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童话————碧连

作者:碧连  录入:12-22

李熠出神地凝视著面前凌乱的空酒瓶,细长的手指却在不停地缠搅。
"我们两个出柜了,结果和家里闹也闹了,吵也吵了,最後拖了一个月,所有的还是一团糟。"
听见他毫无起伏的机械般的回答,秦渌铭却反应激烈地一下捏住了纤薄的肩胛。
"你们全都疯了吗?......他疯了,你不拦著,也跟著一起发疯吗!!"
闵晓晨偷偷回过头,看见身後人群聚拢而来的关注的目光,手心开始微微冒汗。
"亚伦这个疯子,他竟然就这样说了?他就不怕那个法斯西的老爷子会打死他?......SHIT!!做事不动脑子的笨蛋!......万年都没长进的笨蛋!!"
秦渌铭越说火越大,索性放开李熠,一把揪住烂醉的男人的衣领,"你这个笨蛋快给我醒过来!"
"是我!......是我先坦白的!......亚伦哥也是被逼才不得不认的。"
闵晓晨吃惊地看著那几乎是摇摇欲坠的身体,硬撑著说出了实情。
"对不起!......对不起!"
李熠毫不逃避地看著秦渌铭焦躁恼怒的脸,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眶。
"现在哭有个屁用!"他强压住自己过於冲动的情绪,冷冷地丢了一句,"害死他再说对不起有个屁用!"
这样一番大的动静倒像是震醒了彼此争执的主角,管亚伦突然睁开眼,慢慢坐直起来,或许因为醉得太厉害而不自觉地晃著脑袋,然後拼命眨眼想要辨清面前的人和事。
"亚伦?好一点没有?"秦渌铭迅速地蹲下身抱住他,手掌体贴地抚上他的太阳穴,温柔地揉著,"这麽严重的事你都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帮你想想办法啊!"
"渌铭......"低低地呢喃後,管亚伦迷茫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容,"为什麽不是你?...... 为什麽不能告诉他们我爱的人,是你...... "
一瞬间,恍若时间和空间都凝滞了。
所有的人脑中都是空白一片,而那样仿佛偶人一般僵立的身影,直到拥抱著的双方嘴唇蓦然贴合在一起时,才禁不住簌簌颤抖起来。
"渌铭,如果是你,就算被痛赶出家门,......就算被爷爷打死,......我也心甘情愿。"
根本体会不到诡异氛围的男人,沈醉在自我的世界里,却不知道这样执著的告白,将会带来怎样的困扰,甚至伤害。
"亚伦,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处於极度震撼之中,秦渌铭只会不停地重复著一句话。
"不要!我就要说!"
果断地截断他的话,管言伦又赌气似地咬了一口他的嘴唇,"我以前就是什麽都不说,才会让你被别人抢走的!......如果我再笨一点,......如果我很穷,......如果我是一无所有的灰小子,渌铭,......你会不会爱我,会不会?......"
梦,只是做梦罢了,可为什麽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尖锐?
恍惚之间好像被人拖著逃了出去,室外清新的空气令人像是重生一般地大口大口喘息,路上飞驰的车辆经过身边时,溅起一串水花,闵晓晨抬头看著蒙蒙的夜空,怔怔地低语,"原来下雨,......很大的雨啊。"
"对不起,把你一起拽出来。"
似乎是屋檐下的拐角处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他转回身,便看见蜷缩在一角的孤零零的那个人。
"我怕我再待下去,真的会控制不住去撞墙。"
微弱的没有生气的声音继续说著,"对不起,我自己的事情搞得一团糟,还搅了你和秦律师。"
"没关系。"闵晓晨有些落寞地垂下头,"真的没关系......"

036
不知道自己是怀著怎样的心情回到公司的宿舍,被雨淋湿的身体一旦站定下来,就感觉钻心刺骨的寒冷。
闵晓晨在黑暗中努力找寻钥匙孔,却试了好几次还是徒劳,颤抖的双手根本无法用钥匙打开底层的铁门。
颓然地将身体倚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他无力地闭上双眼。
突然被一股强力压住,在感觉唇上有异样的触动时,闵晓晨蓦地回过神来。
"晓晨,你为什麽还要躲开?"沙哑的嗓音执拗地回荡在他的鼓膜里,"你说过以後不会再躲开的,......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躲开的!"
干渴的喉咙和昏沈的头脑让他说不任何话来,只是傻傻瞪著对方的眼眸,然後突如其来地,就被泪水模糊了。
"从今往後不许你再扔下我!......绝对不能允许!"
随著低声的责难,闵晓晨被紧紧拥进了秦渌铭的怀里,冰冷的身体被对方的体温所包围,渐渐温暖起来,彼此重叠的唇瓣也越来越深,然而这样甜蜜的纠缠,却让他心底酸楚地无法自控。
深更半夜已不愿横穿半个城市回家,找到最近的酒店便直奔高级套房,甚至衣服都来不及全部褪去,就在奢华的浴室里拥吻、爱抚了。温热水流的冲刷下,晕眩的脑子已无法再思考,彼此全身心地卷入这一场官能的飨宴之中。
天几乎要蒙蒙亮的时候,才互相拥抱著,精疲力竭地沈沈睡去。
幸好新的一日是悠闲的周末假期,直到太阳高悬的午後,两人依然眷恋床榻上的缠绵。
闵晓晨独自醒来躺在床上发呆,突然被抬起下巴後就夺去了嘴唇。刚开始吃了一惊的他,在习惯後闭上眼睛以舌头回应著对方,因为咽不下过量的唾液而有点呛到,秦渌铭温柔地轻抚他的背脊。
"ALAN,......从小到大,我的记忆就是和他混杂在一起的。"
下巴抵在对方的头顶上,来回摩挲著柔顺的短发,秦渌铭微微眯著眼睛,从窗缝可以听到有点嫌吵的风声,偶尔还会有玻璃的喀哒声。
没有醉人浪漫的音乐,只有紧密贴合著的对方的心跳,这样平静如水的气氛中,仿佛就在昨日的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我有一个哥哥,比我大很多,他一直和我父母住在HK。而我,其实仔细想想,真的不象秦家的儿子。出生之後我就跟著外公外婆,在这座城市长大,念的是离家几条马路外的公立小学,和亚伦一个班级,两个人都是出名的皮大王,常常惹得老师上门告状。"
闵晓晨听得入神,从来没有想到过出身富豪之家的对方,却有著如此平凡而普通的童年。
"那个时候我三天两头跑到亚伦家去蹭饭,他们家是个大家庭,热闹得很。说来,我们两家就在弄堂的两端,都是独栋洋房带上一个很大的庭院。可是,我家的花园总是很荒凉,一看就是没人打理的样子。而亚伦的爸爸特别喜欢养花弄草,我没事也就跟著他种种小植物什麽的,而且就是喜欢种在亚伦家的院子里。可惜,我最喜欢的那株月季在我要去HK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死了,我当时很难过,那是从小学就开始种的,从它是柔弱的小苗苗就很用心很用心地照料著,一直坚持到初中毕业,很多年了。"
"原来你一直就喜欢照顾弱小。"
闵晓晨轻声感叹。
猛然停顿一下,他恍然一笑,自我调侃地说,"难道我的灰姑娘情节就是那样萌芽的?......"
"管律师是念高中的时候和你分开的吗?"
"嗯。"秦渌铭点点头,"不过我去英国读完预科後,又在牛津和他重逢了,而且还是同一个系的。之後,我们就没有再分开过,从英国到HK,再到这里。......算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超过三十年了。"
"你,......曾经有一点点,......有一点点爱过他吗?"
闵晓晨知道或许不应该,但还是忐忑地问了。
秦渌铭伸手捧住他的脸,用无法逃避的眼神凝视著他,"可惜,......没有。从来都没有过那样的感情。"

那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安然地平复了,唯一影响到的,是曾经谈及的去英国留学的计划无限期延後。
"对不起,晓晨,亚伦休大假跑去美国追人了,我要是再走掉的话,林锦肯定会气疯的。"
面对著他难免遗憾的神情,闵晓晨却主动贴上了自己的唇。
──梦,真的还没有醒来。

不知不觉中,空气中已充满了夏日草木的气息。
心情愉快地走进事务所,很随意地和经过身边的下属打招呼,逐渐习惯了这样一个几乎是全新的亲切的老板,员工们也回复给他真诚的笑容。
"阿秦。"回办公室前突然被叫住了。
"什麽?"
秦渌铭推开门,顺手放下公文包。
"早上伯母打来电话,好像急著找你,说手机老也不通。"
林锦站在门口说道。
"噢,刚才开庭我把手机关了。"随口答应一声,却抬头发现对方若有所思地立著没动,"怎麽,还有什麽事吗?"
"近期的港指──你有没有关注过?"
突然转换的话题令他有些愕然,"没有啊。......有什麽奇怪的变化吗?"
"易科好像有点不对劲,虽然也不是大涨,但是,我总感觉有人为操纵的痕迹。"林锦说著叹了口气,"你好歹也是秦家的二公子,自己家里的事还要多上点心。"
秦渌铭望向他,无语。
不谈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嫖妓诬陷的丑闻,就是三年前自己坚持要和何萦结婚,利用易科挽救了何氏,这在董事会那班人看来愚蠢无比的举动,早已让他成了当然被逼边缘化、或者更直白地说,是被无视的人了。
"还是快点打个电话回去关心一下,阿秦。"
他默默低下头,犹豫片刻之後,伸手抓住了办公桌上的话机。
"喂,我是渌铭。......财叔吗?我妈在不在?"
林锦留在原地没走,然後看著他的神态,一点点凝重起来。
"是不是,......有问题?"
眼见他重重地挂断电话,不禁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吁......"
长长吐出一口气,秦渌铭双手用力地撑在桌面上,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我大哥出事了。"
"出......事故?"林锦谨慎地问。
"涉嫌非法融资、窃取商业机密,被廉政公署约见喝咖啡......"他还算沈著地低语,"後天下午。"
"那麽,你?......"
"对不起林锦,这里看来要丢给你一个人了。"
尽管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但职业的特质令他迅速而果断地作了决定,"我想立即回HK,现在消息还泄露得不多,要抓紧这点时间赶快找人想办法。"
右手揉著揪紧的眉心,他叹息著"董事会、律师团、危机公关,......要做的事......很多啊。"
"多留神一下董事会,有人在抢股份想要造反呢。"
林锦冷静地点了一句。
"谢谢你。还有,......晓晨暂时拜托你关照一下。"
秦渌铭抬起头,相交多年的友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你放心,......大不了牺牲我家的闺女绑住他。"

出神地看著路边悄然显现的火红,闵晓晨突然感叹时间无情地流逝。
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直到孤单的影子被匆匆赶回家的人流遮蔽不见了,他才缓缓走向前。
回到员工宿舍,上晚班的室友已经离去,他脱掉鞋子直接爬上床,一个人瞪著灰白的墙壁又开始愣愣地发呆。
自从毫无准备地与恋人分开後,长时间的独自发呆似乎变成他惯例的生活方式。
──没有什麽梦是可以永远不醒过来的。
脑子里无数次响彻了这句话,但是......他没有勇气,那样无所谓地揉揉眼睛,告诉自己梦醒了,可以放手了。
他已经跟四年前那个倔强的,一心想要离开对方好好生活的晓晨不同了,那个时候能够忍耐的事现在或许根本受不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内心中自我坚强的防护。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闵晓晨慌忙跳下床。
"晓晨?......林锦。"
愉悦的声音给寂寥的他带来一点生气。
"林先生,是我。"
"渌铭说他明天会飞过来,还是让你在酒店等他,具体的时间和房间号我再发短消息给你。"
"谢谢,我知道了。"
似乎已是第三次这样的碰面了,闵晓晨对著黑暗中,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苦笑。
......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恋人的相处模式,只能让人徒增伤感罢了。
怀著忧郁的心情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在穿著正式服装来往的男女之间,只有他怎麽看都与这样的环境不搭调。
幸好很快,便有服务生将他从尴尬不安中解救出来。在对方的带领下,他躲进了位於酒店最高层的大房间。
不用四下察看就能明白,完全是一样的叫做蜜月套房的豪华房间。
闵晓晨坐上松软的沙发後,还是被那样醉人的柔软所吸引,无聊地窝在上面,不一会儿就忍耐不住沈睡过去。
"晓晨......"
仿佛叹息一般的呢喃在耳畔萦绕,他想要睁开双眼,却在视线蒙胧的下一瞬间被拥抱著亲吻了。
然後就在沙发上爱抚著对方,朴素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来轻手摆放在一旁。
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不同於以往的恋人,闵晓晨有点莫名地恐慌。
对方犹如怀抱著处女般温柔的手指过於小心翼翼,虽然这让他迷惑,然而也深深地陶醉。如此冗长缠绵的行为令他近乎晕眩,重叠在身上的恋人的重量,和互相触碰到的嘴唇的润软,让他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那样的恍惚而神伤。


038
瘦弱的身体比起三个月之前更加可怜,用力搂紧的话好象会从中间折断一样。
秦渌铭心疼不已地吻上贫瘠的侧腹,"我不能再放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了。......真的放不下心,晓晨。"
闵晓晨往後瑟缩了一下,只是安静无声地看著他。
"把工作辞了,和我一起回去。"秦渌铭温柔地抱住他,"所有的手续我会让林锦帮你办妥的。"
视线专著地凝望著他,以丝毫不容他回绝的口吻坚决地说,"晓晨,请不要拒绝我。"
"渌铭......"
"要是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吻到你说好为止。"
如同宣誓一般的,秦渌铭在他唇齿舌间纠缠不止。
接连不断的热吻在愈发深入前好不容易停住,嘴唇离开後,那温暖的气息还残留在彼此的呼吸之间。
"晓晨,跟我走吧,......可能以後很久,我都不能再回来了。"
他伸手抓住对方的双肩,声音仿佛是从喉头深处挤出,"从下个星期开始,我就是易科的董事会主席。"
闵晓晨的手在胸前反复地交缠。
"秦家只有我们这两个儿子。大哥去坐牢,易科就是我的责任了,这是没有办法逃开的。"
回想这些日子为了哥哥的案子挑灯夜战,四下奔走,为了保住父亲一手创办的公司而与大股东勾心斗角,他无时无刻不怀念著曾有的温馨闲适的生活,怀念恋人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眸......
"我需要你,......我爱你。"
那样带著期盼的灼热的凝视,令闵晓晨渐渐喘不过气来,执著的只是想要自己的这番深厚的情意,使人根本狠不了心。
虽然直到分手的时刻,他也没有开口说出"我跟你走"这样的话来,但他紧紧回抱住对方的力量,和离别时忘情激烈的吻,却已让这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渌铭返回HK 後的半个月,闵晓晨拿到了林锦派人送来的港澳通行证,和一张指定日期的单程机票。
这之後,他向公司辞了职、仔细安排好林栋、林宇的日常生活,收拾整理那些自己不愿丢弃的东西,最後再也没有什麽好准备的他,只是塞了几件简单过冬的衣物在破旧的小箱子里,便坐上了飞机。
第一次乘飞机,而且还是头等机舱的位置,使他愈发直觉做梦一般虚幻,实在体验不到任何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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