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第一部)血月之夜×星之痕————苍绯灵

作者:苍绯灵  录入:12-22

"你在干什么?"
抬起头,伶兰看见修重楼一边落泪,一边敲打着自己的头,满脸的痛苦表情,忙走过去,拉开他的手。
"我说你在干什么?"
修重楼挣扎着想将自己的双手从伶兰的手中解放出来,一不小心,伶兰手臂上的伤口被触碰到,鲜血从衣袖之中溢了出来。
"痛......混蛋,冷静下来。"
又是一巴掌,修重楼被重重的撞向床内的墙壁上面,抬起头,满脸泪痕的看着伶兰手臂上溢出的血,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
"对、对不起......"
许久,修重楼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伶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卷起衣袖检查着自己手臂上面的伤势。
"原来你还知道要道歉,我以为你就只会是嘴上说说,不知道该怎么做。"
看见因为自己而受伤的地方又因为自己伤势加重,修重楼觉得有些内疚。说起来,来这里这么久,伶兰虽然说对自己的态度很差,但是那也并不是针对自己一个人,他对这里所有的人态度都很差,除了老板之外。而自己却还害他的身体上面出现伤口,若是留下疤痕,那么心中就会更加内疚了。
"那是什么表情?我受伤了是因为我自己动作慢没有躲开,与其事后内疚,为什么不在事前动脑筋想想?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曾经那个做了什么事情都有人在后面帮你收拾烂摊子的大少爷吗?"
大少爷。伶兰一直以这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修重楼是很清楚的。以前的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反正无论有什么后果自己都不用去承担,没有服侍过人,没有对人低声下气过,跟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同。
--是呀,跟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同。
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身份?男娼馆的娈童而已,以貌取悦别人的人,没有人服侍,没有人听命于自己。在这个地方,不是应该什么事情都靠自己吗?伶兰不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吗?什么要靠自己,与其在心中不断的想,不如在想得时候就将事情说出来,与其在嘴上不断地说,不如自己先做到。
--原来,这里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呀。
修重楼微微露出笑容,心中如发现了什么一般。这里跟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完全不同,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傻了吗?"
看到修重楼突然露出笑容,无法反应过来。
"没!"
收回脸上的笑容,修重楼看向伶兰。
"下次,下次我会做好的。"

"最好是这样。"
伶兰用奇怪的目光注视了修重楼一会之后,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修重楼的叫唤声音。
"那个......"
"还有什么事?"
"水晶链,我来得时候有没有看见一条黑色的水晶链?"
"没,没看见。"
伶兰抛下一句话,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原来没有看见呀,那一定是被那些男人拿走了。将自己卖到这样的地方了,不可能不拿走那串水晶链,如此值钱的东西。看到上面的符咒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是属于幻兽的东西吧。爹爹、爹爹好不容易为自己抓回来的幻兽,还没看见样子就被别人抢走了。最后一点可以留恋的东西都没有了。
此时的修重楼,才有了已经完全离开那个家,离开所有亲人的真实感受,整整的一年,自己几乎都是生活在梦幻之中,就那样活着,被雅源照顾,被伶兰呵斥。笑着,哭着,痛恨着,开心着。好像与以前的生活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好像而已。

"怎么样?夕月没事了吧?"
早饭的时候,雅源看见只有伶兰一个人,那么说修重楼还在房间内,应该没事了吧?
"澹台公子呢?"
伶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澹台柯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
"今天很早就离开了,临走时候还要我多照顾夕月。夕月呢?没事了吧?"
"没事了,他在学梳头。"
伶兰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来向楼梯走去,雅源也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跟了过去。
"梳头的话,还是我去教他吧。"
"不用了,我已经教了他一年了。"
没有看雅源,伶兰一个人走上楼梯,留下站在楼梯下的雅源,脸上是淡淡的尴尬的微笑。
推门而入,伶兰看见了坐在镜子旁努力打理自己头发的修重楼,没有说话,轻轻地走到桌边,坐在那里看着他。
黑亮的头发与眼睛,将皮肤反衬的更加白皙。因为年龄的关系,皮肤上还附和着一层属于少年的健康光晕。鲜艳的红衣与那头发配合的恰好,为脸上映上一层红晕。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看上去就像是少女般纤细。
--果然,是个美人。
伶兰看着修重楼脸上努力的神情,一会皱眉,一会微笑,一会又是为难。
"你看到自己的亲人在面前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身后突然传来伶兰的声音,修重楼停止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伶兰,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问这个问题。
"伤心?还是憎恨?"
"唔......"
--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记得当时心中除了恐惧就没有其它的了,只是单纯的对杀戮的恐惧,害怕自己也死在那明晃晃的刀剑之下,害怕自己也变成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之中的一具,就仿佛一只濒临死际的猎物一般,不断地躲藏着,心中抱着一线生机乞求着能从猎人的箭下生还。所以,自己活了过来,作为修家唯一的人活了过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很讨厌你的。"
没有等到修重楼的回答,伶兰继续说着,修重楼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伶兰不会喜欢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伶兰放下手中的茶杯,注视着修重楼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那里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其实并不是单纯的讨厌你这个人,主要是因为你姓修,你身体里面流着修家的血液。"
"嗯?"
修重楼对这样的话感到极为的惊奇,为什么因为自己姓修所以讨厌自己?惊讶的注视着伶兰,发现他的脸色变得与以往不同,虽然也是怒气,但是跟以往的那些发怒的神色完全不同,那是更加深刻的,更加让人觉得战栗的神情。
"不但是我,若是有人知道了你的名字,知道了你的身份,恐怕对待你会更加残忍吧。"
"什、什么意思?"
"哈,你完全不知道吗?果然是个温室里面的大少爷呢。你的家人做的事情,你完全不知道吗?"
伶兰大笑着,几乎笑出了眼睛,但是眼睛之中却带着深深的恨意。
"你难道没有听见修家全部被灭的时候城外的百姓发出的欢呼声音吗?你没有看见其他人听说修家被灭之后脸上洋溢出的喜悦之情吗?你不知道,不知道你的家人是如何虐待自己领地上的无辜百姓的吗?繁重的赋税,劳役。还要想尽办法去讨好你的家人才能自保。稍有反抗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全家被杀只是最轻的惩罚,其他还有各种更多的事情是你完全想不到的。所以你,不、所以修家接收到的不过是最轻的惩罚罢了。"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修家有个足不出户的珍宝,不但不出修家的大门,甚至是连外界的事情都完全不了解。被保护的很好,没有任何污染的在温室之中长大的珍宝,是整个修家的骄傲。确实呀,你确实配得上珍宝这个词,你的存在确实可以说是一种骄傲。"
"我......我......"
修重楼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没有人告诉过他。父母还有哥哥姐姐都说外面是个危险的地方,出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在自己长大之前不可以出去,所以自己就一直很安心的的留在家中。每日与侍女们玩耍,跟着老师学习。
自己的家人是那样坏的人吗?一点也不像,修重楼根本想象不出来自己的家人是那样的人,根本不是,不相信,修重楼根本没有办法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
修重楼露出恐惧的神情,身体不断地后退,撞到了身后桌子上面的镜子,镜子摔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过,这一切跟你都没有关系,是你的家人做的,并不是你。"
伶兰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和,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微风吹了进来,很凉。
"我的父母在我的面前被幻兽吃掉,我的姐姐被百般凌辱之后,被迫喝下了幻兽的血液,拥有了永久的生命,然后被修家的人带走了。我被作为礼物送给其他人,然后被不断的转卖,转送,最终来了这个地方。"
伶兰转过头,看着修重楼。
"你知道吗?我姐姐叫什么名字?"
修重楼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是伶兰并不期待着他的回答。
"范蓉,我姐姐的名字,在修家做下人时候用的名字。"
--范蓉。
这个熟悉的名字闯入修重楼的脑海之中,那个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女,是这样的吗?她是这样才来修家的吗?
修重楼不敢相信伶兰所说的话,但是他又说的如此真实,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修重楼不知道,脑海之中一片慌乱,从来没有这样乱过。好多面孔声音在脑海之中出现。额上不断地溢出汗水。
"我知道我姐姐最后救了你,因为她救了你,所以我决定照顾你。虽然你是修家的人,但是这也只是你身份之中的一种,如今的你,只不过是个全家人被杀,然后被卖到男娼馆的可怜的少年。但是如果你不靠自己生活下去,只是一味想着自己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希望所有的人照顾你,那么你就只是修家的少爷,没有人会同情你,没有人会照顾你。"
"我、我......"
修重楼跪在地上,眼泪掉出来,是这样的吗?自己家人会被杀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所以才惹来了其他人的怨恨,所以自己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家人所做的事情,全部要自己来赎罪吗?

"喂,柯,想不到你竟然会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
伶春园的小阁楼之中,不同于往日只有澹台柯一个人,此时还多了另外两个男人。一个是秀琪,另外一个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子。胡子没有剃净,模样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的,仿佛刚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不好吗?"
澹台柯微微仰头,对他笑了一下,并示意身旁的伶兰倒酒。
"不、不是不好,只是想不到我才离开半年,你竟然就做得如此光明正大了。"
"倪轗,你也知道自己离开了半年了呀?"
"啊!对不起对不起,外面太快活了,一时忘记了回来。"
澹台柯微微面露不快,有些责备的语气说着。倪轗听后连忙道歉,摸了摸头,先灌下了一杯酒以示赔罪,两人喝下水酒,大笑起来。
一个小童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
伶兰看见小童进来,起身问道。这样突然进来打扰客人可不是礼貌的待客之道。见他有些微恼,小童一时间有些慌乱,连忙低下头。
"夕月已经过来了。"
"这么久?好了,叫他进来吧,你下去。"
小童连忙走出屋子,没过一会,就看见夕月走了进来。一看见夕月,在座的倪轗整个人突然愣在那里,目光直直的看着欠身行礼的夕月,张大嘴巴,不知该说什么。
"这、这是......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重楼走到桌边,坐在倪轗身边,拿起桌上的酒壶,微微笑了一下,为倪轗倒上酒。而一旁的倪轗依旧是不敢相信的看着身边服侍着自己的人,以为是自己赶路太过劳累,所以眼花看错了。
"没什么,就如你看到的。"
澹台柯端起酒杯,朝修重楼看了看,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已经从伶兰那里听说了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修重楼听了,但是听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修重楼第二天竟然会脸色丝毫没有改变的出来接待客人。他究竟是没有听明白哪些事情,还是原本就知道,所以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吗?
"兰,你确实有告诉他一切?"
"嗯......"
对于澹台柯的问题,伶兰有些漫不经心,比起昨日修重楼的反应,今日的他好像完全接受了事实一般,难道是他觉得那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若是那样的话,修重楼与他那些家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夕月,这位倪轗公子就是你今天要接待的客人。"
"啊、我?我不用......不用!"
倪轗一听,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满脸惊慌的对澹台柯摆手。虽然他并不排斥这个,只不过眼前这个人......
"嗯......我知道了!"
修重楼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不像曾经那样惊慌与羞涩,而是有气无力的,认命般的答应了下来。然后又拿起手中的酒壶,本想倒酒,谁知倪轗却将酒杯拿起来。
"柯,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吧?"
"轗,你这样的做法,可让我们的小美人很伤脑筋呢?"
澹台柯指了指在一旁举着酒壶,双手停在半空中的修重楼。倪轗才连忙放下酒杯,一边道歉,一边用眼神责怪着澹台柯。
"可是他是,他是......"
"倪轗公子,你这样一直拒绝,我会觉得是我的人不好,所以让公子扫兴了。"
伶兰突然说话,声音有些幽怨,半掩住眼睛,仿佛在流泪一般。
"轗,你看你伤了我的兰儿的心了,所以答应下来吧。夕月也不会完全不对你胃口吧?虽说现在青嫩了些,但是长大后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呀。"
被伶兰和澹台柯这样你一句我一言的说着,倪轗无奈的看了看身边的修重楼。他低着头,面颊有些微红,没有说任何话,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酒壶。为什么?为什么修家的小少爷会在这种地方?记得当初自己听到的,是修家已经全灭了呀?
倪轗记得曾经有幸参加过一次修家的宴会,在宴会上看见了被修家每个人捧在手心中的修重楼。那时候他不过才八九岁光景,但是全身却透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就是那种会放在怀中好好珍惜的宝贝一般,甚至不愿意让人看到。
修重楼竟然没有死,还被卖到了这样的地方。那......皇上......
"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吗?"

倪轗连忙问澹台柯,看见澹台柯打开折扇,脸上露出淡雅的笑容,心中已了。原来不知道是吗。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若是知道,如今的修重楼就不会在这种地方了。
修重楼一直低着头,眼角看见了倪轗戴在腰带上吊着一串金黄色的水晶,上面吊着一个小小的符咒。
--幻兽......吗?
修重楼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只幻兽恐怕已经被其他人拥有了吧。黑色的幻兽,究竟是什么模样?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
想到这个,修重楼又低下眼,神情微微有些沮丧。看到这样的修重楼,倪轗的脸瞬间就红了。
※ ※ ※
"嗯......那个......"
另外一个房间内,点着昏暗的烛火,坐在桌旁的倪轗看见坐在软塌上的修重楼,有些不知所措。他并没有要修重楼今夜陪他的意思。
修重楼没有说话,听见倪轗的声音微微抬头。烛光印入那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的感觉,如魔魅一般叫倪轗说不出话来。
"那个......是幻兽吗?"
修重楼指了指倪轗腰间的水晶链,脸上有些期待。
"嗯?啊!是呀,这次出去捕捉到的,金色的老虎。"
愣了一下,倪轗取下腰间的水晶链放在桌上。修重楼走了过来,拿起那条水晶链,细细的看着。
"你......应该见过幻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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