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喜臣在他附近转悠两圈,与男人搭上话,表明自己的身份。政客知道今天会有人贴身保护,见到宴喜臣时却讶然,隐含的好奇目光上下打量他一边。
宴喜臣是个优雅而引人瞩目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个佣兵,他甚至再三跟宴喜臣确认身份。
“先生再多确认两次,就要引来不必要人的关注和麻烦了。”
政客这才作罢,若有若思地收回目光。
宴喜臣转过身,目光对上不远处的段明逸。他有自己特别的活动区域,从那个位置上观察大局的部署还有确保其他佣兵没有状况。见宴喜臣走来,段明逸目不斜视顺手从侍者托盘上端来一杯酒递给他。他接过后压低声,跟宴喜臣确认现场没有任何异动。
“你看起来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宴喜臣可以说起他的过去,但不是现在。他耸肩,轻松揭过这个话题,他有更想要段明逸关注的东西。
“不过这场宴会,就像我之前说的,是属于该隐的过去,不是我的。如果在鹰眼我只是怀疑,那么现在我可以确定。”
正是接应人刚才那句‘鹰眼最锋利的刀’正式了宴喜臣的想法,但这种细节宴喜臣没必要告诉段明逸。
“太出乎意料了。虽然很震惊,但如果真是这样,对我们是好事一桩。”段明逸反应迅速,能看出脸上压抑住惊讶,“顺着你的回忆找该隐的真相,不如顺着该隐的回忆找真相。”
宴喜臣没有接话。他捏着高脚杯,晃荡着起泡酒转过身,心情复杂。段明逸想要了解方烁,因为方烁根本就是他的假想敌。方烁是整个里世界的假想敌,人们在时间久后就忘记去追究该隐为什么会把他们关在这世界背后,而只记得是该隐把他们关在了世界背后。段明逸想要揣测、了解该隐,也是出于此目的。
宴喜臣看着玻璃杯中晃荡的酒水,心想,他还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可能才是真正把他们关在世界背后的人。段云已经没了,段明逸今后知道这件事,又会怎么面对他?
“老大呢?”段明逸没有给宴喜臣多想的时间,问道。
“他跟我排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了。”宴喜臣抬头看着二层。那里有个黑色的英俊背影,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举起酒杯,微微笑了笑。
这种穿过层层人群的隐秘视线让宴喜臣受不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为什么不把他排在附近?”
宴喜臣将玻璃杯放回到侍者的托盘上:“如果他也在这附近,我又哪里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目标上呢?”
晚会的前半场进行得十分顺利。
宴喜臣时不时同附近人攀谈,目光和注意力却始终放在目标身上;段明逸依旧站在不远处,他偶尔用英文同人交流,却始终冷着一张脸,即使戴着面具也掩盖不住生人勿近的气场,因此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搭话;罗森在台下左右逢源,与一位军火商交流得很是投机;而至于楼上的杜亚琛,果不其然又引来了不少蜂蝶。
抬头看杜亚琛好几次,见他不是用拒绝的微笑看着某位夫人,就是从某场过于热络的谈话中抽离。宴喜臣状况也不少,总有年轻的少女或年长的女性来与他搭话,男性也多。许多人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尽管宴喜臣想让自己低调点。
他始终站在和目标不远的地方,更多时候是在和政客附近的人攀谈,好让大众以为他与目标并不相识。
晚会接近尾声,这座府邸和这次宴会的主人,那位军火商人,也恰到好处地站出来致辞。知道这就是最后了,接近尾声,人们该谈妥的事应当已谈定。宴喜臣瞥了眼政客,政客正淡然地鼓着掌,赏给他轻描淡写的一瞥,跟身边来搭话的人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宴喜臣环视现场的佣兵,确认他们并没有什么麻烦,悄无声息地招呼了段明逸,跟在目标身后一同若无其事地走向后花园。
这座府邸建在山脚下,夜晚时空气格外清新,天上的星子也明亮,最妙的就是后花园被人打理得很精致,与青山的背景融合得相当美妙。宴喜臣隔着一段距离跟随政客,装作不经意地同段明逸说话,看到他在不远处与另一个人坐下。
“阁下应该知道我们这次合作的诚意。”
从宴喜臣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政客对面人的脸,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却听得并不真切。
“您也知道基辅那边的关系都是我舅舅在维护,政府已经不值得信任了,他一个人处处如履薄冰,我们需要的是帮助,但目前为止没看到你们伸出援手。”政客到底是年纪轻,语气中施加的压迫感颇有些过头。
基辅这两个字是敏感词,一下就引起了宴喜臣的注意。
“您别说笑了,我能看出来在场有许多您的人,况且阁下这时候逼我们站队,也不太合适吧?”
防止引起怀疑,宴喜臣在对方目光游移过来时挪开脚步,后面的对话听不大真切。他观察得倒是细致,见那二人一板一眼讨论起来,似乎双方都不肯让步。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双方谈和是最好,谈不和也不要紧,结束了这场会晤后,这场以保护为名义的任务就算正式完成。但宴喜臣并不把它当作真正的任务,他来表世界,不是为了当佣兵做任务的。
他必须找到有关于方烁的线索,他脑内飞快地转着,问题在于方烁的线索究竟从哪里能靠近?
宴喜臣靠在门庭口的石柱上,同段明逸说话的同时观察着目标。他承认他有点跑神,所以注意到政客对面男人的唇语时,节拍搬了半秒钟。
男人的唇形——阁下不要忘了,我们还有别的合作选择。
猛地收神,宴喜臣目光紧缩,瞬间锐利。
远处的树影窸窸窣窣动了起来。提前排查过的公园和场地是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些人的,他们无从得知,宴喜臣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放下手臂快步走过去。
大概因为他看上去温和无害,实在不像个武夫,所以谁也没看清宴喜臣是怎么突然掏出匕首,在那三个人接近时迅速地拔刀刺杀。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花样不算好看,但绝对实在。
宴喜臣一动手,他身上那股藏着的狠劲儿就显露无疑,将他温情的那张皮切割开来。他没有动枪,因为枪声总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保护的对象飞快起身后退,退到段明逸的身后,而段明逸则拔出一把刺刀来,横在男人面前。
对手大概没想到这个一直靠在门上,安静文雅的绅士会忽然变身成刽子手,这不怪他。但那转变的反差的确太过惊艳,以至于那人皱着眉反应了足足两秒钟,才吹哨发号施令。
二楼的玻璃骤然被打碎!
更多人从黑暗的花园中冲出,他们躲在这座建筑的每个角落中,牢牢地把雇主围在中间保护,由几人带领着飞快离开,而其他人则掏出了枪。
有人从二楼被推下来,混合着惨叫和惊呼。隔着玻璃,室内也乱起来了。
第一声枪响,宴喜臣舔了舔唇,知道这是对方打响的枪声,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大开杀戒。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二十名佣兵分别从钢琴盖里,椅子里,晚会桌下,楼梯暗格中,甚至花瓶里拿出他们的冲锋枪,与冲入的另一票战斗力在晚会场内对抗起来。宴喜臣人在后花园,看不到里头的具体场景,只能听到里面枪声四起,伴随着男人的怒吼与女人的惊呼。
二层的玻璃窗接二连三地被打碎,机关枪的声音近在耳边,死去的人们从楼上跌下来。走廊从左到右,尸体依次跌落,最后一具尸体从阁楼跌落时,叫声异常惨烈,引得宴喜臣也抬眼,恰巧看到一身黑色西装手提机关枪的杜亚琛在窗口对他懒散地笑笑。他面具还没有摘下,在暗夜月光下流金,像勾魂的鬼魅。
别人是不知道,宴喜臣确实有点痴醉。他一边痴醉,一边抬手割开了来者的喉咙,踹到一边去。宴喜臣的动作非常快,并且迅猛,这和他在巴西利卡大剧院失去理智的那种疯狂不同,更多的是找回从前战斗的状态。他转身,劈刺,切割或做出其他搏击动作,力量和协调性都非常到位。
段明逸不得不承认,宴喜臣不动手时实在不像个佣兵,可他一旦捉起刀枪,没谁比他更像佣兵。
手毒,狠辣,不留余地,直击要害。
他站在保护目标后侧,段明逸则站在前侧。从段明逸的方位进攻过来的敌人并不多,宴喜臣则在两分钟内解决了所有的近战,抽出手枪在手掌中转了一圈,紧紧攥住。
他挡在男人面前,目光往前方黑暗中扫过。他忽然抬手,朝着几个不同的方向各开一枪,那远处的黑暗中便有人无声地倒下去。
宴喜臣带着保护目标边放枪边往屋里退,段明逸则在背后做掩护。成功退到屋里后,他立刻从侧边的楼梯往上走,直到碰上清扫走廊敌军的罗森。
罗森满面倦意,看到宴喜臣身旁的人安然无恙,对他点了点头:“老大在上面!”
“你接人,我不上去了。”罗森接过男人,保护着他一直上到阁楼。
杜亚琛与保护目标错身而过,脸上还戴着金色的面具,错身时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顿时觉得浑身一冷。
杜亚琛将冲锋枪扛在身上,懒洋洋地笑,握着扶梯一跃,竟从三楼直接跳到一楼,就地半蹲,整个人借力弹跳起来,将楼梯口试图往上走的几人统统清理掉。走廊另一端的楼梯口,宴喜臣恰巧将刀从人的胸口拔出,缓慢地走下台阶,将人推出去,于是尸体滚落。
宴喜臣恰到好处地抬眼,与对面的杜亚琛对视。
他们一黑一白,脸上的面具金银相映,彼此扛着枪捉着刀,穿着绅士的礼服却浑身都是杀人的戾气,在这样宾客尽逃只剩下混战的大厅中,如同两个相逢的罗刹。
第53章 有可能的真相
晚会的收场十分狼狈,出乎大多达官显贵的意料,包括宴喜臣。毕竟都是体面人物,他想过会是刺杀、暗杀,但没太想过宴会厅会变成小型战场。尤其对方连加特林机炮都拎了出来,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打开军械库,最后甚至演变成机炮对轰。
“我们要用得起这个为什么要一直在里世界混?”罗森在枪炮声中发言。
“表世界势力的人也是这么评价现实世界的。”这是段明逸边发脾气,边对着楼梯涌上来的敌人点射三次,尸体从楼梯上滚下去。
“确实很久没用这家伙,过瘾。”杜亚琛笑着收起重型武器,最后清扫大厅。
因为敌人始终没有撤退,佣兵们死了三个还有七个负伤,就连宴喜臣手臂上也被弹痕擦破,他们必须考虑撤退,带着目标退到地下提前准备好的装甲车上。剩下的佣兵边打掩护边上车。
眼见全员上车后,对方从二层拎着加特林机炮出现,杜亚琛拎起一把狙就从窗口翻出去,利索敏捷地攀上车顶。子弹们从他的身边擦过,现在他们是全员撤退,就算车上的人探出枪杆放火,相对敌方也是完全暴露在射程里的巨大目标。杜亚琛这时候趴在车顶,宴喜臣吓得胆战心惊,冲着杜亚琛大吼两句,对方却还没反应。
眼见那边加特林开炮,杜亚琛一梭子打出去,趴在晃荡的车顶不动如山:“中。”
然后他一秒都没耽搁,转身钻回车厢。宴喜臣上前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人拉下来,恶狠狠地咬破他的嘴唇,给了杜亚琛个暴力的吻。
“Sweet。”杜亚琛笑着将脸上的金色面具摘下,舔了舔唇,“别太暴躁,我在你意志的保护下快成无敌buff了。”
宴喜臣闻言笑起来:“你混蛋得很。”
“补偿。”杜亚琛又轻轻吻了下他的唇,伸手摘下宴喜臣的面具。
两人的礼服都破烂不堪,满是硝烟与尘土,他们手中拎着机炮还拿着舞会的面具,有种优雅暴力糅合的怪诞美感。车子晃晃悠悠远离那座府邸,佣兵们的气氛因任务完成重新活跃起来。只是惊魂未定,连段明逸都连爆了几句粗口。罗森利落地包扎伤口,还不忘询问杜亚琛的情况。
宴喜臣坐到保护目标和接应人身边,用打量物件似的目光上下扫视他一通:“没伤着吧?”
年轻的政客虽在高层,这样的场面恐怕也不多见,他有些惊魂未定:“没……”
宴喜臣又看向接应的人,那家伙到现在还戴着面具,对方似乎也不打算让雇主取下来,在宴喜臣开口前对他说,余款结清,会让那边送到鹰眼基地去。宴喜臣于是闭嘴,没有更多话了。段
明逸扯着宴喜臣到另外一边,开始问东问西。杜亚琛帮着罗森包扎伤口。
政客没用多久便平静下来,他起身将宴喜臣叫到一旁,尽量不引起大多佣兵的注意力。
“你比我想象中要优秀,雨燕。”男人突兀地开口。
宴喜臣拎枪笑着行了个礼:“谬赞了,先生。”
杜亚琛瞥到他穿着礼服耍噱头,手下缠着绷带忍不住笑。
政客脸上没太多轻松的神色:“如果你愿意,我想我们还可以有一次合作。”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飘进附近人的耳朵里。这回不单单杜亚琛停下手下动作,罗森和段明逸也望过来。罗森没什么表示,杜亚琛只看宴喜臣的样子,段明逸眼中则流露出明显的不赞同。
或许是不习惯佣兵们抱着枪盯住他说话,政客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宴喜臣冲车位做了个手势,车子缓慢地停下,他先跳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