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你们没有感觉到寝宫很冷吗?还有,为什么不点灯?"
"呃......辅台大人,是皇上吩咐说不用点灯了,皇上说房间太热了,这个温度就好了。"
"皇上年龄尚幼,不免会有些小孩的任性,这样的天气,寝宫里这样寒冷,若是伤了龙体,谁来担当?"
面前的宫女太监们开始忙碌,走进点燃了灯的房间。
却依然感觉到一阵空旷的感觉。
似乎那黑暗的房间,比这点燃灯的房间更加具有安全感。
似乎......可以明白为何司空娆命人将灯熄灭了。
"灵--!!!"
"皇上,微臣刚刚从燕京侯府回来。"
显然,司空娆看见我后有些惊奇,站在门口,愣了一阵后,关上门,坐到了我的对面。
"是吗......哥哥他......一切都还好吧?"
"恕微臣直言,燕京侯看上去,比皇上要好很多。"
我的目光,在司空娆苍白的脸上游移着,然后低下眉,微微叹了口气。
"皇上,您太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了。"
"对不起,让灵你为我担心。"
"这是微臣的职责。"
司空娆的语气很淡,目光看向窗子,月光,映着雪,将窗子照得通体透明。
"灵,益州镇匪的事情,你说该如何?"
许久,司空娆突然转过头来跟我说着,眼神那样的孔洞,空洞到叫人无法捉摸。
"皇上意下如何?"
司空娆没有说话了,站了起来,打开窗子,寒风瞬间涌进了房间,桌子上的烛火熄灭了,一切,又变得寒冷黑暗,但是黑暗之中,却增添了安全感,看到的,不再是那大到渺茫的宫殿。
站在窗边的司空娆,头靠在窗沿上,望着外面,风拂动着他的长发,透着月光,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我开始后悔身边没有准备画笔,好漂亮的一幅画,我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忘记了周围的寒冷。
看着司空娆面无表情的绝世容颜慢慢被雪和月映的苍白,只有那唇,因点了朱红散发着淡雅的红光。
红唇微启,融合着风的声音,我似乎模糊听见司空娆的声音。
"哥哥他......也希望做皇上吧。"
很淡很淡的声音,藏匿在风中,那样的渺茫,似乎有听见,似乎又只是我的幻觉,恍惚之中,我看见司空娆面上凌乱的头发之下,那微微上翘的嘴唇。
"阿嚏--!!!"
蜷缩在被褥之中,我辛苦的揉了揉鼻子,更加拉紧了被子。
昨夜之后,我就受了风寒,全身酸软的根本无法起来,倒是司空娆没有任何事,还来我的宫殿看我是否安好。
从来不知道,我的体质竟然是如此之弱。
"阿嚏--!!!"
又一个喷嚏喷鼻而出,无奈的叹气了一声,呼唤着身边的小太监将房内的炉火加旺一点。
因为生病,早朝没有去参加,听司空娆身边的小太监说,早上所有的大臣们都在逼他快些决定益州缴费的钦差人选,并且大举推荐司空炎。
只是知道司空炎与朝中的大臣素来交好,只是没有想到几乎整个朝廷上下都站在司空炎那一边。
一个孤零零的王,又有谁做得下去,难怪司空娆昨晚会说出那种话。
想到这个,司空娆昨晚的模样又涌现到脑海之中。
如今,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初入宫时候的喜悦,反倒是有更多的沮丧与后悔,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能够遇到司空娆,能够在有生之年,用画笔记录下他的一切姿态。
想到此,我脸上浮现笑容,突觉鼻子一阵瘙痒,喷嚏接踵而来。
"小王今早听闻辅台大人生病,想不到竟然如此重病。"
外室传来司空炎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上拿着锦盒。
"这些是小王收藏的药材,对风寒的治疗特别有好处,所以特地带来,送给辅台大人。"
司空炎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见他来,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躺着,叫身边的小太监拿了件外衣过来,坐了起来。
离开被子,只觉得更加冷了,虽然屋子里的温度很高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是感觉到寒冷。
"多谢燕京侯关心了,只是吹了风,过些日子应该就好了,这样贵重的药,我恐怕受不起。"
"辅台大人太见外了,于公,您是皇上的左右手,生病可是一等的大事,于私,您可算得上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这些药材,算小王孝敬你的。"
"侯爷这样说,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一把年纪了呢。"
我笑着,看着小太监将锦盒接了过来,然后退出内室。
一直以来,司空炎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只是那笑容之下的眼睛,那样的深邃,深邃到让人无法捉摸,总是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似司空娆的那种空灵。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一母所生的两兄弟,会是这样的两种性格。
一个像太阳,周身散发着炙热的光芒,叫人无法靠近,一个像月亮,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份阴柔的圣洁,让人有种恐惧的疏离感。
若说王,可能他们两人都有着王者的气焰吧。
"说起年纪,辅台大人为何还不成婚?"
听到这个问题,我瞬间愣了一下,为何还不成婚?我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以前所有的事情,师傅都理所当然的为我安排了。师傅没有成婚,也甚少与女人打交道,我的印象之中,似乎也就没有成婚这个概念了。
似乎我的生命之中,只需要画画就可以了。
"这个问题......如此难以回答吗?"
司空炎指了指自己的眉宇之间,我抚上自己的眉头,才发现那一块块的纠结。忙舒展开来,露出笑容。
"也不是,只是家师一生没有成亲,于是我也没有想过。再加上进宫之后,更少遇见能够厮守终生的女人,于是也就没有向哪方面考虑了。"
"也确实......这宫里除了宫女公主,就只剩下皇帝的妃子了。父皇一走,那后宫之中冷清了许多。新王没有立妃,整个后宫,只剩下几个妃子了。"
讲到立妃,我看见司空炎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然后似乎透露着一点忧郁。
"侯爷,不也是没有任何王妃吗?连侧妃都没有一个。比起其他年长的几位皇子,侯爷也不算小了。"
"呵呵......今日母后传我进宫,也是为这事情。说是宰相的长女贤良淑德又识大体,长相也不错,问我要不要考虑看看。"
"宰相的长女吗?"
我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人,因为一直跟着师傅画画,宫内的公主妃子,宫外的大臣之女,我几乎都见过。
好像,确实是一个美人胚子呢。
"那......不知道侯爷打算如何?"
"辅台大人希望我成婚?"
司空炎脸上的笑意掩去,换上询问的表情。
"这......还是要看侯爷自己的打算。"
一时之间,无法回答,也不知道司空炎此话的含义是什么,在宫内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学会,只是学会了,朝廷之中的人说话,都并不是那样的单纯的。
"皇兄为何在这?"
屏风处传来了司空娆的声音,好像有些激动,然后看着他慢慢过来,坐到了床边。
"进宫见了母后一趟,听说辅台大人生病了,所以来看看。"
"是吗?"
司空娆的目光在司空炎的脸上环视着,然后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叫人看不清楚那双目此时是何等的表情。
"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嗯......批折子批累了,所以走动一下,顺道过来看看。有没有好点?"
"谢皇上关心,微臣好很多了,明日就可以正常的工作了。"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皇兄也回去吧,不要打扰灵休息了。"
司空娆站了起来,目光只是从司空炎身上淡淡的扫过,然后转身离开。司空炎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也随后离开了。
整个屋子,瞬间又变的清静下来。
走在园子里,司空娆放慢了步子,回过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司空炎,然后屏退了左右,转了个方向,向湖边走去。司空炎微微愣了夏,屏退了左右,也跟了过去。
湖边的雪没有清扫,踩上去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司空娆走到湖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注视着冰封的湖面,等着后面的人过来。
突然,一件袍子披到了自己的背上。司空娆没有动,也没有转头。只看见司空炎双手环了过来,系好袍子的带子。
"外面风大,皇上应该穿件袍子出来。"
"我习惯了,没什么。"
湖边的空地,抬起头可以看见湖心的亭子,因为是冬天,亭子那风大,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了。
两人站在湖边,没有说话,只听见风声划过。
天色渐渐变得灰暗,云积了起来,一片两片,洁白的雪花缓缓飘了下来。
抬起头,司空娆望着天空,任凭雪花落在自己的面上。
"下雪了,皇上回宫吧,龙体要紧。"
"那日,我们在这里最后一次和父皇还有画师一起用膳。"
司空炎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里竟然是那日所在的地点。
"那日......我觉得,画师竟是如此的漂亮,在父皇的怀中,两人之间传达的爱恋,没有人可以比上。我当时心里想,若是我今后将死之际,能不能在心爱的人怀里享受最后的一点温暖。"
"娆......不要说了。"
司空炎伸出手,将司空娆紧紧搂在怀中,雪越来越大,屏蔽了人们的视线。恍惚之中,只看见湖边紧紧相拥的两人。
"益州的事情,我决定命哥哥你为钦差了。"
靠在司空炎的胸前,司空娆轻声说着,脸上挂着泪水,眼睛注视着冰封的湖面,落满了雪,然后又慢慢化掉。
好像,所有的一切,不抓紧,就会消失的荡然无存般。
第五章
三日之后,燕京侯司空炎动身准备去益州了,司空娆亲自出宫送行。
京城上下都是如此的热闹,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偷看着皇上与司空炎的风采。
随行在司空娆的身边,帘子罩在司空娆所做的车子旁边,我看了看里面,司空娆半靠在马车的沿上,眼睛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的司空炎。
司空炎骑在马上,腰间佩戴着司空娆御赐的宝剑,微小的环顾着左右的百姓,果然,全身笼罩着王者的风范。
走到城门口,司空娆从车内下来,一身艳黄的袍子,格外的耀眼。
"微臣......向皇上请辞。"
司空炎跪下来,身旁所带的一干士兵也跪了下来,人群之中,站着的,就只剩下了司空娆和我。
司空娆没有说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司空炎,看了许久,最终,轻轻摆了摆手,口中发出轻柔的声音。
"平身。"
"谢皇上。"
看着司空炎站起来,司空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目光却移向别处。
"保重......哥哥!"
"谢皇上关心,微臣一定会不负众望。"
司空炎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淡,句句之中都只有作为臣子的那些冷淡,今日的司空炎,我似乎从类未曾见过。
"走吧,朕累了,摆架回宫。"
司空娆坐上马车,司空炎跨上马,两支队伍,向着相反的方向不断前进着。
身旁的司空娆依旧靠在车沿上,慵懒的蜷缩着身子,目光,似乎望着帘子外的一切,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要回来呀......一定,哥哥......"
突闻司空娆发出声音,转过头,竟看见他低下头,脸埋在手臂之间,身体不断的颤动着,那身鲜艳的鹅黄,如被雨水染湿翅膀的蝴蝶般,不断地挣扎着,抖动着。
司空炎离开时候,似乎一切都过得特别的平淡,大臣们每日上报着无关紧要的东西,司空娆每日按时去给太后请安,然后一整日都坐在园子里,或是叫我帮他画画,或是什么话也不说,眼睛望着很远的地方。
"皇上,要回宫休息吗?"
停了笔,我一脸笑容的望着司空娆,他拿着酒杯,却没有放入口中,似乎根本没有要喝酒的意思。
"嗯......什么?"
半晌,司空娆才反应过来我有说话,转过头,看着我,有些迷茫的眼神。
"不......没什么,只是微臣画完了。"
心中有点点失落的感觉,毕竟,你跟一个人说话,而对方却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中,任谁都会有失落的感觉。
"哦!"
听了我的话,司空娆继续转过头,手中依旧拿着酒杯,没有喝下去,也没有放下的意思。目光看向远方的某一处。似乎是在等待,等待着那个已经离京多日的人回来。
"皇上,这是燕京侯派人带回的急报。"
宰相手中拿着一张黄色的小折子,小太监将折子递了上来,司空娆结果折子,打开。脸色突然大变。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看见过司空娆有如此显露感情的表情,是惊讶,还是沮丧,又或者是气愤,可能还有伤心。众多的表情全部出现在司空娆那张精致的脸上。
猛然,他将折子愤恨的扔在了脚边,站了起来,说了声退朝,直直向大殿之外走去。
"辅台大人,这......"
朝下的大臣们看着我,似乎希望我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捡起折子,打开,空白的纸上,只用黑色的墨写了一行字。
"恳请皇上交臣兵权镇匪。"
有点愣住了,这么多日没有丝毫音讯,没想到唯一的折子竟然是这个。看着司空娆离去的地方,我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要生气了。
"先退朝吧,这件事我会跟皇上商量下。"
拿着折子,刚刚走进炎殿的寝宫,我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宫女太监们忙碌的来去着,徘徊在寝宫之外,不敢进去。
"怎么了?"
"皇上一回来就大发雷霆,将炎殿燕京侯爷曾经送的瓷器全部砸了。"
"是吗......"
一路走来,看着一地的碎片,几乎都是些极品的瓷器,看来司空炎送了司空娆不少好东西。
砸东西的声音没有了,走进寝宫。看见司空娆拿起剪刀,向着手中拿件雪白的狐裘剪了下去。
那件狐裘上所用的毛坯,全部都是司空炎一只只狐狸打回来,然后亲自挑选,命京城里最好的手工师傅一针一线缝制出来了。
可谓得上是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了。
"皇上......"
"这是怎么回事,娆你现在已经是一国之王了,怎么还发这种小孩脾气?"
我的话还没出口,门口就传来了太后的声音,转过头,忙请安,看见太后责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径直走到司空娆身边。
"来人,传太医过来。这一屋子的奴才全部都是养来吃白饭的?皇上发脾气也不知道劝劝,竟然任由皇上摔摔砸砸的,成何体统。"
听见太后说要拿药箱,我才注意到皇上紧紧抓住那残破不堪狐裘的双手。雪白的狐裘上面染了些鲜红的血,那样的刺目。
太医急忙赶了过来,看见了一屋子的碎瓷器似乎有些惊讶,随即马上走到了司空娆身边,有些皱眉的看了看司空娆的双手。
一双漂亮的手,此时被那些瓷器割得鲜血淋漓。
或许还有被剪刀划伤的地方。
"皇上,请让微臣为皇上诊治双手。"
太医轻声说了一句,司空娆没有任何动静,依旧是紧紧抓住那件雪白的狐裘。
"砸也砸了,摔也摔了,剪也剪了,让太医给你看看。以后要发脾气,打那些不醒事的奴才就好了,不要再伤了自己。"
太后伸出手准备去拿那件狐裘,可是司空娆依旧紧紧抓住,不给任何人。面无表情的脸庞那样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