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未见,此情此景竟然让霍一唯觉得有些好笑,“你还好吗?”他一直是一个礼数周全的人,哪怕一边祁双在用愤恨的目光等着他,他还是神情自若的和祁容打招呼。
“你来了。”哪怕霍一唯站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祁容仍旧觉得自己恍惚闻到了霍一唯身上一直带着的药草味。
很清淡的味道让祁容觉得困扰他多日的头疼似乎有所缓解,连带着看着霍一唯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
“你吃了什么?”霍一唯站在原地不动问道。
一边的孙文上前,一字不落的报菜名,长长的一大串菜单听了就让人觉得头疼,霍一唯摆摆手示意孙文不用继续说了,“你吃错东西了,以后多注意点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霍一唯转身就要走,在门口,正好碰到了推门要进来的陈意哲。陈意哲手中还捧着一罐汤,霍一唯瞥了一眼,养胃汤里还飘着三七,霍一唯看着正兀自尴尬的陈意哲,说道:“祁容对三七过敏,你这汤白做了。”
陈意哲愣在原地,看着霍一唯离开的背影,一张俊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第三章
自己竟然还会对三七过敏,这是祁容怎么也没想到的。他的记忆里,自己几乎就没有什么会过敏的东西,被霍一唯这样一说,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在上大学的时候恍惚有过一次过敏的经历。
霍一唯说得坦荡,完全没有要避讳人的心思,说完就走,丝毫不在意他走之后病房里会乱成什么样,祁容现在是好是坏已经轮不到他在意了。
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至少——现在的他是这么想的。
在英国的这半个月他也没闲着,最后还是想通了,试着给科院投了简历,对方也给了答复,希望他明天下午三点能去面试。离开了祁容,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在去医院的路上,孙文也一直有意无意的透露出现在陈意哲已经和祁容在一起的信息,大概是怕他不知好歹的继续纠缠想让他死心。
也是,现在陈意哲已经住进了祁容的家里,若不是祁容生病住院了,恐怕两个人同吃同住也算得上是一对神仙眷侣。要知道,他等了祁容十年了,一日三餐,洗衣做饭,祁容都还没允许过自己在他家里留宿。
他在医院门口随意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天容的大楼,别人他不清楚也没心思理会,但是秦放他一定要安顿好。这小伙子研究生毕业不久,是个上海人性格能力都很出挑,比起所谓常青藤来的陈意哲也不遑多让,他一直花了大心思在培养。
“秦放,之后我不会经常呆在天容,公事用的那支电话会暂时搁置一段时间,有急事你联系我的私人电话。这些是下一个季度需要安排和走动的关系名单,包括客户的信息也都在里面,你记得安排好。”
一直沉静稳重的年轻人抱着文件站在霍一唯的办公桌前有些不知所措,“霍总,您、您要走?”
霍一唯笑笑,笑容一如既往的谦逊温和,“暂时不会,我还是天容的股东,必要的场合我还是会出席的。我为天容劳心劳力付出了十年,太累了,想去别的地方走走。”说着霍一唯将手上的两份合同文书锁进了保险柜:“秦放,凭你的能力,不该只是一个天容副总的助理,这两份文件是半个月后要和兰蒂斯酒店谈合作企划的时候要用的,你多留心和兰蒂斯的合作。我走了。”
错身离开的瞬间,秦放竟然抓住了他的手。
霍一唯挑着眉头,不动声色的看着秦放,一直到秦放脸色涨红放开手,才踩着轻快起来的步子离开了自己在三十五楼的办公室。
祁容在第二天就出院了,本来也就只是吃坏了东西而已,能被整到住院小半个月,虽然是他运气不好,不过也和旁人的大惊小怪脱不了关系,毕竟——祁容在霍一唯的照顾下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连感冒都少有了。
展舒现在人在非洲取材,他今年计划有一部新电影要开拍,即使隔着遥远的海洋,展舒都在电话的另一端幸灾乐祸祁容的经历,霍一唯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下电话,霍一唯禁不住感慨,自己这些年来对霍一唯实在是太照顾了些,以至于稍微有点变动,祁容的生活就变得兵荒马乱起来。然而他的平静也就只有这一天,下午,他就接到了来自祁容助理艾琳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的手机没有一刻安宁,霍一唯将手机开了静音,坐在一边看着屏幕亮了又暗,然后再度被点亮。
霍一唯并不觉得祁容是想让艾琳找自己回去,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半离职状态,可能祁容都不会多问,什么自己走了才懂得珍惜,想要挽回,恐怕是在梦里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看得很清楚,无论是祁容还是自己。
艾琳这么着急执着的想联系自己,恐怕也是抱着要榨干自己最后价值的心思。
事实上霍一唯的猜想并没有错,知道霍一唯有意放权离开天容无论是天容的领导层高管还是祁家的祁双无一不在为此高兴。尤其是陈意哲,他觉得霍一唯副总的位置,不日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但祁容并不觉得霍一唯是真的要离开,他在自己身后追了十年,即使什么都没得到也没有放弃,又怎么可能会在现在离开天容,离开他。他只认为霍一唯是在借此表达他对陈意哲的不满,甚至是不知轻重的拿公司事务开玩笑。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艾琳为他叫来了私厨的晚饭。
祁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挑食的人,他认为自己对食物几乎从不挑剔,霍一唯无论给她准备什么饭菜他都能如常吃下去,可是现在,艾琳给他带来的晚餐色香味俱全,但只吃了一口,就让他暴躁地打翻了饭盒。
“这些都是什么?”祁容冷下脸来问道,显然今天一天的低气压已经让他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艾琳被祁容吓得声线都在颤抖:“是、是私厨的家常菜。”
“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可是菜肴很香,卖相也很好,这是鸿昇广场附近风评最好的一家私厨,艾琳根本不知道不合适在哪里。
“去换。”
艾琳如蒙大赦,立马联系换菜,可一连换了三家,一个让祁容满意的都没有。
一贯雷厉风行的天容特助艾琳几乎就要在祁容冷峻的视线下哭出来了。
祁容半个月以来都在住院,肠胃不好整日吃白粥还没什么感觉,一开始正常吃饭,他的不适就出来了,这些饭菜看上去也没什么错处,但偏生就是吃起来的感觉不对。
祁容并没有说什么,挥手让艾琳下去,但艾琳只觉得如果明天的饭菜还不能让祁容满意,恐怕她在天容的工作也要就此到头了。
于是,就有了艾琳一直不停拨打霍一唯电话这一幕。
最后,霍一唯还是接通了艾琳的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丝毫听不出异样:“艾琳?有什么事?”
“霍总,我想问一下平时您都在哪里给祁总订餐。”
完全公事公办的通知语气,霍一唯扯了扯唇角,从哪儿订餐?祁容的饭菜多半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忙着工作的时候还要抽空给祁容花心思做饭。实在没时间了才去私厨订餐。
这样想着,霍一唯随口报了两家私厨的名字,然后另一端的艾琳就忙不迭的挂断了电话。
霍一唯冷眼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躺在沙发上不再去想祁容。转而开始准备明天科院的面谈。
第四章
霍一唯和祁容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虽然是不同的专业,但是并不妨碍霍一唯知道他们的学校有祁容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物。机缘巧合,兜兜转转,霍一唯就这样追着祁容跑了十年的时间。
和科院的人面谈也很顺利,早些年他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曾跟着老师负责过科院的一些规划设计项目,对里面的一些程序也比较熟悉,像科院这样的地方和天容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到这儿,霍一唯苦笑一声,至少在这里只要他还有自己的脑子就不会被随便来的哪个小三小四挤得没了位置。
面试的负责人姓刘,三十多岁,是个主任。面谈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位已经开始中年发福的面善刘主任也是苏老师的学生。
“霍一唯?我听老师提起过你,当年你放弃了出国读博的机会还让老师狠狠可惜了一把,知道你来这里的消息,老师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是霍一唯只是摇头笑了笑,看着和煦的刘主任谦逊的笑说道,“暂时还是不要告诉老师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规划项目了,等有一些成果了再和老师说也不迟。”
刘廷安很满意眼前的年轻人,知进退有实力,只是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一门心思的想不开跟着经管院的人去创业,所幸过了这么多年霍一唯的学术水准还是有的,招这样有能力的跨学科人才进来想来院长也会很高兴。
“下周一过来签合同,周二开始正式工作,过段时间会有一个新区建设的项目,到时候让江铭扬带着你去实地考察,可能会有你们来负责。”
“好。”
两个人又具体谈了一些后续的工作问题,霍一唯这才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刘廷安将陌斐送至门口,看着霍一唯削瘦的身板,最后还是说道:“你太瘦了,多注意身体。像我们的工作都是要熬夜甚至是秃头的人,你这么瘦可不行,没日没夜的做起项目来肯定撑不住。”
刘廷安的一句“秃头”逗笑了霍一唯,当年上学的时候,他们做起案例规划来真的是没日没夜,头发大把掉的人不是没有,幸亏他的头发还算茂密。
“是,刘主任,我会注意的。”霍一唯的笑意从眼睛扩散至唇角,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刘廷安愣了愣,眼神不自在的飘忽一下,“你——要是还有余力的话,就准备准备,看看能不能考考博士,正好今年年底要科院要招生了。”
“多谢刘主任。”
挥手和刘廷安告别,霍一唯的心情还是很好的,虽然科院的城市规划博士生不是他最梦想的那一个,但他也知道刘廷安既然会这样和他说,就代表着他是有这个机会的。
一个二十九岁的博士生,似乎年纪看起来也还可以。
越是这样想,霍一唯心里就越轻快。他先把车开回家,然后骑着自己封尘已久的小自行车去四九城的花鸟市场,就真的像个六十的老头一样买了一大堆的花草,还拎了一只八哥回家。
他的房子离天容地产的大楼并不算很远,只有两个街区的距离,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离天容开发的高档小区也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祁容的一日三餐的原因。
不过,比起天容的丽景佳苑他住的景和园虽然看上去没那么高级,但更适合生活。他的房子在一楼,有一个近四十平米的室外花园延伸至室内,这些花花草草他就打算打理打理然后种到院子里。
这些花草他忙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弄好,院子除了他搭架子弄得一株紫藤,还有一棵葡萄树。他走的时候,卖果树的老阿姨还好心送了他一棵柠檬树的小树苗,不过三尺多高的树苗让人怀疑它能不能活过这个春天。
虽然小树苗看上去病恹恹的,但这并不妨碍霍一唯的好心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离开祁容的日子都开始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霍一唯从储藏室里搬出自己的躺椅放在小花园暖宝宝很贴心的下架底下,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来照的他懒洋洋的。
暖融融的阳光里,连祁容的样貌好像都模糊了。
四月的天气还不太稳定,到了傍晚就已经偏凉了。已经是一身轻松的霍一唯给自己精心准备了四菜一汤,然而看着摆在桌子上的成品,他又忍不住苦笑。
菜里多放了醋没有鸡精,连酱油都是如非必须都尽量不放。所有的菜里都没有葱,这些——都是祁容的口味。
一瞬间,霍一唯觉得自己没了胃口。
总得给他一点时间适应不是?
今天是周五,距离他去科院签合同正式工作还有两天,他打算规划一下,去周边的县里做个短途旅游。至于他离开以后天容会是什么样,祁容又会怎么样,陈意哲打算怎么上位夺了副总的位置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陈意哲要是真能顺顺利利的从他手里拿走天容的副总,他霍一唯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要放弃祁容是一回事,得罪到他的头上是另外一回事。
当时还在天容很多事情看不明白,现在跳出来看,陈意哲的狼子野心简直是不能再明显了。恐怕这一个多月以来,天容的那些人都在拿他当个笑话看。
小八哥在笼子里叫得正欢,一点也没有眼力见的样子让霍一唯觉得自己的悲伤秋月都可笑至极,他扭身去厨房拿了自己特制的辣椒酱。作为一个老家出自陕甘宁的人,吃饭怎么能少了辣椒这种东西,他为了祁容一直压着自己的喜好也就算了,现在都离开了,干嘛不吃个痛快。
路过的时候霍一唯给小八哥添了些鸟粮,哼着小曲去吃自己的饭。他用筷子狠狠地刨着碗里的饭菜,就好像每一下都刨在了祁容的身上一样。
“去你的吧,魂淡祁容!”
霍一唯难得爆了一次粗口,这两天安静又舒适的生活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十年简直是脑子浆糊了才会追着祁容不放追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