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同话————寒雁北回[上]

我想说的是自白丁踏上列车之後，韩枫的思念。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正所谓睹物思人，他不敢看与白丁有关的任何物品。甚至不敢去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任何场所。傍晚回到家，经过街口的超市，总会情不自禁的走近去买一包白丁最喜欢吃的酸梅，当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房间里，含一颗酸梅，心里却是苦的。
一个人的夜晚，是孤独的，是冷的。睡不著，也不想睡，望著窗外的一轮明月，想起二人共度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如今明月依旧，人却天各一方了。
没到半个月的时间，韩枫就瘦了一圈，韩家夫妇知道白丁的离开，给这个儿子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他们只当是兄弟情深，绝没想到有什麽其他情感在其中。眼见著他一天天的沈闷下来，也不说话，也不笑，眼睛中总是犹豫无限，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白丁有没有打电话来，然後无论有没有，他都是跑到自己房间给白丁打电话。
日日如此，韩家夫妇劝也无用，只能在金钱上“放宽政策”，尽量的让他出去散心，生怕他会因为白丁憋闷出病来。
虽然如此，在韩枫心中那种难以言表的情素，还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不能对父母讲，更不知道该对谁去说。
白丁的影子就像是一个冰疙瘩，堵在韩枫的喉咙，吞又吞不下，吐也吐不出。
--大概真是的得病了！
韩枫这样想。若不的病了，为什麽白丁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会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自己为何会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带著诸多疑问，他找到了王子，网络，是一个最好的倾诉方式，而王子，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王子听了他的情况後，发来了一整屏的“哈”字。他并不是在幸灾乐祸，他笑的理由是：
“你太幼稚了！过於执著。依我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真爱！谁把谁真的当真？谁是谁唯一的人？谁又真的担心谁？你没听人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你现在为他牵肠挂肚，就知道他一定会和你一样吗？说不定他现在早和别人好上了呢！”
看了他的话韩枫有些气恼，他不允许别人这麽说白丁。如果是别人，他早就破口大骂了，但王子和其他人不同，他的话总是这麽尖刻，但总是能一针见血的说明问题。虽然有时会很偏激，可还是能给韩枫以启示。
韩枫反复咀嚼著他的话，随後发表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请不要这麽说他，你不了解他，他不会对我变心，这点我肯定。你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话我听过。或许你说的对。但那是指‘夫妻’而言，婚姻就像个框框，把人框在里面，成了‘囚’。夫妻可能是因为很多原因而结合，但我们不是，我们只有真心的相爱，没有任何框框，更没有‘夫妻’的名分在里。所以们不会背叛对方！”
他的情绪很是激动，似乎是使足了力气对王子发出内心的呐喊一般。
王子没有反对，更没有为自己的观点辩解。他只是给了韩枫一个网址说：“去这里面看看吧，多了解一点这个圈子里的事之後再来和我谈论。”
他的不屑让韩枫气愤，出於好奇，他点开了这个网址。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两个半裸男人的相拥图片。看他们温柔甜蜜的享受著彼此体温的样子，韩枫不禁想起了他与白丁。
滚动的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字：本站内容为同性恋专设，请未成年人点击离开。
韩枫当然成年了，他点击进入。
主页简介明朗，六大区划分，一：文字区，收录时下各大同性文章；二：BBS论坛的原创帖子连接；三：同性健康与常识问答；四：交友专栏，有省内各大城市同志的资料及照片；五：图片专栏，都是一些时尚前卫充满激情的男性图片；六：聊天专用，分语音、文字两板。
“你让我看什麽？”韩枫问。
“没什麽。等你熟悉了，自然就知道我要你看什麽了，我要去吃饭了，你自己去转转吧。”
说完这句话，王子的头像暗了下去。韩枫无奈，他对长篇大论的文字不感兴趣，所以首先进入了第五版，图片区。
里面可谓是“满园春光皆外露，引逗少年激情无数”怎奈他所在的是一家人潮汹涌的网吧，对这些露骨的图片虽爱之甚深，但却不敢轻易跃雷池半步，简单的看过几张之後，立刻退了下来。
随後他先进入了语音聊天室。对这套用的烂熟的系统来说，他不费吹灰之力，虽然是第一次来到同志语音聊天室，但上面的规章程序，应手操作还是不在话下。
--寒夜暖风。他用了这个名字登陆。
正是傍晚5点左右，聊天室里热闹非常，滚动的屏幕上不断的出现介绍自己的文字消息，清一色的男孩，即便偶尔有粉红色（女性）名字出现，但聊了两句之後知道也是男性。
一连三天，他以“惊人”的速度了解了这个圈子里的“专业术语”，如“BF”！boy！friend，男朋友的意思；“419”！for！one！night，一夜情的意思；“MB”是Money！Boy，金钱男孩，再比如他们彼此称呼自己为“圈内人”并有“1”和“0”之分，等等……
诸多问题里，1与0这个问题最难弄清，对於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来说，更是难以理解。最後还是跑到第三版的知识问答中，了解到了相关内容。
掌握了这些“语言”之後，沟通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放松”的滋味。从他与白丁第一次激情之後，他就一直耿耿於怀，不知道那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自己与白丁的关系，“同性恋”这三个字，一直像个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不敢对家人说，更怕因此会耽误了白丁的学业，所以只有放在自己心中。
但“出道”几天来，他在网络上结识了不少“同类”，看著大家开心著自己的开心，忧愁著自己的忧愁，每个人都是那样充满阳光与朝气，每日听著网友们唱著时下流行的歌曲，他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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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就认识了几位朋友。其中也不乏圈内“名人”。其中一个同市同区的网名叫“拥抱明天的情人”的人，约韩枫见面。
韩枫与他聊了三天，觉得他了解的很多，於是打算见面多向他了解一点。
他们约在本市一家超级市场前相见。正是初秋时节，韩枫身穿一套时下流行的瘦版西装，里面是一件银白色立领小汗衫，并没有做特别修饰，头发微乱，让他多了一点颓废之美。
一双明眸，仿佛带有无数失落，空空的，似有无边无尽的幽怨蕴涵其中，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他喜欢用这种眼神去看别人，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低调的男人。
他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男人，属於瘦小类型的。头发梳理的很特别，乍一看好象是顶著一个菠萝，上身穿一件红色衬衫，外套一件乳白色羽绒马甲，敞著怀，露出脖子上的新款手机，下面穿著一条黑色长裤，有些瘦，紧紧的裹住他的大腿，但裤角却很宽大，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好象是一个拖把成了精。他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看来是在找人没错。
等他走近，韩枫才看清楚他的脸，细细的眉毛，修的又弯又长。最让韩枫头疼的是他的睫毛竟然是又黑又浓，并向上翘著，显然是经过特殊化妆後的效果。
--天！这究竟是人还是妖！难道是人妖？
这就是韩枫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随後他想就离开，但又觉得太过失礼，无奈也只有硬著头皮等在原地。
“你好，你是小寒吧？”他竟然还彬彬有礼的问。
“是，你好”韩枫礼貌的微笑。
“我叫阳宽，阳光宽阔的意思”他端相了韩枫一会，说：“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纯正的小帅哥呀！”
虽然韩枫对自己的相貌及身材一向都很满意，但他还是不习惯被一个男人当面夸奖，只是淡淡的一笑，心下盘算著如何脱身。
谁知道阳宽竟说：“走，我们去麦当劳坐一会”没等韩枫回答，他就先走进了街边的麦当劳中。韩枫咧了咧嘴，只有跟著一起进去。
好在此时人并不多，阳宽抢著买了两份套餐，端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韩枫推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坚持只喝可乐，阳宽也不勉强，自己放开肚子吃了起来。
韩枫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沟通，他尽量装做若无其事的望著窗外的行人，其实他心里却在不停的打鼓。阳宽一边吃，一边问：“你出道多久了？”
“不是告诉过你吗？”韩枫语气平静的有些不自然。
“你为什麽不上学了啊？”
“不想上就不上呗。”
“你见过多少个这样网友啊？”
韩枫明白，他所说的“这样”指的就是GAY，但他故意装做不懂，说：“见过好多啊！”
阳宽显然看出他在和自己装傻，笑著说：“我说的是男性朋友啊！”
韩枫听到“男性”两个字心头一动，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回答：“没有，你是第一个。”
阳宽笑著说：“那你从没处过BF啦？”
他的声音虽不算大，但由於没有人，“BF”两个字还是传的老远，韩枫皱眉，说：“你不能小点声说话呀！”
阳宽撇了撇嘴，说：“呀！怕什麽！谁愿意听谁就听呗！”
他这麽一喊，让韩枫倒是不敢开口了，以免他在说出什麽过分的话来。
阳宽嘴上虽然这麽说，但声音却还是低了许多，他说：“你平时都喜欢做什麽？”
“我？没什麽，上上网而已”
韩枫依旧冷漠的回答……
他们从麦当劳出来之後，韩枫就推说自己有事，要先走，阳宽也不阻拦，於是二人分手。
韩枫对阳关的造型实在是很难接受，回想起来连他走路的姿势都与其他男人不同。
每次想到这个，他都会觉得後怕。
--我竟然和一个“半人半妖”的人坐在一起吃饭！这要是被熟人看到，我还不得自杀去啊！
看看时间还早，恰巧路边有家网吧，索性进去上网。
刚一登陆OICQ，就见王子在线，於是他说：
“我刚刚见了一个网友，是个男的。”
“哦。怎麽样？合不合你的口味？”
“呵呵，甭提了。”
“怎麽了？他要和你上床啊？”
“那倒没有，只是他太‘另类’了。”
“另类？很妖儿吗？”
“嗯。他竟然修眉，还穿了一条女式裤子！吓死人了！”
“哦。这很正常啊！他长的怎麽样？”
“呵呵，没敢仔细看。”
韩枫不想评论其他人的相貌如何，但在心底却发誓再也不见那个叫阳宽的家夥。
可偏偏阳宽此时也上了线，并在韩枫使用OICQ隐身功能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晚上一起去‘飘’喝酒，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啊？”
韩枫一愣，他不知道“飘”是什麽地方，於是问王子。
王子的回答是：“‘飘’是一家同志酒吧的名字，那里的酒一般，不过节目蛮好看的。”
“我晚上有事，改天再去吧”韩枫回答。
从此之後，韩枫算是出道了。在这充满了金钱的诱惑，情感的纠葛，肉体的欲望的同志圈子里，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六：会说话的眼睛
他拥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只是用来看大千世界这麽简单。
他的眼睛会表达，会倾诉，会传递信息，他深情的看你时，会让你兴奋；他气愤的看著你时，会让你毛骨悚然；他犹豫的看著你时，会让你忍不住去疼爱，去抚慰……
他叫林晓，大家都喜欢叫他小林，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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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韩枫何去何从，再来说白丁在学校里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世，他很容易熟悉身边的环境。虽然依旧少言寡语，但同寝室的朋友们很快就接受了他。他也确实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孩，不仅因为他拥有一副可人的脸庞，还因为在他身上有著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友善、文静和弱不禁风。你会情不自禁的想去疼爱一下，关心他一下，帮助他一下……
但这毕竟是在心里的感觉，在这个极为现实的世界里，内心感受与真实行为有时是截然相反的。在学校里的“等级分化”更是能要了人的命。
白丁没有钱，更不乱花钱，除了三餐简单的食物之外，他几乎从不乱花一分钱，甚至从没花钱买过一瓶饮料。节假日郊游就是更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了。他这样的节俭，自然而然的被划分到了“穷学生”里。
看著那些有钱的学生们整日挥金如土，要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白丁也曾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有钱人，有很多很多的钱，买很大很大的房子……但这些景象却都是在他的不经意间闪现，白丁从没把这当成是生活的目标。
他曾在一篇日记中写道：
“我能成为一个有钱人吗？可能吧，但那不是我生活的最终目的。我只想和哥哥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在一起。那里不一定要很繁华，也不一定要很美丽，只要干净就好。我们不一定要很有钱，只要够花就好……”
这就是生活中的白丁，一个没有野心，只有一颗深爱著韩枫的心的白丁。
但在网络上，这个白丁却沈睡了，他展现给大家的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白丁。他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叫“鸿儒”。
取刘禹锡《陋室铭》中的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不想做一个“白丁儿”他要成为赫赫有名的“鸿儒”。
他喜欢写诗歌，写散文。他送给自己的一首诗歌是：
“--永远，心灵的春天
我是一粒种子，被风带到荒凉的土地，
我生根，发芽，长大，但我却发现原来我只是一棵小草，永远没有鲜花，没有人来关注。
当太阳收回他最後一缕温暖，我一个人，站在冷风之中，我是孤独吗？
尔过路的小雀，停在我身旁，她欢唱著动听的歌，我也摇摆著身体，弄起并不美丽的舞蹈。
当飘落第一片秋叶，当万物开始枯萎，我知道，我的生命即将结束，如此短暂，短暂的叫人惋惜。
但在我心中，却有一个永恒的春天。
因为有了他，他像太阳送给我生长的动力，他像小雀带给我无限欢乐。
只要这样，我就已经满足，我可以安静的等待下一次的轮回……”
自从上学後，他几乎告别了网络，虽然韩家夫妇从没叮嘱他要他省钱，但他却还是每月省吃俭用的过了半年。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他的校园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小林初到白丁寝室的时候，身上只背了一个皮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他很随和，也很大方，下午刚好没有课，寝室一共五个人，两个在下象棋，一个在观阵，一个在睡午觉，白丁趴在床上写日记。
小林笑走上去和大家打招呼，然後一边看他们下象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们闲聊。
断断续续的白丁听出他和自己学的不是一个专业，而且他已经是大四的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了，由於租的房子到期，没办法只能先在普通寝室住上一段时间。！
白丁不经意间抬头望去，恰巧小林也向他望来，小林微微一笑，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眼睛却好象已经说了无数句话一样。白丁愣住了，他从没见过如此传神的眼睛，这绝不是自己敏感，而是它真的会说话。它在对自己说：我喜欢你。
白丁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连忙移开视线，继续写日记。小林却悄悄地看著他，很久，很久。白丁清楚的感觉到有一束温和的眼波，笼罩在自己周围，他觉得被一个人用这种眼神关注著的时候也很舒服。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但在他心底，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
“白丁，你的哥哥还在遥远的故乡等著你！他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无时无刻不在想著你，他对你是那样好，你不能辜负他……”
这个声音如晴天霹雳一般，击在白丁的心头。他在暗暗发誓，绝对不接受除韩枫之外任何人的感情。
谁知道，小林却偏偏走到白丁面前，说：“我叫林晓，大家都叫我小林，同学你怎麽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