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水瓶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反问我:“......不是你先投我做的C位?”
我当下还没明白他哪儿来的自信,心想我能放着路择远不投来投你?再说了,要是连我都投了左清秋,怎么可能C位袖标现在在李卓一身上戴着?
远远看见路择远拿了水回来,我才一拍脑袋,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左清秋是把我跟路择远赌气时的玩笑话当了真。
路择远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可能是不想左清秋这么居高临下看着我,然后拧开盖子把水递进我手里。水是刚从走廊上的冰柜里拿出来的,贴在手心冰冰凉,我的确有点渴,仰头猛灌几口,试图从尴尬的情境中把自己拯救。
路择远问左清秋:“怎么了?”
“没什么,”左清秋说:“要继续了。”
我杵在一边儿,假装自己是根木头。
“我不去前面了,”路择远看我喝完水,把瓶子拿过来拧紧:“我在后面带带齐悠扬。”
左清秋兴许是觉得我的确需要人带一带,点了头独自回到前排去。
我问路择远:“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路择远绕开摄像,把水放在墙根,回来的时候张口说了些什么,舞蹈老师已经就位,招呼大家站好上课,他和我只隔着两个手臂的距离。
但我还是连蒙带猜听明白了,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说,我很喜欢你的信。
我偷偷跟他对口型说,我也很喜欢你的。虽然他好像没听懂。
上午的课上完,我半条命都快交代出去。抢拍掉拍忘动作,基本能犯地错全让我犯了个遍。我本以为还有任冉能一起手拉手垫底,没想到他的F评级根本是个骗局,问起来才傻憨憨地解释,他原本来也是dancer,分到F班一半是因为主题曲考核那天崴了脚。
这支舞的强度确实很大,一上午下来整个教室都是汗味儿,谁也不愿意多呆,遛着弯儿去食堂吃午饭。李卓一一路拽着我走,路择远在后面和其他几个dancer讨论队形以及编舞问题,我听不太明白,心想可能唱作组聊音乐的时候,路择远也是同样的处境。
还能说啥呢,因为爱情吧。
进了食堂大家才解散,去找各自的熟人和室友同坐,蒋三七在饭桌上问我:“你最近看没看排名?”
楚江生从我的牛肉面里把肉全捞走:“看那玩意儿干啥?眼不见心不烦明不明白?”
蒋三七说:“齐悠扬一直在飞涨。”
“不能吧,”我将信将疑:“我最近也没干什么事儿啊?”
路择远坐在我对面,默默给我夹了一筷子自己碗里的牛肉。
“可是上次投票截止的时候,公演还没播出几天呢,现在开始发酵了吧,”李卓一分析得头头是道,探着脑袋把路择远刚夹来的肉又夹走,塞进嘴里委屈道:“我好想念小夏姐姐啊。”
想念夏夏是假,想念她的投喂才是真,这么说来的确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她回公司了,”路择远说,夹起自己碗里最后一块牛肉,直接递到我的嘴边儿:“有些事情要处理。”
蒋三七和楚江生同时疯狂咳嗽起来。路择远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改道落在了我的汤勺里,我没等李卓一反应过来就连忙吃掉。
李卓一苦哈哈的,咬着筷子问路择远:“小夏姐姐你们俩不在一家公司?小路哥不是个人练习生吗?”
路择远沉默一会儿:“......她家里的公司。”
楚江生一口饭呛出来:“谁家里开公司还这么缺心眼儿?送自己闺女来做这种活儿?”
看这话题圆不上了,路择远闭口不再多谈,一副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的样子。
他撒谎的本事的确不怎么样,我夹在中间觉得好笑,心想路择远没准家里开得是魔法学校,藏在我们普通人中间隐姓埋名。
下午的自由练习时间,老师教完了第一部 分,他们都学得很快,对着镜子抠动作,路择远在后排带着我赶进度。怕我们感冒影响拍摄,选管不让把空调打得太低,中午刚刚干了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就又汗湿了。
路择远对待跳舞很认真,状态和我写歌的时候差不多,他严格,但是不太凶,“你这边要打开,”他站在我身后,掰我的肩膀,拇指顶在我的肩胛骨上:“不然很难看的。”
这已经是他今天离我最近的一次,他很少在教我的时候玩儿那些情侣间的揩油把戏,虽然严谨地来说,我俩自从上次吵完架到现在,虽然已经纷纷服软开始对话,但的确还没有什么特别完整的交流,情侣身份些许存疑。
我趁此机会想和他聊聊天,顺便偷个懒:“你是为什么喜欢跳舞的?”
路择远想了一会儿回答我:“因为跳舞的时候不用思考为什么。”
得,我看还是专心训练,乖乖闭嘴比较好。
第一次公演的时候没和左清秋在一组,当时还对他总为了外务不来练习颇有微词,今天和他一块儿跳同一支舞,我才算彻底觉悟,人家在时限之内能练好,当然不用加班加点,我这种菜鸡才有加练的必要。
他们几个晚餐前消化完了今天的内容,李卓一原本打算接替路择远的工作,接手我这个舞蹈黑洞,被路择远不动声色的拒绝。练到后面路择远都不太愿意跟着跳了,倚着镜子坐在地上,只盯我有没有出错。
也不知道跳了多少遍。总之应该是挺多遍的,直到我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了梦寐以求的“过了”俩字儿。在今天,这俩字儿对我来说比“爱你”都他妈重要。
我立马原地摊倒,不愿动弹也不敢相信,气若游丝地问他:“你说真的吗?”
路择远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让我不要停下就直接躺着,对身体不好。
摄像打着哈欠开始收拾器材,我瞄了一眼,今天在这儿等我的摄像大哥,仍然是昨天那位大哥,看向我的时候都是一脸幽怨。
我跟在路择远身后走得踉跄,心里还是挺快乐,也没干什么大事儿,但感觉跟破了世界记录似的。出了大楼,风吹过来,身上的汗凉飕飕,但脸和心都是热的。
“晚上回来住吗?”路择远问我,拉着我的手腕,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先不了吧。”我说,脑子里琢磨着我俩确实是得避避嫌了,毕竟展书佚是个不怎么稳定的因素。
路择远停下,松开我,我没刹住车,一脑门撞他肩膀上,捂着脑袋喊疼。
“齐悠扬,”他拿掉我挡在脸前的手,迫使我和他对视:“你是不是想和我做回朋友?”
他的眼睛像是一片海,天上没有星光。
他尝试着谨慎地威胁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
我打断他:“你就什么?”
路择远垂下眼睛,海被遮挡起来,微微笑着,语气里是自嘲:“我没有什么可威胁你的,我可能只会退赛......”
我被他气笑,跟展书佚相比,他的威胁都如此招我喜欢,我真是没救了。
“你想得美,”我说,“我才不会和你分手呢。”
第60章 第三次公演(二)
我话接得着急,说完才知道害臊,好在天已黑透,他应该看不到我涨红的脸:“......而且干嘛要为了我退赛?”
他从我的话语里又抬起眼睛:”可是我让你生气了,我没什么能留住你。”
“你不需要啊,”我说,声音难以自持又提了一个档:“你只要别把我往外推,我还能去哪儿?”
我和路择远,面对彼此,某种程度上讲,其实都挺卑微的,而且还倔,我倔在表面上,他倔在骨子里。这样的两个人,偏偏又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小心摸索着,也走不安稳。
结果路择远比我还委屈:“......你就去了蒋三七那儿。”
“......说不过就跑是我不对,”我怂下来,小声认错,又忍不住抱怨:“但你说话也太伤人了,我心都被你弄碎了。”
路择远抬起手,掌心贴在我的胸口上,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一点点热量传递过来:“那我可以帮你拼起来吗?”
“那你呢?”我追问:“你被我伤过的心呢?还能拼起来吗?”
路择远那边迟迟没有动作,保持缄默。我感受到心脏附近压力减轻,热源散去,他的手虚虚覆盖在我的胸口,僵直在原处,却不着力,像是打算放弃,正在试图妥协,好像只要能维持在一起的结果不变,他的担忧和不安全感,都可以暂且搁置。
这不是我希望的结果,这样的关系只会让争吵循环往复,直到大家都精疲力尽。我想要他爱我,也想要他信我。
我几乎是尽全力推了路择远一下,他没站稳,踉跄两步跌倒在草皮上,被我突然的神经质惊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我便过去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的两侧,掌心摁在地上,泥土的触感潮湿阴冷,有小小的虫子在周围爬行,窸窸窣窣,蚕食两颗软弱的心脏。
“那房子我不要了,”我说,自上而下盯着路择远的眼睛,不想给他任何躲开我的机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头,眼神里是真的不解,认定如果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必然会想要放弃他。
我主观上在努力克制,但转满整个眼眶,在重力作用中砸下来,打在路择远好看的鼻梁上。
“因为我他妈太爱你了,哪怕你压根儿不信,我也不想为了它和你分开,”我说,眼泪持续往下掉,迫使我不得不坐直身子。路择远看不得我哭,生硬地想把我往怀里扯,我象征性挣扎两下,就软了下来,顺势趴在他的怀里痛诉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几个人可以爱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哭得相当惨烈,直逼情绪崩溃时的楚江生,“我还能怎么证明呢?”我说,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都说了无数遍了,只有你最重要。”
路择远被我吓得手足无措,一只手揽在我的腰上,另一只轻轻扣在我的脑后,他说:“房子的事情我可以帮帮忙......”
“我不要了,房子也好,展书佚也好,”我说:“过去的包袱,我全都不要了,就算我的确因为过得不好才对你念念不忘又怎么样呢?这不就是你说的命中注定吗?我们俩都应该感恩才对,感恩我之前的生活没他妈的起色。”
路择远放松下来,肩上紧绷的肌肉变得柔软,他轻轻侧头亲吻我的耳朵:“嗯,感恩。”
我自己发泄的差不多了,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原本的理直气壮渐渐消散,最后一句话讲得磕磕绊绊,音量也弱了下去:“你、你就只用记得,爱着你的是一个特别崭新的齐悠扬就好了......”
他声音有点沙哑,在我耳边应答:“嗯,我记住了。”
我撑起身子,两条腿仍跨在路择远两侧,将将跪在地上:“等比赛完了,你得跟着我一块儿去跟我妈道歉知道吗......”
“好,”路择远说:“去跟阿姨道歉,拐了她的儿子,也没看好她的房子。”
我这一通撒泼打滚,脸上有点挂不住,拉扯路择远两下:“......行了,吵完了就回去吧......”
他握着我的手腕,借力坐起来,直接捏住我的下巴同我接一个短暂的吻,末了看向我,眼睛是湿漉漉的,牵引着我的那只手向下探过去:“可是我有点硬了,扬扬。”
我立马从他身上弹起来,严词拒绝,野战啥的太超纲了,来不了来不了。
路择远脱了外套系在腰上,几步跟上来,从主楼回宿舍楼的这段路,我俩好像是第一次并肩行走,不再一前一后,一个拉着另一个。
几个站姐还等在侧门口,看见我俩灰头土脸的回来,外套上全是草,高喊道:“要好好相处——不要打架呀——”
选管不让回应,我俩只能闷头走进宿舍,但我看见路择远有悄悄在笑。
我站在自己屋子外面,能看见蒋三七的门口扔了一堆行李,我的。得,看来是这几天的嫌也不打算让避了。
有人还没睡,走廊上好几间宿舍亮着灯,路择远先回去处理生理问题,我则去蒋三七门口把行李推回来。
“嚯,”楚江生听见动静,倚在自个儿宿舍门口小声调侃我:“在娘家是一天都呆不住啊。”
诶,我寻思这人是不是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说起话来怎么每次都能这么欠揍?
我呼啦呼啦把东西怎么搬出来再怎么搬回去,一件一件摆回原来的位置,鲨鱼也放在路择远床上,全都弄完了,他才从洗手间出来,顺便洗了澡,腰上围了浴巾,裸着上半身,已然完全不拿我当外人。
他去开自己的行李箱,我以为他要拿衣服,结果拿了个信封出来,边角略微发黄,但保存的很好。
路择远当年给我信,我是连着信封一起撕的,这肯定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但我仍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说实话确实挺惊讶的,便开口问:“这你竟然随身带着啊?”
他去换下来的外套口袋里摸打火机,不再扭捏,解释得坦然:“也不是所有事儿都是命中注定的,有时候个人努力也很重要。”
我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已经兀自开始感动,他那边也跟着接上:“是因为知道你会来比赛,所以我才要来的。”
自己猜到,和真的听到,效果还是天差地别。我心脏咚咚跳,天啊,真的哭了,到底是什么绝美爱情。
路择远从信封里把信抽出来,里面的东西明显要脏一些,七零八碎的纸片,小心翼翼被白色的纸胶带粘好,部分地方洇出些污渍,反复贴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