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离连眼神都懒得甩给他。
伍让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凌澜在一旁默默吃饭,忽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他平静地用完膳,心不在焉地看着众人相互寒暄,直到回了院子还有些心神不属。
“怎么了?”哄着似玉睡下,弈离瞧着凌澜魂不守舍,开口问道。
“嗯?”凌澜愣愣地抬起头,瞧见对方关切的目光,半晌道:“没事。”
弈离皱紧眉头,死死看着他。
他宽慰一笑:“真没事。”
凌澜眼神飘了飘,又说道:“我只是好奇今天来找你的那姑娘是谁……那个,咱俩认识这么久,每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我连你的宗门都不知道。”
“我……”
“若是你有苦衷,就当我没问过。”凌澜快速打断道,成功让弈离准备好的说辞胎死腹中。
他想了想,还是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凌澜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摆摆手无所谓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我出身于苍灏。”
“嗯。”凌澜大概也猜到了,除了苍灏这地界,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培养出弈离这般万中无一的人物。
“是隐云宗宗主的嫡传弟子。”
“这来历……”凌澜握住茶杯的手有点不稳:“若是让你师父知道你跑来给我当豢奴,我的小命会不会不保?”
“无事,有我在。”
凌澜也不是真的害怕,但听到对方这话,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明朗了几分。
他嬉笑道:“有弈离少侠这句话,在下自然放了一万个心。”
弈离无奈:“你别闹。”
凌澜又装作无意道:“那方才那姑娘也是你宗门里的人?”
“嗯。”弈离点头:“她也是师父的嫡传弟子,我的师妹。”
“青梅竹马?”
“也不全是。”弈离解释道:“我入门早,从小就养在师父身边,师妹入门晚,又比我年幼几岁,她入门时我已经长大了,并无青梅竹马之说。”
“从小养在师门?”凌澜眨眨眼:“那你爹娘呢?”
“我爹娘也是宗门中人,只是早早过世了,我也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
“抱歉。”凌澜带着几分歉意道。
弈离摇摇头:“无事,他们过世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那,他们是怎么过世的?”
“意外。”弈离道:“在一次历练时发生了意外,说是去探寻上古遗迹,然后再也没有回来,生息石也灭了。”
气氛渐渐悲痛,凌澜强行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跑到我的手镯里的?”
这次,弈离没有答话,他静静看着凌澜良久,忽然问道:“如果你没有父母,朋友也寥寥无几,就连唯一一个喜欢的人……也不愿与你为伍。”
那么惨啊,凌澜忽然对弈离同情起来。
“你有很多仇家,个个希望你死于非命,在你落难时恨不能多踩一脚,你面上潇洒,整日以结仇为乐,但你其实很寂寞,大千世界,既没有你容身之地,也没有懂你之人。如果是你,你想要那种生活吗?”
凌澜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他呐呐道:“我不问了,你别说了,我不知道你当初居然……”
得到这种答案,弈离无言以对。
凌澜见他沉默,愈发内疚了:“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忘了它,向前看!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你的知己。”他狠狠心补充道:“我就是那个能够陪伴你,让你不寂寞的人。”
“忘了?”
“没错,忘了!”
“这是你的选择?”
“没错,如果是我,一定选择遗忘。”
弈离点头:“好,那我听你的。”
☆、前二十
这一夜,凌澜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小憩一会儿。
钟钰棋一大早熟门熟路推门而入,瞧见满脸憔悴的凌澜,吓了一跳:“你昨夜捉鬼去了?”
凌澜胡乱扯了个借口:“还不是你干儿子,闹腾了一晚上。”
似玉也醒了,转悠着曜黑的眼珠,声音明亮清脆的反驳:“我没闹。”
凌澜看着他严肃地说:“你闹了。”
“没有。”似玉瞪着小眼不承认。
“闹了。”
“没有。”
“我说你闹你就闹了!”
似玉瘪瘪嘴,哇地一声哭出来。
“哎哟喂,我的心肝小宝贝哟。”钟钰棋心疼地将似玉抱起来:“不哭不哭,干爹在哦,不哭哦。”
哄了好一会儿,似玉才慢慢止住哭声。
凌澜这会儿也有些内疚了,他安慰道:“好好好,是我冤枉你了,你别难过了。”
似玉抽抽搭搭地指着凌澜控诉:“你不是好娘!”
“……”
凌澜语重心长道:“似玉啊,其实你娘……另有其人。”
似玉不哭了,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他听不懂。
凌澜:……算了!
“怎么了?”弈离似乎也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从手镯里出来了。
似玉张着小嘴巴,半晌说道:“爹爹,你从里面出来了。”
许是这声爹爹起了作用,弈离一改往日冷淡,僵硬而温柔地关心道:“你刚刚为什么哭?”
说到这,似玉又委屈地瘪瘪嘴:“爹爹,娘亲刚刚欺负我。”
弈离看向凌澜,用眼神询问。
凌澜眼神四处乱飘,假装自己看不见。
钟钰棋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过是场误会,咱们似玉才不计较呢。”
似玉听罢,重重点头:“我不和娘亲计较。”
“那干爹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似玉看看自己‘爹娘’,又看看干爹,点头:“好。”
待人走了,凌澜才咳了咳,解释道:“方才只是和似玉闹着玩,谁知他竟然这么不禁闹。”
弈离没答,盯着他半晌,然后说道:“你有黑眼圈了。”
“许是马上要比赛了,忧思过重,这才没休息好。”
“注意休息。”
难得从弈离嘴里听到关心的话,凌澜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两人相顾无言,坐在桌子两边喝了一上午的茶。
午时,三宗十派和四国的各路参赛者齐聚一堂。
凌澜坐在台下漫不经心地听台上人宣布规则。
“明日就开始比赛了,你怎地一点儿不着急。”钟钰棋怀里抱着熟睡的小似玉,嘴上说着不敢苟同的话,看神色却也没有几分着急。
凌澜转过头看向他,认真道:“我很着急。”
“那你可有听清此次比赛的规则?”
他点头:“自然。”
这一百人在初赛中将会直接刷掉一半,然后在之后的每一场比赛中都会刷掉十个人,直到剩下最后二十人,才开始采取两两对决的方式决定名次。
钟钰棋挑眉:“你心里有数便好。”
听完冗长的开场白和比赛规则,又心不在焉地听完台上主持人的客套话,凌澜已经昏昏欲睡。
弈离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环境,忽地心头一动,将凌澜拍醒。
凌澜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西北方向。”弈离低声说道。
凌澜眯着看过去,不确定道:“昨日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伍让?”弈离也没记清。
伍让瞧见凌澜望过去的眼神,笑着点头示意。
“这人有问题?”
弈离皱着眉头:“不是好人。”
想起方才对方似有若无的打量,弈离心中不安更甚。
凌澜倒是不以为意:“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你对他提防些。”弈离提醒道。
“你才应该对他提防些。”凌澜打了呵欠道:“那人一看就小肚鸡肠,昨日你那般对他,估计早就怀恨在心了。”
弈离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眯着眼道:“不怕死,就让他来。”
伍让那厮很快被两人忘在脑后,凌澜借赛前放松为由,硬是拖着弈离外出瞎逛。
“三十争霸赛没有复赛,一旦被刷下来此次比赛也就结束了。”弈离淡淡说道,好似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凌澜却听出了其中的关心之意。
他笑眯眯道:“放心,我有数。”
弈离神色微动:“隐云宗虽然极少从‘三十赛’的选手中挑选弟子,但以你的资质,或能得到长老们的青睐也未必。”
“为何?”凌澜问。
弈离看向他,面露不解。
凌澜将话补充完:“为何贵宗门不从这些选手中挑选弟子?”
“神隐宗收徒讲究少而精,再者更喜欢功法纯正的武修,其弟子大多数从小便在宗内修习,修习的也都是宗门精挑细选的典籍,次等武修世家出身的弟子宗门一般看不上。”
凌澜正想问,凭什么弈离认为他能够得到神隐宗长老的青睐。
弈离却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不一样,你的天赋很高,资质难得一见,长老们极有可能对你另眼相看。再者,宗门也并不是完全不收‘三十赛’的选手,只要能取得前三名,且有心想加入宗门,宗门一般不会拒绝。”
“如此说来,我须得在‘三十赛’大出风头不可,否则,贵宗门还看不上我?”凌澜语带戏谑道。
弈离愣了愣,下意识反驳道:“不会的,你天赋这么高,况且有我在,师尊定然会点头的。”
凌澜凝眉,看向他:“你希望我能进贵宗门?”
弈离点头:“自然。”他将脸转向一边,颇不自然道:“既然你始终要入‘三宗十派’,倒不如入了隐云宗,至少有我在,你不必受先入门弟子之气。”
凌澜倒不怕受气,就算真对上了,他也丝毫不惧。
他没将这话说出来,转脸看向弈离认真道:“既然你希望我进隐云宗,我就一定会进隐云宗。”
这句话似承诺,似誓言,凌澜说得无比坚定。
弈离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向前方,高冷道:“嗯,那就好。”
‘三十争霸赛’如期举行,也不知是不是弈离的话起了作用,凌澜的表现有如神助,一路顺利闯过前几轮,成为‘三十赛’上当之无愧的黑马。
钟钰棋也不敢落后,不疾不徐地进入决赛。
不过让两人意外的却是任宁,那个其貌不扬,一副书生样的邻居,虽然表现得比较吃力,但居然也跌跌撞撞进了决赛。
而一早放狠话的李修仁,早就不知道在哪一轮被刷了下来,灰溜溜地收拾包袱回去了。
不出所料,决赛二十人中留下来的四国选手,居然只有区区六人,其中两人来自水国,两人来自烈云国,古蒙和沧月国各占一人。
这般成绩竟还比之前好上几分,据说往届比赛只有三四人能站在决赛的赛场上。
如此境况,自然少不了引起一番热议。
“你们听说没有,这届‘三十赛’四国选手居然有六人进了决赛。”酒肆里,苍灏本土市井小民兴致勃勃地讨论道,好似谁先将第一手消息说出来,谁就胜了一般。
先开口的是个白净小生,他刻意压低声音神秘道:“这可是‘三十赛’开办以来头一次,咱们有幸见得,也算长了见识。”
或许是他将气氛压得太好,身旁之人纷纷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同桌人一壮汉不屑道:“嘿,这事谁不知道,‘三十赛’可是咱们苍灏最大的盛事,这事早就传开了。”这人故意将音量提高,仿佛嘲笑对方消息不灵通。
书生不服气,张口欲争辩,却看对方壮如牛的体型,想了想道:“那你可知是哪六人?”
壮汉嗤笑一声,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将六人姓名来历一一细数给他听:“这六人,其中两人来自水国,一人名唤任宁,一人乃是白家人,名唤白岑,这个白岑可是出了名的高手,水国白家小辈中的第二高手,仅次于白家少主之下,不可小觑。”
白家乃水国第一世家,就算出了水国也是有几分名气的,众人听到这,暗暗对白岑多了几分赞许。
书生又问:“那剩下四人呢?”
见周围人来了兴致,壮汉不免多了几分优越感,胸脯一挺,继续道:“再说那沧月国,虽只有一个莫旭宇,但实力也不弱,据说比之白岑只高不低,向来有南白岑北旭宇的说法,不过未曾见过两人对上,到底谁更胜一筹,暂时不得而知。”
“那古蒙呢?”旁边另一听客好奇道:“古蒙也只余一人入围,不知实力如何。”
壮汉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古蒙这位……”
书生挑眉:“怎么?不好说?”
壮汉摇头道:“那倒不是。”他说道:“这位在古蒙也是个名人,听说曾经昏睡两年,灵力修为全废,醒来不过一年,却能披荆斩棘入围‘三十赛’决赛,他的真正实力,确实不好说。”
书生微微一笑,跳过了这个话题:“既然这位说不准,兄台不如与我们说说剩下那两位。”
书生倒了杯水递给壮汉,客气道:“请。”
壮汉这便又来了兴致:“最后再说说这烈云国,这次参加比赛的十人中,皇室中人占了三个,但留下来的只有一位九皇子,这位九皇子不显山不露水,论名气比不上两位兄长,论受宠程度,也极少听说烈云国国主对其偏心,想来是不受宠,平日里便都将工夫花在修习上了,这才闯进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