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的守灵之日刚过,虞王便随后而去。
在虞王的葬礼之上,我似乎看见皇后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恨意。
或许她是觉得师傅杀死了皇上吧,而我,又是师傅的徒弟吧。
举国上下进入哀悼之中。
皇上确实是个好皇上,纵使有这点小小的任性,纵使不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爱关系,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它依然是个好皇帝。
葬礼在皇家的祭坛举行。
祭师在台上念诵着祷文,百官妃子,皇子公主全部跪在祭坛之下,满脸都是悲哀。
天空,开始飘雨,众人置身在雨水之中,说不出来的凄凉。
蒙蒙的雨水落在地面,激起水雾,蒙住了视线,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只有耳边还回响着祭师的声音,那样的悠远,似乎要传到九州之外。
"太子殿下呢?"
"炎殿下,太子殿下在寝宫中不愿意出来。"
"又不出来?还要准备明天登基仪式的事情。"
司空炎站在清和宫的大殿中,眉头紧皱,然后向内院走去。
内院很清幽,清幽到几乎感觉不到人的味道,看来司空娆并不太喜欢周围有人服侍着。
"娆,快出来,祭师说要准备明天登基大典的事情,灵也要为第一次穿龙袍的你画像。"
敲了敲门,在外面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动静,司空炎推了推门,被锁上了。向来司空娆都喜欢将自己锁在寝宫之中。
"娆,我知道你对父皇去世这件事情很伤心,我也同样伤心呀,不过你不能因为伤心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呀?现在举国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所以你更要好好珍惜自己......"
说了许久,门依然是没有打开。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司空炎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来人,将门劈开。"
"是,炎殿下。"
"等等,顺便传太医过来。"
"是,炎殿下。"
门被劈开,司空炎冲了进去,看见躺在软塌上的司空娆,眼睛望着窗子的方向,嘴角的那点鲜红在苍白的脸上显得特别突出,身旁的地上,还有着一些已经干掉的血迹。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微微转过头,看见冲进来一脸惊讶的司空炎。司空娆微微牵动嘴角,然后,指着窗子的方向。
"父皇......我看见父皇走了......"
泪,滑下,流过清丽的脸庞。
"乖,娆,我抱你到床上去。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
一直帮着皇后忙碌着宫中大小的事情,根本无暇关心司空娆,原本以为司空娆没什么的,毕竟在父皇的葬礼上,他表现的是那样的平静,不,不但是父亲的葬礼上,所有的一切,他都表现得那样的平静,根本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如此的悲伤。
毕竟,父皇,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
"怎么样了?太子殿下?"
站在寝宫外,我看见走出来的司空炎,忙走上前去问道。
"已经睡下了,我太疏忽他了,忘了他才只有十四岁。"
"不,并不是炎殿下的过错,我陪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也没能够好好照顾他,因为是我的错误才对。"
"你也不用自责了,还需要你多多照顾娆了。"
"应该的。"
感觉到了司空炎身上带着的浓浓的倦意,若是不小心,恐怕连他也会倒下,或许明日应该叫太医也开些补药给他才对,皇后那边也应该开一些。
整个皇城,在摇摇欲坠中挣扎着。
一事件发生太多的事情,是谁也没有料及的。
第二的登基大典,司空娆并没有出现。
坐在龙椅旁边的,是皇后,但此时已经是太后了。脸上那样的严肃,身上虽然还穿着白色的丧服,但是却完全没有半点丧礼上的悲哀了。
龙椅的另一边站立的,则是司空炎,他是代替重病在床的司空娆,从祭师手上接过皇冠和律法的。
朝下站着文武百官,象征性的参拜着不见人影的新王。
他们能够感觉到,或许是早就已经猜到。
为何太后如此执意要司空炎替司空娆接过律法和皇冠,表面上说是因为两人关系最亲近。而整个皇宫之内,除了司空娆,就只有司空炎是皇后所出了。
但其实,所有的百官都知道,太后并不希望司空娆做皇帝。
安静的院落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司空娆微微抬起头,看了看门口,有熟悉人影晃动,然后又闭上眼。
门被打开,司空炎走了进来,摆了摆手,屏退了左右,然后关上门走进屋子。
伸出手摸了摸司空娆的额头,却没想到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免有些被吓到,后退了一步。
"原来你醒着。"
"嗯,早就醒了。"
司空娆掀开被子,走下了床,穿上外衣,苍白病弱的脸色此时却透着点淡淡的绯红。
"这些,是你的东西。"
司空炎指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律法和皇冠。转过头,司空娆注视着那些东西,金灿灿的,那样耀眼,跟自己一点也不合适。
"嗯,知道了。"
打开窗子,屋外的阳光透了进来,扫去了房子里的一片阴冷。这炎殿,大的有些太过阴森了,有多少皇帝在这里死去,所有人,争抢着这个死过这么多人的宫殿。
"怎么样?身体?"
"好很多了,明日早朝应该可以去了。"
望着窗外,院子也大得出奇,是如此的华美。但总觉得有些落寞的味道,不如自己曾经住的清和宫。
"那就好,我叫御膳房准备了一些容易入口的饭菜,等会你吃了就多休息一下吧。"
"嗯......"
司空娆含糊的答应着,依旧站在窗子旁,院子里有宫女在扫雪,只听见扫帚划过雪面的声音,其他,仿佛都是那样的安静。
"娆,过来这边,窗子那里太冷了。"
身后传来司空炎的声音,司空娆没有回答,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胳膊被抓住,转过头,看见司空炎微微带着点怒气的眼神。
"若是又病了,明日岂不是又无法上朝?"
轻轻甩开司空炎的手,司空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然后目光锁定住司空炎的脸,那样清幽的眼神,嘴唇微启。
"若是哥哥做皇帝,恐怕......会更好吧!"
第四章
"若是哥哥做皇帝,恐怕......会更好吧!"
司空炎有些惊奇的望着司空娆,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惊讶,仿佛是自己的内心被人看透般的表情。
司空娆微微勾起嘴唇,又转过头,看向窗外,冬天的园子,为何自己看起来却是如此的荒凉。
这炎殿,就如一建繁华的牢房般,将自己的一生牢牢的囚禁在这里。
"娆,你说什么呢,你也累了,我不打扰你了,我过去母后那边请安,你先休息吧。"
司空娆走到司空炎的面前,伸出手,握住司空炎的手,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微笑,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幽远。
"朕现在是虞王,哥哥是不是理应称臣下才对?"
司空炎的目光看向司空娆带着笑容的脸,很漂亮,漂亮到仿佛可以将人的灵魂吸引过去般。
"娆......"
司空炎轻唤着他的名字,看见依旧不变的笑容,然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重重跪下双腿,低下了头。
"......臣告退,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转过头,司空炎离开了房间,随着宫门的关上,司空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走到了桌子边,抚摸着桌子上的皇冠,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将桌子上的一切扫落到了地上。
第二日是晴天,落了多日的雪,难得见到如此的天气。早朝之上,大臣们全部功颂着因为新王登基,老天才会放晴,实乃大吉。
坐在龙椅上,司空娆稍稍用手支撑着头,扫视着下面的大臣。
他用余光扫视着司空炎,虽然没有听见司空炎说任何话,但是整个大点之上,都可以感觉到他那身压迫的气焰,如王者般的强大气焰,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站在龙坐之下。
"皇上,按照我国律法,未满二十岁登基的王都必须设立辅台一职,不知皇上如何打算?"
朝下突然传来宰相的声音,总算是一早上的早朝之中最有建议性的发言了。良久,司空娆都没有说任何话,眼睛直直的看着司空娆。
"皇上若是还未有所决定,可以同太后商议后再决定。"
"不......朕已经决定了。"
司空娆终于坐直身子。
听到这个话,所有的臣子都提起精神,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司空炎也抬起头,看着司空娆,眼中有着很大的压迫。
"辅台一职,朕决定由......宫廷画师灵来担任。"
所有人愣住了,然后又如炸开过般议论纷纷。
"皇上......此事万万不行呀。"
"皇上,我国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内官做外官的,所以......"
"皇上,灵画师虽说由先皇钦定,但是毕竟还是画师,对于朝政之事......"
"那你们觉得,何人才能担任辅台一职?"
司空娆的声音很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打量着群臣。
"皇上,依微臣之见,炎殿下最能胜任辅台一职。"
司空炎的嘴角露出笑容,目光却更加深邃的看着司空娆,似乎有些冷,但是却又似带着深深的炙热感。
"不,朕已经决定封炎为燕京侯,若是宰相大人不同意灵做辅台,那么全朝上下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的,恐怕只有对国事最为了解的宰相大人了。"
司空炎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周身却散发出深深的魄力,无人说话,身旁的小太监开始宣读着圣旨,所有大臣都跪下接旨。
声音,传遍了整个皇城。
"皇上,恕微臣不才,辅台如此重要的职位微臣恐怕无法担任。"
远远的,我看见了司空娆向炎殿走了过来,忙迎下去,跪在他的面前。
有些惶恐,早上起来突然听见说自己被封了辅台一职,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司空娆出现。
"灵,朕相信你应该听过,君无戏言。"
司空娆的声调很慢,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我抬起头,看着他如天人般漂亮的脸,没有任何的表情。
"皇......时,微臣接职。"
站起身,让开路让司空娆走了过去,向殿外望了一眼,看着急忙向这边走来的太后。
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为何司空娆会有如此的决定,原本以为会是司空炎做辅台,没想到竟然会是我。
难道......司空娆是怕被兄弟夺去皇位?
"太后。"
看见我请安,太后没有说话,恍惚之中我听见她哼了一声,并没有停住脚步的,从我身边匆匆走过。
"设立辅台如此的重事,皇儿为何不同哀家商议就自行决定?"
随着太后走进寝宫,司空娆刚刚脱下外衣,转过头,看了一眼太后,又匆忙穿上。
"皇儿给母后请安。"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愣住了,看着太后带着怒气一巴掌打在了司空娆的脸上。
"太......太后请息怒。"
忙走过去,挡在了太后与皇上之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辅台一职,这一切,都算是我份内之事了。
"母后,皇上,你们......"
门外传来司空炎的声音,他看见司空娆脸上的红印,似乎有些惊讶。
"炎儿,你是哥哥,理应扶持娆儿治国,怎么可以允许他如此这样胡闹?"
听到这个,司空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拉开太后抓住自己的手。
"母后,皇上如何治理国家,其他人是没有能力插手的,只能建议,若是皇上执意,做臣子的就只能尽力办到最好。母后您,也只能管理后宫之事,前朝所有事情,都不是母后您有权力插手的。"
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太后眼中的悲哀,然后又马上隐去,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冷淡的平静。
好像刚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般。
"皇上,微臣特地来向皇上辞行,要出发往燕京王府了。"
司空炎的眼睛并没有落到司空娆的脸上,而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嗯,你......保重。"
"那微臣告退了。"
太后离开之前,转过头依旧看了我一眼,眼中依旧有着深深的怨念。
或许,她觉得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因我的关系才会这样的吧。
"灵,过来。"
"嗯?"
刚刚转过头,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量拉了过去,司空绕将头埋在我的肩上,从他身体的抖动,我感觉得到,他在哭,依旧是没有任何声响的哭泣,整个宫殿,如此黑暗,如此安静。
司空炎搬离了皇宫,燕京王府处于城南,及其奢华的王府。
我送贺礼的那日在落雨,夹杂着冰点,寒冷的感觉。
下了轿子,匆匆走进房子,来人很多,房子里有下人清点着贺礼。
司空炎站在人群之中,那样的耀眼。脸上挂着笑容,深邃的眼神,似乎可以看穿所有人的心思般。
"辅台大人,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司空炎看见了我,忙走过来,脸上全是笑容,叫人收下了我的礼物,请我坐到了上座。
突然之间地位升到了司空炎之上,我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是想逃离,又无法逃离。
"言......言重了......"
勉强的挤出笑容,我似乎看见司空炎带着笑容的脸却有着一点点怒气。原本辅台这个职位应该是他的,却被我抢了过来。
周围的大臣们微笑着奉承着我,但是眼角却有着鄙视的神情,似乎在怀疑着我与司空娆的关系。
不然凭我一个小小的宫廷画师,又能如何当上辅台一职?
毕竟,曾经师傅和先皇的事情,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了。
"皇上最近可好?"
"谢燕京侯关心了,皇上一切安好。"
"以后,还需要辅台大人多多照顾了。"
"哪里哪里......还需要燕京侯在旁多多指点才可以。"
话一出口,我有些恍惚,并且看见司空炎脸微微一沉,但是马上又挂上笑容。
司空娆只封了一个侯爷的地位给他,在京城里赐了宅子给他。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任何官位,没有任何封地。
与其说是在京城想尽荣华,不如说是司空娆将他放在眼皮底下防范着。
我竟然,到现在才察觉这一点。
从来没有觉得,司空娆对司空炎的防范心理有如此的重。
他真的喜欢做这个皇帝吗?真的怕这个王位被人夺走吗?
那样贪念的性格,与我记忆中的司空娆是完全不同的呀。
"那......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燕京侯休息了,先回宫了。"
"小王送你出去。"
"谢谢!"
走出燕京侯府,坐上轿子。
寒风吹来,我看见司空炎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深邃的眼神看着我的轿子,直到我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天色已经很暗了,雨又大了起来,打在轿顶之上,声音似乎震耳欲聋。
即使是吹不到风,也感觉得到一阵阵骇人的寒气袭卷着我。
看着司空炎与司空娆长大,他们之间,总是被一种莫名的感情牵绊着。似乎都防着对方,但是却有极深的相互吸引着。
总觉得,跟着师傅进宫之后,我似乎就被卷入了一场莫名的情绪之中。
或许,我根本就不该跟着进来吧。虽然没有奢华的生活,但至少,我的生命中单纯的只有绘画。
"辅台大人!"
"皇上呢?"
"在浴池,辅台大人要过去吗?"
"不用了,我在寝宫等就可以了。"
走进寝宫,并不觉得比外面暖和多少,依旧是阵阵寒意传来,没有点灯,有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