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网络会议并不像现场会议,两个人即使相互对视,也无法做到直接的四目相接。不过他眼神动了,梁袈言也知道他这是因为自己的话有了反应,于是轻笑一声,又说:“我们大家的目的都是编好词典,所以不管有没有名分,我都不会介意,我相信落秋也一样,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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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93章
江落秋笑了笑,似乎是不置可否,但梁袈言看得出,他那实际上已是恼羞成怒。
果然,会议结束后,梁袈言的微信就响了。
江落秋没有打电话,却用微信的语音通话,这操作先是让梁袈言一愣,明白过来接着就发出了冷笑。
这么谨慎,是怕被人发现他跟他打了个电话,还是不单和他,而是都怕--怕被人查到他的通话记录?
“呵,这是防着谁呢?”
“什么防着谁?”江教授口气恶劣,“我用得着防谁?我又没什么可怕的。以为我是你?”
“我也没什么可怕的呀。反正最可怕的你不都帮我抖出来了吗?”
“……什么意思?关我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先好好反省自己?说不定得罪了谁还不知道!我会蠢到前脚跟你吵完架后脚就去举报你,生怕你不拿那点把柄报复我吗?被人一举报就怀疑到我头上,你这个教授是捡来的?还是现在失业又失意,患了失心疯,逮着人乱咬?”
他夹枪带棍地反驳了一大堆,梁袈言也不跟他争论,点点头:“嗯,那请问江教授专门用语音打个电话过来,有何贵干?”
江落秋“哼”了声:“你有意思吗?刚才那是在干什么?你以为我对那个代理主编真有兴趣?生怕我抢了你的宝贝似的,着急忙慌地就把我拖出来堵我的嘴,丢不丢人!”
梁袈言笑起来:“丢人?江教授,只有心怀鬼胎的人才会对一件这么小的事如此敏感。我既然敢辞职,就说明并不在乎当那个主编。既然我不在乎,又何来把它当个宝贝?反正都是给别人做,那你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我又为什么会怕你抢了它?”
“不怕你扯我出来做什么?说我心怀鬼胎……你现在怎么回事,是不是日子过得不顺遂,所以人也变得刻薄起来了,四处含血喷人?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现在变得太多,所以我才要特地打这个电话,就为了提醒你--以后不要在这种事情上随随便便把我牵扯出来。我没有说的话,也不用你替我说!”
梁袈言大笑:“是因为我变得多,不是因为我了解你?”
江落秋听见他不慌不忙的笑声,更恼怒了:“你了解我什么!梁袈言,你别以为--”
“我不扯你出来,你躲我都来不及,会主动打电话找我?有野心又怕被人看出来。你以为没有我牵扯你,曾教授就真什么都发现不了?我了解你什么,我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你觉得呢?”
江落秋气得牙根发痒,但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又强制镇定下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两天过得很煎熬吧?看到我魂不守舍的,心里不知多忐忑呢。”
“我,又不是你,有什么好煎熬的……”
梁袈言轻轻笑了声:“落秋,你知道一张照片包含多少原始信息吗?拍摄时的时间地点、焦距光圈,还有手机型号--说到手机型号,江教授,当时参加会议的人就这么多,和你用同款手机的人好像不超过五个?”
“我、我怎么知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就算同款手机,可是系统版本也未必都一样。就算版本也一样,但是机主信息就肯定不会是一样的了--”
“怎么可能?!一张照片哪可能有这么多东西?你你少唬我!”
“你不信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现在不就在办公室里吗?面前不就有电脑?那些照片你电脑里没有吗?”
他一句就像一个指令,江落秋那边没声音了,过了好一阵才传来疑惑的嘀咕:“你说的机主信息,我怎么没看到?”
“有的。你仔细看。”
又过了半分钟,江落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嚷:“你是不是现在脑子有问题了?突然说什么照片信息,害我差点也跟你一起疯!我对那什么照片信息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落秋,你别以为用了个新邮箱,把照片放在文档里我就看不到照片信息。”
“哼,你别想唬我。我根本没把照片放在文档里--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你以为用这么几句话就能把我的话套出来,让我莫名承认一些我没做过的事?你疯了吧?简直天真得可笑!”
“不,我是想让你自己看清楚,照片能自带的信息里,拍摄时间很清楚。然后正好在那个时间里,有人看到了你出现在那个地方。而他们拍到的照片里正好还有你。”
“不、不可能……”江落秋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抖动,“你别想再拿这种真真假假的话来套我!”
“路萌和傅小灯。他们当时就在附近。你心知肚明我有没有唬你,因为你肯定也碰到过他们。他们拍的照片里有你当时行进方向的背影,而那张照片的时间和你拍的照片时间相差不过一分钟。同时那地方就那么点大,他们很肯定除了你,当时当地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江落秋呆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
“是吗?但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当时大家都在村里闲逛,那地方写了‘禁止通行’吗?我就不能路过?路过不小心被拍到个背影又怎么呢?我走到那里发现荒凉得很,立刻转身往回走了,你能硬栽我赃非说我做了什么吗?你怎么能确定在你们到达之前,那里就没有别人正好在,然后躲在暗处正好拍了呢?”
这下轮到梁袈言沉默了。江落秋在那边得意地低声笑起来。
好一会儿后梁袈言才喃喃地说:
“落秋,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一点没变。善辩、狡猾,又机敏,任何歪理都能自圆其说。看来当初我发现你在QQ上跟别人言语暧昧并不是我的错觉,那些都是真的。可笑我当时还是当局者,一厢情愿被感情蒙蔽,愿意去相信你那些歪理。但今天,我不再是当局者,自然就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在我眼皮底下出轨,现在在你夫人眼皮子底下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出个差就想拉上我鬼混,无耻之尤却毫无忌惮之心,更没有丝毫对你夫人的愧疚之意,是因为这种事已经做过太多次了,早就让你熟门熟路得意忘形了吧?”
“梁袈言,你不要信口雌黄!我念在当初我们的感情才还在这里听你胡扯……”
梁袈言嗤笑:“你念的不是我手里那天中午拍下的录像?”
江落秋一时语塞,但很快又说,语气果然缓和了不少:
“袈言,不管你现在怎么误会我,我都不计较。这么多年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谁也比不了。我知道你为了那个少荆河一时冲动辞了职,现在没着没落的很失意。不光工作,连生活上……想必学校的公寓也不能住了,心里正一肚子窝囊气吧?这才几天,你可能还没对真正的现实有很好的体会,所以还能对我撒这种无名火,我都能理解。等日子长了,你就明白了,你一个三十多岁失业的老师,虽然是教授,但背着那种名声还有哪个大学敢要你?至于你那个小男朋友少荆河就更不用说了。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虽然是硕士,但我们这个专业的求职面有多窄我比你更清楚。你们就算现在看着是在一起了,可是你很快会发现这世道光有爱情是填不饱肚子的。”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果然梁袈言便如他所料地问了句:“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江落秋听他语气也已经平和下来了,甚至音量比刚才的理直气壮低得多,很满意自己这席语重心长的人生箴言说到了他心里,便信心满满地接着往下说:
“你在象牙塔里呆久了,不知道社会现实是很残酷的。你这样,到我这里来,我给你找个房子……”
梁袈言惊讶:“什么意思?带荆河一起吗?”
江落秋冷笑起来:“那你还非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没什么可帮你的了。”说着语气又婉转起来,“就只有你,我只能帮你一个人。你好好考虑。要是愿意和他分手,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房子工作我都能给你找好。”
梁袈言听着笑起来:“嗯,然后呢?我们……”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感情,是不是?我对你的爱我从来没否认过,一直都是你看不开。你过来,我们重新开始。我可以发誓,我们和以前一样,我一辈子都爱着你。”
“那你的夫人呢?你可以为了我离婚?”
“不……不是,你,”江落秋语气顿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而是又开始不耐烦了,“你怎么老是要揪着这些事不放呢?结婚不过就是张纸。再说我就算离了婚我们也没法结婚,不是吗?所以你就别管我结没结婚了行不行?我们!我们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你要想不明白就好好再想想,能把这事想通了我们再细聊!”
梁袈言点头:“嗯,我听得很清楚了,你就是想着齐人之福,有妻有女,还能在外面养着一个我,对吧?”
“啧,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也没办法。”江落秋也不装温和了。梁袈言现在一无所有,十足就是个还死要面子的穷光蛋。他要不是看在那份录像份上,真没必要还这么哄着他!“反正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联系我。不过记住,别给我打电话,就发微信。我看到会给你回的。”
梁袈言继续点头:“好,这件事我听明白了。不过你先别挂,之前那件事我还想跟你求证一下。”
“什么事?”
“照片的事。”
江落秋拧起眉头:“怎么又……你没完了是吧?”
“你还觉得只要你不承认,我就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人就是你?”梁袈言慢条斯理地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是什么照片,所以你刚才着急忙慌立刻去查看的,是什么呢?然后,你以为我说‘照片放在文档里’是用来唬你的套子。对,确实,因为我真的没能看到那封举报信。但真奇怪,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期待你说的是:‘我没有把照片放在文档里’?正常而言,你说的应该是‘什么文档?’才对呀,江教授。”
江落秋脸上的肌肉随着他的话一句句不由自主地抽搐,呼吸渐渐紧促了。
“还有,我说路萌和傅小灯看到你出现在‘那里’……”
江落秋不禁脸色惨淡地失笑起来:“我应该问‘那里是哪里?’,对吧?”
梁袈言微笑:“对。”
“结果我不仅知道‘那里是哪里’,而且还知道‘那里’荒凉得很,而且确实只有他们两个见过我……”
“落秋,你问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你说我聪明,学东西很快。”
“后来你又问我为什么总是这么死脑筋。”
“你说,因为你没法像我。我太聪明,总自认能把脑筋用在刀刃上。”
“不,我说的是,我没法像你总以为已经看透了现实,所以总以为自己能把‘现实’玩弄于股掌之上。”
“所以我现在,栽了,是吗?”
“你觉得呢?”
江落秋呼吸一阵紧似一阵,沉重地透过话筒传来:
“袈言,不不,你听我说,我只是一时气急。我没有想到你会辞职,毕竟比这个更艰难的时候你都没有舍得走……你是爱那份工作的,不是吗?我没想到……我只是、只是希望B大给你施压让你能清醒一点跟少荆河分手。袈言,这个结果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了他连工作都不要了?”
他声音低落而哽咽地说:“我承认自己昏了头做错了,但那是因为我还爱着你啊,袈言!我嫉妒他!袈言,我承认自己很嫉妒他!他比我年轻外形各方面都比我好,我知道你喜欢聪明人,他也不笨……我真的,我真的……我无话可说。”
梁袈言轻轻地笑起来,却不是因为高兴。像是咀嚼着江落秋的话,他笑得悲凉,低声呢喃:“你嫉妒他?……落秋,你什么都有了。”
江落秋没说话。
“人心不足蛇吞象。”梁袈言失神地嗫嚅,“你知道我被你打动的时候是在什么事上吗?我用了二十年才学会了二十门语言,你为了追我,花了四年就学了个七七八八。你在波尔多第一次用法语对我念雅姆的诗,念瓦莱里,又念雨果……我当时心想,这么聪明的人,我怎么能不喜欢呢?他以后一定会绽放更夺目的光芒足以让我只能仰望。可是啊,落秋,人一旦太聪明,就会变得不聪明了。从你身上,我又看到了这个道理。”
江落秋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时少有的诚恳:“袈言,既然,既然我们对彼此都已经这么失望,我……那我恳求你,刚才我说的那些提议你都可以当作笑话,我们以后就各走各路吧。但是看在我们有过那些美好回忆的份上……恳求你,那份录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