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小姐的包,我确定。”吴辛这一句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们这幅架势,聂郗成赶忙洗漱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
“我给你这么高的工资不是让你不接电话的!阿藜昨天是不是来过你这里!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温志诚一看到他,所有被强压在心里情绪便有了个发泄口,冲过来拉他的衣领,把他推搡着往一边站,“你他妈是死了吗?回答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阿藜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偿命!”
哪怕常年缺乏运动,温志诚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手劲不大但也小不到哪里去,这么劈头盖脸、不管不顾地打下来还是很恐怖的,每一下都留下了清楚的红印子。
聂郗成站在原地如沉默的雕塑一般任凭温志诚对他又打又骂,哪怕巴掌落到伤口附近也没皱一下眉头。
“好了好了,温总,尹助理身上还有伤,你打坏了找谁问话?要我说,是不是尹助理的问题还不一定呢,别伤了人家的心。”
人精吴辛看温志诚气撒得差不多了才过来假惺惺地把人拉走,然后转过头劝聂郗成,“对不起了尹助理,大小姐失踪了,温总比较激动,你先忍耐一下,待会问什么你照实8" 溺潮0 ">首页10 页, 回答就好。”
温藜失踪了?捕捉到话中重点的聂郗成这才注意到手机上有起码一百二十个未接来电都是温志诚打来的。
“……大小姐她失踪了?”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明明叮嘱过安保要送她回家,他们也跟我说接到了大小姐,怎么会失踪呢?”
“你有证据吗?”
温志诚冷冷地质问,聂郗成便把和安保的消息记录翻给他看。
这些记录不像是作假,温志诚气消了一些,看到他手臂上自己打出来的痕迹罕见地感到了几分愧疚,然而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儿,这一点情绪又快速地消散了。
“让我来说吧。”吴辛看他像是又要发作的样子,赶忙把两人分开,“尹助理,事情是这样的……”
第一个发现温藜失踪的人是温志诚的妻子。
早上保姆按惯例去二楼叫温藜起来吃早饭,发现床上没人以为是晚上玩嗨了就没回来,也没放在心里。一直到吃午饭的时间温藜都没回来,温志诚的妻子便打电话给她的朋友问她的行踪,哪想到他们都说昨天晚上没见过温藜,直觉不妙的她赶忙联络了自己的丈夫,告诉他女儿失联的事情。
有温家这种复杂血腥的家庭背景,温志诚对于温藜这个女儿的安全自然是格外看重,问题就出在这个地方,她手机在包里,卫星定位系统就定位在了这间公寓。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吴辛公事公办地审问聂郗成昨晚的行踪,看聂郗成皱起眉头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他又加码,“不说的话温总可能要开枪了,这我就真的拦不住了。”
“我去了一趟医院,今天早上才回来。”
“去医院做什么?”
“我探望了一下受伤的易经理。”
“你去探望他做什么……”你们的关系有好到这一步吗?
这样的疑惑在吴辛脑海中盘桓不去,他话音未落温志诚就插了进来,“这个我要亲自确认,你要是有一句话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温志诚说完就找出易淮的手机号打了过去。不知道那边易淮说了什么,挂断以后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好几次想要张口骂人又硬生生憋住了。
“冷静下来。”
这句话无疑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温志诚双目通红地瞪着说话的人。
聂郗成仿佛不知道他正在暴怒边缘一样,温和地给他和吴辛各倒了一杯水,“温总,我不觉得两件事是偶然。”
昨天他在公路上被人公然袭击,今天温藜就失踪了,连带着送她回家的那几个保镖都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踪迹,密集得很难不让人联想。
温志诚怎么可能没想过,就算他没想到旁边的吴辛也早就该想到,“温繁这个杀千刀的小杂种!”
找到了全新发泄途径的温志诚把他所知道的全部恶毒措辞全用在了自己这个异母弟弟身上。
“您打算怎么做?”
如喷壶一样咒骂个不停的温志诚被他问得硬生生刹车。
“我打算……”温志诚不灵光的脑子飞速运转,在场众人仿佛都能闻到浆糊熬焦的糊味。
“爸一直都很疼爱阿藜,让爸出面跟他谈一谈……”
对于这个答案聂郗成叹了口气,连狗头军师吴辛都忍不住偷偷翻白眼。
“温总,请允许我提醒您一句,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是二少做的,二少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
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的温志诚大惊失色,“那要怎么办?!”
“我说说我的看法。”聂郗成坐到沙发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导这场对话的人变成了他。
“等温繁来和我们提要求,在此之前不论做什么都务必要保密,贸然刺激到他的话小姐可能会遭殃。”
第二十四章 全蚀(三)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就这样?”
温志诚把这句话咀嚼了一遍,“你让我放着阿藜不管?”
因为常年声色犬马、纵情酒色的缘故,温志诚脸上褶皱的皮肤松松垮垮地垂下来,神态无时不刻不透着倦怠。然而此刻盛怒之下他的神情不复往日的畏缩,松散轮廓倏地透了点冷硬出来,要人联想起如今温家那位真正的掌权人。
这证明他的确是温正霆的亲儿子,不是路边随便抱来的野种。
聂郗成偏了偏头,避开他阴冷的注视,轻声说,“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温志诚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的意思是,您暂时不能把小姐失踪这件事声张出去,就算要查也得让您绝对信得过的人来。一是我们没有证据,打草惊蛇会让那边失控,二是……”聂郗成停顿了一下,英俊的脸孔上没有太多表情,“温总平日里疼爱大小姐不假,但您也说了,大小姐只是他的孙女。抱歉,我不是有意要说这个的。”
原本还有许多异议的温志诚即刻没了声音,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间发出风箱似的呼呼声。
“你接着说,”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话,“我听着。”
会陷入如今这举步维艰境地当然和他生不出儿子有关系——要是他能早一步生个儿子交给温正霆培养,就不会快三十了突然多个私生子弟弟来跟他夺权。
智谋、野心还有骨子里的残忍,这些帮助温正霆上位的品质他一样都没继承到,唯独精子活性低、难以让女人受孕这个可怕的噩梦被延续了下来。
为了有个能够继承家业的儿子,他们夫妇做了无数次试管婴儿都失败了,最后是他夫人先一步崩溃,从今往后坚决不肯再踏入医院一步。
至于外面的情妇,挺着肚子来找他的女人一大把,但没有一个肚子里怀的是他的种……眼看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这才死了心。
“就算二少真的对小姐做了什么,您觉得温总会怎么处理?”
听着助理不徐不疾的讲述,温正霆闭上眼睛,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哪怕愚笨如他都能大致猜到父亲的处理方式:温繁每一给他使绊子,对他看中的东西下手,父亲都是不轻不重地训斥温繁两句,再给他点无关痛痒的补偿就过去了。
父亲的看重、家族里的地位、叔伯们那里的人脉……温繁从他这里抢走了太多东西,每一次他都选择了忍气吞声,这使得温繁更加得寸进尺,对他唯一的亲骨肉下手。
“欺人太甚。”他气得双目赤红,嘴唇都在哆嗦,“欺人太甚,他一个野种凭什么骑到我头上!”
而这一切的根源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父亲的不公——在那个野种和他之间,父亲选择了那个野种作为他意属的继承人。
“所以您一定要谨慎。”聂郗成眼中流露出一丝潜藏在讥讽之后的怜悯,很可惜温志诚没有看见,“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整个温家会把温藜生死放在心上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明白过来这点温志诚颓然地将脸埋在手掌里。
“尹源,你千万不能背叛我,我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啊。”
因为寿宴上的小插曲,他的心里扎了一根刺,哪怕平常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隔三差五地疼两下,让他不敢再像过去那样重用这个人。
直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他才陡然惊觉自己身边那些尸位素餐的饭桶没一个比得上他——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都再离不开这个人。
对于温志诚的这一番剖白,聂郗成如石像般沉默着,半晌没有接腔。
忽然他余光注意到旁边有动静。是吴辛,他以为没有注意人到他,悄悄地离开了客厅。
“抱歉温总,我出去一下。”
“你干什么?”察觉到他站了起来,温志诚惶惶然地抬头望着他。
聂郗成举起打着绷带的手臂温和道,“我去楼下药店买点东西。”
这些红印子要是放着不管的话,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变成大片的淤青,看着格外凄惨。
想起这些都是谁造成的,温志诚有些坐立不安,“快去快去,钱够用吗?不够刷我的卡……”说到一半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在药店刷卡未免太兴师动众,“早点回来。”
“没事的,您暂时是安全的。”
温志诚还没想明白他到底在指什么他便追着吴辛的足迹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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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通道里,吴辛左瞅瞅右瞧瞧,确定没有其他人跟来后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等到接通的十多秒钟里,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就等到那熟悉的声音出现……熟悉的声音的确出现了,不过不是在听筒里,而是在身后。
“吴先生,你在这里吗?”
脚步声逐渐靠近,手忙脚乱挂断电话的吴辛僵硬地转过身,脸白得跟活见了鬼似的。
聂郗成推开虚掩着的通道门,“我和温总都快愁死了,吴先生怎么有功夫出来打电话?”
他身高超过一米八,体格宛如矫捷的猎豹,此刻逆着光站在楼道口,看起来格外有压迫力。
“你别过来!”吴辛下意识喊出了这句话,“你别过来!”
聂郗成停在原地,眉头紧皱,透着点茫然的困惑,“我怎么了?噢,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啊?就……有一点。”吴辛不自然地干笑两声,拍着胸口连连给自己顺气,“尹助理你不要这样,我不像你们年轻人身体好。”
“那真是对不住了,温总看你出去了,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叫我跟着你。”
“我就是出来打个电话。”
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他什么都没听到”的吴辛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马上就回去。”
聂郗成点点头,好像是信了他的这套说辞,“所以呢吴先生,你要打给谁?什么事情比大小姐的安危还重要?”
“我……”一贯伶牙俐齿的吴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像极了先前的温志诚,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嗯?这么难回答吗?”聂郗成步步紧逼,几乎让吴辛喘不过气来,“难道说吴先生之前那么关心大小姐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答错一个都是无底深渊,吴辛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像样的回答,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滑落。
“吴先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预约了天然气管道维修。”终于找到个合适的理由,吴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我家热水器这几天一直不太灵光,在浴室里都能闻到煤气味。”
“这样啊,确实很危险,得快些修好,不然日常起居都不方便。”
话是这样说,但聂郗成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吴辛电话打不下去,在原地气得干瞪眼。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平时跟在温志诚身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年轻助理此时无端端地令他感到害怕。
他以为这几年办公室的生涯已经磨平了这个人骨子里的血腥气,然而并没有,他还是那个让旧金山黑帮闻风丧胆的人物——敏锐而警醒,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瞒过他的眼睛。
“你干什么?”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示弱的他犹犹豫豫地瞪回去,说你难不成有偷听别人打电话的不良嗜好。
然而聂郗成扬了扬眉,面上毫无愧疚,甚至还开口催促,“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吴先生,你的安全比较重要,别在意我,我出来透个气。”
“我……”吴辛知道除非自己当着他的面打完电话,否则这坎是迈不过去了。
得镇定,不能在这种时候引人怀疑。他心一横,从通讯录挑了个号码打过去,刚一接通就连珠炮一般开了口,“我是之前跟你预约的吴辛,今天有点事,很重要的事,晚点我有时间了再联络你……嗯,就这样,我先挂了。”
打完电话,他稍微有了点底气,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尹助理,这样你满意了吧?”
聂郗成仿佛没听懂他的话里有话,比了个请的,温总还等着我们呢。”
吴辛收起电话,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半点都没有等他的意思,聂郗成收敛起笑容,看了他的背影几秒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进门以前聂郗成冷不丁叫住了前面的吴辛,“吴先生,我昨天差点死了,还连累得跟我同行的易经理进医院。”
“啊……?”吴辛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什么,“尹助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试探着说了句祝福的话,“易经理肯定不会有事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