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江行雪左顾右盼,明明还没到家。
杜羡发现他妈妈粗心大意,也可能交代人办事的时候没说仔细,只买了他们两人成套的情侣睡衣和生活用品。
他道:“去给你买点新衣服。”
江行雪认为没必要,他已经收到太多来自杜家的好意:“不、不用了。”
杜羡不容他拒绝:“我不想让我的法定伴侣全年只有几件衣服轮着穿,像我恶意虐待你。”
“我平时不和你在公共场合出双入对,别人不会知道这回事。”江行雪找理由。
杜羡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干脆转移话题:“你浑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我家门口的石头贵,别人知道了也不信。”
见江行雪僵住,杜羡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低低抛着车钥匙,侧身问:“怎么那么震惊?难不成你本来以为我会不管你,彼此眼不见心不烦?”
“嗯……”江行雪承认,他的确是这样估计的。
可再想想,杜羡虽然爱找自己的茬,可没有为难施压,千方百计把自己给逼走。
杜羡对这场婚姻毫无期待,再加自己对现状已经非常满意,不需要得到更多照顾,这样的情况中,两人理应就此草草了事。
但杜羡在尽力把自己照顾妥当,这些事他本该不用做的。注意到这点后,江行雪恍惚了下,感觉杜羡台上与台下的形象并不矛盾,至少没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天差地别。
“别磨磨蹭蹭的,多大点事。”杜羡催他。
杜羡把江行雪往大厦里一带,两人被经理领到贵宾室里,茶水点心伺候周到。
等人送衣服上来的同时,杜羡瞧着江行雪好奇的脸庞,暗自做好了把卡刷到上限的准备。
以前他被父母摁着相亲过几回,食之无味的烛光晚餐吃完以后,要么看电影要么购物,而要花钱的地方必定是他买单。
那些相亲对象本就是挥霍无度的富家子弟,遇到他作陪逛街,兴致更加高昂。
而且加上他对“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和“这瓶好闻还是那瓶好闻”的问题,都会面带微笑,送上统一答案“请把这些全部包起来”。
花完钱开车送人到家门口,等要告别的时候,他再保持着优雅风度:“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麻烦留步一下好吗?”
那时对方一定矜持地点点头,然后杜羡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刚刚觉得我们彼此之间并不合适,麻烦你到时候和我爸妈说一下,就讲你看不上我,行不行?”
这方法他百试不爽,每任相亲对象都红着眼眶同意,除了最后被杜母发现端倪外,堪称完美。
杜羡心里得意,说不定今天买得江行雪痛快了,这小笨蛋会产生感恩的心,明天就和自己主动离婚。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能轻而易举地让那些娇生惯养的Omega动芳心,却在江行雪这里狠狠栽了跟头。
第五章
“能不能回家呀……”江行雪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如坐针毡。
杜羡瞧着面前那些衣服,问:“你不喜欢?”
江行雪用力地点点头,乞求般抓着杜羡的衣角,道:“这里有点冷,我想回去。”
杜羡想把自己的外套给他,刚有所动作,顾及到这种举动有点过线,他们不应该那么暧昧,便收住了手,尽量自然地说:“所以在这里买几套,直接穿上不就好了。”
那导购还在热情介绍着推出不久的夏款成衣,见此随之无措起来。
他笑着说:“您喜欢什么风格的呢?或许可以看一下我们时装周上的高定?”
江行雪比他还要无措,摆着手讲不用了,杜羡纳闷这人眼光高到连着五六个牌子,没一款入得了眼的?
杜羡催促:“你去试试,说不定穿着好看呢?都是适合你的码数。”
江行雪此刻穿着条洗到发白的T恤,怎么看怎么与杜羡格格不入,导购忍不住打量杜羡,杜羡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去啊,听话点。”外人在,杜羡不好开他玩笑,江行雪本来就脸皮薄了,再一打趣岂不是要哭出来。
江行雪硬着头皮接过衣服,还不忘给导购道谢,一连试了五件衣服,他觉得比上午结婚还疲惫,因为每次从试衣间出来,杜羡都会不假思索地讲:“包起来。”
杜羡说“包起来”说得太利落了,跟免费拿的一样,江行雪在穿第六件的时候,特意看了眼吊牌,手一抖差点把衣服掉在地上。
这件衣服款式复杂,他领子理不好,从试衣间出来后,导购帮他整理了一下,把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拿了出来,还惊讶:“好漂亮的护身符,是杜先生送的吗?”
江行雪含糊不清地应了,再坐到杜羡身边去,和他讲衣服不用买得那么贵。
杜羡望了一眼江行雪的护身符,那是个很别致的牌子,佩戴的时间有点久了,边角有些磨损,上面镶着质地温润的红玉珠子,衬得江行雪的皮肤愈加白皙,那牌子上用小篆刻了两个字:行雪。
不像是他那家庭条件可以有的东西,光是那颗珠子就够普通人家攒个三代,杜羡不禁好奇:“这是你妈妈送的吗?”
江行雪握着自己的护身符,点点头:“这是我从小不离身的,妈妈说一摘下来就会生病。”
“你妈妈很疼你,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现在感觉你身价可以和我家门口的石头比一比了。”杜羡随口道,再转身和导购说,“这件也包起来。”
“别再试衣服了……”江行雪简直要晕倒。
杜羡看他面露尴尬,是真心不习惯这样,问:“那我直接帮你挑?”
不等江行雪开口,杜羡和别人说:“帮忙把第二排第三排的都包起来,浅色外套也拿几件,西装不用了,到时候订做就行。”
话音一落,江行雪都傻住了。
杜羡朝江行雪一歪头,再挥挥手让人赶紧回神:“你在想什么?”
江行雪喃喃着:“出乎意料,脑内一片空白。”
杜羡:“为什么买点衣服就出乎意料了?我之前对你很坏?”
江行雪急忙否认:“之前对我够好了!所以……”
出乎意料的不该是江行雪,而是杜羡,他听完江行雪这句解释,忽的也有点傻住,反应过来以后笑了声,江行雪身上这股迷糊劲怕不是会传染。
杜羡漫不经心说:“不需要这样,你只要安心收下就行。”
江行雪眨眨眼睛,疙疙瘩瘩地道了谢,比欣喜更多的是忐忑,又不敢忐忑得太明显,怕被杜羡发现,把自己的这份紧张误会成不领情。
可杜羡还是察觉到了,并且被江行雪这态度弄得茫然,眼前人这么天真无邪,他没懂对方为什么会同意嫁给自己。
虽然之前问过被无视,但杜羡还想再提:“连衣服都不要我买,那你是来干吗的?单纯蹭饭?”
江行雪“嗯”了一声。
杜羡不信,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我妈派来说亲的媒婆把我吹得天花乱坠,把你唬住了?”
江行雪笑:“没有,我之前对你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你叫杜羡,在T大读书。不过你别再为我花那么多钱了,我不太习惯这样。”
无解,江行雪不愿意明说,杜羡道:“那几千万的聘礼,你自己留了多少?以后你自己来买?”
“没、没留……”这个撒谎是会穿帮的,江行雪只好说实话。
杜羡刚才是诧异,这回是倒吸一口凉气:“没留?一分钱都没留吗?”
不等杜羡多问,有人推门而入。
季明洵看到杜羡和江行雪坐在一起,架子上全是江行雪那个尺码的衣服,愣了下,随后道:“来这里吃饭,听人说你在这里买东西,我来瞧瞧。”
“瞧什么?”杜羡被打断了对话,冷冷说。
“怎么又见到你小亲戚了。”季明洵笑嘻嘻。
他记起来了江行雪的名字,自然熟地搭讪起来:“行雪,打算在这里玩几天?去哪儿玩?”
江行雪无措地看了看杜羡,不知道该怎么答,杜羡接话:“忙你的去,我亲戚不是你亲戚,攀什么关系。”
季明洵不但没走,还坐到了江行雪身边去。
“和你哥一起玩多无聊啊,我带你逛两天怎么样?”季明洵说。
江行雪心里打鼓,他默认了杜羡是自己的哥哥,暂时没往别的方面想,可相处久了露出马脚怎么办。
他委婉拒绝:“没事的,杜、我哥哥人很好。”
“你带?他同意我还不放心呢。”杜羡道。
担心季明洵察觉出什么端倪,以为自己对江行雪很在意,他补充:“要是你突发奇想领人去夜店,他出点岔子,我妈饶不了我。”
结个婚,遮遮掩掩和做坏事似的,彼此生怕被旁人发现。
季明洵对江行雪说:“你刚刚高考完?想不想去动物园,或者美术馆?”
杜羡熟知自己发小的套路:“下一句是不是问他有没有男朋友。”
“肯定没有吧。”季明洵不假思索。
杜羡差点要讲,不仅有,连结婚证都办了。憋住了反驳季明洵的冲动,他说:“没有也不关你事,给我起开,他东西还没买完。”
衣服买了那么多,怎么还要买?江行雪扯了下杜羡的衣袖,杜羡无动于衷。
不仅是要给他衣服,柜员随后拿来了裤子鞋子,还有一些配饰,杜羡也不叫江行雪试穿了,撇开些设计得太夸张的,其余让人统统包起来。
季明洵闲着无聊,待在这里没走,看杜羡眼睛也不眨地刷完卡填地址,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爹……”
说完被杜羡踹了一脚,这时杜羡接到电话,下意识以为是杜母的来电,想避开季明洵去说话,不料屏幕显示是自己上司的名字。
昨晚他向公司请了两天假,江行雪来到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没办好,杜羡想在这几天解决一下,请假原因填了个亲戚有事。
“杜羡,亲戚有事必须要你帮忙吗?杜夫人最近不在国内?”上司问。
杜羡人生头一回请假就遇到坎坷,他暗道不好,道:“我妈让我帮忙的,堂弟过来玩几天,得人陪着。”
这理由实在不怎么有力,上司说:“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别请了,最近公司里比较忙,你理解一下。”
请假失败,杜羡黑着脸挂掉电话。
季明洵猜出一二,道:“当初干吗不直接在你爸公司里做事,想请几天假就请几天假。”
实习公司是学校安排的,杜羡直接去他爸手底下做事也不是不行,可他的成绩有机会进入顶尖投行学习,他不想错过。
杜羡无所谓:“家里的公司又飞不掉,看我爸的干劲,还能再做个三十年,我不急当接班人,趁着年轻到处看看。”
“你瞧,他没空陪你了,还是我明天来找你玩吧。”季明洵扭头和江行雪说。
他和杜羡自小一起长大,和杜家走得近,可从未听说他母亲家里有这么一个人,忍不住心生好奇,热情地邀请江行雪。
杜羡挡住江行雪:“别拿他寻开心。”
被季明洵一打岔,本来想追问的问题早被忘到九霄云外,杜羡发现时间临近饭点,拉起江行雪想走。
面前的矮柜上摆着杜羡的购物单子,季明洵不经意瞥了一眼,注意到上面填写的地址在大学附近,好奇:“为什么你堂弟不住在杜宅,住在你公寓那儿?”
要是结婚的事被季明洵知道了,等于人际圈里一大半人都会知道,杜羡不乐意被人起哄,也不喜欢到时候三番两次听到调侃。
他道:“花我那么多钱,在我公寓里打扫卫生没问题吧?”
季明洵笑说:“没问题,没问题,你这么破天荒地照顾人,我还以为他是你家给你买的小媳妇呢。”
季明洵是随口开了句玩笑,戳得两人瞬间寒毛耸立,毕竟心里发虚,听到这种擦边球难免不安。
杜羡欲盖弥彰:“不要瞎说,别人脸皮薄,要对你有意见了。”
江行雪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朝杜羡投去求救般的眼神,杜羡很靠谱,一副对方不可理喻的模样,指责着季明洵:“这年头有谁还买老婆的,当江行雪没人要吗?”
江行雪忍了忍,心里叹气:为什么他不说他自己没人要!
季明洵觉得莫名其妙,以前自己这么打趣,杜羡还能狠狠回击,是在投行里被资本主义压榨久了,伶牙俐齿都生锈了吗?这会居然只是使劲撇清。
甩开季明洵,江行雪捏着口袋里的结婚证,手心微微出汗,过了很久才舒展眉心。
杜羡比他淡定点:“保佑之后别再遇到我同学吧,一个比一个八卦,关键是脑子还好使,推理起来和福尔摩斯显灵似的。”
好在别人总不会一眼看穿的,他们俩除开这张暧昧的结婚证,毫无默契和感情可言。
路上正逢下班晚高峰,交通几乎瘫痪,车流慢慢吞吞地向前行驶,四周时不时响起喇叭声,但车内安静极了。
半晌,杜羡说:“突然多了个弟弟有点不习惯。”
“喔。”
江行雪不知道接什么话比较好,继而沮丧于自己无趣,特别容易把气氛弄得冷硬。
怯怯地抬头看后视镜,杜羡侧脸英俊,正目视着前方,眸子里是陆续亮起的路灯,映在眼底成了一簇簇光芒,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江行雪反思自己太不会聊天了,三番两次这样,让别人跟着尴尬,杜羡可能会不想再和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