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天晴了吗?"
"嗯!晴了!"
雅源笑着推开窗子,传来了鸟儿的欢鸣。阳光,透过窗子洒进了房间。
第九章
Ⅰ
"重楼,这里!"
看着修重楼在不远处的石子路上四处张望着,澹台燕笑了笑站起身向他招手。抬起头,修重楼对着澹台燕露出了欢快的笑容,然后飞奔过来。
"我找了好久,但是都没有看见,那些花丛太高了,挡住了我的视线。"
修重楼坐到澹台燕的身边喋喋不休的说着。
"是吗?"
澹台燕的目光转向围着湖边一圈的花丛。
"那么明日我叫人全部弄掉吧,种些其他的东西,不会挡住你视线的植物。"
"真的吗?可是又觉得有些可惜,这些花很漂亮呀。"
听到修重楼说要将花丛全部弄掉,修重楼还是觉得有些惋惜。
"若是我能在高一点,那么就不会被挡住视线了。"
"在长大一点,就会高了。"
"是吗?"
澹台燕的手放到修重楼的头发上面,轻轻地抚摸着。
"刚刚我看见好多人在找皇上。"
修重楼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是吗?"
澹台燕的脸色变得有些困扰。
"不用管他们,找不到我就会放弃了。"
"是吗?可是他们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他们在跟皇上玩捉迷藏吗?"
"唔......算是吧。"
澹台燕的目光看向书房的方向,听说早议时间一结束,那些大臣们就在找自己了,换好几个躲藏的地方,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是这样躲一天也是很累的。
想到今夜回去之中可能会看见堆了满满一桌的奏折,澹台燕都觉得头痛。
"这样吗......若是一直找不到,那些人不是太可怜了吗?"
"可能已经习惯了吧。"
澹台燕苦涩的笑了笑。
"皇上!终于找到您了。"
头顶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两人同时抬起头,看见了脸上还挂着汗珠的倪轗。
"皇上,请跟臣下回去。"
"唔......"
澹台燕发出明显的抗拒声音,他想不到连这次连倪轗都会出来找自己。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所以只要他出现的话,一定是会轻易找到的。
"皇上不回去吗?"
修重楼抬头问着脸上困扰之情更加深的澹台燕。
"皇上,请跟臣下回去!"
倪轗再次出声,声音比刚刚坚定了许多。
澹台燕也知道自己不回去不行,书房的桌子上面已经放了整整四日没有印章的奏折了。原本只是盖盖章就好了,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大臣要求自己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意见,连看都不想看到的东西,又要怎么留意见。
"我陪皇上一起吧。"
修重楼拉了拉澹台燕的胳膊,不得已,澹台燕站了起来,跟着倪轗向书房走去。
"皇上,这些东西希望你能在明日早议之前全部看完。"
倪轗拍了拍桌子上那已经堆积如山的奏折,看着澹台燕一脸烦恼的样子,不觉得叹了口气。
没有君王出席的早议,形同虚设一般,原本倪轗并不想要出席的。没想到还没到结束的时间,就有人来自己的府上说在内宫里找不到皇上,堆积了四日的奏折还完全没有盖印,自己才不得不来宫里寻找。
"嗯......"
翻开一本奏折,澹台燕正准备盖上印章,却被倪轗突然拦住。
"皇上,臣下希望明日一早看到的奏折上面有皇上您的批阅,而不是只有那个章印。若是没有批阅,明日早议过后,臣下会亲自来这里看着皇上批阅。"
"轗......"
澹台燕发出无辜的声音,但是倪轗却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跪拜之后,离开了书房。
皇宫的内宫,建造的极其华丽奢美,看到这样的建筑,倪轗感觉到一阵烦躁,这也是他不愿意来皇宫的原因之一。
除了京城附近的封地,远处的封地几乎都是民不聊生的生活。因为岚的事情,虽然澹台柯劝自己代替岚接下西南爵的位置,但是自己却拒绝了,可还是去了西南爵的封地处理一些政事,没想到竟然还会有那样荒芜的地方。除了那个占地庞大,被烧得只剩下颓败的石桩的爵府之外,剩下的就只剩下用草和泥建筑的房屋。
外面已经变成如此,皇上看不见,京城之中的官员们也看不见。惟独可以看见的两个人,一个是因为武将身份不能参与国政的自己,另一个就是完全不能触碰任何国事的澹台柯了。
难道澹台燕准备在那个深宫之中过一辈子吗?永远不出来?即使国家只剩下那个奢华的皇宫?
--我以后,要建造一个完美和谐的国家。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没有天灾,没有人祸。每个人都善良,每个人都互相信任,这就是我理想之中的国家。
"该死!"
倪轗一拳打在了柱子上面,低声诅咒着。
"燕!曾经你那自信的模样到什么地方去了!"
"皇上,不看了吗?"
看见澹台燕合上手中的东西,无力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按摩着太阳穴。
"唔......休息一会吧。"
闭着眼的澹台燕脸色有些发青,泛白的嘴唇紧紧地合着,修重楼走到他身旁,疑惑的望着他。
"皇上......"
"知道吗?"
澹台燕打断了修重楼的话。
"我的祖父是个强大的王。但是却因为太强大了,所以整个国家战乱连连。最终,祖父在战场上死去,父亲继承了王位。我一直觉得父皇是个好皇帝,我也一直朝着父皇的目标前进着,即使是父皇因病去世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能够很好的继承下父皇的遗愿,建造出一个完美和谐的国家。"
澹台燕抬起头,看着前方。
"父皇太过短命,即使优秀,却无法达成自己的目标,国家还未从战乱的荒芜之中恢复时,父皇就离开了。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建立出像父皇希望的国家。我满心自信的继承了王位,看着大臣们承上来的奏折。什么地方发生了洪水,什么地方干旱,什么地方饿死了多少人,什么地方冻死了多少人。什么地方该修建城池,什么地方该修建水利。哪个官员该罢免,哪个官员该重用。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澹台燕露出悲伤的神色,深深地,完全没有自信的悲伤。
"我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即使是恶行累累的官员,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处死。我想有更好的办法能在所有人都不死的情况下让国家变好,变成我理想之中的国家。可是却事与愿违了,国家越来越衰败,诸侯们开始自成一国,没有人愿意在听我的命令行事。渐渐的,我开始对大臣们承上来的奏折感觉到恐惧,我不想听见或是看见任何一个百姓死亡的消息,不想看见要罢免任何一个官员的消息。所以,我开始躲在深宫之中,做着我建造完美国度的梦......"
"皇上......"
"我是个无能的人,父皇在传位给我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叹息着,悲伤的看着我,但是最终将皇位传给了我。柯才是最能胜任君王的人,他有着我没有强悍与冷静,若是他,国家会更好吧。"
"为什么......为什么袭承了优秀血统的人是我而不是他,难道说连上天也放弃了这个国家,要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
澹台燕眼中溢出泪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他累了,这个君王让他觉得好累。每当闭起眼睛,他都可以看见那些死去的臣民们诅咒着自己。为什么祖宗要订下这个该死的规矩,为什么没有袭承王族优秀血统的人就不能继承王位。
"重楼......或许你,都比我适合这个位置吧。"
澹台燕伸出手,抚摸着修重楼漆黑的长发,那比自己还要亮丽的长发,那充满灵性的眼睛。再等等,等到修重楼再大一点,或许可以将皇位传于他了。
Ⅱ
澹台燕已经在软塌上面睡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没有传膳,修重楼叫了好几遍,他也没有醒来。
走到桌边,修重楼看着桌子上那仅仅批阅了几本的奏折。而另一边,堆着更多等待批阅的奏折。
--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
修重楼坐到椅子上面,打开一份奏折,仔细地看着。
猛然,一股意念传入自己的脑海之中,修重楼眼神迷茫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奏折,脑海中出现了更多的记忆。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帧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起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是什么?浮现在脑海之中的话语,是什么?
--越来越清晰,不断地出现,涌入脑中。
修重楼感觉到自己好像曾经不断地念着这些东西,好熟悉。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各种治国之道,君王之道。什么时候记得的?什么时候读的?是更小的时候吗?
修重楼觉得自己的头脑就快要爆炸一般,看到奏折上面那些字,如此的熟悉,连要如何处理,都一条条的显现在自己的头脑之中。
--谁告诉自己这些的?记不起来。
--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东西?记不起来。
但是感觉很熟悉,空前绝后的熟悉。好像自己就是以此为生,就是要做这样的事情一样。这些对自己来说,是很正常的工作。曾被人告诫,告诫要治理这个国家,要成为君主之上的人。
--是谁说的?
--在自己脑海之中出现的声音是谁?
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那曾经读过的书一字一句的出现在脑海之中,修重楼觉得自己的头就快要爆炸了,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重楼?你没事吧?"
澹台燕有些冰冷的手摸上修重楼的额头。一觉醒来,就看见修重楼拿着一本奏折,眼神有些混乱,但是嘴边却浮现出笑容。
"啊--"
惊讶的躲过了澹台燕的手,修重楼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嗯!没、没事!"
修重楼的语气有些惊慌,眼神逃避着澹台燕,不敢直视他。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叫人送晚膳过来,看来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弄完这些东西了。"
澹台燕用两个指头夹起一本奏折,厌恶的眼光看着手中的东西,好像是什么很脏的东西一般。
"嗯、啊......是呀!"
修重楼含糊的说着,放下了了手中的奏折,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真的没事吗?"
澹台燕关切的问着,然后又露出恍然的笑容。
"也难怪,上面写的一些东西,看起来确实会觉得难受。"
"嗯......"
修重楼此时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做错事一般掩饰着自己的不安。看着澹台燕无害的笑容,修重楼怕不小心被他发现,发现到自己脑海之中出现的事情。
"吃点东西睡一觉就会好了,我现在也感觉好多了。"
澹台燕笑着,收拾着被修重楼弄乱的奏折。
--怎么办!
修重楼被极大的罪恶感压抑着,看到这样的澹台燕,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突然站起来,修重楼拔腿就向门外跑去,后面传来了澹台燕叫他的声音,但是他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着。若是在继续留在那个地方,他会被自己的罪恶感吞噬,会永远无法面对澹台燕的。
跑在回廊上面,风从修重楼的耳边呼啸而过,他听不见,听见的只有脑海之中父亲那如梦魇一样不断回响的话语。
--重楼,你要好好记住自己看得每一本书,要好好的记住。将来,你要成为君王之上的人,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所以你要学习,不断地学习统治一个国家的方法。
--我不行,爹爹,我不行......
--不行,我不能背叛澹台燕,真的不行......放过我,放过我......
"重楼?你怎么了?"
惊讶地看着快速跑回来的修重楼,还没等到回答,就看见修重楼一阵风般跑进房间,关上了门。
"重楼,开开门,怎么了?"
雅源推了推门,被锁上了。
"重楼?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重楼?"
雅源不断地在门外唤着,却等不到里面的一点声响。
修重楼锁上门,靠着门坐在了地上,心脏用几乎无法承受的力量剧烈跳动着,胸口传来阵阵的痛感。
--不能告诉雅源,绝对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雅源。
修重楼内心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想要温柔的雅源知道,若是被雅源知道自己想要做到君王之上,想要能够统治国家的地位,一定会以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或许会对自己感到恐惧,毕竟,雅源是那么好的人。
修重楼躺在地上,双手紧紧地压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平抚着自己的情绪。
自己竟然有这样近乎造反的心情。向来一直被其他人说成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的自己竟然会有这种造反的心情。原来自己一直信赖的家人但对封地上的人民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有着造反的心情。
"怎么了?"
一个温热的物体靠近自己,修重楼抬起头,看见了看着自己的黑月。
猛然起身,修重楼紧紧地抱住黑月,用几乎无法捕捉的低语在修重楼的耳边激烈的说着。
"救救我,我不要,我不要成为卑劣的的人,救我......黑月。"
Ⅲ
"重楼,你没事吧?昨天那样突然跑回去。"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上次生病的后遗症?有没有叫太医来看看?"
一听说修重楼不舒服,澹台燕紧张的问着,手想要摸修重楼的额头,却被修重楼避开,澹台燕的手就那样尴尬的停留在了空中。
"那个......重楼......"
"嗯?"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让澹台燕感觉到尴尬,修重楼更加紧张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嗯?"
对于澹台燕的问题有些不解。
"应该会讨厌吧,那时候我叫得名字,不是你......"
澹台燕有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面。虽然修重楼没有说,但是澹台燕一直对这件事情有些介怀。而那次在浴池,对于自己所说的话,修重楼好像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确实喜欢岚,但是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隔着什么,所以一直以来都仅仅是君臣而已,没有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
"皇上,不是这个......"
终于明白了澹台燕再说什么,修重楼打断了澹台燕的话。
"那是......"
"只是看到皇上批阅奏折那样痛苦的模样,所以我也有些被感染到了。"
修重楼的眼睛移到桌子上面,那是今日早议之后,大臣们拿过来的奏折。
"原来是这样,还好!"
澹台燕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连你都要讨厌我了。"
"不、我永远不会讨厌皇上的。"
上前一步将澹台燕搂入怀中,修重楼大声的说着。
坐在床上,澹台燕的目光不断地在奏折和身边熟睡的修重楼身上游移着。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了,但是手中的东西却一本都还没有看完。昨日跟修重楼吐了一大堆之后,原本心中失去的信心好像又有点回来了。本来想要好好的批阅写下自己的结论的,但是一看到上面的东西,又开始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