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干等着吗?”卡希尔吼回来,“该死的,没人能撑到营地!”
“你根本——”艾德里安的马被轰击魔法击中,内脏流了一地。而马的主人正从盔甲缝隙拔出一把匕首,竭力抵抗失血的眩晕。“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架不住死囚军队不要命的攻势,他们的领袖又迟迟不施放魔法,疲惫又困惑的审判骑士们也开始陆续倒下。卡希尔踩着治愈术的金色光芒前行,离战场中心越来越近。艾德里安咬着牙避过无数擦身而过的法阵,硬生生把死囚军队的阵型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神说,你不可说谎。
“撑住!”他徒劳地下令,亲手制造一具又一具尸体。“只是暂时出了些状况,但我们能赢!”
可这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战争。明天,后天,加兰的军队将源源不断,而死囚军队却只算个装满恶意的一次性武器。艾德里安清楚得很,这次袭击只是为了发泄,报复,抑或挽回敌方上位者的一些脸面。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作为加兰第一治疗师,卡希尔奇迹般地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支撑许久。审判骑士们在他的支持下战斗着,死囚军队终于溃不成军,可惜筋疲力尽的治疗师并没有幸运到最后。
治疗一道危险的伤口需要知识、力量和纯熟的技巧,但杀死一个人只需要足够的恶意。
艾德里安用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敌人已经奄奄一息,卡希尔有些摇晃地走向他,试图进行治疗——
然后被漆黑的诅咒迎面击中。
卡希尔脖子上的护身符发出嘶嘶声,显出金属熔化所特有的扭曲。他软倒在地,艾德里安立刻拼命站起,掷出长剑,贯穿了最后的敌人,随即半走半爬地挨到友人身边。
“卡希尔!”他用满是伤口的手撑起对方的头——卡希尔还在呼吸,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深渊叹息。”卡希尔咳嗽两声,虚弱地开着玩笑。“我还活着……你的护身符确实不错,你可别想从我这讨回去。”
“可我的手动不了了。怎么办呢,艾德?我没法治疗你。”
“已经结束了……他们还活着,我不需要治疗。”艾德里安迅速说道,“我能移动你吗?”
卡希尔费力地点点头,艾德里安吸了口气,将他背了起来——审判骑士们还活着,勉强成队,而他们的马匹在敌人的疯狂攻击下早已化作肉块。
“诅咒破坏了我的脊柱。”卡希尔在他背上小声地说,“它本该把我所有骨头粉碎掉的。”
“别说话,卡希尔。”
“我能治好这个。”卡希尔无视了艾德里安的要求?4" 迷途_年终0 ">首页 16 页, 绦蜕洁臁!八淙缓苣眩俏夷堋晌蚁衷谒贾尾涣肆耍隆!?br /> 有温热的液体滴上他的脖子。艾德里安没有回答。
“……把我放下吧。”
“不。”
“我应该死在这里。”
“乔安娜还在等你。”
“我会成为她一辈子的累赘,你不明白吗?艾德,求你了。趁我的勇气还在——”
“你需要休息。”
“我们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的呢?错也好对也好,我希望至少有个答案……可这样根本毫无意义。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回去,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需要休息。睡一觉,至少见乔安娜一面。如果到时候你依旧想死,我不会阻拦。”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谎话吗?”
“我会尊重你的意志。”艾德里安晃了晃再次变得眩晕的脑袋。“但我……肯定希望你活下去。”
“卡希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继续说道,思考片刻,用不怎么坚定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在一开始似乎不是谎言,他们的归来被称作凯旋。加兰的王愉快地把那条名为坎达尔的龙息石矿脉纳入版图。比起在战争中突然出问题,并且依旧没有恢复力量的艾德里安,卡希尔一度被推上顶点。鲜花,掌声,喝彩和荣耀将他淹没。
他成了英雄,希望与美德的化身。加兰的每个孩子都知道他的名字。
可卡希尔·爱德华兹没有再发自内心地笑过——他的判断没有错误,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治疗深渊叹息的后遗症。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日又一日,与贵族们见面时需要由人仔细推着轮椅。
“艾德,我真羡慕你。”艾德里安失去骑士长之位后,卡希尔平静地评论道。
艾德里安停住整理被角的手。
“……你当初应该把我留在那里的。”卡希尔盯着天花板,嘴唇间漏出一丝叹息。
那个时候他应该察觉到的。艾德里安想,他为什么没能察觉到呢?
现在他曾说过的话,化为请求回到了他这里。
“好。”他郑重地回答,“我答应您。”
爱德华兹夫人满是皱纹的脸扯出一个有点颤抖的微笑。
“可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大概能猜到那个孩子的愿望。”她平静地说道,“它还在我身边,并且一直没有碰我,我能猜出来。卡希尔的愿望应该还没有完全实现,只要愿望没有实现,恶魔就无法真正地降临……是这样吧?”
“是的,但是……”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愿望应该是我的罪,它需要由我亲手终结。‘谮尼的信徒不会做自尽那样懦弱的事,我们将死于信仰,死于战斗,死于我们无法预见的命运’……我不会背弃我的信仰。”
“我明白了。”
老妇人拎起裙摆,走到艾德里安跟前。她没有在意那些战斗留下的污垢,她踮起脚,而艾德里安配合地低下头——她吻了吻他的发顶。
“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她停止了哭泣,眼眶仍然微微发红。“再见,孩子。”
她冲他们行了个礼,燃起传送纸页,身影叹息般消散在闷热腥臭的空气里。
与此同时,戴拉莱涅恩扔下了手中的新鲜月季,对着通讯水晶叹了口气。
“万斯。”
“……”
“看来我还是得丢一只眼。”他遗憾地说道,“我有预感,这个身体可能用不久啦——唉,多么可惜,爱德华兹的知识可不能从书上学到。”
“真少见,你会这么干脆地认输。”
“我当然要再挣扎一下!可我的预感从未出过错,威瑟斯庞的本体在深渊陷入了沉睡,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个身份可能会给我带来危险。”
“我知道了。”
“你说他们为什么总是要做这种毫无益处的事情呢,好好享受不好吗?”
“……别问我。”
“好吧,那么这可能是海拉姆地区最后的报告。”
门厅处传来门扉打开的响动。恶魔收拾好一切,挂起无可挑剔的笑容。他控制着轮椅来到客厅。爱德华兹夫人身上的月季香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
“您回来啦。”
老妇人冲他点点头,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是的,”她轻声说道,张开双臂,少见的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拥抱。“能为我泡杯茶吗,孩子?”
“当然。”他开朗地答道,“主教大人不久前刚走,他想找您。听说您的任务完成啦。”
“是的,他们的确把他救出来了。”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您得到了答案?”
“是的。”
“我发自内心为您感到开心,妈妈。”
第39章 心意
爱德华兹夫人离开后, 现场的空气简直要凝固了。
艾德里安一动不动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任务已经完成,按理说他们应该想办法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甚至离开这个国家。可是谁都没动弹。
“我们……”尼莫尝试着开口, 结果话还没说完, 就差点被炮弹般弹射而来的灰鹦鹉扑一脸。
“你们怎么没回去?”它羽毛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里黏上的下水道霉菌,嘴里威胁性地喷着黑紫色的火花。尼莫干咳几声, 沉默地将它推开。“我确实不想见神棍头子!你们因为这个就要晾着我吗?尤其是你, 莱特,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废物——”
艾德里安终于动了, 他幻影般闪到尼莫跟前,将鹦鹉一巴掌按上墙壁。
“恶魔。”他用肯定的语气轻声说道。
“哎哟——”灰鹦鹉尖着嗓子大叫,“你们看!所以我才不想跟着,这些教廷的暴力狂,骨子里都一个德行!”
“克洛斯先生, 那是……呃,我养的。”尼莫艰难地表示。
“恶魔会豢养恶魔?”
“他是个屁的恶魔!他是偷了我力量的贼,是我的仆人!一个废物怎么能与伟大的巴格尔摩鲁相提并论——”艾德里安没有下死手,灰鹦鹉趁机猛啄他的虎口, 并试图用深渊魔法攻击。艾德里安斜了它一眼, 利索地用拇指扼住它的喉咙。灰鹦鹉眨眨眼, 嘀咕一半的魔咒被卡了个正着, 刚成型的魔法瞬间消散。
“这东西不像上级恶魔。”艾德里安绷着脸说道, 将头转向尼莫。“但你绝对不止恶魔信徒的程度。”
“相信我, 你一时半会弄不清楚。”安清了清嗓子,“它姑且算无害,我建议你先松手。”她的手摸上了矛身。
艾德里安眯起眼睛,深棕色的双眼在下水道的阴影中接近于黑色。他沉思片刻,退开一步,鹦鹉啪地砸上地面。
“混蛋!”它趴在黏答答的石砖上,语调十分悲愤。“你们任务做完了吗?做完了吗?什么时候能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很遗憾,现在我们不能出城。拉德教的人肯定在每个出口守着——如果我没有预料错,坐标在城外的传送纸页应该也不能用了。”
“可这么一直下去不是办法。”尼莫嘟囔道,把趴在地上的鹦鹉拎了起来。
“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应该是我。”艾德里安说道,视线还停留在灰鹦鹉身上。“既然你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再和我待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有几天就是祝福祭典,到时候我弄出些动静,你们可以趁机出城。”他停顿了几秒。“算还你们的人情。”
“只是任务而已。”安冷淡地回复,“谈不上人情。”
“你不走吗?”奥利弗抓住了重点。
“我想知道乔安娜的打算。”艾德里安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我想看到最后。”
那种空气凝固的氛围又出现了。
“其实……”尼莫率先打破沉默,“其实我也很在意。”
“我也是。”奥利弗迅速附和道。
“我不在意!”安大声说,“我……好吧,有那么一点好奇,反正现在我们也出不去。”说到一半,她的声音迅速小了下去。
“我一点都不在乎!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吗?那个神棍说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听见没,完成了!神棍们不是傻子,他们肯定已经盯上了你们——”
尼莫叹了口气,用手指死死捏住鹦鹉的喙。鹦鹉气得毛都立了起来。
“现在离祭典应该还有不到一周。”奥利弗思忖道,“既然大家在意的事情差不多,比起分散开来……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行动?”说罢他把目光投向尼莫。
灰鹦鹉用力扑腾起来,不满溢于言表。安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而尼莫干脆地点了点头:“只要克洛斯先生没有意见,我这边就没问题。说实话,爱德华兹夫人看上去不太好……”
“她给你们开了多少酬金?”艾德里安微微颔首,随即开口发问。
“定金一千,事成之后五倍起底。”安这次没有故意为难他。
“爱德华兹家不该有那么多钱。”艾德里安皱起眉头,“最开始有贵族支持和陛下的奖励,但卡希尔那种情况,那点钱根本就不够。”
“但爱德华兹夫人不像是会赖账的人。”奥利弗挠挠头。
“她绝对不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那边那位……莱特先生,你刚刚说乔安娜看上去不太好?”
“呃,就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她在衰竭,不是因为衰老——她衰竭的速度太快。”
“我得去爱德华兹家一趟。”艾德里安眉头拧得更紧了,“最好立刻就去。很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
“哦,你抱歉得太早。”安无所谓地打断了他。“那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会与你同行——别那种表情,教廷那帮人已经知道任务完成啦,他们可不会认为我们会蠢到折回去。但现在不行,现在我们的人需要休息。无论她打算做什么,她都需要时间准备——我们可以晚上动身。”
可能是海拉姆教堂林立的缘故,哪怕是阴暗的下水道中,纯种的下级恶魔也极为少见。但在夜晚活跃的魔兽还是不少,为了清理所在区域,四个人全都一宿没睡。而此刻在地面之上,太阳已经升起——那些奇异的嘶吼和尖叫消停了许多。
尽管被恶魔血肉改造后的身体不会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变得困倦,困意依旧潮水般击打着尼莫的意识——从昨天早上决定去忏悔教堂演戏开始,到地牢的一连串意外,他的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现在它终于松弛了一点,差点把他整个人给晃晃悠悠地松弛到水沟里。
艾德里安沉默地点点头,他毫不含糊地靠墙坐下,坐得板板正正。而安的精神似乎还好,她也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女战士盘起腿,在艾德里安不远处坐下,猎矛稳稳地平放在腿上,双眼炯炯有神。
“你们两个……不休息吗?”尼莫打了个哈欠,终于放开了灰鹦鹉——后者立即吐出一串不重样的脏话。
“习惯了。”两人几乎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