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谊沉听了,倒没有说什么。我对他笑了一笑,继续吃饭。
猫在下午的时候去睡了一觉,现在起来了,来要牠的饭。檀谊沉开了罐头,端着牠的碗,一放到地板上,牠马上靠过来。我道:“应该给牠买个餐桌。”
檀谊沉淡淡地道:“牠只会在这里住五天。”
我耸耸肩,道:“我们先买起来,以后我们自己养一只猫,唔,或者狗。”
檀谊沉看来,那样子仿佛有什么话,我等半天,他也没有说。就叫人来收拾了,他倒又接了一通电话。他对我没有回避,并不是邵正打来的,他道:“是我的财产管理人。”
我不怎样讶异,譬如我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管理人。我打趣地道:“你平常也不花钱买什么,管理你的财产应该很容易。”
檀谊沉口吻平淡:“大概吧。反正不管怎样,都要定期报告。”
我心想,说不定这又是他姑姑为他决定的。我倒不是认为他姑姑多事,自认识了他姑姑,又多一方面深入了解他这个人,简直可以理解他姑姑为什么总这样操心。从他姑姑那里,听见许多他之前在大学医院做事的事迹,因为忙碌,时常没有好好地吃一顿饭,一杯麦片汤就算吃过一顿,怪不得他这样瘦。
会所的人来把饭菜收走,猫这时候也吃饱了,喝过了水,在屋子四处转了一圈,伏在沙发椅下的一张绒毛垫子,那是牠上次生病到这里住下,另外买给牠的。牠倒是还认得味道。那蓬松的尾巴在地板扫来扫去,半点没有刚才害怕的样子。我可看不惯,就把牠抱起来,不叫牠舒适。牠与我对看,叫了一声,轻而软的,非常卖乖。好像我有多么地坏。
我顿了一顿,哼了声,道:“你这没良心的。”还是把牠放回去。
猫又伏下`身体,我去找来逗猫棒,在牠面前挥了几下,牠的目光一下子转到右边又转到左边,就伸出一只爪子去抓。后面又跳起来,我哈哈笑。……檀谊沉换了衣服出来,看看我和猫,没有说话,就在沙发上坐下。他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那是我从檀谊沉书架上取出来的,叫《The Quiet Room: A Journey Out of the Torment of Madness》,我看了不到一半,并不无趣,相反地,使我很有些想要取得授权拍成电影的念头。这本书出版了许久,这里的倒是初版,他在英国读大学的时候买下的。我丢开了逗猫棒,坐到他旁边。
我道:“我觉得可以把它拍成电影,剧本找郎文来写。”
檀谊沉看来。我又告诉他,郎文是谁:“可能你听见过郎家,他是他们家的老么,他不继承家里的事业,跑出来写剧本,写出不少好剧,得过好几次奖。”
檀谊沉点点头。我看看他,笑了一笑,再不忍耐了,就直起身,凑上去吻他。他一只手搂在了我的腰间。我与他的唇分开,紧挨住他,整个地身体几乎要挂在他身上。他的手也并没有松开。我重谈起他手上那本书的内容,他已经读过不知道多少遍,我讲的不对,就指正起来。我十分乐于他来指正。
现在我一个礼拜里有三四天会他这边住下。不住的日子,通常因为晚归,也就不来打搅他休息。这屋子里头逐渐多了我的东西,比如杯子,惯喝的茶叶,书本,衣物,毯子……到了夜里,一块睡在一张床上。自谈开来,我也并不刻意隐藏我对他的渴望,不过对他的意愿更加重视,要是他不肯,就不进行下去。他对我们之间的亲密,并不抵抗,但是他的倾向也不会改变,然而,他和谁也没有这样关系到这样深入的地步。虽然什么也不做,也感到非常满足。过去从不知道,没有性的关系,只因为爱,却这样平淡的,可是十分快乐。
我告诉了檀谊沉今天去我大姐儿子那里的原因。可说到了章祈,对于他的恋情遭到家人阻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迟疑,不觉地隐去一部分,霎时有点断断续续的。我顿了一顿,怕他会奇怪,便又道:“……唔,现在也找不到他的人,不知道详情怎样,但是,我是不信我大姐儿子会做夺人之爱的事。”
檀谊沉听完了,没有表示看法。他放在书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松开我,放下书本,起身过去。他没有关书房的门,说话的音量与平常也没有不同。我坐直了身体,手上翻著书,耳朵仔细地听了一下子,大概是邵正,因为提到了猫。等他回来,我不禁道:“其实他可以把猫交给宠物沙龙照顾,也不至于惹孟小姐生气。”
檀谊沉坐下来,淡道:“我不答应的话,也许他会这么做。”
我顿了顿,笑道:“那你为什么答应?”后面有句话我没有说:就因为他答应了,使孟乔更误会了他。介入他们之间,白白被人仇视。
檀谊沉道:“我想不到有任何原因不答应。”
仔细一想,他真正也没有理由不肯,猫是他们当初一起捡到的,又一块养了几年。在他离职,搬到了这里住,我与他还不认识的时候,大概也有好几次,邵正把猫托给他照顾,不然屋子里一直也有猫的物品。我默了一下子,看看他,道:“我认为孟小姐现在还有点误会你们之间。”
檀谊沉朝我看来,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却有种别扭起来,又心虚。仿佛我背着他打听他的过去,要真是做了,反倒没什么可窘的。我便吐实:“唔,我正好知道你们以前交往过。”
檀谊沉听了,道:“那不一样。”
我一怔,又听见他道:“不必在意。”
我看着他:“我非要在意的话,怎么办?”
檀谊沉似乎不料到我这样说,像是怔住。他半天道:“我不知道。”就安静下来,仿佛思考。我看他这样子烦恼似的,心里只感到他的可爱。正要说话,就听见他道:“对我来说,不是一回事。”
我早知道他和邵正根本不算一段,只为逗他,哄他对我表白。我马上道:“因为你没有喜欢他,你喜欢的是我,你只喜欢我,是不是?”
檀谊沉看着我,轻声地道:“为什么还要问是不是?”
我与他凝视,这一时什么算计也没有了,就觉得脸红。我道:“是我说错话,根本不要管他喜不喜欢你,反正我知道你喜欢谁,我也喜欢你,这就好了。”
檀谊沉还是看着我,那双眼睛里隐隐有一种暖意。我抱住他,与他亲吻,心里决定今晚不论怎样也要使他答应做点什么。
夜里预备睡了,我一进卧室,正要上床,一团白的影子比我更快,嗖地一声跳上床铺,就窝在中间的位子。我顿了一顿,走过去:“宝贝,你不能睡在这里!”
那猫根本不理会。我试着挪动牠,但怎样也推不开。
檀谊沉的声音响起来:“你在做什么?”
我道:“……把牠搬下床。”
檀谊沉看了看猫,却道:“牠不下去也不怎样,还是可以睡。”
我一时情急:“我对猫毛过敏!”
檀谊沉把我看住:“哦。”
我一阵窘起来,晚上心情好,看这只猫又觉得可亲,牠又乖巧,就抱着牠玩了好一会儿。我咳了声:“我觉得我睡着后很可能会过敏……”
猫叫了一声,我忍不住横牠一眼。
檀谊沉看着我:“睡了吧。”
他去关了卧室的灯,我只好躺上床。那只猫倒眼睁睁的与我对看,轻轻地叫。我郁闷地瞪牠一眼,拉高被子蒙住了头!
半夜醒了一次,却不见猫在床上。我并不管为什么,尽管往身旁的人挨近,就搂住了,感受那熟悉的气息,心头一松,又睡过去。隔天,迷迷糊糊的,我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舔过嘴巴,便打开眼,马上见到猫面前。我一时呆住了,牠倒是溜得快,蓬松的尾巴往我面上扫过去。我半点没有睡意了,翻身坐起来,抬手擦了擦嘴巴。
这一整个礼拜天,我和檀谊沉哪里也没有去,只待在屋子,就为了猫。牠经受昨天的折腾,怎样也不进袋子里,抱着也不行,一接近门口,便激动地叫起来。本来今天我们打算去一趟檀女士那里,除了猫不配合,檀女士也坚决不同意猫一块去。一方面,天色阴灰灰的一片,看上去要下雨,干脆取消。
吃过午饭,雨真是下起来。雨势非常大,轰轰作响,简直好像打雷,格外吓人。檀谊沉把连通阳台的玻璃门关上,猫跟了过去,倒在待玻璃门前待住,对着外面的大雨看半天。这场雨一下,就没完没了,断断续续地下过了夜。礼拜一早上檀谊沉需要到诊所去,我也要进公司,猫便单独留在屋子里。临出门前,我绊住檀谊沉,照例要亲吻,却听见猫在旁边叫。我顿了一顿,看看牠,一时无语。檀谊沉也去看牠,牠支起身体,两只爪子扒住他的裤腿。
我一时不忍,想了想,道:“不然我带牠到公司去?诊所那里不方便吧。”说完,才又记得,有一次檀谊沉就带了猫去诊所。
檀谊沉却道:“不可以纵容牠。”就低下`身去,伸出手拨开牠两只爪子。
猫叫了两声,檀谊沉将牠抱起举高,与牠对看。牠这才安静,又挣脱了跳开,到沙发椅旁边的垫子伏住了。总算我们可以出门了,然而错过的吻已经追不回,时间紧凑,檀谊沉赶着看诊,把我轻推开。我有点不满起来,还是按下了。
檀谊沉便下楼去停车场取车,我照旧乘上成叔开来的汽车到公司去。进到办公室,我脱掉外衣,想了一想,便找来谢安蕾。我问她:“本市里有哪家宠物沙龙的服务最好?”
谢安蕾听了,道:“我倒不知道您养了宠物。”
我道:“不是我的宠物,是一个朋友出差,寄放的。”
谢安蕾问道:“是什么样的宠物?”
我道:“一只猫。”
谢安蕾深深似的看住我:“您的意思是,朋友寄放在您家里,您答应了又无法照顾,决定把牠送到宠物沙龙,是吗?”
我顿了一顿,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不是我答应的。”
谢安蕾没有多问,只道:“我建议您不如联系您朋友另外找人把猫带走,既然对方当初没有考虑送去宠物沙龙,大概不会高兴您又送过去。”
我倒不在乎邵正知道后高不高兴,现在我只想使他不痛快。但是,我冷静一想,这个办法,檀谊沉知道了,必不会答应。也不能不跟他商量,要是偷偷地送去宠物沙龙,他一定生气。其实那只猫也一向乖巧,十分容易与人亲近,我本来也不讨厌,要不是牠昨天闹了整天的脾气。
经过思考,我打消了主意。
谢安蕾出去了,我拿起手机,写了讯息给檀谊沉:『你欠了我一个吻,你打算怎么补偿我?我想了一个,晚上我们到山顶的旋转餐厅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这时间檀谊沉早已经开始看诊,直到中午他才回复过来。写道:『猫要喂食,改天再去。』半点不提亲吻的事,还又不接受。
当时我在朱铭棣住处,看见了,一时感到好气起来。又不可能真的对檀谊沉发脾气,我做不到。仔细地说,他不算不答应,要不是因为猫的缘故,就不需要择日。或者带猫一块去?我感到不肯,旋转餐厅也不会允许,要是换地方,怕没有几个好地方。最重要的,我们中间夹了一只猫,十分不便,根本不浪漫。
“怎么了?”
听见询问,我收起手机,朝对过的朱铭棣看去:“没什么。”
朱铭棣放下茶杯,道:“要是你公司里有事……”
我忙道:“我公司里没什么事。”就对他解释一遍。
朱铭棣听了,竟一笑。我奇怪地看他,就听见他道:“要在以前的话,要是你不喜欢,就立刻叫人把猫抱走了,哪里会像是现在这样考虑,又忍耐。”
我顿了一顿,笑道:“我倒不知道我以前是这样子的人。我对动物也并不讨厌。”
朱铭棣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以前那些人,你根本不在乎。”
以前的人又是哪些人?我想不到。我并不用否认心里十分喜欢檀谊沉,甚至为他牺牲也不要紧。我感到朱铭棣说的非常正确。我笑了笑,不禁有点感叹:“以前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会这么慎重,我以为都是快乐的,不会有其它,原来也会烦恼,有时候生气,或者难过,全为了一个人,要小心地维护这段关系。”
朱铭棣安静地听着,过了一下子,忽道:“章祈一直不肯曝光他和傅小姐的事,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还因为他家里,不能不小心保护。”
我一听,就将我问来的事全告诉了他。我道:“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我相信我大姐儿子不会说谎,虽然我不认识他的女友,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复合,可是,只要去打听,也会知道了。”
朱铭棣却道:“不,我想是真的。”
不等我疑惑,他又道:“刚刚你说你大姐儿子的女友叫陶立蓉,我正好知道一件事,章祈的母亲章夫人,她就是姓陶,可能那位陶小姐是章夫人娘家的人,也许她知道了什么事,才要你大姐儿子不否认。”
我倒真的没有料到她们会有这层关系,一时没有头绪。
朱铭棣忽又道:“章祈已经离开他家里了。”
我霎时愣住,就听朱铭棣说下去:“他怎样离开他家里的,我也并不清楚,他出去后,打过电话给我,借别人的电话,他只告诉我他跑出来了,一个人住在酒店,他要我不去找他,后面再联络,就挂断了。我什么也来不及问,他的号码也打不通。”
他说出了酒店名称,我不曾听见过。他倒已经查过了地址,写了给我。他又道:“我帮忙他找房子的事,被我大嫂知道了。”
我朝他看去。他道:“我大嫂不知道我是帮忙章祈的,因为找的很急,大概这样风声传到我大嫂耳朵里,她以为我,唔,我要偷偷安排什么人去住。咳,她也不算想错,只不过不是她以为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