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辛和刘语生对视一眼。
赵辛:“严肃文学。”
刘语生:“苏童?!”
“啊,是啊,赵老师和苏童不是关系很好么。”吕悠然吸一口绿豆汤。
“算了吧,”赵辛无奈道,“天天有人拿‘严肃文学’讽刺我,你不知道?”
吕悠然:“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才这么说的,你看,你们那个圈子里,‘严肃文学’都能拿来骂人了。当然我也不是说这东西有多好,可是起码,不该变成句骂人的话……赵辛,你说实话,你不难受?你通过一篇表达某个想法,发表在文学期刊上,也许有人会正儿八经地评论解读,发表在网上,他们反倒捏着这骂你‘严肃文学作家’,你不难受?”
刘语生被吕悠然的一席话说愣了,捏着筷子,看着她。
“还有,现在这个比赛,什么狗屁玩意,”吕悠然的语速越来越快,“这不就是比谁有钱比谁脑残么,你,哦还有语生,你们干嘛蹚这滩浑水呢。”
赵辛:“你别激动。”
“气死我了!”吕悠然把手里的绿豆汤重重放下,“刚才一见面就想说的,忍到现在。”
“消消火,”赵辛慢条斯理道,“参加比赛之前我们也没想到这比赛会办成这样,现在又不好退赛,而且……”
吕悠然:“而且什么?”
“而且这比赛不是还没结束吗?万一最后我赢了呢?”赵辛笑着说。
赵辛坐在轮椅上,刘语生推着他,慢慢地走在复旦校园里。
“怎么不说话了?”赵辛问。
“我在想……赵辛,以现在的差距,你觉得你有希望超过十度千千?”
“不太可能。”
“那你为什么说……”
“因为我说的‘赢了’,不是指得了第一名,”赵辛向后靠,后脑勺抵在刘语生的指关节上,“我只要把这个故事写完,就能赢了十度千千。”
刘语生:“嗯?”
“因为我写得比她好啊,”赵辛笑了笑,“你说呢?”
刘语生心中一动,他最着迷的就是赵辛的骄傲,那种明白了一切但仍然不服输的骄傲。
“也许我在名次上没法超过她,但我想,只要我确实写得比她好,读者——大多数读者——会明白的,”赵辛扭头看刘语生一眼,继续道,“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最初,我为什么写耽美?就像社长问的问题……我觉得我得承认,最初我就是被耽美这个题材吸引了,尽管有人说它轻浮、幼稚、局限……但我就是被耽美吸引了,我不是在表达思想的时候随便选了耽美,而是耽美本身就是特别的,我写的那些故事,真换成什么同志文学风格,我也许就写不出来了。而现在的这个故事,虽然是几个人一起写,但它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个接近你的途径,它也是有意义的、特别的。”
刘语生:“接近我的什么?”
赵辛:“……”
刘语生:“接近我的途径?”
赵辛只得老实说:“之前认出你来了,又不敢直接和你联系,就……想通过这个比赛接近你。”
刘语生:“……”
赵辛继续说:“所以我要把《我不要超能力》写完,无论得第几名我都要把它写完,我写完,我就能赢——因为我比十度千千写得好,是不是?”
刘语生笃定道:“是。”
赵辛:“我好像太自信了,但是其实……我怀疑自己的时候,想到还有你喜欢我写的东西,就觉得,他们怎么骂都无所谓了。”
刘语生一愣,怎么聊着聊着又突然表白啊?
“语生,你改变了我的很多……很多,包括我对网络的看法,包括我对自己的看法,你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刘语生:“啊,我……我知道了。”
赵辛:“那比赛完了跟我回家吧?你家那边不着急,我家这边,可以见个面喝喝茶,你放心,我爸妈都很和气的。”
赵辛的语气既认真又自然,以至于刘语生一时间大脑空白,直接点了头:“好啊。”
赵辛悄悄弯起嘴角:“乖。”
第91章
比赛的声势越发高昂,在徐以寒失联的第三天,《我不要超能力》漫画开始连载,同时,豪盛文学网和蔚蓝文学网上,这部的收藏量之合已经超过了五十万。
每一天,官方都会放出一段或长或短的比赛花絮,内容既包括作者们的会议和创作,也包括作者们的私人生活——于是有眼尖的读者发现,怎么罐头带鱼的房间那么整洁?不像有人住着的样子啊?紧接着,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官方拍摄了唐纳森的房间,在洗漱台上,明晃晃立着两只漱口杯。
再比如,张莉亲自带队到十度千千的别墅去拍摄了她的衣帽间和书房。二十平的衣帽间被网友们戏称为“奢侈品大赏”,而书房中整整一面墙的英文原版书籍,又被十度千千的粉丝逐个罗列出来,骄傲地称之为“千千留的英语作业”。
此外,第二年的云和网红女友的恋爱狗粮,粉色喵喵的上海探店之旅,fire的粉丝见面会……也都令他们的人气水涨船高。
这一天的黄昏,同事们都已陆陆续续下班了,张莉仍和视频剪辑员一起商量着新一期视频的内容。方文敲了敲门,张莉便走出来,关上门,冲他笑笑。
“还没弄完吗?”方文问道。
“还有个小问题……要不你先回去?”张莉小声说,“而且待会儿摄像要过来,我们开个小会。你先回去买菜好不好?”
方文点头:“想吃什么?要不今晚烧个肘子?”这些天他总觉得张莉瘦了,想来一定是因为工作太辛苦。
“好呀,那就辛苦你啦,要是八点我还没回,你就先吃,”张莉说完,见四下无人,便伸出食指在方文的手心挠了挠。
“嗯,”方文无声地笑了笑,“晚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OK。”
方文便转身向外走,张莉看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还背着她送的黑色双肩包——那天他们一起逛街,张莉一眼就看中这只双肩包,纯牛皮的,要八百块出头。方文忙说不要,淘宝上五十块一只的帆布包能背很久了。但最终张莉还是把那只黑色双肩包买了下来,贵是贵,但样子好看,方文背上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贵有贵的道理啊,肩膀舒服多了。
“方文。”张莉唤道。
方文刚要推开公司的玻璃门,闻声转身:“怎么了?”
他双手攥着双肩包的两条背带,看向她,一脸不设防的温柔表情。张莉险些就要问,你之前说过的话还做数吗?但她知道方文一定记不得他说过的那句话了,她还知道,方文急着赶回家,为十度千千代写。
“……没什么,”张莉冲他眨眨眼,有些俏皮地,“烧肘子记得多放辣椒哦。”
方文笑道:“没问题。”
这天晚上,张莉走出公司时,给徐以寒打了电话。
徐家已经派人来公司找过徐以寒,当然,没找着。但徐以寒总不至于完全失联,起码张莉和小彭都能联系上他。
“徐总,”张莉平静地汇报,“比赛都挺顺利的,十度千千也一直是第一名。”
徐以寒那边一片嘈杂:“好,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还有,有人来找过您,两拨,”不知不觉,张莉的另一只手已经紧攥成拳,“第一拨说是您大哥徐以则找您,第二拨说是邱……邱阿姨?她说她是邱阿姨。”
“他们说什么了?”
“说如果您回来了,请您联系他们……别的就没什么了。”
“好,我知道了,”徐以寒咳了咳,“不用理他们,就这样吧。”
“等等,徐总……”
“怎么?”
“那个……十度千千也找过您,”张莉的手心出了汗,“她联系上您了吗?”
“她没给我打过电话,”徐以寒似乎有些疑惑,“你把我这个号码给她了?”
张莉松了拳头,手心的汗被街边广告牌映成一片亮光:“没给她,但是她私下来问我两次了,问您去哪了去干什么了……徐总,她,呃,她是您女朋友吗?她好像挺着急的。”
徐以寒那边传来几声模糊的吆喝,他匆忙道:“她是我未婚妻,再问你你就还说不知道,好了先这样,我还有事。”
“好的,”张莉半垂眼睫,“您先忙。”
徐以寒把手机揣回兜里,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初夏已至,但这两天郑州刚下过几场大雨,竟只有二十多度。北方与南方不同,几场雨过后,空气变得凉爽许多,而他又身处郊区,实在有些冷。
眼前是一扇对开铁门,和一扇接一扇高高立起的广告牌。广告牌围成一个很大的圆圈,其中正是灯火通明的建筑工地。这工地位于郑州远郊,旁边便是车来车往的国道,距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开车十分钟的距离。
徐以寒手提五条软中华,兜里揣了两千块钱现金,他已经准备好了,如果烟不行,就给钱。
这个时间既没有小偷又没有上级检查,工人们都在加班干活,徐以寒顺利地拉开铁门走进去,进了保卫室。保卫室只是两间简陋的铁皮房,两鬓斑白的男人抱着收音机,似睡非睡地躺在长椅上。
徐以寒一推门,他便惊醒过来,见是一副生面孔:“你干嘛的?”
“您是王永国吗?”徐以寒走进屋。
“……干嘛?”男人站起来,面带防备,“你找谁?”
“哎唷,可找着您了,大哥——是这样的,我叫徐博,博士的博,”徐以寒一把握住男人的手,用力晃了晃,“我是郑州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您叫我小徐就行。我们现在在做一个关于治疗网瘾的调查——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
徐以寒把郑州大学学生证塞进王永国手里,这是他今天下午在天桥上花五十块钱办的。
王永国迟疑了两秒才翻开学生证,很快又还给徐以寒:“你找我有事?”
“哥,我听几个学生家长说,你以前在‘正心’当门卫啊?”徐以寒把烟放在桌子上,“不知道能不能向你了解点儿‘正心’的情况?哎,都说‘正心’戒网瘾戒得好嘛。”
王永国瞟一眼烟,顿了顿,别过脸去:“‘正心’倒闭两三年了,还有什么可了解的?再说我就是个门卫,我能知道什么?”
“哥,我就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你有啥说啥就行,”徐以寒叹气,“这不是导师催得紧?要不我就明天来找您啦,也不赶个大晚上的,这地方真是难找……”
王永国双手背后打量徐以寒,片刻后摇头:“我是真不知道,你们搞研究的该去找那些大夫,找我个门卫干什么?”
徐以寒看着他,笑呵呵道:“也去联系大夫了,我同学去的,我分到的任务是联系你啊,”说着把包好的一千块钱掏出来,捏在手里,“哥,我们这个研究是有劳务费的,你看你能配合一下不?钱也不算多,哎,导师太抠门……这一千块给你,行吗?”
王永国明显地愣了:“一千?”
“嗯,这是整一千,”徐以寒把钱放到桌子上,“就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
第92章
将近十一点时,徐以寒在一条坑洼的小路上停车熄火。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栋橙色老式教学楼,在不知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之后,外墙斑驳成某种奇异的浅棕色。教学楼并不高大,但由于楼外荒草连绵,便显出几分幽深和诡异。
徐以寒和王永国下了车,站在正心网络成瘾治疗中心的旧址前。
徐以寒打开手电筒,冲教学楼晃了晃:“就是这儿?”实际上,他已经独自来过两次。
“哎,是这儿,”王永国站在徐以寒身后,“咱就在这儿说吧,小徐。”
“行,”徐以寒见他不敢上前,也不勉强,“那我问几个问题啊……‘正心’为什么关门啊?”
“这个么,呃,”王永国竟然结巴了一下,“这样吧小徐,咱们换个地方聊,这就是个旧楼,也没什么好看的……不是哥胆子小,是这地方啊,这地方邪乎……”
黑暗中,徐以寒目光冰冷地看着王永国:“怎么邪乎啊?”
“……咱先换个地方,啊,换个地方我给你讲。”
‘正心’位于郑州近郊,但位置并不偏僻,开车不到十分钟,便能到达附近的集市——这地方聚集了一些工厂和村庄,自然也就有几条灯火通明的街。
“行吧,”徐以寒笑了笑,“那咱们先走。”
两人找了一家小餐馆,在乱哄哄的划拳声中,王永国吞下两口啤酒,缓缓道:“那个地方是真的邪乎啊,小徐,按我说,你们干脆就别做这个研究啦!”
“为什么?”
“嗨,我实话跟你说吧,”王永国压低声音,“你知道不?‘正心’死过人。”
徐以寒平静道:“听说过这事,好像是跳楼死的?”
“是啊,是跳楼死的,”王永国指间夹着烟,双手横竖比划了几下,“但你知道吗,‘正心’的窗户上都焊了铁丝网,每一扇都有——就怕他们想不开跳楼啊。”
徐以寒:“那他是……怎么跳下去的?”
“就是说哪,”王永国左右瞟了瞟,“铁丝网被他凿出个洞,按理说不应该,他们进‘正心’前可都搜了身的,根本不会让他们碰着锤子啊剪刀啊这类东西,后来吧,这人没了,家属就过来闹事,非说他是被人害死的。”
“为什么?他不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