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却斌不看段明逸,他死死盯着宴喜臣,看他抹去脸上的血污,脸上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这个人究竟能带给他多少意外?
“好了,没时间陪你们再玩游戏了。”乌鸦伸手,在空中拍了拍。
他动作的幅度很大,宴喜臣立刻明白他这是在给狙击手暗示。浑身的神经都崩紧了,宴喜臣的目光飞快地在周围来回巡视,他要确定在第一时间把控狙击的位置。
五秒钟去了,没有任何反应。预想中用来威慑他们的激光点并没有出现。
乌鸦皱了皱眉,再次重复做了一遍动作,狙击手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几秒钟安静地过去,这回连段明逸和宴喜臣都反应过来了——
他们的狙击手,被解决了。
宴喜臣忽然想到了刚才起就消失的杜亚琛,他终于知道那家伙是去干什么去了。
从刚才到现在,这段时间刚好够来回在那两个目标楼走一趟。
这样看来,杜亚琛不但精准地判断了多个狙击手这件事,也判断了他们的位置,在有限的时间内解决掉了。
这是怎样的敏锐的洞察力和侦查力,才能让他在上到顶楼的第一瞬间就判断出该怎么做?宴喜臣很确定,刚才但凡杜亚琛晚上五分钟十分钟再动身,现在就绝对来不及把两个狙击手都解决。
确定了自己的后背已经安全,宴喜臣全神贯注于面前的乌鸦。
“现在才是真正的势均力敌了,赌一把?”宴喜臣望着乌鸦笑,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态。
乌鸦忽然做出一个指令,顶楼上扛着那个人忽然动了起来。宴喜臣和段明逸的注意力立马被抓了过去。
段明逸持枪喊话,对乌鸦那个手下却丝毫没有威慑力,他拎着段云走到了天台边上,将段云半个身子压了出去。
宴喜臣感觉段明逸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顺着那个人拽段云的手往下看,段云的脚上牢牢地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栓在栏杆上。
“你要干什么?”段明逸的声音都颤抖了。
下一秒钟乌鸦发了话,那人几乎毫不犹豫地将段云扔了出去,段明逸心脏都被扯出来一般,他下意识扑上去拽住绳子。宴喜臣注意到绑着段云栓在栏杆上的绳子差不多三十米长,段云坠落的一瞬间就绷直了,否则光凭借段明逸,很难说会不会一起被带下去。宴喜臣猛地捉住段明逸的胳膊,要他看那拴着段云的绳子。
段云悬挂在楼下十几米处,安然无恙。
“这又是他的把戏,也是杀手锏!”宴喜臣压低声道。
乌鸦好整以暇地走到栏杆面前,掏出一把小刀抵在绷紧的绳子上。他目光笔直地看向宴喜臣:“怎么样?跟不跟我走?这一次再选错了,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就在此刻,狙击激光又出现了,红色从段明逸和宴喜臣身上扫过,飘飘然停滞在了乌鸦身上!
乌鸦和他的手下本来已端枪对准宴喜臣,做好了今天不带走他不罢休的架势,此刻都僵住了。
瞄准光缓缓挪动到了乌鸦的左眼——
乌鸦定住了,刚才上楼来的只有他们二人,他的确没有发现他们竟然还带了人来。是他大意了,也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两个狙击点。
狙击虽有弹道偏移,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一种有效的威胁。告诉他百米之外仍可取他性命。
“你有个好队友。”乌鸦放开枪,眼中神色恨恨,他举起双手,意味深长地对宴喜臣道,“下次你可不一定这么好运。”
“嗯,反派的标准台词。”宴喜臣也将枪扛在肩上,露出个温和的笑来,只是这笑容看在乌鸦眼里,怎么都有嘲讽的意味。
乌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其中有转瞬即逝的不甘心,很快,他转身和手下立马撤走了。
干得漂亮。
宴喜臣放下枪,转身遥遥对着他刚才预判的狙击的位置,两指在额边一碰,向外扬起。
他还送出去一个绚烂而放肆的笑。
对面楼上某处,杜亚琛动也不动地顶着狙击枪,他脚下躺着三个特种战士。
准备收枪的那一刻,他从狙击镜中看到了宴喜臣那个夸张的致敬和大大的笑容,杜亚琛牵了牵嘴角,笑了。
第10章 钢铁直男敞开的心扉
昏迷的段云被吊在空中,宴喜臣和段明逸用力将人往上拖,也要费很大一番功夫。
二人正全力以赴地拉绳,身后忽然传来点不寻常的动静。
段明逸此刻对乌鸦非常警惕,几乎瞬间拾枪转身瞄准。宴喜臣也停住动作,向后看去。
刚才段明逸一上来就砍断的那个麻袋中,缓慢地爬出来一个人。他看上去刚苏醒,有些迷茫地不知所措。
他看上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清秀文气,看清楚面前持枪的宴喜臣和段明逸后,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们。
“什么情况?”段明逸小声问宴喜臣,“他们把道具队友忘带走了?”
“我觉得不像跟乌鸦一伙儿的。”宴喜臣无奈道,“要不你去问问情况?”
二人相互推脱了半天,最终决定先不去管那个少年,把吊在下面的段云拉上来再说。只是段明逸看山去疑心病很重,总防范着身后人要来捅他一刀。
“下边怎么有个人?”等那少年自己慢吞吞地爬过来了,被吊着的段云吓了一跳。
段明逸不再废话,他们两人和那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一同拉扯着绳子,手心几乎都要磨破了,也没有个手套。段明逸偶尔会探头和吊在下面的段云说话,看样子段云已经醒了,只是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彻底将段云拉上来,段明逸就搂着老头子小声地说着话,看样子差点吓坏了。
宴喜臣也凑过去关心,但他很快就发现段云现在还有些不清醒。爷孙俩重逢,又是担惊受怕又是互诉衷肠的,宴喜臣几次想插嘴问问段云的情况都没找到机会。宴喜臣为他们高兴,又觉得有点酸。
杜亚琛没有回来,现在就显得他的在场十分多余。
他干脆转过身,凑到了那个麻袋少年面前:“朋友,你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
那少年刚开始看起来怯生生的,和宴喜臣聊了几句之后就放下戒心,给他大致讲了来龙去脉。
这个少年叫方烁,不出宴喜臣所料,他是被乌鸦和其他人装到麻袋里的。但这事说来也怪不赶巧,纯属是方烁触了霉头。他刚好这个点上了顶楼,遇上正捆着段云准备对付宴喜臣的乌鸦他们,二话不说就被弄晕了吊在那边。
“那你上这顶层来干什么?”宴喜臣又好奇。
不知道怎么回事,跟这少年说着话,宴喜臣就有种忍不住亲近的感觉。这亲近几乎出于本能,那张面孔上没有太多吸他的东西,倒是方烁举手投足间偶尔流露出的神情神态,让宴喜臣觉得很熟悉。
被宴喜臣问道上顶楼的原因,方烁看上去有些扭捏,但在宴喜臣直白好奇的目光中,还是小声地说了话。
“我本来是来跳楼的……”
宴喜臣噎住了,满脸无语。
他再次打量身边的少年,他满脸羞愧的样子,就好像做错了事等着被老师骂的小孩。
“你是不是在等着我安慰你世界多美好,给你灌灌鸡汤之类的?”宴喜臣曲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将目光投向远方。
在顶层,整个城区的景色尽收眼底。天色有些晚了,日头西斜,铁塔被拉出长长的影子,有一层薄薄的云在远处的山峦间滚动。
这该死的世界里还有点诗意的浪漫。宴喜臣心想。
身边的少年看上去有些呆呆的,似乎想开口,又犹豫。
宴喜臣尽观眼前诗意的景色,他的睫毛似乎也在这斜阳下被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是不会安稳你的。我昨天才来到里世界,受到了很大打击,我现在觉得这世界糟透了,不愿意和你说一丁点好话。”
“欸?”少年的样子有些惊奇,对宴喜臣说出这样的话很意外。
“所以我没弄清真实的世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之前,再糟糕我也会撑下去的。”宴喜臣说道。
方烁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你是K区的人吧?”宴喜臣道,睫毛带动长长的影子眨了眨,“我听说表世界势力的人一直很想保护这个世界不是吗?那至少有点活下去的觉悟吧。”
少年显然没想到宴喜臣会是这套说辞,他低下了头:“其实,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我从表世界醒来后就出现在K区,自然而然地生活在这里。而来之前的事,我也记不清了……”
“还没有选择立场的权利吗?其实我也是。”宴喜臣轻声道,随之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认真地看着方烁,“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如果你到时候还没自杀成功的话。”
宴喜臣从少年身旁站起身。他刚走了两步回过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杜亚琛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也不知他靠在那里听了多久的墙角。
K区并不像C区那么太平。
虽然这个城区比C区看上去更现代,但也更加混乱。
K区是他们的敌对势力,但相邻的两个区都是敌对的里世界势力区。大概因为这样,C区每到夜里都会给人一种混乱区的感觉。惊叫声,枪炮声,哭喊声,打斗声,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鉴于段明逸一干人救下段云后,天色已经沉了,为安全起见,段明逸提议在C区找个安全的旅馆留宿一晚,转天早上再出发。
回程的车是段明逸在开,等找到了旅馆,段云和杜亚琛率先下车,宴喜臣看到杜亚琛将段云拉到一旁说了些话,因为是背影,也看不清楚段云的表情。
杜亚琛说话时离段云很近,末了拍了拍段云的肩膀,侧过头来看了眼宴喜臣。
宴喜臣莫名其妙,转头问暖段明逸:“你爷爷和杜亚琛认识?”
段明逸也有些奇怪:“我从来没见过他,以前。”
没多久两人也停好车,等走进去时杜亚琛和段云已经办好房间了。
旅店只剩下两间房,是大床房,睡四个人倒也足够,只是段明逸自然要和段云一间屋,也就意味着剩下宴喜臣要跟杜亚琛一间屋。
还是大床房。
宴喜臣又开始遐思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发飘,跟着杜亚琛往房间走。
这倒也不是说他太浪荡,只是杜亚琛的确是个迷人的男性,而且非常对他口,加上两人现在状态本就有些暧昧,分在一间房很难不让宴喜臣想入非非。
可今天杜亚琛出乎意料表现得非常正人君子,放好东西后就表示打算下去提前探探路,明天离得也更顺利一些。
听到杜亚琛离开的关门声,宴喜臣索性自在,脱了衣服洗了澡,浑身被蒸腾得软绵绵的,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有些想下楼吹吹风。
这个天不冷,温度适中,外面套一件毛衫出门正好。
宴喜臣夜色里走着,远处枪炮声连绵,他身体上带着皂角的味道,这样走在月光下,走在带植物清香的风里,心中升腾出许多奇怪的感受来。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到白日里那个叫方烁的少年,总觉得他看他时,眼中闪烁着宴喜臣熟悉的光亮。
宴喜臣坐在旅馆前的台阶上,听着远处时不时响起的枪声,静静地抽上了一根烟。不过他一支烟才抽了一口,就有人站在他身后,半晌上前跟他并肩坐在一起。
“把你卷进今天的事,对不起。”段明逸平静地开口。
宴喜臣扬了扬眉,没有说话,向段明逸递了递烟盒。
段明逸犹豫片刻,抽出一根烟:“谢谢。”
“我本来觉得你只是个普通的,从表世界醒来的人。本来不该这么快被卷到这些麻烦里,所以之前一直让你走,就是避免发生这种状况。不过今天看来,你的身份还真有些复杂。”段明逸就着宴喜臣擦亮的火柴,点燃了烟,“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的忙,我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你今天看到的人是乌鸦。K区主要是乌鸦在管,他养着几个杀手,今天你也看到了。他会费这么大力对你感兴趣,我想不是巧合。”
“原来我不是烫手山芋,是个香饽饽。”宴喜臣开了个玩笑。
段明逸却没有笑,他烟雾中的目光有些复杂:“对表世界之外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你身上有很多理不通的地方,身手也不像是普通人。你帮了我的忙,感情上我很想相信你,但又实在害怕信错了人。”
“你是在隐晦地问该不该相信我吗?我是不会哭着求你相信我的。”宴喜臣指间的烟只剩个烟屁股,他在段明逸面前晃了晃,开玩笑道,“我的疑惑比你更多,也比你更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我很愿意接受你的信任,但我自己都不信我自己。但不管怎么说,你对我来说是里世界第一个认识的朋友,至少像今天的事不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做一样的选择。”
“我知道了。”段明逸凝视着指尖的一缕烟雾,神色软和下来,“今天,我听到你和那个少年的对话了。”
“嗯?”
“其实你想的和他一样,自从来到里世界后,就还没有机会做选择。我还没有问过你,你的立场。”
这段话虽说得纠结,但宴喜臣听出了段明逸的意思。其实段明逸的问题,和之前杜亚琛在酒吧问他的问题是一致的,无非是问他今后做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