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羡反问:“他能把我怎么样?”
江行雪答不上来,愣愣地看着杜羡。
杜羡和他说:“我答应的已经正在做了,没答应的一律不做,他们也不至于继续逼着我。以我对我爸的了解,他只是简单地试探一下你而已,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他嘀咕:“我有什么值得试探的。”
“看你偏不偏袒你老公。”杜羡解释,再悠悠地说,“哎,没想到我妈都没考虑的事情,我爸在那儿偷偷惦记,我果然是亲儿子。”
江行雪:“……”
他面无表情地想,我不懂你们城里人。
杜羡摸了下他头发,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再被杜羡往换衣间推。
杜羡说:“放一百个心吧,要是你没过关,答完话就被我爸打包送回山里去了。”
江行雪没心机惯了,他觉得这样子的话,自己很容易被打包送回去:“我以后还会被考验吗?”
“和我待在一起,就是我在考验你,往后如果去读书,就是老师在考验你,哪里都是考验。”杜羡说,“但我向你保证,在我这边,你暂时不用害怕挂科。”
吵吵闹闹进了阳台,江行雪看自己带来的那堆特产,红薯干的数量明显不太对。
对方吃的时候很随意,只盯着一包拿,其余几袋全是满的,唯有一袋少了小半。
他看向杜羡:“你是不是吃过了呀?”
杜羡挑眉:“不能吃?”
江行雪弯起眼睛,问杜羡:“好吃吗?还想吃吗?”
杜羡当时饿了,吃红薯干时只觉得香甜,此刻酒足饭饱,重新端回少爷架子,看到了那堆玩意开始嫌弃。
他道:“没毒,表扬你一下。”
看意思是不想再碰,江行雪蔫回去了,被杜羡提醒赶紧把东西收拾掉。
杜羡以为江行雪会装起来收好,不料对方把红薯干拿起来一捧,跑出去分给了几个和他说过话的佣人,阻止都来不及。
江行雪分完,才注意到杜羡的表情不太好,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呀?”
杜羡抿抿嘴:“没什么,别的不用收拾,我那里都有。”
“没什么?”江行雪不信。
不由他多想,他被杜羡弹了个脑瓜崩,杜羡说:“这时候倒心思活络了,刚才怎么不机灵点,问题那么多。”
·
杜羡的公寓是高层复式,距离学校只要步行一刻钟,和他实习的公司也很近。
江行雪听说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以为会乱糟糟的,没想到异常敞亮干净。客厅的茶几上养着三条金鱼,吸引住了江行雪的视线。
他换完鞋子凑过去看,惊喜:“好可爱啊,杜羡你喜欢小动物吗?”
杜羡去客卧看助理有没有帮忙把房布置好,扭头见江行雪蹲在客厅那边,伸出手指正隔着鱼缸点了点金鱼。
他道:“不喜欢,我妈说招财的,非给了我三条,就在这里瞎养着。”
江行雪欢快地说:“我帮你养啊。”
“这鱼金贵着呢,你小心伺候。”杜羡态度随便。
客卧布置好了,下午买的一堆衣服鞋子,现在已经整整齐齐摆在衣帽间里。杜羡喊江行雪上楼,让他熟悉房间。
“现在会洗澡了吧?”杜羡问。
江行雪频频点头,温顺得要命。
杜羡指着一排东西,生怕江行雪不认识,又要闹出笑话来,说:“沐浴露、洗发露、洗面奶,这个是爽肤水……”
江行雪看了眼标签,忙说:“这些英文我认识的。”
杜羡将信将疑:“别逞强啊,到时候不小心把脱毛膏当洗发露用了,我可不管你。”
江行雪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被杜羡带着认识了每一样东西的功能,他下楼继续看金鱼,盘腿坐在茶几边,用手掌托着脸。
在楼梯那边望过去,清瘦的少年缩成一小团,像刚被收养的小猫,环境处处陌生得令他心生恐惧,可惜想走不能走,想逃不敢逃。
杜羡胳膊搭在扶手上,整个人半倚着扶梯,保持着这个姿势垂眸看了江行雪一会,再书房挑了本书开始乱翻。
他给他爸发信息,写:你之前在唬人。
他爸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随便问问而已,他表现得很淡定,挺讨人喜欢的,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
杜羡心说,和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再想象了下江行雪故作冷静的样子,杜羡有点想笑,打字:别继续唬他,把人吓得不轻,他估计撒谎还会担心鼻子边长。
没有多聊,他放下手机的同时,江行雪敲了敲书房的门,杜羡道:“有事快说。”
江行雪站在门口不动,可怜兮兮:“我是不是很傻?”
“你傻,倒霉的不是我吗?你哭丧着脸干吗。”杜羡看他在郁闷这个,更想笑了。
江行雪认为杜羡的开解角度总是很清奇,他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像一口血咯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回自己的房间里洗澡,杜羡这里的空调开得比杜宅的低,他从浴室出来,闭上眼打了个喷嚏,拿毛巾擦着头发努力尽快弄干。
他不敢乱用电器,怕自己再捅出篓子来,让杜羡看笑话。
他瑟瑟发抖了一阵,等头发自然干的同时,开始研究那瓶爽肤水怎么开盖子。接着,他听到杜羡上楼来的脚步声,然后在他门前止步。
杜羡说:“是不是洗头了?”
“嗯嗯。”
杜羡继续道:“要电吹风么,在我房间里。”
得到江行雪的同意以后,杜羡拿了电吹风走进来,对方正侧对着他,在专心致志地誓要打开爽肤水的瓶盖。
江行雪的肩上披着一块毛巾,睡衣是蓝色格子的,有块浅黄色的刺绣,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清新可爱。
蝴蝶骨把柔软布料支起了青涩的弧度,从朦朦胧胧的曲线里,能看出Omega身形纤细瘦削,如果手掌贴着脊背滑下,可以摸到流畅柔韧的线条。
湿着的头发格外黑亮,衬得脖子那一截特别白皙,江行雪终于打开了爽肤水,欣喜地开始笑,朝杜羡示意了下,展示自己的成功。
杜羡把电吹风插上电源,都不忍给江行雪开强风。
毫无来由的,或者是太难说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江行雪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经不得任何摧残。
“我帮你吹。”杜羡说。
江行雪把爽肤水在手心倒了一点,轻轻地往脸上抹去,天真无邪地“呀”了声,继而动了动,仰着脖子和杜羡说:“这味道好香。”
只有他闻得清楚,房间里香味太多,杜羡不知道他说的是那种,但难得附和他:“还不错。”
余光瞥过某个细节,杜羡动作一停。江行雪心生疑惑,打算再次转过来和他讲话,与其同时,那块半搭在自己肩上的毛巾被扯下,松松垮垮的睡衣领口露出了一大片皮肤细嫩的肩头。
杜羡看着江行雪肩膀上的淤青,冷冷问:“伤哪里来的?”
第八章
淤青留下没多久,一片青色里带着些紫,鲜艳地覆在江行雪的身上。要不是杜羡偶然发现,这几块伤疤便会在衣服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褪掉。
江行雪被弄得不知所措,嘴唇张了张又抿起来,再拢起自己的睡衣。他表情茫然畏惧,好像自己犯的错被人揪了出来。
杜羡任他整理好领口,把淤青盖住,他后退半步,给江行雪留出一定的空间,让这场景看上去不那么像审问。
江行雪用手指绞着衣摆,直到指尖泛白,他道:“没什么事。”
杜羡听着江行雪的说辞,嗤了声:“你干吗替人瞒着,心眼那么大,别人受的罚是罚,你挨的打不是打?
“不是这样的。”
“那快点说,谁揍你了?”杜羡皱眉。
江行雪纠结了片刻:“但是,没什么意义啊。”
杜羡说:“哪里没有意义,哪来的傻逼还在拿拳头朝Omega说话,就是欠教育。”
“唔。”江行雪选择了对杜羡坦诚,小声嘀咕着,“可那个人是我爸。”
“什么,是你爸就能打你了吗?你俩有什么冲突?”杜羡不敢置信。
江行雪说:“当时你们家派人来,我没同意。”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联系起来一目了然。父母想让他嫁过来,他没点头,然后被父母打了。
他怕杜羡不开心,匆匆道:“我不是因为我爸妈才答应这事的,你别生气。”
“你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杜羡淡淡地扫了眼他。
他对江行雪的父母一无所知,但江行雪豁达开朗,他便以为他爸爸妈妈应该也是朴实善良的人。因为身处闭塞的环境,所以思想比较落后,但没到行为野蛮的程度。
在得知江父对江行雪动手的那一刻,杜羡推翻了曾经的想法。
江行雪坐在床边,看杜羡往外走再回来,抛给他一瓶药膏,让他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涂一点。
杜羡靠在门框上,肩宽腿长的,拎上T台就是模特:“你爸爸妈妈平时对你怎么样?”
“很好。”江行雪答着,把药膏一点点涂在锁骨附近,在光下亮晶晶的。
杜羡觉得,江行雪的“很好”可能与自己理解的“很好”有偏差,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再问:“那我对你怎么样?”
江行雪沉思了下,认真说:“你这两天凶我好几次。”
杜羡:“……”
转而江行雪道:“但你好好啊。”
很好是好,好好是好上加好。杜羡满意了,随便一问想更让那个自己放心点:“他们以前没打过你吧?”
江行雪实话实说:“偶尔我不乖的时候,会打几下。”
杜羡道:“和这次一样?”
感觉到杜羡情绪的起伏,江行雪敏感地不吭声了。
“怎么又哑巴了,非要挤牙膏?”杜羡催促。
江行雪逃避:“不想说……”
杜羡说:“我是你的合法伴侣,不说我对你能有多好,至少不会打你,也不想别人冲你动手。你要是没有解决能力,就应该什么事都和我说,尽快去相信我、依赖我,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抓住我。”
“以前最多拍拍脑袋!”江行雪气呼呼道,“害我长不高,生理书上说好多Omega可以长到一米八的!”
杜羡没完没了,手举起来作势要拍他头,江行雪急忙捂住脑袋。
“这样拍,还是这样拍?”杜羡只是虚虚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江行雪戒备地盯着他,满脸写着:说好的不打我呢!
两人僵持了一阵子,以江行雪悄悄放下胳膊为转折,杜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了揉对方头发。
“呜。”江行雪刚梳好的头发又乱了。
杜羡和他说:“虽然我妈当时和他们说过,往后要他们不要总来打扰你,但我现在想想看,如果是这样对待你的话,除非你想见他们,以后你们都不用碰面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我和他们其实,关系一点也不亲密,不像我弟弟妹妹那样,他们很少和我说话的,应该也不会再来找我。”江行雪忽的讲。
杜羡嘁了声,道:“最好是,万一来找你,你得告诉我。”
他还想再说几句,在他的生长环境里,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事情,顾及到对方毕竟是与江行雪有着血缘关系,收住了这股冲动。
江行雪对此没有任何伤感,只是微微茫然了下,告别家乡的这几天里,他终于有了“离开”的实感。
离开了麻木自私的父母、离开了闭塞落后的家乡,以及无数个看不见生活能够有所改变的日日夜夜……
他现在可以拥有很多种关于未来的可能性,不因为他自己,因为杜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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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是救命稻草的人在早上六点多就去打工了,江行雪连他人影都没见着。
睡醒起床,江行雪下楼发现杜羡已经不在家里,但应该没走多久,杜羡走前往鱼缸里撒了把饵料,泡水里才融化了一半。
桌上摆了部手机,杜羡在上面写了密码还有自己的号码,这是他的备用机,暂时借给江行雪用,如果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厨房里摊着本书,大概是杜羡煮早餐时解闷用的,要出门了便随手一放。
金融类的江行雪看不懂,和天书一样,他又不好随便进人家书房拿东西,硬着头皮和这本投机定律死磕,看到一半趴在桌上睡了个回笼觉。
早上八点半,门外有人敲门,江行雪应了声,对方称是物业安保,说杜羡为他点了早餐,他放在门外了让江行雪稍等来取,吃完把餐盘放回原位即可。
听说是早餐,他以为是包子豆浆一类,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辆银色小餐车,上面摆满了广式点心,虾饺肠粉马蹄糕,还有海鲜粥在小火上煨着。
蛋挞炸得酥脆喷香,入口即化,江行雪吃完,心满意足地眯起眼,中午物业再次敲门,两荤一素一汤,色泽鲜美,江行雪以前胃口小,每顿吃的不多,这回几乎是光盘。
如此,江行雪在家里好吃懒做了一整天,等着杜羡隔空投喂。
杜羡回家时,江行雪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书。
“走,办银行卡去。”杜羡叫他。
江行雪放下书小跑着去鞋柜换鞋,穿的是杜羡昨天给他买的新衣服。
他道:“杜羡,虾饺好好吃呀,是附近饭店做的吗?”
杜羡说:“你要写感谢信吗?再想想你吃到虾饺最根本的原因。”
江行雪闻言一顿,杜羡心道不好,自己是不是被他以为在邀功,他开始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