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逸有点惊讶。他承认,在进到杜亚琛的表世界之前,他有期待过杜亚琛的乌托邦会是怎样的美丽新世界。结果令她大失所望,这里非但不像个乌托邦,反而像个战火连天的动乱地。
“老大是不是心理变态啊?”段明逸没忍住吐槽,跟罗森叹气,“这算什么理想世界乌托邦?原来他是战争主义者吗?”
“老大是在佣兵堆里长大的,对他来说,黑水就是他的家。”罗森瞥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这让段明逸头皮发麻。关于黑水的传说,他只从古旧的杂志还有军事论坛网站上看过,那一直是个离他生活太遥远的世界,没想到今天却能亲眼目睹。
罗森见他不说话,拽了拽他脖子上的军牌:“我们在他的世界里,估计扮演的也是他世界里的某个人。”
段明逸拎起牌子瞧,发现上面刻的是俄文,他看不懂,索性作罢,转身跟罗森商议起他们的下一步。罗森赞同先去找宴喜臣,除了杜亚琛之外,他才是这个世界里能给他们上安全锁的人。既然脖子上都挂着牌,就不用偷偷摸摸,他们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个兵团中的一员。
段明逸显然觉得就这么出入有些不妥,可罗森糙惯了,在外面绕了几分钟,还十分熟稔地跟路过的士兵点头打招呼,果然没有任何异常。
段明逸遂钻出来,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被罗森抓着往林子里走。基地隐在林子里,重要的人也会待在相对比较隐蔽的地方。
杜亚琛最为活跃的年代是苏美冷战前后。苏联人钟爱挖坑,如果他们的所在地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栖息地,那么杜亚琛极有可能要么在地下,要么就在山里。
罗森的确猜得**不离十,可就在他们走入林子的一瞬间,四周忽然蹿出三四个人,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他们。
黑面的士兵靠近他,看面貌像中东人,说的却是俄罗斯语。那人看起来比周围几个等级高一些,端着枪靠近他们,目光严厉而凛然,然后说出一串弹舌音来。
段明逸和罗森瞬间就尴尬了。很显然,从军牌到面前的人,俄语是他们主要交流的语言,可惜罗森和段明逸都不会说。这也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成为身份可疑的人。那黑皮见他们不答话,果然露出警惕的目光,让人把他们二人押了,洪亮地发号施令,押着他们的人便一同将段明逸和罗森往林子深处押去。
段明逸跟罗森靠得近,忍不住骂了句娘,低声问:“黑水不是在美国吗?为什么说鸟语?”
罗森低声表示他也不知道:“我猜冷战期间黑水和苏维埃这边有合作,尤其是和鹰眼,老大和燕子不就是这么认识的?”
段明逸迷茫了。罗森又说道,燕子他之前的佣兵团,不是就在基辅吗?
段明逸恍然大悟,有点明白过来罗森为什么从刚才起就没挣扎,看样子是要押他们去见有话事权的人。说不定,他们马上就能见到老大。
作者有话说:
十几个小时飞机落地,感觉枯萎了……以后没时差了,可以晚上更新了!
第39章 爱是画地为牢
二人被押到杜亚琛面前时,杜亚琛已经全副武装好了。他自丛林深处走出来,用枪杆挑开枝叶,居高临下地望了这二人一眼。
段明逸抬起头,目光一转,刚好对上他身后踏着枯叶而来的宴喜臣。两人目光一对,一个惊讶一个尴尬,罗森最是淡定,他了解杜亚琛的脾性,瞟了眼宴喜臣后就转而看向地面。
段明逸讶然的目光意味很明显,这一进来就找到人了?他们就算任务完成了?
他心里很多疑问,没来得及问出一个,就被在他面前半蹲下的杜亚琛抬起了脸。杜亚琛捏着段明逸的下巴晃了晃,打量货物似的,用俄语低声说了句什么。
段明逸和罗森没听懂,宴喜臣却听懂了,他伸手按在杜亚琛肩上:“不是坏人,是我的朋友。”
杜亚琛这才换了种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转头对人笑:“你的朋友兄弟我都认识,怎么不认识这两人?”
宴喜臣不吭声了,无声地看了看段明逸和罗森。段明逸满头问号,罗森也皱起眉头。宴喜臣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面前着两人才反应过来。
现在杜亚琛根本不是认识他们,看起来也完全不像和宴喜臣有隔阂的样子,这代表着,他们面前这个杜亚琛,可能已经有点在表世界里迷失了。
他不记得段明逸和罗森,他不记得里世界全部的事。他现在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而宴喜臣则是他表世界里的一部分。
杜亚琛并没有理会这二人复杂的目光,不过看宴喜臣和这两人之间仿佛有某种默契的交流,而这交流他却看不懂,这让他烦躁。他回过头去,又端详罗森片刻,觉得这人实在眼熟,但确实想不起在哪见过。
杜亚琛避开左右,开始对段明逸与罗森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话来。
宴喜臣始终坐在他身边,看这二人有些心急地跟他一样将表里世界的话说出,又急切地想劝杜亚琛相信他们,宴喜臣无奈地摇摇头。刚才他已经试过了,杜亚琛完全没放在心上,根本就觉得他在说胡话。段明逸和罗森跟杜亚琛说时,宴喜臣就在旁边观察,他想看看杜亚琛如果听别人也这么说,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宴喜臣已经料到,杜亚琛依旧觉得这两人是他请的托,自始至终猜测方向就是错的。他觉得宴喜臣又在跟他玩什么新把戏,差点把宴喜臣气得摔了茶缸子走人。
段明逸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宴喜臣,还问他为什么端着个茶缸子。宴喜臣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有点不高兴地问杜亚琛,为什么自己端这个茶缸子。
他不爱喝茶,更别说端着这种老干部似的茶缸子。结果杜亚琛只是‘啊’了一声,反问宴喜臣不是他一直都爱喝茶吗?问完话之后就轻飘飘地走了,显然不以为意。
宴喜臣拿着茶缸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里是杜亚琛的表世界,现在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不知道现实世界中,哪一次给杜亚琛造成了误会。总之杜亚琛以为他爱喝茶,于是宴喜臣在杜亚琛的表世界里,手里就捧着个茶缸子。
宴喜臣再次切身感受到魔幻现实。
“我觉得他变蠢了。”这是杜亚琛前脚离开后,段明逸摇了摇头,“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们的话?要放在以前,给他个眼神他都能会意!”
“可能恰恰因为我们太直白了?”罗森甩锅狂魔,转头看向宴喜臣。
宴喜臣揉脑袋:“是我的问题,我直接跟他摊牌的。导致他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在恶作剧。”
“别看老大平时吊儿郎当的,有时候挺轴的,他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非理性的东西不闻不问,他觉得你是恶作剧,那就连怀疑都不会。”
“我觉得以他的智商应该早看出不对劲了。”段明逸依旧是那句话。
宴喜臣看着眼前人一言一语地争吵,感觉头更疼了。他根本没法儿劝,他一插话,段明逸的矛头就往他身上戳。宴喜臣完全感受到段明逸现在沦为怀疑主义的恐怖。
“你跟我们一起掉到湖里,为什么只有你出现在他床上?”段明逸的话术不太对。
“难道要我们三个都他妈出现在他床上吗?那也不等我们使劲儿,他自己都觉得世界要崩塌了好么!”宴喜臣吐槽。
罗森听不下去,适宜地插话:“大惊小怪,老大跟他处对象,这里又是老大的表世界。他出现在老大的床上有什么奇怪?”
“我们不要再讨论谁在他床上的问题了好么。”宴喜臣无力地摸了下额头。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表世界的危险程度你们比我清楚。别忘了,这地方不光能同化他,也会同化我们。我们会按照他印象中的设定变得越来越不像我们自己,比如刚才我喝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可怕吗?”宴喜臣想起来还浑身恶寒。
罗森连忙接茬:“可怕。”
“他不相信我们呀。”段明逸站起身烦躁地踱步,透过林叶的日光打在帐篷上,泼出晃晃悠悠细碎的影子来,让他更加心神不宁,“如果是你跟他说还好办,我们他根本就不记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不相信——当初他是怎么把你从里世界弄醒的?”
“别提了。”宴喜臣望着帐篷上晃来晃去的影子,跟罗森和段明逸大致讲了一遍。
“等等,我摸到点边。”宴喜臣回忆当初自己在表世界里的事,隐约有种预感,“准确来说引起我怀疑的开端并不是因为杜亚琛,而是因为我做的那个噩梦。该隐给我的审判,渗透到我表世界里面来了。玫瑰猜得没错,表世界虽是个人的空间领域,但该隐也不是没有可能进入表世界。”
“我们要用该隐提醒他吗?”罗森问道。
宴喜臣摇头,抚摸桌上刚放下的茶缸:“既然他不相信说的话,就证明给他看。这个空间不会是完美的,总会有破绽。”
当天晚上几人就发现,这个表世界变化得太快,许多规则已经到了怪异的地步,偏偏身处这个空间的人并不会感觉到。
比如早晨时几个人还对他们如临大敌,包括杜亚琛,等到太阳落山后,似乎就完全接受了段明逸和罗森的存在。他们给段明逸和罗森递酒,当他们是佣兵的一员,而罗森和段明逸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但可以听懂俄语,而且张口就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俄语。
这时他们才对白天宴喜臣说的话感到细思恐极。表世界同化人的能力越来越强,一切空间规则以杜亚琛的意志而书写,比如杜亚琛觉得宴喜臣喜欢喝茶,宴喜臣就会不自觉地端起个茶缸子。杜亚琛一旦从潜意识中接受了他们是宴喜臣的朋友这个设定,就默认他们俩应该懂俄语,于是段明逸和罗森就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
他们以前在自己的表世界中时并不觉得可怕,因为表世界里都有他们自己所梦想的一切。直到来到这里,才发现表世界才是操蛋地可怕。
“现在怎么办?”罗森和段明逸对现在的困境束手无策。
“顺着他,我倒想看看,他在这地方怎么过他的快活日子。”
宴喜臣意料得不错,果真很快杜亚琛就有事忙了。显然在杜亚琛的潜意识世界里,宴喜臣的身份除了是他的爱人之外,依旧一如当年也是他最得力的搭档。
他担心杜亚琛会把段明逸和罗森指派到什么奇怪的任务中去,便跟他说两句软话,要这两个朋友跟着他们。
“你以前没有为谁说过话。”杜亚琛若有所思。
杜亚琛说这话时,宴喜臣正站在镜子前拈着薄薄的刀片给自己刮胡子。镜子有些脏,他的视线很缓慢地从中与身后的人对上,笑了一下。
“你却还是老样子,独来独往,害怕被人拖后腿?”
“你说了,我当然会答应。不过我只相信你。”杜亚琛下床,欺身而来。他从身后贴近宴喜臣,手撑在盥洗台上,目光炯炯。
他轻巧地夺过宴喜臣手中的刀片,左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捏着刀片,从镜中打量他,将他脸侧的泡沫刮掉:“正如你相信我。”
他们没有太多休息时间,三个小时后天刚亮就被杜亚琛揪起来动身。这次执行的是单人或双人任务,去俄罗斯南部解救一名人质,政府的人。人不能多带,太大张旗鼓。杜亚琛原有的计划里只有他和宴喜臣两个人,按照他的战略,两人难度虽然大了点,却也应该没太大问题。何况敌人不给太多谈判的余地,如果他们这边动用压倒性的军事力量,对方很有可能撕票。
路途遥远,他们坐战斗机去。开飞机的是个叫拉菲的俄国男人,名字长而难念,但人却很热情,等他们一上飞机就跟他们分享伏特加。
杜亚琛在作战机上简单地交代了这次任务内容后,旁若无人地盖了本书在脸上开始睡觉。他说睡就睡,五秒钟内失去意识。
宴喜臣见识过杜亚琛对自己身体的指控力强到什么变态的程度,他几乎就是在给自己的身体下命令,而他的身体也完全听从他大脑的指挥,这是很恐怖的。罗森也不以为奇,他跟在杜亚琛身边也有段时间了,唯独段明逸瞠目结舌地看着已经熟睡的杜亚琛,感觉到不可思议。
“所以,不能带太多人去,我们四个确定玩得转吗?虽然他说你们俩就能搞定,我还当他在显摆。”段明逸问。
在宴喜臣高深莫测地跟他确认的确是四个人时,段明逸就有些沉默。他没有执行过佣兵的任务,并不知道佣兵这一套是怎么玩。但是宴喜臣却知道,成熟的佣兵团队各司其职,需要配合的很好。但杜亚琛是个特例,他喜欢独来独往,这毛病到现在里世界里还没什么改进。这也是为什么杜亚琛在黑水的名声,是以‘单人雇佣兵’高价出榜的。
“他本来只想我们两个人去。”
“疯了吧。”段明逸侧过头。
没有更多的对话,他们都抓紧时间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存储些体力,相继睡去。
宴喜臣也睡着了,但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途还感到有人扳过他晃动的脑袋,放在个沉稳的肩膀上。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知道那是杜亚琛。想要醒来,身体却又困倦。
心里有些恐惧,害怕这温柔是短暂的,是虚假的,甚至在梦里抱有点私心,如果能一直和他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睡沉的前一秒宴喜臣迷糊模糊地想,不知道在杜亚琛的表世界睡着,是否也会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