她?"仗着他二人间情义,狄云刻意道着要挟。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根本不可能下手杀阿七。
"不要!"阿九果然着了忙,略一思量便应了下来,"我同意。但是你也要保证,正月十五之前不会碰我姐姐分毫!"耳听得阿九不疑有他地应了下来,阿七更是着急,却苦于开不得口阻止。现下暴露身份,定会惹来杀身之祸。自己死倒是无妨,却要连累了阿九。两下里进退两难,阿七只有干着急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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