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之前隐约也听到钥匙开门,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被打开的声音。
但他完全没意识到那是他家的门。
少荆河不在家,他又在屋里,那门又怎么会有人能开?
他专心得很,也没有太在意,下意识就认为那是隔壁家的事。
直到门口被“嘭”地轻轻关上,直到那小小说话声几乎就正正在他面前,他才惊讶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真的有人开了门进了他家!
他心里一惊,赶紧起身穿上鞋跑到客厅边上,探头向直通走廊的玄关看去。
等看清楚了人,他更惊讶了。
“你们……是?”
他茫然又有些慌张地走出去。
自己开门进来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明显对这屋子很熟悉,根本不用等主人招呼,自顾自地就在玄关自己换好了鞋。
听到梁袈言的声音,刚才先开口的女士抬起了头。
“哦,你好。”
女士虽然答他话,但眼睛只朝他瞟了一眼,就四下看着径自往里走了。
梁袈言眼瞅着她自如地从自己面前经过,看看还在弯腰换鞋的那位先生,又看看女士快走到客厅去了,只好先回身追上女士。
这是位皮肤细白妆容精致,气派雍容的女性,但从面相上,不好估算准确年龄,综合身材打扮,大致上可能有个60上下。
梁袈言跟在她身后,一眼看去,只觉得她面善,但又很确定这是第一次见到。
他又不由看向她脚上刚换上的室内拖鞋。
少荆河家玄关的鞋柜里倒确实本来就放着双女式拖鞋的,当然也有两三双男式的。
梁袈言最初看到女式拖鞋也没太在意。本来玄关的鞋柜就基本属于公共区域,普通人家除了家庭成员,额外再预备出几双不同大小颜色的拖鞋专门给客人也很正常。再说他还有个姑姑来过呢。
但平时他们也用不着,所以梁袈言收拾的时候就把那鞋放到最底下去了。当时想着如果要用,他来拿就是,不用担心客人找不着。
结果这位陌生的女士一来,熟门熟路的,问都不用问,自己把鞋都穿好了。
而且就算见着他从里面出来,那女士也照样不慌不忙地对他一笑,似乎对自己开门进来这事同样自在得很。
那自在,让人瘆得慌。
就仿佛她本就是这家的一份子,不过之前出了一趟门,现在才回来。
梁袈言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很迷糊,又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这毕竟不是他的房子。
现在这两个突然而自如的“闯入者”更让他感受到这一点。
所以,难道这是少荆河的家里人?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
他客气地又问了一次。
“没事,我就看看,你忙你的。”
那女士也不答他,自己在客厅对面的餐厅和厨房晃悠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那样子像是来看房的,又很像是来检查卫生。
梁袈言自己有点洁癖,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房子,但凡是自己住的地方,各处细节他都不会马虎。
虽然少荆河也做家务,但主要还是他在打扫。他现在几乎就把这房子当成自己的家这么来爱护,况且房子他才刚打扫过。现在突然有个人这么不客气地到处检查,他纵然心里升起了不快,也只能努力压下。
因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女士面善了。
她和少纤云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跟少荆河自然也多少有点像。
少荆河有个姑母,梁袈言想起来。
从年纪上看,这位……应该就是了。
难怪这门进得如此自如。这是她买的房子。
这回轮到梁袈言忐忑起来。
他一下被反主为客了。
而且先不去论主客,单说少荆河的家里人突然这么大咧咧地来了,他……算怎么回事?
怎么介绍自己?
梁袈言有些慌了。
不,说“有些”都太保守。
当他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肾上腺素便不可抑制地开始飙升。
他一下慌了手脚。
心里一团乱,紧张得手都有点发抖。
他额角冒汗,手心脚底都顿时冰凉。但同时他又意识到这时候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
站在原地左右转了两个半身,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然后又终于想起,应该去倒水……不,茶,倒杯茶。
两杯。
他急急忙忙地走向厨房。穿过走廊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玄关的方向有人走来。
是那个一直耽搁在鞋柜旁换鞋的男士。
他转脸看去,想着既然这是少荆河的姑母,那跟着她来的,应该就是姑父?
可当他努力撑出一点微笑,看清走进了客厅阳光中的那个男人时,他又狠狠地愣住了。
那,十成十,就是少荆河啊!
不不,应该说,是几十年后的少荆河。
脸上多了皱纹,很多的沧桑,头发也斑白了……
只眉眼还是那副眉眼……
帅气高大、温文儒雅。眼垒万仞山,心有千重云--
如果到那时他们还能见到,这就是五十多岁的少荆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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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第128章
“你好。”
那个男人向他伸出了手。
和姑母不同,他对梁袈言很客气。
尽管那笑容略微僵硬,甚至,还有些不太自在。
让梁袈言几乎是一下子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少荆河。
那拘谨认真的模样,客套而生疏。
而且他们两人眼神里都呈现出的这种不喜形于色的淡然,一看就是来自同一套基因。
梁袈言哪还会想不到这是谁?
“您好。”
他连忙伸出双手,更客气地接住了对方的手。
男人对他努力摆出笑脸,点了两下头:
“我是……荆河的父亲。我叫少边庭。”
“您好,您好。”
梁袈言心如擂鼓,握着他的手,破天荒的,腰也情不自禁弯了下去,几乎就是惶恐地向少边庭鞠了个躬。
“我、我是、我叫梁袈言。”
少边庭和蔼地笑笑,抽出手,也不好怎么打量,只好望着他的头顶:
“我知道。你是荆河的老师吧?”
“不,”梁袈言直起身,慌乱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摆,“也、也不算。虽然是一个系的,但我没有教过他……”
少边庭还是笑着,点头:
“差不多,差不多。”
说完又郑重地对他道歉:
“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来了。打扰你了吧?”
“没没……”
梁袈言连连摆手,另一只手在裤子后面蹭着手心里的手汗。
“啊,您先请坐,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他是平时连身上都不太出汗的人,现在不仅额头冒汗,连手心里都湿漉漉的。
他快步进到厨房,正好少琳莉把边边角角地检查完了,转身就和他打了个照面。
“您好。”
梁袈言诚惶诚恐地也对她弯了弯腰。
少琳莉便站在原地,她的头是不会随便就低的,看着梁袈言只活动眼珠子,气势凌然地把他打量了一遍,嘴角微微翘起:
“你就是那个梁老师吧?”
“是,我是梁袈言。”
“荆河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我是他姑母,这房子就是我给他买的。”
“是,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别说梁袈言本来就敏感,就是再迟钝上十倍的人,也听得出她的口气。
她不喜欢他。
不光不喜欢,还看不上。
她当了二十多年的新闻主播,要是对谁不想搭理,脸上是笑着,但那身段眼神摆出来,都不能叫客套--
是刻板。
样板式地对你一笑,不带丝毫个人情绪,自然而然就拒人于千里。
于是,她对梁袈言就这样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像进来一样,径自出了厨房。
梁袈言非常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
这就像是过去的三年里被人轻蔑地冷嘲热讽的重演。
但是那种时候他可以不用搭理,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快步走开也就是了。
可现在少琳莉他们是进了他家--不,是他在人家房子里住着。
人家堂而皇之地已经踩上了他最后可躲的地盘,他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现在他也明白了,这二老今天估计就是冲他来的。
否则不会看见他一点也不惊讶,也根本不用问就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少荆河是什么时候把这事告诉他们的。怎么不先跟他说一声?让他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甚至都立刻就能想到少琳莉为什么反感他。
他们不能接受少荆河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还找了个老师,还住到了一起……
换成他站在普通家长的角度,大概也得生气。
他擦擦额角上的细汗,特意找了两个漂亮的新杯子,泡了两杯参茶出来--他们都不喝茶,家里又没准备,实在是找不出茶叶。
他只能从那堆补品里找了些枸杞、西洋参之类,硬着头皮炮制出两杯能勉强拿出来招待长辈的饮品。
结果等他把茶杯轻放在二老面前,少琳莉瞧着面上飘的枸杞就觉得不对,把杯子拿起来一看:
“哟,你们平时就喝这个?”
她说普通话带播音腔,声音还特别通透自带回响,要是话里还带着刺,那一张嘴就特别像在直播间里连线前方探访问题餐馆。
梁袈言放了茶杯正要在旁边坐下,屁股还没沾着椅面,一听她问的这话立刻又半弓着起了身,有些难堪地解释:
“不是,我们都不喝茶,家里没准备……不然我现在下去买,你们稍等。”
他说着直起身,转身就要回房里拿钱包。
“哎--小梁!”
少边庭出声,对他摆了个手,那意思是叫他不用在意:
“别麻烦了,你坐你坐,我也不喝茶,这个就挺好的。”
说到最后那句,他扭头像不经意地看了眼少琳莉。少琳莉本来还要张嘴说点什么,被他看过来,便不情不愿地白了他一眼,把嘴闭上了。
梁袈言只好又坐回去。
他当然不会觉得麻烦,因为他想的是借机去给少荆河打个电话。
可是现在只能作罢。
他在椅子上坐好,那二老一个被压着不能说话,一个自己也不开口,梁袈言自己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是房间里很快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过了半晌,少边庭才思忖着说:
“小梁,我们今天来得挺突然的,打扰你了,你别见怪。主要是因为我工作的原因,马上就要回那边去。想在回去前见见荆河,所以才和他姑母一起过来。”
梁袈言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别说少边庭说的理由很合情合理,就是他不忙着出国,他们随时来看少荆河也都很理所应当。
是他,出现得不是地方。
少边庭虽然说话客气,但他看得出来,这是个严父。
其实都不用现在才看出来,光从少荆河偶尔提到的语气里都能感觉到在他儿子心里,跟这亲爹并不亲近。
少荆河那种无论到哪儿都有人缘的交际家,每次提起他爸就只有一张臭脸,可见父子俩关系有多不好。
偏他现在还撞枪口上。还落了单。
在外人面前,他们说起他们俩这关系都是何等的自然而然理直气壮。
可现在,面对了少家的两位尊神,他理不直气也不壮,只剩一身的胆战心惊。
如坐针毡。
他不说话光低着头,少边庭自然也看得出他现在很是坐立不安。于是瞅瞅桌面,闲聊似地问:
“这就是,你们学的那东坡语吧?”
梁袈言赶紧点头:
“是。呃,我们这叫东古语,叔叔。这是,呃,在编的一本词典。”
他边说边探身过去把桌上那些资料再收收好,都挪到旁边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