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荆河停下来,扫了眼床上堆着的这些衣服。
他刚进来的时候对这些衣服也没在意,虽然看着有点多,但他们两个大男人本来就不会天天洗衣服。把衣服存到一定量再一起洗,所以每次洗好收了,要叠的衣服都不少。
再说这些衣服刚才都堆在一起,看着也没什么特别。
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梁袈言身上,当然没心思管什么衣服。现在叠了一阵才发现,这些衣服有厚有薄,春夏秋冬的都在里面。
而且……都是梁袈言自己的。
当然,梁袈言把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整理叠好,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为什么要放行李箱里?那么大的衣橱,他们两个四季的衣服全挂进去都足够。
况且,从他搬过来,这些不本来就是都在里面挂好了的吗?
少荆河抬眼看向衣橱,转眼又发现房间的一些异样。
比如床头柜,他们一人一边,梁袈言用的还是自己带来的那个。可是上面现在空荡荡的,他本来摆在柜顶的那些钟啊书啊都没了。
当然,不光床头柜,其他地方上梁袈言的东西也没了。
梁袈言若无其事地装着行李箱,少荆河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在边上越看越奇怪,不禁问:
“教授,你要出门?”
“嗯,我明天去研究所。”
梁袈言低着头说。
哦。
少荆河一下恍然大悟。他说呢,难怪怎么梁袈言像在收拾行李。
大概是词典快做完了,去研究所碰个头也不算大事。少荆河没放在心上,甚至还蹲下来帮他一起装衣服。又随口问:
“怎么不早说?去多久?回来的票订了吗?”
梁袈言一言不发。除了衣服,他箱里已经装了一些他的生活用品。他边放衣服还得边挪动箱子里的格局,以便能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放下。
他往箱子里慢慢装着东西。少荆河没等到他的回答,看了他一眼,把旁边的毛衣拿给他,忽然又发现有点不对:
“要去几天?需要带这么多衣服吗?”
他看看下面还摆了好几件抽了真空的羽绒服大衣什么的,又问:
“要去这么久?一直待到冬天?”
他诧异了。
词典小组碰头开会,了不起就跟上次研讨会差不多吧?难道这次是要在那儿待到看着词典印出来?否则他真没法解释为什么需要这么长时间。
而且要是临时、短期的出差就算了,如果是这么长时间的工作,不可能临时才通知他去。那这么久怎么梁袈言没跟他提过?
“教授!”他总也不回答,少荆河觉出事情没这么简单,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去研究所干嘛?”
梁袈言被他抓住,便也停了手,但就是停在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睛看他。
梁袈言还是笑着,但和方才的笑容不同,这个笑只是微微的,平和而温情,就像他们还在六楼时,每次看到他都不禁露出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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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第130章
他的眼神里的内容比笑容里的更复杂,有深而浓的爱意,还有惋惜、不舍,和一点歉意。
少荆河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涌起了巨大的恐慌,他抓起梁袈言的手,紧紧握着,急切地再问:
“教授,你为什么要去研究所?”
“我去那边工作。”梁袈言平静地说,微微地笑,“他们给我安排了个研究员的位子,挺好的。”
“怎么这么突然?”
少荆河蹙起眉心。
“什么时候的计划?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前阵子宋老师问过我意思,后来所里也给我发了邀请函。他们有个老教授下个月退休,正好空出个位子,他就问我有没有兴趣。”
梁袈言平心静气地解释: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他们态度很诚恳殷切。你也知道,我们这个专业的研究人员储备本来就不多,他们觉得既然我现在也没单位,正是很适合的人选。”
“嗯。”
少荆河也不得不点头,他说的确实是。
可是……
“所以,你,想去吗?”
这事太突然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梁袈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光一闪,似乎下了决心。
“其实,”他笑笑,“是因为昨天你父亲和姑母来过了。”
少荆河一愣之下,遽然变色!
“他们和我说了一些……”
“等等。”
少荆河的表情是震惊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接着又慢慢生出了尴尬。
他的眉毛紧紧皱起,几乎就要拧成一团。
“他们来干嘛?怎么会突然就……”
他的眼中带着浓重的诧异,但看向梁袈言的时候又是恳切地想要解释:
“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袈言连连点头,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也不知道,他们来了一会儿就走了。”
虽然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甚至眼神表情都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少荆河知道情况不会是他说的这么平静。
梁袈言一定是受委屈了,而且还不小。否则不会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突然在这儿收拾东西要走。
他是少家人,他知道少家里面那一个个的能耐。
少家人都很会说话,因为深谙人心。掐着人心说的话才叫会说话。
既然会说,那就不光能说出好听的;不好听的,当然也信手拈来。
认准命门,怎么扎心怎么说。
通常一语中的的,所费的工夫都不用多,所以“来了一会儿”就行。
他都不用打听少琳莉说了些什么,反正肯定也都是他听不下去的。
他急了,只觉得后脊梁上忽然滚过一道凉意,两只手都握住了梁袈言手臂,握得极为用力,连声音都因急切而变得尖锐:
“不,你不用在乎。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别理他们。”
他脸都急红了,心尖上突突地跳。
别说两个同时来了,就是光来了一个少琳莉那场面也是可怕的--梁袈言这么文秀又尊长的人,就是看在他面子上也不会对他的长辈有丝毫不敬。所以,那不就等于毫不还手地被生生摁在泥里欺负了?
他都不敢想象当时梁袈言的处境和现在的心情……
他一时之间脑子都空了。什么巧舌如簧,什么舌灿莲花,现在他的语库里仿佛一贫如洗,唯一剩的,只有恐惧与急迫。
少荆河急得五内俱焚,可梁袈言这好整以暇的反应更让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别无他法,只好一把搂住梁袈言。
搂得前所未有的紧,整个胳膊的肌肉都在用力。
他急得都快哽咽,嘴皮子也不利索了,只能说些含混不清的哀求:
“你别听他们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成年了,你不用理他们。我有我自己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我们……”
梁袈言就像刚才一样,他想亲就让他亲,现在他想抱也由他抱。
他只是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少荆河说。
过了一会儿,少荆河在他的一言不发里渐渐也停了嘴。
他放开梁袈言,看他依然没有任何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忽然眨了下眼睛,对他挤出一丝笑:
“其实去研究所也也也挺好,那边确实更适合生活。气候好,空气好,还方便你做研究。那,没关系……我们搬家……就当搬过去。我……我,”他站起来拿出手机,“我联系搬家公司。你先过去,我把家里东西收拾好,随后就到。”
他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手却抖得厉害,连通讯录都划了好几下才划出来。
划出来之后空茫地找了好几遍,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存什么搬家公司的电话。
于是又盯着屏幕好几秒,才想起应该搜一下。于是又哆哆嗦嗦地点开浏览器。
他自忙活他的,梁袈言只继续装着箱子,继续平静地说:
“我一个人过去,你别去了。你的事业刚起步,不要跑来跑去的颠簸。”
少荆河的手指顿住,又慢慢回身看着他。
其实以他对梁袈言的了解,他早就什么都明白。
他只是强打起精神,心存一丝侥幸。
他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小心翼翼又故作无事,他又说:
“那、那也行。你在那边先安定下来,好好做研究。我每周过去,一周两次好不好?不然一次也可以……我们商定个时间,我现在订票,先陪你过去找房子,买好家具,然后……就当把家安在那边,也也挺好的。反正异地也很平常--”
“荆河,别忙活了。”梁袈言打断他,平静地说,甚至依然还是笑着,带着一点惆怅,“不用你陪,那边的事我自己弄。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这么多年也过来了。”
“教授……”少荆河蹲下来,跪在一边难受地看着他一脸平静,眼泪一下涌到了眼眶,“这是什么意思?”
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语气尽量平稳地说:
“你不能因为他们而、而来惩罚我。我没有做错事,你不能这样,这不公平……”
梁袈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眼神里流露出深切的眷恋和惋惜: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怨怼--”
“那为什么要这样?”
少荆河指着他的箱子,虎目赤红,眼眶里都泛起了泪光。
“既然你不怪我,那为什么就非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当梁袈言在他的厉喝里一沉默,垂了眼,他就又慌了。急急忙忙后地又扶着梁袈言的手臂说:
“我知道我姑母那个人,她……”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用力吸了口气,他再次定了定神:
“如果她、对,还有我爸……如果他们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我替他们道歉。真的我我我道歉……可是、可是你不能这样就……”
“荆河。”
梁袈言一手捧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地在他眼底摩挲:
“我没有要惩罚你的意思。这是现实。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是你的家人,你最亲近的血亲。我家里已经没人了,所以我是羡慕你的。”
他放下手,低头摇了摇:
“他们都是因为爱你,是在为你考虑,你不用为他们道歉,他们没有说什么。都是一些合情合理的话。”
“合情合理就不会让你这样了!”
少荆河前所未有地暴跳起来!
他二十四年来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可是现在他红着眼眶,厉喝得青筋暴起。
他是真的生气,又气又急。可这份怒气又让他无处发泄。
他能怎么办呢?不管什么话,他们也已经说了。梁袈言也听到了……
还有他爸!之前装得善解人意地还让他带梁袈言去给他看看,现在转眼就带着少琳莉来找他麻烦!
他回来晚了。
他气急得快要揪头发。
梁袈言看着他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踱步,听着他鼻息间那些压抑的呜咽,就也跟着难受。
“荆河。”
他想了想,决定把话说得更婉转一点。
“我不是要和你分手。”
少荆河蓦地停住了脚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袈言对他抬起头。
他连忙回身走过去蹲下来,急迫地抓着他:
“你不是那个意思?”
梁袈言扯起嘴角,对他笑笑:
“难道你想和我分手吗?”
“我当然--我!”
少荆河就差指天划地了。
梁袈言便继续微笑着说:
“我们只是暂时分开。”
“暂时?”少荆河又狐疑地拧起眉。
“我们各自做各自的。你去忙你的事业,我去做我的研究。这不也本来就在我们计划中的吗?”
少荆河紧紧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是说我们异地恋?”
“对。”
“刚才我不就是这个意思?但你又不认同。”
“我没有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