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月心念急转,瞬间明白一切,轻轻叹了口气。
怪不得老板娘情绪根本藏不住,表现种种违和,原来是仇恨太重。他了解楚暮,楚暮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其中必有误会。
也亏的老板娘仇恨太深,情绪藏不住,楚暮方才能注意到,注意到,用心观察,便会发现杀机。正好追杀路离的组织死性不改,也有计划,两边这一撞——
没这老板娘,楚暮没有提高警惕,或许发现不了,有这老板娘表现,楚暮顺便发现别处不对,安排化解……完全能做到。
谢庭月深深呼吸,他这夫君,的确多智近妖!
楚暮修眉微皱:“我不记得我曾杀过大夫。”
老板娘:“你是没亲手杀,你只是下了命令,让心腹买凶下手!”
谢庭月差点呛住。
心腹?秦平?楚暮要真指派秦平做事,哪得用的买凶?秦平自己就能干了!
楚暮清咳一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老板娘:“你忘了我却不敢忘,正是两年前!家父给你看过病的第三日夜晚,你买的凶徒悄悄在夤夜下的手!”
“两年前……”楚暮迅速回想这个时间点,很快有所顿悟,嗤笑出声,“两年前,正是我家那位好二婶孙氏惹了些麻烦,需要人背锅的时候。”
谢庭月顿时明白,感叹:“老板娘,你怕是给人当了枪使啊。”
老板娘眯眼:“不可能!”
谢庭月:“你可有查证过?这件事背后线索都是谁告诉你的?所有信息证据,不管是你主动查还是被动告知,都是从哪儿来的?谁引导你推测出这个事实的?用脑子好好想一想。”
“不可能!”
老板娘摇着头,根本不信,可不管怎么不信,往日过往一幕幕浮上脑海,根本经不起细思。
路离给予致命一击:“构陷他人,编造事实,必有目的,你今日出现在此,或可就是别人的目的。”
老板娘仍然不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否则她这么多年的恨有什么意义?今天做的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你们众口铄金,巧言令色,不过是想让我屈服!我就是不招,有本事弄死我!”她瞪向楚暮,“你不过是个野种,装成君子谦谦骗得了所有人,骗不过我!”
秦平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眸底杀意未卸,浑身浴血。
当然,都是他人的血。
楚暮下巴指了指老板娘:“秦平,杀。”
“你敢!”
老板娘高高抬着下巴,看着秦平一步步走近。
秦平在远处时,她尚不害怕;十步之内,她开始心慌咬唇,她闻到了血腥味;五步之内,她眼瞳收缩,仿佛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死去的自己;剑指到鼻尖时,她终于崩溃。
她眼珠微转:“你让他走开,我可以考虑!”
楚暮:“我不接受谎言,秦平,杀。”
老板娘愣住。
秦平已经举起了剑。
视野恍惚,她看到高远天空,蓝的透彻,亮的灼目。
她听到楚暮平静如潮水的声音。
“不杀你,你许谎言骗我,孙氏也会从你口中知道我到底知道了多少,一点都不划算;杀了你,孙氏才会慌,慌了,就会做错事,让我捏住把柄。”
这一刻,老板娘心里无比清楚,对方是真的要杀她!
“不——”
“为什么不?”楚暮轻笑中含着讽刺,“ 你不是早就断定,我是这般残忍的人?”
老板娘愣住,是啊,她不是早就知道,楚暮是个该死的恶人?可为什么这一刻,心中竟然会犹豫……
还没想明白,颈间一痛,她闭上眼,没了意识。
谢庭月松了口气。
当然……是没有杀掉的。
秦平最懂主子的意思,到底杀还是不杀,听口气就能听出来。他只是吓唬购老板娘,用剑侧一拍,就把人给拍晕了,还没受半点伤。
路离微笑着站起身:“行了,这后头的事交给我吧,保准能做出一个完美的‘此人已死’局面,还帮你问到她知道的所有事。”
任上多年,这种事他最为拿手。
楚暮点头,连谢都没道:“嗯,回头知会我就行。”
路离看向秦平:“事情办好了?”
秦平点头:“是,前路已无凶险。”
“看来是上天不让我歇脚啊……”路离长叹一声,与楚暮谢庭月告别,“我先走一步回去复命,咱们稍后再聚。”
没多的动作,简单两句话,他就让人迅速收拾现场,转身离开了。
风暖景清,谢庭月和楚暮并不着急,让下面人煮了点自己带的茶,静静品茗。
秦平在跟前回话。
听他缓缓讲述方才经历,再结合之前发生的事,谢庭月彻底明白了。
方才却有人给路离碗里的茶下了毒,却并非是那老板娘,而是一直追杀他的根苗组织。楚暮发现端倪,不动声色布置,让秦平暗暗潜过去——和人干了一架。
意图被发现,也不能在潜藏,前方路途畅通宽广,组织已知事不可为,退了。
那强匪尸体是在官府通缉榜上的,如今做着□□的生意,只要给钱,他就帮忙杀人,跟根苗组织不是一个路数,想必只要深查,就能发现跟老板娘之间的关系。
这回两边的确是撞上了,而且撞的非常巧……
越想,谢庭月越佩服楚暮的睿智高远,目光自然也带了几分出来。
楚暮对这样的目光相当满意:“夫人……”
一句话还没出来,就被人打断了。
“哥哥!”
有人提着裙角高声奔来,直冲谢庭月,竟是谢茹!
楚暮修眉微挑,原来今日观众很多,并不只他们。
谢茹一路提裙小跑过来,口中连唤哥哥,神态期待真挚,似乎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哥哥归来。
想起谢家近来变迁,谢庭月唇角微扬,露出个意为不明的笑。
就看看你要演什么戏。
谢茹过来就跪在了谢庭月面前,力道十足,也不怕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姑娘对自己够狠的。
面子……似乎也没以前那么重视了。
谢庭月沉吟。
看来是被残忍的现实教过了。
若自此以后,她摆正心态好好过日子自然是好,否则……会更不好应付。
谢庭月没扶她,直接问:“过来就跪我——是有事相求?”
谢茹仰着头看他,眼底汪着一汪泪:“求哥哥放过我娘吧!”
谢庭月:“你这话,我听不懂。”
“我娘她——茹儿才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无可挽回,茹儿不求哥哥不恨她,不恨我,只求哥哥暂放一时,现在不要计较,日后……茹儿会劝着娘洗心革面,好好过日子,行吗?”谢茹语态急切,“总之以后哥哥不会同她在一起过日子,不会再生矛盾因果,我可以自己性命名声保证,小弟谢庭星在家里很安全,不会有人算计他任何事,他若有意外,我必以死谢罪!”
谢茹声音苦涩:“求哥哥暂时放过我娘,以观后效,行吗?”
谢庭月:……
这演的是哪一出,他都快不懂了。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娘?难道这些时日,我做了什么?”
谢茹苦笑:“幸而哥哥没做什么,哥哥只要随便做点什么,我娘必定死无疑了!这些时日,外头的话……爹爹差点要给娘三尺白绫!”
“茹儿知道,从未为哥哥做过些什么,提这些有些厚脸皮,但茹儿从未害过哥哥,哥哥知道的!茹儿只求哥哥这一件事,好不好?只要哥哥不要……不要……”
谢庭月:“不要落井下石?”
谢茹:“我娘已经被禁足,日后怕再也出不来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这以后的日子,我们我们还是要互相扶持着过的……家里什么情况哥哥最清楚,我今日跪在这里,不求别的,只求哥哥的一点怜惜!”
这话楚暮听懂了,谢庭月也听懂了。
谢茹在贩卖自己的未来价值。
想以以后的承诺换现在的安稳。
可见阎宏搅起多大的风浪,谢茹为不被影响,必须做出如此牺牲。
搭上这么多……
谢庭月心中生疑,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一时就没有回话。
谢茹眼神微闪,便又道:“哥哥心里定也明白,我娘针对你是有理由的……”
这句话声音节奏和之前略不一样,不像是表述,更像在提醒。
谢庭月一怔,眼睛微微眯起。
心里定明白,针对是有理由的……
一瞬间,他想起一件尘封已久,甚少注意的事。
看向谢茹的眼神越发不一样了。
谢茹却好像只是随便一语,并无如何深意,手中帕子抹着眼泪,声音低轻:“哥哥只要愿意给茹儿个面子,茹儿日后定会报答……”
她没看谢庭月,心中却已笃定,对方不可能没有任何表现。
果然,下一刻,她被谢庭月扶了起来。
“你娘生了你,但她做的事,当她自己承担后果,不应该加诸于你身上。”谢庭月目光微冷,似乎透过谢茹,看向谢家的方向。
谢茹说出这些话,定和林氏有过沟通——既如此,他便有了机会。
这次他一定要搞清楚,林氏到底瞒着他什么!
谢茹两颊绯红,低头羞涩:“多谢哥哥……待茹儿出嫁时,还想让哥哥送我出门呢。”
“出嫁?”谢庭月并不觉得这句话是随便说的,定是和谁家有了意思,甚至已经定了亲。
谢茹更加害羞:“就是……就是……唉呀。”
最后干脆捂了脸,不说了。
谢庭月看向楚暮。
楚暮却示意他回头看。
他转过头,看到一身影正由远而近,缓缓走来。
一身蓝衫,身材高大,身姿从容似闲庭信步,面容雅正不失君子之风,隐隐带着官威,却又唇角含笑,见之可亲……眼熟的很。
之前打过交道,也算半个熟人,正是陇青复的兄长陇青临。
陇青临惯会场面活,过来与楚暮谢庭月揖手行礼,面带微笑,还不忘温柔的看了谢茹一眼:“此前从不知谢家姑娘风采,上天见怜,偶遇几次,一颗心难以自控,沦陷佳人——”
谢茹脸上如同火烧:“陇公子说什么呢。”
陇青临:“我知我此来唐突,可我心中实在挂念,你我二人虽未小定,家中大人却已通过气,今日回去我便着人上门下聘——茹儿放心,我家的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他每句话,每个眼神,都极尽温柔:“你自己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谢如娇嗔:“我来迎我哥哥,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他可是我亲哥,还能害我不成?”
“是在下多虑了,”陇青临朝谢庭月拱手,“还望兄长不要介意。”
谢庭月:……
谁是你兄长!你认亲是不是太快了!
谢庭月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谢茹和陇青临?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因陇青复一事,他和陇青临的关系可不算好,陇青临看似不在意,还真心实意携重礼上门道过歉,可他并不觉得陇青临真心想和他交往。
同样,他也不觉得陇青临有多看重楚暮,多想和楚暮交往。
陇青临这边已经朝楚暮拱手:“不想不想我们竟有这般缘分,做连襟呢。”
楚暮微笑:“我也没想到。”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悄悄握住谢庭月的手,在谢庭月掌心轻轻挠了挠。
不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为夫在呢。
谢庭月意识回归,心中大定。
是啊,怕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他并不确定谢茹这一步是为了自己前程,还是为了针对他。陇青临的出现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这个人行事风格太深奥,带着些许神秘,他看不透。
而且,感受不到丝毫善意。
就刚刚那最后一句“连襟”,就带着刺,刺的是他谢庭月。
对方娶谢茹,恐怕另有目的。
但他有脑子,有楚暮,还有重生前的记忆,什么要怕!
谢庭月微笑,还真就摆出兄长的样子,切切叮嘱:“我家中人口不多,这妹妹是被宠着长大的,恐多诸有不懂事之处,陇贤弟可要好生待她啊。”
按年纪,陇青临比谢庭月大很多,但对方既然敢厚着脸皮叫哥,谢庭月怎会不好意思叫弟?
他就不信,这一声弟弟,陇青临应得很开心!
谢茹拉住谢庭月胳膊:“哥哥说什么呢?陇大公子温柔有加,待人真诚,人人皆夸他有君子之风,怎会待茹儿不好?”
陇青临看向谢茹的眼神的更加温柔:“正是,茹儿懂我。”
谢茹适时垂头,做娇羞状。
不把头垂下来,藏住脸上表情,她怕绷不住大笑出声!
方才谢庭月所有脸色变化,她都看到了,心中得意满满,几乎要涨出来!
惊讶吧?意外吧?想象不到吧?
我谢茹也有这一天!
早早晚晚,我要踩在你头上,让你折断你的骨气,让你自己跪到我面前,认错求饶!
第67章 夫人,我帮你
谢茹非常恨谢庭月。
她也不知道这恨意从何而来, 又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她就是看谢庭月不顺眼。或许是对方硬刚她娘时的眼神太倔强;或许是谢庭月从来不知道认输是什么, 重拳砸到头上也不会怂, 宁折不弯;或许是这个人从小就享受了她所羡慕的一切;又或许, 单纯是谢庭月坏了她的事, 拦了她的路。
总之,恨意一天一天增长,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已成心魔。
年纪一天天长, 婚事迟迟定不下来, 她心气高,不愿随便适人,看着路离还不错,谁知没有缘分——谢庭月和楚暮让她们没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