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卢瑥安担忧的是,因为中军人数众多、素质参差不齐。都这么久了,中军的大将军,也没有对所有来增援的军队做有力的整合。
不过因为人数众多,于是战线没有继续南下,在大锁山以北僵持不下。
只是,战况渐渐对衝国不利。
因为除了霍家军、还有部分训练有素的军队,能在小股作战内占据上风,但是另外的,有些却拖了后腿。
有一部分严重拖后腿的,因为在败退的时候,粮草丢弃了,军队里没吃的,于是他们就在未剿灭孟军的情况下,一路逃窜,终于把后头穷追不舍的孟国部分军队,给引到大锁山附近去!
如果不把孟国的军队引过去,可能孟国军队永远也不会发现,大锁山是整个中军的粮仓。
而现在,大锁山每日为前线提供粮草,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进出。
孟国攻过来的部分军队,很快就探得大锁山有什么作用。
虽然听不到孟国将领的谈话,不知他们的部署,但,卢瑥安很快便亲眼见到,当西边“勤”字军让孟军节节败退时,东边,中军还在与前线的孟国军队交战,而孟国军队的后方,有三小股机动性极强的孟国铁骑,向着大锁山的方向飞驰而来。
路上,这三股孟国的战力,城池一个不打,只攻村落。连村落也打了就跑,偷鸡摸猪,搬了肉食,就在山中隐蔽着,免得被追踪到。这三股战力,在村落之间劫掠游荡着前进。
其中有一股,被霍家军他们挡住了,而另外两股孟国军队,则成功地去到了大锁山附近!
大锁山易守难攻,他们到了粮仓,竟然也不攻打,甚至没有惊动大锁山中的人。好像没了踪影似的,他们只对从大锁山出发、运送粮草的队伍进行冲击,不断地截断粮道。
卢瑥安亲眼见着,从大锁山出来的粮草队伍,连续三天,都被孟国军队伏击截杀。而进入大锁山的运粮队伍,也被冲杀得七零八落,围而剿之。
拦截成功时,孟国军士个个喜笑颜开,可衝国毫无准备的运粮兵卒们,却死状惨烈。只可惜卢瑥安只能用双眼见到,不知如何与被围困的大锁山中的兵将们取得联系。
三日后,船就要停了。
按照计划,卢瑥安一行人,也得运送辎重,去到大锁山,找大锁山的粮官带路,去到前线霍家军处进行补给。
而霍靑烎也下令,让船上的兵卒们把辎重都搬下来,换走陆路,向着大锁山出发。
离大锁山,只有仅仅六天的脚程。
而卢瑥安用千里眼来回细看,侦查得孟国军队在必经之路埋伏的地方。他们离孟国军队的伏击圈,只有仅仅三天的脚程。
没等下船,还有三天的时间,卢瑥安便请霍靑烎改造辎重车。把辎重单轮车拼接在一起,改造成小型战车。清点辎重里军械,把盾牌竖起来,绑在战车四周,这样可以挡住飞箭。又把绊马索从辎重中取出来,随时备用。
在下船之前,卢瑥安还问霍靑烎要地图,想整理出最佳的行军路线。
原本的行军路线,是要经过一条峡谷窄路,经过三处村落,去到大锁山附近。而卢瑥安则建议改道绕路,避开孟国军队的伏击圈。
霍靑烎对此却持不同的看法:“不,我不同意绕路。虽然战况未知,但你确定,孟国军队这么快就攻打到大锁山附近来?如果他们攻打到了,我们看军旗、侦查战况,应该能提前知道。”
卢瑥安指着地图,说道:“霍将军,你看,峡谷两边着阴森森的高山,十分适合林间埋伏。如果两边有人埋伏,不管是不是孟国军队,只要滚石落木从高处下来,我们却推着辎重车,很难安全通过。”
霍靑烎还是摇头,甚至笑道:“卢小兄弟,我很尊重你教给我们的经验。但如果要绕路,在分岔的路口向高山的另一边走去,则要多走两天。如果峡谷没人埋伏,我们却要绕路的话,那我们多留一日,前方霍家军就少吃一口粮。”
卢瑥安说不动他。
霍靑烎显然不信,还笑着拍了拍卢瑥安的肩膀,又道:“这边是后方,我相信孟国军队没这么快能打到过来,就算打到了,他们会像我们衝国人一样知道地形嘛?所以那里不会有埋伏的,卢小兄弟,放心吧,不会的。”
卢瑥安无可奈可,明知前方有埋伏,也得随军通过。就算有辎重车盾牌改造,能防得住一时,但峡谷之内不好进退,孟国军有地形优势,居高临下,实在危险。
但,卢瑥安转念一想。
只要辎重队伍通过,就算不走峡谷,绕路而行,他们整整两公里长的队伍,总会遇到孟国的铁骑。
大锁山只有一个出入口,他们要进大锁山,总要遇到敌军的。
就算不在峡谷遇到,就算他以千里眼避开所有孟国斥候,只要踏入大锁山,就得与孟国军队对上。
只是,如果在峡谷中狭路相逢,对战会更激烈一些。
想到这里,卢瑥安握紧了长枪,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升起十二分紧张。
尽管卢瑥安看了很多西军打败孟国铁骑的活生生的案例。
可是,西军的战车,他们没有;西军的强弩和强弩手,他们也没有;西军五人小队的配合,明显训练多时,他们只在船上训练过,实效不知如何;西军的战马,他们没有;他们还要带着又重又长的辎重车,于是西军的机动性,他们更没有。
卢瑥安还在思考着,加紧了与战友的对练准备,招式越发狠辣起来。很快,便到了下船的日子。辎重车被装载完毕,排成队列,由把地图熟记在心中的霍靑烎前进出发。
霍靑烎神情轻松,显然以为去大锁山的路上相对安全,以为中军都挡在前方,后面孟国军队不多。
而陈阿三他们,就不知危险了。经卢瑥安教导过,辎重车也经过了改造,他们脚步轻快,甚至在推车的时候议论纷纷:“不知道大锁山那边有没有蔬果?在船上日日吃咸鱼腌菜,口都咸了。”
陈阿大一把将陈阿三的脑袋推开,说道:“去你的,你的口气都是咸鱼,臭死我了。”
陈阿三嘻嘻一笑,特意向着陈阿大哈了好大一口气。
米小晴也给自己的手掌哈了一口气,闻一闻,小巧的鼻头一皱,脸上尽是嫌弃的神色。
卢瑥安无心闻味,只暗暗用千里眼关注他们行军进程,以及孟国军队的动向,以便随时提醒。即使不能绕路,当敌军来之前,给大家提个醒也好。
推着改装过的辎重车,走着走着,眼见就要走入前往峡谷的道路,然而霍靑烎在前方停顿了,卢瑥安见到他对着地图,伸长脖颈张望片刻,却选择踏上了另一条路。
卢瑥安:“……”
卢瑥安紧绷着的神经突然一松。
要是早知道从未离开过西南的霍靑烎,对着地图也会带兵走错路,卢瑥安就不会劝得那么辛苦了。
霍靑烎的属下里,有懂得看地图的,去提醒他,然而霍靑烎就是没反应过来,始终认为他选的路就是对的。霍靑烎的亲兵请卢瑥安过去帮眼看一看,问道:“卢兄,您看地图了吗?地图上明明南边是河,这条路不对呀!应该走旁边的路才对。”
卢瑥安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地图,对比了一下。
其实也不怪霍靑烎,原来是霍靑烎手上的地图年代久远,如今河流改道了。见霍靑烎望着自己,卢瑥安又看了几眼地图,装作继续与眼前的对照了一番,说道:“霍将军是对的,你看错了。我昨晚夜观星象,我们身后正是东南,往这条路去没错了。”
霍靑烎一直盯着卢瑥安,见卢瑥安如此,他爽朗一笑,问道:“卢兄弟,你不建议改道了?”
卢瑥安耸了耸肩:“霍将军你选的路,就是对的。”
“哈哈!”霍靑烎自信地哈哈一笑,转身策马,带队前进。
卢瑥安当然闭嘴不说,只沉默地跟在后面。
在卢瑥安的建议之下,两公里长的队伍,列成方阵,缩短成半公里长。前方不是峡谷,道路宽敞,也比峡谷伏击圈安全一些。
只是,走了一日,还没走到峡谷,霍靑烎终于发了不对。但是绕路回去,也就更远了。晚上,安营扎寨,卢瑥安提前向霍靑烎进言,建议轻声安营,火光用枯枝遮蔽住,不要惊动到山中野兽。这些小小的要求,之前早有谈及,霍靑烎都应了。
只是,霍靑烎脸色有点不对,当传令下去之后,霍靑烎沉着脸,他锐利的双眼盯着卢瑥安,以粗豪的嗓音冷冷地说道:“你今天为什么故意不提醒我?走了一日,都没走到峡谷。竟然按你的意思绕路了,如果补给没有及时送到,你我都有罪!”
卢瑥安微笑道:“不,霍将军,你的选择是对的。大锁山发起求救信号了。”
霍靑烎皱起粗眉:“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卢瑥安请他走出营帐,手指向着大锁山的方向一指。
夜渐深,繁星点点,霍靑烎没发现什么端倪。他狐疑地望着面容俊美的卢瑥安,还以为卢瑥安猜错了,只是为自己的错误辩解而已。
卢瑥安却更加惊讶地望向他,问道:“霍将军,难道你还没看见?”
“有什么?”霍靑烎姑且又看了几眼,可夜深了,他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此时,有一名斥候向着霍靑烎飞奔前来,情急地喊道:“报!!霍将军,大锁山上升起了黄色烽烟!”
霍靑烎大口张开,久久没回过神来。
第51章 教坊名伶·9·3
西北边境。
城墙之上,站岗的兵卒们都换上了由西军赠送给他们的强弩,粗糙的手掌不住地抚摸着,珍重无比。城墙之下,卢家将的旧部一个个眼中都闪耀着泪花,小心翼翼地抱着卢佰业的脑袋,激动不已:“佰业!!你回来了!!”
卢佰业轻笑着,被旧友背上城墙,看着那从年少时守到断腿的、那熟悉无比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卢佰业热泪盈眶,坚硬的拳头捶在旧友身上,哽咽道:“西边的孟军都被赶了出去,接下来,得靠你们了。”
卢家将旧部豪情壮志:“放心吧!历家派过来的乱来的将军被圣上召了回去,我们有着勤王送的军械,西北就是我们的天下!放心!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攻进来!”
卢佰业怀念的神色横扫一周,说道:“以前的习惯不要丢,射出去的箭,要捡回来,勤王只有一个沂州,却要用一个沂州供养这么多军队,不知道能撑多久。”
沂州历年被洪水冲刷,众人都以为哪儿土地是最为贫瘠,没想到,当洪水退去以后,沂州铁矿多得令人讶异,甚至还有银矿金矿的存在。
有几个铁矿向朝廷报备了,可剩下的,勤王全部都没有上报。虽然土地依然贫瘠,粮食不算丰收,但有着金矿银矿,沂州便可以从各地买粮草马匹,请能工巧匠制作军械,支撑得住这一次击退孟国军队的大战。
虽然他们沿路都百战百胜,只是,卢佰业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忧。
金矿银矿没有上报,铁矿十二处,而上报了三处,勤王还及早购买粮草马匹、军械比他们卢家将拥有过的还要更精良,连二十万大军都训练有素,显然准备已久。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卢佰业本来不想效忠勤王的,但是,效忠圣上,又落得什么好处呢?
军饷年年削减,发的米是最下等的米,还掺杂了碎石;皮甲发霉,木箭未用先损。靠着卢家将十代积累,才支撑下来,但也大不如前。而当今圣上,在他们卢家将几乎全部战死之后,问罪斩了他都算了,竟然还要他的哥儿弟弟卢瑥安充入教坊,充作营妓!
从得知这条消息起,一直到现在,他都跟着勤王,横扫西边,把他们接触到的孟国军队都砍杀了回去。卢瑥安当营妓当了这么久,可能,或许,已经不堪受辱,自行了断了吧!
每每想到这事,卢佰业胸腔之内的怒火便难以抑制,泪水已经流干,就算跟着勤王造反,只要能报仇雪恨,也都心甘情愿了。卢佰业握着拳头,又捶了捶旧友,带着西北守将韩将军以及拉拢成功的消息,到勤王的营帐中去,向勤王复命。
勤王戎彧坐在帐中,他肤色如蜜,鼻梁高挺,显得面部轮廓尤其深邃,在两道锋利的剑眉之下,瞳色微微泛紫,给他威严的相貌添了几分柔和的神采。这异于常人的瞳色,一看就不像五官扁平、黑发黑眼的衝国人。
卢佰业知道,他是上一任衝国国君与西遗国公主所生之子。
或许,是异于常人的勤王,才有天神庇佑,把福气带进沂州这种洪水泛滥的地方,把二十万流民地痞、贱籍官奴训练成身强力壮的兵将,把孟国军队赶出国境。
勤王戎彧见卢佰业进来,对他微微颔首,道了声:“卢军师。”
其他谋士见到卢佰业,也纷纷向他见礼。卢佰业断了腿,坐在轮椅上,没有行跪礼,他拱手道:“禀告主上,幸不辱使命,韩将军就在营帐之外,亲自来向主上见礼。”
勤王戎彧嘴角现出志在必得的微笑,站起身来,向着营帐外走去。他什么也没说,只在路过卢佰业时,拍了拍他的肩,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营帐内,姜副将对着卢佰业笑道:“先生,此行你功劳最大,必定能恢复平民身份,主上定会给你加官进爵!”
卢佰业没有特别高兴,平静道:“全赖主上慷慨大方,愿意支持西北边境。换谁去说,也能达到我的效果。”
蒙传威摇头:“佰业啊,你以为谁都去说,韩将军都会接受吗?不会的,我曾游说过,却失败了,韩将军是卢家旧部,只有你去,他才会接受。”
营帐之外,韩将军一见勤王,便激动地给他跪下了:“衷心感谢王爷支援!王爷所赐的军械,是我西北边境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