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完本[古耽强强]——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3-04

——失去了心爱的姑娘,就永远把自己囚禁在黑暗之不愿走出来,这也能叫“好说”么?
深吸了一口气,温环低垂了眉,缓缓道:“十年前,我们便骗过教主……骗过流儿一次了。温环只是怕这孩子承受不住第二次刺激。”
“那次失忆,只不过是赶上了逢春生发作。”云孤雁一摆,喃喃道,“只是个意外,意外罢了……”
温环苦笑道:“那您说,如果逢春生毒真的能被拔除……流儿的记忆,会由此恢复么?”
云孤雁的神色猛地阴沉下来。
“他会想起一切忘记了的过往,会想起过往里陪着他的是什么人。”
温环仿佛没有察觉到云孤雁的变化,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他会想起,那人是怎样与他相约一起活下去,又是怎样地欺骗他,如今更是要欺骗他第二次。”
“他或许还会想起,‘情苦’从来都是同‘云曙’合奏的……他会想起这两把琴同出一木,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云曙琴已经在五年前被护法摔断了,世上再也找不回来第二把了,老教主。”
“您说,我们究竟是在骗流儿,还是在骗自己呢……?”
……
“你究竟是在骗端木南庭,还是在骗我?”
伴着清冷悦耳的声音,修长的指穿过乌黑的发丝,往上撩起时便露出掩在长发后的一截白皙的脖颈。
云长流坐在床沿儿,右放下梳子,往案上取了发冠。
“又是对本座说端木临已死,又是对端木南庭说你见过小公子……这人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他一面说着,一面拢起关无绝的长发,替护法上簪戴冠。最后指沿着束好的长发滑下,将发丝拢的顺顺当当。
外头传来稀疏的两声鸟鸣。
似乎在更远处,已经传来山庄弟子走动的声音。
万慈山庄的清晨,干净还带着一点古朴的味道。
“教主您莫较真儿啊……无绝这么一说,端木南庭可不就把我们请进山庄里来了?”
“那样的家丑都能在外人面前抖出来,端木南庭大约也是急病乱投医。有临小公子这个天赐的转,咱还愁没会求药么?”
关无绝半闭着眼,侧身靠在床头上。云长流进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直到现在洗漱更衣已毕,人还是窝在床边儿,连说话的嗓音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云长流慢慢把他揽起来,担忧道:“怎么累成这样。”
关无绝微怔,好像转瞬间就清醒过来,立刻反推开教主坐直了,“哪里有?没有的事。”
他利索地翻身下床走了几步,伸取了那件墨梅红袍披在身上,回头冲云长流一笑。
刚刚束起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漆黑的发尾垂在暗红的袍子上,鲜明的色泽对比煞是惹人心动。
云长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红袍护法。
从气色来看……倒不像是有什么大伤大病的样子,可他还是隐隐地不安。
他的护法精神起来的时候是真精神,昨天宴席上处变不惊嬉笑怒骂,单剑硬扛八脉剑阵多么大的威风,恣睢潇洒得叫人移不开眼。
然而总有一两个瞬间,这人又会猛一下子给他一种很虚弱,或者说很脆弱的感觉。
一想起前段时间,这人坐在清绝居前吹着冷风就昏昏地睡过去,连自己咳了血出来都不知道……云长流心里就后怕的不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后怕些什么,按理来说以无绝的内功修为,又是在息风城内,不至于真的出什么事。
云长流走过去,皱眉道:“若真是不好受,用完早膳再回来睡一睡也可,嘴硬有用么?”
关无绝摇头笑起来:“哪有什么不好受……在分舵一年无所事事,闲的骨头都懒了,如今稍有些不习惯罢了。”
护法说的随意自然,云长流听着却一阵辛楚。
那一年驱逐疏远,是他实在没有其它法子。关无绝亲杀了小少爷云丹景,同时也陷烛阴教于后继无人、外忧内患的境地,不仅云长流无法面对,云婵娟与林晚霞更是视关无绝为不死不休之仇人,随时都可能出事。
……除了将关无绝外遣,再没有两全之法。
但再多的所谓苦衷,都是借口。
算来终究还是他对不起无绝。
或许是刚才突然涌上心头的不安感作祟,教主话都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
“……还恨我么?”
但是这话刚一说出来,云长流就后悔至极。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似乎都只会叫他心痛如绞。
关无绝讶异地笑道:“您这是什么话,这样问,不是叫无绝为难么。”
他是心想,教主这话问的实在过分。什么叫“还”恨不恨,好像打一开始就认定了他恨过一样。
然而云长流明显想不到护法是这种“为难”,只道他是念着身份才不敢明说,顿时如坠冰窟,只觉得全身的血刷的一下子全冷透了。
果然……出了那种事之后,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并不是没有觉悟,鞭刑是自己亲罚的,逐令是自己亲口下的,做下的事就是做下了,留下的伤痕也抹不去了。
云长流脸色一片苍白,唇瓣微微发抖,开口时连气息都无法维持平稳,哑声道:“那你……这些天……”
——这些天,一直是隐忍着怨恨在迁就么?上次在那家客栈里说的话,也是假的……?
关无绝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他只是盯着教主,不说话。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方才还很自在恬淡的空气,一下子僵冷下来。
关无绝终于笑了笑,轻声道:
“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还是假话?
都这么说了,云长流立刻明白了答案。
……或者说云教主自认为他明白了答案。
“是你要本座选……”
云长流转过身去,声音发抖,“……那便说假话吧。”
他脸色惨淡的不行。
合上眼的时候,长睫都在抖。
教主心道,你就骗骗我吧。
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呢。本就没剩几天好活的了,逢春生发作又那么疼,疼的他有时候真觉着要撑不住。要是最后连点儿念想都没了,那也着实太难熬……
然而下一刻,云长流睁开眼,全身骤然一僵。
是关无绝从身后靠近他,在教主耳畔轻轻吐息道:
“啊,那无绝真是恨死您了。”
云长流:“……”
他记得自己选的是假话?
关无绝失笑,一把将云长流拉的转过身来:“教主您看看您……上回无绝都说了从未怨过,您还问,这是想问出个什么答案来才肯休?”
“问就问罢,还这么不禁逗。您有逢春生在身,无绝连多吓唬吓唬您都不敢。”
“……”
云长流一时怔忡,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仿佛本等着被当头浇一桶冰水,落下来却是暖的,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下一刻,他把关无绝的一甩,冷着脸转身就走。
“教主!”关无绝在后头叫了一声,“这话其实本该无绝问您才对呢。”
云长流已经走到门口,这时转过头来,声音冰冷含怒,说出的话却半点儿也不吓人:
“本座将死之人,连亲你的时间都不够,还顾得上恨么?”
说完,云教主将门重重一摔,出去了。
第36章 鹿鸣(3)
出了屋外,云长流抵着门,气息兀自不平稳。
忽然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竟被护法那几句话给吓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这下心倒是不凉了,却满满的恼火憋闷。方才着实是慌了神,本不应该看不出来的,却被几句恶劣玩笑弄的方寸全失。
……还真是,被捏住软肋了。
云长流一时晃神,木着脸转身往外走。
然而他没走几步,眼前就有个黑影一闪。
黑衣黑甲的阴鬼倏然现身,在教主面前利落地单膝跪地,双奉上信纸。
“息风城烟云宫有信,老教主请教主归教。”
云长流眸色一凝。
他本还想伸去接信,听到这句话心头立刻沉甸甸地往下坠。
——完了,这下才是真的没时间亲了。
身后门一响,是关无绝追出来。护法看见阴鬼在此,脸上戏谑的笑意立时便收敛了,走到云长流身后正色道:“教主?”
云长流看了关无绝一眼,随即伸自阴鬼取了信展开,一目十行地读罢,内力一催。
纸张纷纷扬扬,化作齑粉。
关无绝一惊,云长流却淡然将护法一推,“无事,你回屋歇罢。”
关无绝问道:“是教里出了事?”
云长流沉默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他性子素淡,本就是小事上气也气不过半刻的人,来这么一出插曲也顾不得和关无绝赌气计较了。
关无绝没有追问出了什么事,只是道:“您要回去了?”
云长流立刻接道:“是你我。要回去,也是你同本座一起回教。”
一面说着,云长流已经把关无绝推回了屋里。
护法却摇头道:“这事还没完呢,哪怕一时拿不到药,也得赚得端木南庭一个承诺。如今八字尚无一撇,无绝怎能回去?还请教主先行一步吧。”
云长流道:“你出教是为求药,本座出教是却为你。若是本座先走了,这算什么?”
“教主……如今烛阴教已是万慈山庄的贵客,端木南庭还指着无绝替他找儿子,自然会照顾得万般周全。昨日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教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要是你,本座便不放心。”
“……”这是嫌弃他太能惹事么?
关无绝自认为他也算是能说会道,偏偏总会被素来不善言辞的教主用一两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护法苦笑起来,只能耐心劝道:“教主把信毁了不让看,无绝也能猜的出,定是生了些很糟的事……如今教里正该是需要您的时候。再者,您这回在外耽搁得有些久了,逢春生毒是个大隐患。无论怎么说,您也的确不能再留了。”
云长流沉重地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本座明白……”
其实关无绝说的话都很在理,他理智上并不是不清楚。按信说的情况,他是不得不回去一趟。而关无绝在这边,说不定反而比跟他回教还要更安全些。
退一万步说,真遇上险境还有阴鬼呢。
偏偏越是看着稳妥,心里越觉得悬。
“无绝保证绝不犯险,也不会在万慈山庄惹事。教主若信不过,把属下的剑带走都可以。”
关无绝说着,真的转就把他的双剑递到云长流上,一副极乖顺的样子,“再过两天,无绝也该回去了。教主放心。”
云长流摇头,抬将剑推开,“不必如此。”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循了本心切切嘱咐,“既如此,本座走后,你要万事当心,不可大意……一切以自身为重。”
关无绝应下,云长流却仍是觉得不放心,忍不住上前握了他腕,低声添了一句:“你也说了逢春生禁不得吓,莫要再叫本座短命了,知道?”
关无绝想笑,却难受得没能笑出来。
“教主……”
红袍护法忽然屈膝,跪在云长流面前。
他虔诚地低垂着头,捧起云长流的,贴在自己额上,起誓般低语,“来日方长,教主定会长命百岁……”
云长流忙去扶他,双扶上那瘦削的肩膀时却一顿。
教主忽然想到,等回了教之后,他和无绝或许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太过惨烈,他们互相不闻不问了整整一年。这回关无绝擅自归教,他们间本就夹了个云婵娟,如今又多添了个阿苦。于是一个故作冷淡,一个刻意疏远,本以为就能这么熬到结束了……
只可惜逢春生毒发作之后,这两个人心软起来也是一个比一个快。当死亡的刀影悬在头顶,最痛彻心扉的伤害也可以暂且剥离,露出那点恨不得藏着掖着一辈子的真心。
飞蛾扑火,是为着寻求最后一点暖,勉强作为带去阴间的慰藉。
然而这放纵的时日,数着数着也将尽了。
归教之后,他们之间那些被刻意忽视的隔阂……总还是会回来的。
云长流把他的护法搀起来,却没放。
清湛的长眸,倏然转过温软的流光。
总觉得还没贪够。
就这样回去略有不甘。
云长流抬碰了碰关无绝的唇角。
他没头没尾地呢喃道:“就一次。”
关无绝却听懂了。
他抬头望着云长流俊逸疏朗如谪仙般的眉眼,目光是极柔和的灼热,像雨夜檐下一盏摇曳不灭的小烛光。
他含着浅笑,眉眼弯弯地轻声道:“您想几次都行,真的。”
云长流吸了口气,他的双渐渐滑落,从护法的臂肘向下,环过细瘦紧致的腰肢,缓慢而有力地将人搂进怀里。
许是在药门染久了,他的护法身上有种又淡又苦的药香,是云长流在别处从未闻过的,却无端地很令人心安。
云长流将下颔支在关无绝的肩上,脸颊蹭上垂落的发丝,有些难耐的痒。
不像是痒在颊上,却像是触动在心尖。
他收紧臂抱的更紧,直至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仿佛连两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也连在了一块儿。
关无绝也抬,轻轻环住了云长流的背。
他微微侧过头,在教主的脸边蹭了一下。
他们的身体都有些发烫。
他们的心都跳的很快。
交错的呼吸也有些乱。
几息的静谧之间,仿佛已经轮转过几世的命途。
胜过海枯石烂,胜过沧海桑田。
他们仿佛是在碧落与黄泉的交界相拥。令人痛至撕心裂肺,却又如此令人心悦满足,满得要盛不住,都快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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