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开口,和杜羡说声不好意思,不料杜羡抢先出声,和他提议:“要不然你多叫几声哥哥,让我习惯一下?”
江行雪:“……”
第六章
杜羡是家里的独生子,他那辈的除了他以外,只有两个双胞胎表姐,一个比一个娇蛮会折腾。
他小时候长得水灵,被表姐们强逼着穿裙子扎小辫,很长段时间里,他每天祈祷能有个可爱弟弟代他受罪,顺便让他欺负欺负。
“对了,你有弟弟吗?”杜羡问。
江行雪点点头:“他比我小十岁,妹妹也有,我还有个大三岁的姐姐。”
杜羡无意说:“正好缺个哥,你的兄弟姐妹能凑桌麻将了。他们在做什么?”
“弟弟读书,姐姐跟妹妹之前待家里帮忙,现在不知道了。”
杜羡蹙了下眉,说:“她俩不读书?”
江行雪小心解释:“爸妈要她们供我弟弟读书,但拿到钱应该会让她们做想做的事情吧,爸妈说了,两千万花几辈子都花不掉的。”
听到最后那半句,杜羡心里叹气,江行雪太单纯了,有的人宁可积蓄放到积灰腐烂,都不乐意付出一点善意的。
“哦,我不和重男轻女的一起搓麻将。”杜羡轻飘飘的,再嘀咕:“帮什么忙?”
江行雪头靠在车窗上,想了想:“夏天的话,种红薯苗,种玉米!”
“那么热的天,Alpha驴友在你们那里都得中暑,她们还下田。”杜羡匪夷所思。
江行雪道:“我们起得早,阳光烈起来之前,就回家啦。”
语气那么雀跃,真是不拿这些当成委屈。江行雪的性格细腻敏感,但在很多值得他为之痛苦的时刻里,他往往是豁达的。
“你也没读书吗?”杜羡说。
江行雪噎了下,嘀咕:“读了呀,去年高中毕业了。”
知道这些就行,杜羡不深挖下去了,过去的已然无法改变,多加感慨和遗憾只能当负担,唯有弥补才略有意义。
他缄默掀篇,看面前的路口已亮起绿灯,自己前面的车迟迟不动,十有八九是玩手机玩过头了,他摁了摁喇叭,这是堵到至今的第一次。
前方注意到后,开得飞快,生怕这开豪车的富二代下车来找他麻烦。
“你喜欢玩什么?或者以前想过要做什么没有?”杜羡开口,在询求江行雪的想法。
在此之前,杜家派来谈事的人也问过他,讲杜母发过话,他到了这里以后,有什么心愿可以尽管提,读书或是工作全能帮他实现。
江行雪那时没当回事,他不该这么贪得无厌,让人家如此尽心尽力。如今真来到这里,杜母还没问他,他也没有提,杜羡却成了他的神灯。
他没有许愿,和杜羡讲:“不好意思。”
“太多了不知道说哪个吗。”杜羡道。
他回答:“以前没想过那么多。”
杜羡不意外:“那你想想近在眼前的事情吧,我请假没被批,还可能出差。你在我爸妈那儿的话,得天天被我妈拉着闲聊,你估计也觉得无聊,在我家更枯燥,就你一个人。要不然给你报个旅游团,去度个假?”
他再狡黠一笑,说:“你不是想看波斯小姐姐?”
江行雪那时是随口乱说的,没想到杜羡没有对此左耳进右耳出,他硬着头皮问:“去多久?”
杜羡思索了下自己得忙多久,选了个比较短的理想时长:“半年?”
江行雪:“……”
他以为杜羡乱说,然而是真的。江行雪嘴角抽动,推辞道:“没关系,你不用管我无不无聊。”
他这样讲,杜羡便真不管了。
路上没开多久就要停下来等红绿灯,他打了通电话给他爸的助理,之前让人帮忙布置一下公寓的客卧,再把生活用品准备好,不知道搞定了没有。
对方恭恭敬敬,对杜羡的越权使唤毫无埋怨:“全部妥当了,少爷随时可以让朋友借住。”
几乎踩一下油门就要跟着踩刹车,交通堵塞得没救了,杜羡听了会电台,越听越绝望。
播音员叙述着现在的路况,今天某大型超市有力度极大的打折活动,又正逢周六,路况可谓是到处飘红,没到晚上七点谁也别想走。
“我靠。”杜羡心说这算命先生行不行了,选的黄道吉日能让新人堵在路上饿肚子。
江行雪道:“平时这里车子有那么多呀。”
杜羡心累:“不知道,上次来还是实习前的事情,我每天下班连末班车都没了。”
走走停停,杜羡想再摁几下车喇叭,一侧头却发现江行雪双手轻轻搭着安全带,头歪在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杜羡撤回力气,还是没去催前面的车流,他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无奈的时候,江行雪估计都在做梦了。
江行雪清秀漂亮的脸朝向杜羡,只要杜羡一撇头,就可以看到他微微蹙着眉头。
或许是路途奔波太过劳累,又或许是独在异乡心事沉沉,反正做的应该不是好梦。
·
在梦里,江行雪的思绪翻山越岭,沿着时光追溯回到杜家来下聘礼那会,他在邻居家帮忙摘番茄,突然被妈妈叫回家,再听说要嫁给不认识的人,他慌慌张张地拒绝。
他发育得迟缓,十九岁前才分化成Omega,被村里几户人说过媒,都被他拒绝了,这回父母说什么都要把他送出去,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想逃走,却在半途被捉回来。
他不肯配合,被妈妈揪了下胳膊,指责道:“以前那么懂事,怎么现在这样了?”
杜家派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莞尔:“他可能是没想好,你们再讨论一下,如果觉得聘礼不够,夫人说了这些小事都可以商量。”
江行雪不断摇头:“这怎么可以,杜羡难道同意吗?”
那男人巧妙地回答:“现在我们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江母忙说:“我们这里没问题,没问题。”
“家里人说了没用,我们不是在做买卖,这事主要看江行雪到底怎么想。”男人彬彬有礼地说,“我们不着急,先来和您表达一下意愿,不过希望您可以的话,能三天以内答复。我明天启程回去,您可以联系我的电话。”
“我真的不嫁,我可以留下来干活!干很多很多……”
江行雪畏惧地说着,自己分化成Omega以后,家里对他一直不怎么满意,毕竟Omega总与“娇弱”挂钩,在这里等于是累赘。
原先有几家来提亲,都被江行雪不假思索地推掉了。他知道的,父母对此本抱着随便的心态,因为自己的确吃得起苦,即便没能读成大学,也对家里没丝毫怨言,默默分担了大人身上的劳作。
可这事不一样,两千万,就算去掉三个零,在这里也是笔天文数字,够坐山吃空几代人。
不出所料,江母批评他:“不要任性。”
他提心吊胆地缩起身子,被父亲推着要去把那男人留下来,江父说:“快去啊,人家还没走远!你一个Omega,这辈子藏在家里吗?身体还那么娇弱,什么都做不成。”
江行雪不停拒绝,在推搡中摔在地上,他难得有那么激烈的情绪,以前向来是好说话的。
他道:“我不要!我不去!我根本没见过他!我真的可以干活,我体……”
——“喂,可以醒醒了。”
有人碰了下他的胳膊,他几乎是惊醒过来。
他喘着气看着杜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的神色,确定对方没有任何不满后,这才咬了咬嘴唇,问:“怎么了吗?”
“下车。”杜羡停好车再瞧着他,难得不捉弄他,还说,“在车里吹着冷气睡觉,小心着凉。”
江行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小声答:“我身体很好的。”
江行雪心情低落,但碍于礼貌,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杜羡没注意得那么细,自然忽略了这些,两人各自琢磨着自己的苦恼,并肩往餐厅里走,看到他爸在让管家醒红酒。
杜羡记起来父亲的助理不知道自己结婚,和他爸搭话:“儿子有喜事,怎么都不给公司员工发点糖?”
他爸瞥了他一眼,再看看江行雪,道:“哪天你说要举行婚礼,连着员工和你同事同学,我请他们喝酒。”
江行雪知道杜羡受不了这事。在旁人知情和举行婚礼这两件事里,杜羡最讨厌的绝对是后者,能被尴尬无措到抓狂。
果然,杜羡欲言又止,再说:“帮你省下一笔的酒水钱了。”
佣人端上来热汤,江行雪喝了口,而杜羡迟迟不坐下,知道杜母在边上的小洋房画画时,声称有事去找她。
江行雪一个人面对交集甚少的杜父时,唯有安安静静吃着饭,想说话拉近关系,但不敢开口,怕自己说错了话,闹笑话出来。
杜父知道江行雪心里纠结,除开亲近的家人会和自己说说笑笑,难得有人会敢于和他自若地闲谈,何况江行雪看上去腼腆,应该十分内向。
他主动问,问题却不好答:“杜羡是不是在接你的时候,和你商量过什么?”
杜父与杜羡神似,多的是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沉稳,即便是漫不经心的闲聊,也让人不自禁感到一股强势的压迫感。
江行雪心里咯噔了下,心想谎言肯定非常容易被识破,那自己在杜父前面的形象就成骗子了,可是,这事说实话等于把杜羡给卖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
杜羡慢慢悠悠逛到洋楼,拖着杜母出来。杜母知道杜羡这模样是要问事情,可两人散步直到女主卧,他依旧磨磨蹭蹭的不肯开门见山。
杜母烦了:“你有话就说,藏肚子里我哪知道你有什么事?”
杜羡拐弯抹角的:“妈,你去年拿到的那块红玉在哪儿?给我看看。”
杜母有些诧异,说:“要来做什么?”
没得到回答,但她还是进了女主卧,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把东西拿出来,拿给杜羡。
杜羡不太懂这些玩意,可从小在珠宝堆里长大,算是会识货。
他把玉在手里掂了掂,这是某个合作商送给杜母的生日礼物,千金难买的宝贝,稀缺得几乎寻不见踪影。
可这的确与江行雪佩戴的极为类似,自己没有看走眼。
在那样的家庭条件里,如何得到这样的玉石?
或许是祖上有什么奇遇,既然能把这样的东西拿来点缀江行雪的护身符,长辈肯定万分疼爱小孩,怎么后来会把江行雪嫁给素未相识的自己?
说不通啊。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杜母打断他的愣神。
杜羡笑,自顾自喃喃:“觉得江行雪有点意思。”
第七章
“商量什么……”江行雪装傻,“没有啊。”
他睫毛轻扇,再抬眼和杜父对视。江行雪该是心虚怯懦的,但他没有,神色寻常地朝杜父投去疑惑的目光,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杜父笑了笑,江行雪不懂这样是什么意思,表现平静,其实内心一团乱麻,祈祷杜羡赶紧回来。
过了不久,杜羡在他身边落座,紧随其后的是杜母。
杜母说:“小江,在这里别拘束,有事情要和我们说,我帮着你。”
讲完,杜母提醒杜羡:“这几天看看他缺些什么,都早点置办好。”
“嗯。”杜羡没讲刚才带江行雪去买衣服的事,淡淡答应了以后,道,“我假没批下来,最近太忙了,晚上我想回公寓那边去,不然明天上班不方便。”
杜父问:“不给批假?”
杜母诧异完了,再说:“领导这么不卖你的人情,你和他关系不行吗?”
被这样质疑,杜羡面子上过不去,此刻装作是称职员工,努力替领导找理由。
他道:“里面一群富二代和官三代,全部自带光环,他要挨个卖人情的话,公司差不多可以关门了。”
杜母不屑:“你是富二代兼官三代,比别人光环亮一倍。”
“所以我二十一岁就已经在高锡实习了,别的同事二十一岁的时候,我想想……”杜羡顿了下,补充,“没跳级就在读大三,在我之前,高锡只收硕士,他们连公司的门都摸不到。”
接下来一家三口说的话题,超出江行雪的理解范围了,他安静吃饭,饱腹后乖乖坐在杜羡边上,等杜羡起身,他急忙跟在对方后面,拉了下杜羡的袖子,让人止步。
江行雪转身朝向他的父母,不好意思称呼得太亲近,礼貌道别:“叔叔阿姨,我和杜羡一起走啦。”
他刚被杜父的问话吓得不轻,强自镇定着,继而随杜羡进了房间,把门一关,当下只剩下两个人,他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摁了摁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
杜羡瞧他惊魂未定:“干吗?”
江行雪如实答了,再讲出自己的顾虑。
杜羡无所谓:“哦,被看出来也没事。”
“这怎么没事!”
江行雪心道,哪有杜羡有这么安慰人的,此时不该说些“放心,看不出来的”一类的话,来打消自己的担心吗?
杜羡知道江行雪在期待些什么,让他别抱有幻想:“他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是不是撒谎,他一眼就识破了,和看戏似的。”
“……”江行雪难过地撇了撇嘴。
“不要多想,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比讲真话来得好。”
江行雪为难,他最焦虑的不是杜父对自己的印象好坏:“可、可是,那他不就知道你拉我做戏了吗?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