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就在这干巴巴毫无景致可言的水泥横梁下面,梁袈言面墙而站,瘦削的身姿笔挺板正,一动不动,头顶上悬垂着几条鲜嫩的小绿藤,在少荆河看来,这画面倒还像是一景了。
不过,梁袈言面朝墙而背朝外的身体语言对外表露的信息也非常明确:
他想独处,谢绝打扰。
少荆河知道他现在多半正局促不安,尤其还身处这样陌生而特殊的场所。
想走又不能走,要留又顶烦躁。
他走过去,轻轻叫了声:“教授。”
梁袈言大概正在想事想得入神,闻声一怔,正要回头,忽然身后一具身体靠上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忽然就靠进了少荆河的怀里,他实在是很欣喜,一下就笑起来,偏头轻声说:“挺快的嘛。”
“快吗?”少荆河下巴靠在他肩上,他一偏头,嘴就贴上他的耳根。
“比我想的要快。”
“哦,那我该慢一点?”少荆河喃喃细语,嘴唇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垂。
原本还挺冰凉的耳垂很快就热了。还红。
于是梁袈言转了个身。
少荆河也没放开手。就松了松手臂,让他在面前自己翻了个面。
等他翻好了,两人四目相对。梁袈言嘴唇才正翕动,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就被少荆河歪头吞进了嘴里。
“你……”
他支吾了两声,要问的话在少荆河的唇舌间很快消融成了细碎的泡沫。
他想要先说点什么,可少荆河的手在他后腰上收得紧,他退无可退,只好先等他亲完了再说。
好不容易,少荆河亲完了。
梁袈言气急败坏地推他:“有人!”
“哪儿有人?”
少荆河随随便便地左右扫了两眼。
他就是从外面进来的,这院子里的情况当然是他看得比背朝外的梁袈言更清楚。
梁袈言被他两条胳膊搂着,又比他矮,躲在他后面挑眼示意他:“上面。”
少荆河回身往楼上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楼上办公室窗户边一个人影一闪。
嚯,梁袈言下个楼,还带监视的?
少荆河转回头,对梁袈言满不在乎地一笑:“那又怎么样?没见过人谈恋爱吗他们?”
这口气理所当然得让梁袈言无言以对,只能没好气地笑,蹙起了眉尖又拿他没办法。
“想看就看咯,法律规定不准接吻吗?”少荆河又笑眯眯地看着他,边说边头一低吻住了他。
梁袈言没他那么厚的脸皮,毕竟大庭广众,又是在公安局大院里……放在他胸口推拒的手就用上了些力。
少荆河看他这么不自在,果然很快又抬起了头。但并没有松开他,而是朝边上看了一眼,然后抱着他转到了一根水泥柱后面。
他靠着水泥柱,脑袋后面是几根垂绦的小细藤,藤上的叶片倒是绵密烂漫,勉强也起了一些聊胜于无的遮蔽作用。他把梁袈言抱在身前,眼睛微垂,眼神认真:
“这样可以了吧?”
从梁袈言的角度抬起眼,透过垂藤的空隙,就能正正看到办公室的窗户。
窗户里的人自然也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把目光从那些窗户转回来,落到少荆河一本正经的眼睛上,没好气地答:
“你这不掩耳盗铃么?”
少荆河看他还较上真了,没奈何,只好松开手,彻底放弃了。
他很无奈地靠在窄窄的柱子上,向上翻了个眼睛撇嘴:
“行吧。”
梁袈言睇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
“被他们看到,会觉得我们很奇怪。会想我们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干这事?”
少荆河浓密的眼睫耷下来,觑着他眼神微挑:
“为什么没有?这事儿现在和我们有关系吗?他们应该关注的是真相,而不是我们。”
梁袈言眉眼一沉,凝望着他,心下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直播,本就不是给他们看的。就是迟天漠自己,也没有想要给他看。
所以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才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并不是事不关己,而正是因为关己才无需再去回顾。
又不是多么值得反复回味的美好记忆。
这就是为什么少荆河叫他不要看,回来后却连这事提也不提。
在并不美好的回忆面前,他用柔软而温暖的心熨贴着他。
别人的眼光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好的事也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那些还不如他们分别后再见的一个亲吻重要。
眼前,才重要。
梁袈言眼睛里浮漫起浅笑,撩起眼睛,轻轻觑着他,没来由地忽然嘟囔了句:
“你一不在我就想你了。”
少荆河深幽的眼神里立即跳出了簇小火苗,勾起嘴角,口气一下变得有些邪气:
“有多想?”
梁袈言的身体贴过去,扶着他的脸颊,在他的唇上呢喃:
“想回家。”
“啧啧啧--”
楼上办公室里的警察们挨个去窗旁看了几眼,又轮番败下阵来。
好几个摇着头捂着眼,不停咋舌: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这梁老师看着挺斯文的,在我们面前说话那个和声细语,没想到作风这么大胆!”
“哈哈,这是相当大胆啊!”
小陈凑到张警官面前:“副队,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密谋什么?”
“密谋什么?”张警官也慢悠悠地从窗边走回来,听他煞有介事的,就回问了句。
“你之前不是怀疑他们和迟天漠是一伙吗?现在少荆河回来了,两人是不是用那个打掩护?其实是躲着我们商量事情呢。”
小陈神秘兮兮地分析,旁边几个人凑过来,边听也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对啊。不然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闲心在那儿你侬我侬?”
“对对对,我觉得也像,说不定真有什么。”
“不然叫他们上来?”
“副队?”
张警官瞥着他们越说越是那么回事的模样,嗤笑了声:
“叫他们上来?可以啊。但是问什么?怎么问?你们说说。”
小陈挠头想了想,指着电视:
“就……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梁袈言不是被害人吗?问问他当时是怎么个情况,许立群说的是真是假。”
张警官手一抬给了他个爆栗:
“你是不是傻?许立群现在说的就是他们背着他策划的事,他要是知道还能进他们的套儿?”
小陈被敲了个正着,大叫一声捂着头躲开,委屈地还想分辩:
“我是说让他从他的角度还原一下事情经过,我门也好推断许立群说的是真是假。”
“你是不是--”
张警官又一抬手,这回被他敏捷地躲开了。但张警官随即抬起的一脚,他还是没能躲开。张警官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话说完:
“--是不是傻?需要这么麻烦吗?许立群说的是真是假迟天漠就能判断了,还用通过梁袈言?”
小陈又摸着脚踝一阵揉,都快哭了:
“你好好说行不行?别动手啊--那万一迟天漠和许立群是串通好的呢?”
“迟天漠和许立群?串通什么?图什么?”
“就……”小陈想了想,“就,为了出名--啊!”
他向前一扑,差点直接扑到地上。好不容易站稳了,捂着屁股回身大叫:
“说好别动手了啊!”
“谁跟你说好?”
张警官又提起腿,恨不得再给他补一脚:
“你觉得这两个人哪个想出名?你先告诉我。”
“许……”小陈刚说了个字,想想又赶紧摇头,“不对,应该是迟天漠。”
张警官果断地再提起脚:“迟天漠那身体状况--”
“可能就因为快要死了所以希望在死之前--副队,副队,哎哎,哎哟!”
小陈又中了一脚,只好连蹦带跳躲到了办公桌后,哭丧着脸:
“副队,咱讲理不动手行不行?”
张警官活动了腿脚,喘口气点头:
“行,你还有什么理?都说来听听。”
“你不觉得迟天漠突然自爆很奇怪吗?他们当年干的这事已经成功栽赃给了梁袈言,只要他们不提,就算靠梁袈言自证清白都很难再起波澜。可他为什么要时隔三年旧事重提,还拉着许立群自暴其丑呢?就算是他当年算被许立群敲诈了吧,但那点钱对他根本小菜一碟,不至于咽不下这口气吧?”
张警官思忖着点点头,哂笑:
“说不定还真是咽不下。”
说着,他又看向小陈:
“你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奇怪,那么多人都奇怪着。所以才要找到他人。等抓到了人,你想怎么问怎么问。”
张警官对小陈说完,又大声对办公室里其他人重申:
“现在开始,都别去管梁老师了,保证他们不离开我们的视线就行。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人!”
而在楼下的花架下面,梁袈言靠在少荆河怀里,正听着他说:
“B大出公告了。”
“公告?”
“说许教授品行不端学风不正,之前有人举报他论文抄袭,学校经过仔细查证确有其事,正要对其进行处罚,现在他又上了迟天漠的直播胡乱爆料。所以怀疑他们两个串通一气,为了报复学校,诬陷领导,达到抹黑的目的,校方已经成立了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彻查此人。”
梁袈言听完,无语地摇摇头,这果然是B大这届领导的风格。
接着他又斜睨少荆河:
“他抄袭的事,是你……举报的?”
少荆河也乜眼睨他:
“我答应过你不提这事,就不会去提。你对我这么没有信任度?”
梁袈言哑然结舌:
“……那,是谁?”
“你以为一篇公开的论文有问题,只有你能发现吗?照我看,说不定是早就有人举报过这事,说不定他还不止那一篇问题论文,只不过学校一直压着没处理罢了。到了现在当然顾不了那么多,先丢车保帅要紧。”
梁袈言重重叹了口气。
少荆河抚着他的脸颊,安慰地笑:
“你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离职离得多对。看看现在学校上下鸡飞狗跳的,拆东墙补西墙出的那些笨招,你要还没走,肯定还得被搅和进去听他们使唤,那我肯定得心疼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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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第118章
B大发出声明撇清与许立群的关系,并且已经开启惩罚机制的消息,经由观众们已经传到了迟天漠眼里。
他对此不过是多瞥了一眼。
并在这个过程中数完了三秒。
而这时许立群正啰里吧嗦钜细靡遗地扯到他还送了许夫人燕窝的事,便被迟天漠突然再次发出的沉闷嘶哑之声陡然打断了。
他几乎是愤懑地质问:
“你把话说清楚。我当时对你说,我想去向梁教授表白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啊?”许立群一时顿住了。
他刚才生怕稍有遗漏,结果有关的无关的絮絮叨叨说了好大一堆,把自己都说晕了头。现在迟天漠又要他倒回去,他自己都忘了现在提的这事刚才说了没有。
他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况且还在这里枯坐了这么久,被两盏大灯一刻不停地照着,还得和迟天漠斗智斗勇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又还要拼命回忆三年前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迟天漠虽然是个虚得随时要断气的模样,但至少有吃有喝,还有保镖和医疗小组随时伺候着。
他许教授在这儿费了这么多口舌,连口水都没有,光受他不停挑刺,精神上也是极为疲惫了。
现在迟天漠又颠来倒去地要他说那么些细节,他自觉这些刚才应该就已经讲过,一定是迟天漠自己方才走了神,要么就是疯病发作再变着法子想折腾他。
但纵然是这么怀疑,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张着嘴,歇一歇快要冒烟的喉咙,才好声好气地答:
“我就说他应该刚刚失恋,你这时去时机正好。”
“不,你说的是梁教授对我应该也很有好感,只是刚刚失恋,恐怕不能这么快接受新的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