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天气一片清爽。
坐在铺子前,望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穿梭的小贩,还有那飘满整个街道的金黄的梧桐树叶。我不禁感叹,这个世界总算是太平了下来。
轻轻摇了摇手中的芭蕉扇,笑看着繁华却不失脏乱的街道。
突然一声不小的呼唤声闯进我的耳中。
"老板,这画......可都不怎么样呀!"
转头,才发现铺子里已经进入了一个衣着华服的公子,上下打量一番,不免摇摇头。
"这些画可都是历经老夫五十余载的磨练所作而成,岂有不好之理?"
"是吗?"
听我说完,那华服公子又凑近了些仔细打量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的画,眼中露出光亮的色彩。忍不住伸手触摸一下那些画。
见到此举,我也没有多加阻挠,反正是要卖出去的画,碰不碰也不关我的事情。碰坏了,在画一幅就可以了。
"怎么样?公子可有喜欢的?看公子的模样,这幅仕女图或是这张百花图都是极为相配,华丽富贵无比呀!"
指了指墙上的两幅画,看到华服公子眼中的精光更加明显,露出了欣喜之色。
"若然公子要,价钱好商量。不过公子乃识画之人,如果老夫开价太低,不说贬低了老夫这皇上御赐的金字招牌,也折煞了公子呀。"
我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看着眼前华服公子的脸色由笑变成大喜,手伸入内衫掏银子。取下画,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卷了起来。
两幅画收下了一锭金子,华服公子带着小厮欢快的离去。我的笑容依旧一成不变,继续坐在铺子门口,坐在皇上赐给我的金字招牌下,望着人潮汹涌的街道,望着柔软铺满整条街道的梧桐叶。
看来今晚又要画一幅仕女图和一幅百花图了,这钱,还真是不好赚呀。
我叫灵,无姓无字,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也无妻室家小。唯一的,就是有个多年前已经仙游去也的师傅。
从懂事开始便跟着师傅学画,直到师傅仙游后,我也混了个皇上的金字招牌,在京城开了家画店,总算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活了五十多年了,从未对自己的身份有任何疑惑,反正我就是一个叫做灵的画师,画了这么多年,也就麻木了。
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像师傅那样找个徒弟继承衣钵,然后将这块金字招牌传下去。所以才每日坐在这铺子门口,希望能找到一个聪慧的人。
但一找,也找了十几年。
慕名而来说亲的媒婆就等来一大堆,但是学画的却只寥寥几人。
要成亲,几十年前就已经成亲了,不用等到现在年过半百了还独身一人。
师傅没有家室,只有我这么一个徒弟。所以我也想如师傅那样不要家室只收一个徒弟。但做起来好像没有师傅那样容易。
差不多到了午休时间,我也准备关了店门回内院休息了。岂知刚刚命人安上第一块门板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带着一小厮走了进来。
"公子,店要关了。要买画等开店在来吧。"
"什么时候开?"
"或者下午,或者明日一早,反正总有开的一天。"
继续打量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然后目光移到了他身边的那名小厮身上。两人都是面红齿白,带着些许的阴柔之气。只是这白衣男子,妩媚中依旧带着些贵气。
这外表,有些眼熟。
"既然公子要买画,那就随便挑吧。没有人会将到手的生意送走。"
无奈的叫人将安上去的门板拆了下来。反正回内院也是闲着,到不如做笔生意。
"这画......到是不错......"
白衣公子眯起眼打量着墙上的画,然后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可就是俗了些,实在不像是拥有金字招牌的灵画出来的。"
白衣公子转向我,微笑着打量着,似乎在审视我到底是不是那名叫灵的画师。
"公子不用看了,老夫就是画这些画的人。若公子没有仲意的,吩咐一下,老夫今夜画好了,明日亲自送到府上。"
"那府,可不是人人都进的去的。"
白衣公子轻轻用扇子挑起一幅画,然后放下,继续挑起,再放下。
那有些熟悉的眼睛看着我,轻轻的眨着,带着妩媚之情。
四周变的安静之极,集市时间已过,街上的人也变的稀少起来。偶尔几个人走过,不似刚刚那样热闹。
店内的空气更是凝聚了般,之听见画纸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轻轻的触碰声。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是我妥协的声音。
"老了,禁不起年轻人这样逼迫了。公子随老夫来。"
命人将门板关上,离开了铺子从后门出去,那便是我的内院。一个足以媲美王爷府的宅子,也是皇上赏赐的。
面前,是一间紧紧封闭的房间。拿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正欲推门,突然转过头看着那名白衣男人。
"里面的画,或许有些不同。"
"就是特别的画才能吸引我,不然我怎么专门来你这神笔画师的店里买画?我可不想买一堆我都可以画出的画回去给我母亲祝寿。"
白衣男子摇着扇子,样子,确实有些像那个男人。不过像的也只是眉眼罢了。
我的目光由男子身上转到他身旁的小厮身上。
"老夫只能让公子进去选画,至于这位......"
"我自己进去就是了,你在外面等着。"
"是,主子。"
听到白衣男子这样说,那小厮向后退了几步,走下了台阶站到了太阳底下。
"你去大堂等吧。"
就这样站在我的画室门口总觉得让我有些烦躁,本来让人进入我这个画室我都不是很情愿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白衣男子的关系,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再让人进来。
"主子......"
那小厮似乎有些迟疑,看着白衣男子,只见男子挥了挥手,小厮便离开了我的内院。
"可以开门了吧?"
男子转过头看着我,脸上有些不耐烦。
"里面的画只可以看,碰不得。"
"我知道,极品的画你是不会挂在外面任人玷污的。"
看见我微微推开的门,男子眉眼一笑,似乎又有些不像那人。那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笑容。
本来,他们之间像的也不过是稍许的外表罢了,这男人,毕竟不是我那故人。
门,彻底的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油墨味道让男人不禁掩了掩鼻,稍稍皱了眉头看着我开窗户。
"这味道......"
"这是特殊的颜料,跟普通的颜料不同,所以味道奇怪了些。"
随着窗户的打开,房间中的油墨味道渐渐散了去,光线也便得充足起来,室内的一切看的清楚了。
正对着门的墙上放着一个柜子,房子中放着不少木头架子。
男人有些吃惊的望着一切,嘴微微张开。
"这是......"
"这是老夫画画的工具。公子可以选画了,那放在地上的稍稍差点,墙上挂着的,是我这么多年来所出的极品。"
坐在画板旁的凳子上,看着白衣男子一幅幅看着那些画,眼中满是惊讶与赞叹之情。然后,脚步停在了最大的一幅画旁,眼中,有些迷离的神情。
"公子,这幅画不卖。若是卖,也不能卖你。若是卖了你,也不能让你拿去为你母亲祝寿。"
"......为何?"
过了半晌,白衣男子似乎才反应过来我的话,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似乎还带着一些恼怒。
"没有为何,老夫卖画,全凭老夫的喜好。"
"那你这,算不算春宫图?"
白衣男子有些俏皮的笑了笑,指着身后那幅画。
"若公子觉得是,那么就是了。所以这样的图无法匹配公子娘亲的身份。公子不如选这幅京城全景,这可是老夫年轻时在王都最高的城楼上画出来的。"
"你年轻时住过王都?"
男子似乎有些惊奇,搬过凳子坐在我身边。
"王都里的好些画,还是老夫画出来的。"
想到曾经的事情,又想到那个已经被尘封住的事情。
"难怪我父王会赐你金字招......"
画一出口,男子突然用扇子挡在嘴上,尴尬的笑着。
"皇上不必掩饰了,老夫早就知道了,若是不知,也不会同意皇上进老夫的画室了。"
微微笑着,我的目光转到皇上要买的那幅画上。
这幅画,恐怕是我这一生的极品了。一辈子,我恐怕都无法在画出这幅画了。
皇上看随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画上,我看到他眼中满是痴迷的色彩。
"这画中的人,好美......"
"是呀。"
画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注视着前方,全身赤裸的趴在床上,仅仅用一点薄纱遮住身体。
这个世界上,我在也没有见过如此美的男人了。
"这男人......"
"皇上还是请回吧,这幅京城全景图就当是老夫送给太后的寿礼。算起来老夫也几十年没有见过太后了,知道她还安好就可以了。"
我用布裹住了旁边的另一幅画,即使皇上在执意,我也不可能将这幅画卖给他,即使他用整个国家来换,即使用我的生命来威胁,我依然不会给他。
这画,原本应该是已经葬身火海了的。
只因为我的一个小小的私心,留了下来。
但最终,我应该还是会将他毁灭。
看到我如此执意,皇上也只能收下了我给他那幅画。毕竟我的画店,挂着的是先皇所封的金字招牌。
有些惋惜的最后看了那画一眼,皇上离开了我的画室,关上门窗,房间的光线变得朦胧一片。
坐在画前,看着画上那名赤裸的男子。没有表情的脸,即不冰冷,也不温柔。就那样趴在柔软的床上,嵌进半身,然后望着我。不,并不是望着我,他望着的,应该是当时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与他纠缠了一生的男人。
那年,我十六岁。
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幅被师傅承认的作品。
师傅被召入了宫,成为了为皇家画画的宫廷画师,于是我也跟着进了皇宫。
那时侯,满心都是喜悦的心情,庆幸自己跟了一个好师傅。有生之年还可以到皇宫中。
皇宫果然不是一般的市井之民可以想象的地方,那奢华的程度让人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存在那些所谓的天灾人祸。
第一日,我便见到了皇后和皇上,果然与我想象中的一样是威严的人。虞国能被这样威严的人统治,实在是百姓之福。
可能这就是虞国开国以来几乎没有发生战乱的原因。
"皇上,这是臣下唯一的徒弟,前几日刚刚出师。"
突然听见师傅提到我,然后感觉被轻轻推了一把。目光从一旁的雕梁画栋上移到师傅的目光上,看见他示意要我跪下。
忙跪下,低着头用眼睛偷偷瞄着皇上和皇后。
他们笑着,然后让我起来。
"既然已经出师,那么以后你就帮太子画像吧。"
皇上笑着,然后给了我一份工作。我明显的感觉到,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阴冷。
"谢主隆恩!"
行着大礼,同时为自己得到一个好的工作而暗喜着。我果然跟了一个好师傅,世界上能有几人有我这样的好运?
"让我进去,我也是皇子,娆也是皇子,凭什么他可以随意进我的寝宫我不能进他的?"
"炎殿下,太子殿下已经休息了,不能打扰。"
"滚开!"
刚刚走进清和宫,就听见一阵争吵。不,不是争吵,是一个男童和一个女音。寻着声音走了过去,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孩和一个宫女打扮的女人。
"炎殿下,请不要让奴婢们为难。"
"司空娆,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到我宫里弄死我的兔子?你给我出来,有本事你就躲房子里躲一辈子,有本事你登基大典那日也不要出来。"
炎对着紧闭的门大声喊叫着,被宫女拦着,但是我看见那通红的脸,和那一脸的泪水。
炎的样子,极为神似皇后。应该是皇后生的吧。
"炎殿下,太子殿下已经休息了,请不要......"
宫女话还未说完,门被打开了。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炎略微愣了一下,马上冲进了房间。
我也跟着进去,看到的是一个男孩抓住另一个男孩的衣领,然后一巴掌打了下去。
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太子。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司空炎和司空娆的情景,那时我十六岁。他们两人,一个九岁,一个六岁。
"你凭什么到我宫里弄死我的兔子?凭什么?"
司空炎一边打了司空娆几巴掌,一边哭着叫喊着。
"母后拿来的糕点,我不过倒给你的兔子罢了。"
司空娆没有还手,没有推开司空炎,只是看着他,半边脸红通通的。
音调不似一个六岁小孩该有的活泼,而是没有丝毫感情。不冰冷,也不温柔,就如他的表情一样。
猛的一用力,司空炎将司空娆推倒在地上,坐在他身子上,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然后听见几声咳嗽,司空娆吐出了一口血。
"怎么回事,又怎么了?"
门口传来皇上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慌忙赶来的皇上和皇后,后面还跟着我师傅。
师傅走到我身边,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
皇上走过去将司空炎推开,抱起司空娆,摸着他被打的那边脸,已经看得到微微的红肿了。
我有些惊讶,险些站不稳,才明白为何师傅要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那张脸,如果没有那红肿,可是张用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的脸。
"你竟敢如此欺负皇弟,论年龄,你是他哥哥,应该处处护着他。论地位,你不过是皇子,而他是太子。"
皇上将司空娆抱在怀中,狠狠的瞪着司空炎。
"他杀死了我的兔子,我最爱的兔子。那是母后买给我的生日礼物,被他给杀了。"
司空炎的泪水不断的掉落,身体微微倒入身后的皇后怀中。似有些撒娇,也似有些不甘。
"来人,将三皇子关入幽院,一个月内不得出来。只为了几只兔子,你就将娆打成这样,可见得你如此是非不分。"
皇上依旧抱着司空娆,瞪着司空炎。
皇后将被皇上一把拉开倒在地上的司空炎抱起来,微微向皇上行礼。
"臣妾将炎儿送入幽院了。"
随着司空炎的离开,清和宫内的宫女太监开始忙了起来,找药的找药,烧水的烧水。
司空娆被放在床上,用冰帕子捂着被打的红肿的脸,眼神望着门口,刚刚司空炎走出去的地方。
"以后不要去炎的寝宫了,若是你喜欢兔子,父皇明日叫人送来几十只,若是你要个兔园父皇都不会反对。"
"恩,孩儿知道了。"
"一定很痛吧?炎不知道轻重,下手这么重,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皇上用鸡蛋轻揉着司空娆的脸,一边关切的询问着,一幅慈父的画面。
"父皇!"
"什么事?"
"明日开始,我给炎哥哥送饭吧,毕竟我弄死了哥哥的兔子,也要罚一下的。"
司空娆轻轻推开皇上的手,望着他,有些期待的表情。
许久,皇上与司空娆对视了许久之后,点头同意了。
随着皇上的离开,司空娆的睡下,我的房间安顿好。这场闹剧仿佛也就这样结束了。我岂会想到,这不过是个开端罢了。
笃笃--
幽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一个老太监开了门,行了礼,便请提着篮子的司空娆进去了。
隔着门,司空娆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
微微挥手,打发了身旁的老太监,司空娆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片黑暗,四处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走进房间,转身关上了身后的门,司空娆将饭篮放到了桌子上,走到床边,看着不断在抽泣的司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