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听乔韶说时,贺深满心疑虑。
深海大厦位于闹市区,这里的监控应该是很周密的,乔宗民丢了儿子,怎么可能找不到这段录像,怎么可能会查不到这个女人?
乔宗民道:“我和他母亲从来不拘着他,他想出去玩也是纵着他,虽然也让保镖跟着他,但那人大意了。他以为这就在深海大厦,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多么年都没出过事,心理上松懈了。”然后就出事了。
乔宗民每想到这里都会自责,他轻吁口气继续说:“韶韶失踪后,我们很快就查到了这段监控,也找到了这个女人的所有信息,可始终查不到后续。”
他对贺深讲了这个女人的事。
祁静宜,一个因为失去儿子而彻底疯了的女人。
她是个单亲妈妈,因为有轻微精神病而被离婚,连带着有些痴傻的儿子也留给了她,她艰难地抚养着儿子,过得狼狈不堪。可即便这样努力生活了,儿子还是被她害死了——她出门忘了关火,十岁的儿子煤气中毒而亡。
之后她疯了。
乔宗民顿了下,艰涩道:“当初查到这些时,警察都觉得不乐观。”如果是单纯的绑架,别管多少钱,乔宗民都会把儿子赎回来,可这样的精神病患者,谁都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
贺深明白了:“祁静宜整整一年没有出过地下室,也就没有任何寻找的线索。”
乔宗民点头道:“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带着乔韶一起死了。
监控拍到了祁静宜拐走乔韶,却没拍到她将他带去哪里。
祁静宜所在的那个地下停车场警察也找过,可始终没发现那间隐蔽的房间。
之后警方排查了所有交通工具,更是把全城监控刷了一遍又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这两人如同人间蒸发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能想到祁静宜是躲在了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她在儿子死后,过着异常正常的生活,足足用了两年时间准备,囤积了大量方便食品和矿泉水,只想和“儿子”永远待在这个安全的地方——这次她不会再让他遇到任何危险,不会再让他受任何人歧视,更不会再让他离开她。
乔韶回来后,警方很快就查到了那个房间,也看到了祁静宜的尸体。虽然乔韶一个字都说不出,也无法描述自己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但只看结果也隐约猜得出。
彻头彻尾的悲剧,完全的无妄之灾。
祁静宜拐人并没有针对性,她看到乔韶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真好看,只有她的孩子才会这么好看,于是带走了他。
这是所有的前因后果了。
乔韶在这一年里受到了严重的精神迫害,回家后畏惧成年女性,畏惧安静,畏惧妈妈这两个字。
如果杨芸没有患病,乔韶会慢慢康复,会重新接受母亲,可杨芸撑不住了。
稍有好转的乔韶听到了母亲的死讯:自责、愧疚、恐惧、痛苦……无数情绪像一座座大山般压在他神经上。在他无力承受之时,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他全忘记了。
关了投影仪,乔宗民看向贺深:“你觉得你适合他吗?”
如此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贺深后背紧绷。
这是没办法的,乔宗民肯定看出来了——这没日没夜的守护,不是普通朋友会做的。
贺深垂眸道:“我喜欢他。”
砰地一声,遥控器撞在后墙上,砸了个粉碎。
乔宗民声音极冷:“我问的是,你觉得自己适合他吗!”
贺深喉咙里像堵了块铅,又重又涩。
乔宗民道:“你们都是男人,你的家庭会接受你们?这个社会能接受你们?乔韶好不容易康复了,你还要拽着他走进另一个深渊吗!”
贺深薄唇紧抿,沙哑道:“我会保护他。”
乔宗民一把拽住他衣领,逼视他:“别拿这种轻浮话来糊弄我。”
他声音低冽,充斥着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势与压迫感。
贺深处于绝对的弱势,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如何比得过这位在世俗中叱咤风云的男人?
普通人可能早被乔宗民给震得抬不起头,但贺深抬头了,他盯着乔宗民,用着近乎于倔强的语气道:“我一定会保护他!”
乔宗民盯着他,贺深一点都没躲闪。
昏暗的屋子里,装满了沉重过去的空间,两个强势的男人剑拔弩张。
“滚。”乔宗民松开手,对贺深下了逐客令。
贺深记挂着乔韶。
乔宗民看向他,目光冷凝:“滚出去!”
贺深眼睫微垂,向他鞠了个躬道:“对不起。”
乔宗民冷冷看着他。
贺深继续道:“无论如何我都想和他在一起。”
乔宗民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向着贺深就砸了过去。
贺深躲都没躲,他额间被飞来的烟灰缸擦破皮,渗出血。
乔宗民看都没看他:“别让我再看到你!”
贺深双目黯淡,又道了声歉后离开了。
他没去看乔韶,而是出了乔家,站在门外。
阴霾了一天的云朵终于架不住沉重,下起了滂沱大雨。
贺深一动不动地站着,脑子里回荡着乔宗民的话。
你适合他吗?你适合他吗!
贺深手指颤了颤,自嘲地笑着。
他配不上他,可他想把后半生所有的爱都给他。
雨下的很大,扬起的水雾把街道弄得雾蒙蒙,贺深笔直站在那儿,像迷雾中的灯塔,异常清晰也异常坚定。
乔宗民收回视线,拨通了电话:“老陈,把那孩子接进来。”
乔韶醒来时状态不错,乔宗民刚好进来,问他:“饿不饿?吴姨一会给你煲着粥。”
乔韶肚子立马配合得响了几声:“很饿。”
乔宗民立刻道:“我去把粥端过来。”
“不用啊,”乔韶直接下床道,“我去餐厅吃。”
乔宗民见他精神状态很好,心口的大石才落地:“我陪你一起。”
乔韶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乔宗民当没看见。
乔韶想找手机,乔宗民催促他:“快来吃东西。”
乔韶找半天没找到手机,只能先去餐厅。
坐下后他又四处看看……
乔宗民给他搅动着粥碗:“有点烫,你小心点喝。”
乔韶忍不住了:“爸,贺深呢?”
乔宗民:“……”
乔韶清了下嗓子道:“他回去了?”贺深跟着熬了两天两夜,会回去休息也正常。
乔宗民道:“吃饭。”
乔韶一边喝粥,一边打量着大乔的神态。
乔宗民哪会不懂他的心思,自家崽子就是这么单纯才让他放心不下啊!
大乔放下碗筷道:“就这么喜欢那小子?”
乔韶一口粥入喉,被吓得呛了起来:“咳……咳咳……”他脸涨得通红,“爸爸爸,您说什么呢……”
他也就心虚时才会老实叫爸。
乔宗民叹口气道:“慌什么,张博士早年就提醒过我,你以后的伴侣可能是男性。”
乔韶一听,更是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乔宗民心有不甘道:“爸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怎么能是谢深那小子……”
乔韶不痛快了,他抬头看向父亲,正色道:“他怎么了?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他能选择的吗?拥有什么样的血脉是他能够决定的吗?他在一片淤泥里长得笔直青翠,我们不该加倍欣赏他吗!”
乔宗民:“……”
反正事都说开了,乔韶也不怂了,他放下筷子道:“大乔同志,请你放下有色眼镜,好好看看贺深,他到底哪里不好?”
乔宗民余光瞥了眼门口湿漉漉的少年,心里老大不痛快。
乔韶道:“贺深次次考第一,学东西又快又准,还不怕吃苦,你知不知道谢家有多坑啊,让他三年赚一千万,他才多大啊,这要求放到寻常高中生身上就是笑话好嘛,可是他能做到,在没有任何启动资金,没有人脉,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他能做到!”
乔韶还diss了一下老爸:“我敢打赌十七岁的你也做不到!”
乔宗民:“………………”
乔韶越说越来劲,振振有词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好,脑子好使肯吃苦,做事耐心有韧劲,哦……你还没看过他打篮球,特别帅我跟你讲……我投不进去的球他都能……”
他话没说完,顺着大乔的视线看到了门口的贺深。
乔韶韶眨眨眼:“诶……………………”
乔宗民后悔了,后悔把这臭小子叫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感大乔今天又会被喷。
设身处地想一想嘛,大乔这心态其实没毛病的【捂脸】
104、第 104 章
乔韶说这一大堆好话是为了给大乔洗脑, 可没想让当事人听见, 要知道贺深就在门口,他打死也说不出那些心里话啊!乔韶窘得不行!
很快他看到贺深浑身湿透, 羞赧瞬间消失, 乔韶蹭地站起来, 走过去问:“怎=怎么淋雨了?”
贺深嘴唇动了动, 许多话涌到嘴边,却像被糖黏住喉咙一般,说不出来。
乔韶道:“快去冲个凉换身衣服, 现在天冷了, 会着凉。”
他刚说完就皱了皱眉:“这里是怎么了?”他踮着脚才够得着贺深的头发,拨开湿漉漉的额间发,那儿有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雨水已经冲干了血迹,伤口却因为泡了水越显严重。
贺深哑着嗓子道:“没事。”
乔韶皱了皱眉, 正想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就听他爸来了句:“我拿烟灰缸砸的。”
乔韶转头盯老爸:“什么?”
贺深开口道:“乔先生不是故意的。”
乔总敢作敢当, 不遮不挡:“我就是故意的。”
乔韶:“…………………………”您可真骄傲啊老爸!
明明贺深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说话却比大乔理性得多,他道:“如果乔先生真的有意,我不会只是擦破一点皮。”
乔宗民冷笑一声, 语气仍旧糟糕, 做的事却挺像样:“赶紧带他去冲凉,感冒了回头再过给你怎么办?我去给他找身衣服。”
扔下这凶巴巴的话,他上楼去了。
乔韶的衣服贺深肯定穿不了, 他是去拿自己的衣服给贺深换洗了。
乔韶也不敢耽误,拉着贺深的手道:“来我屋。”
贺深跟着他去了二楼,乔韶把他推进了自己的浴室。
隔着浴室门,乔韶心里挺忐忑的,他说:“你别怪我爸,他有点太紧张我了。”
浴室花洒是声音很小的那种,水冲在身上也不嘈杂,门也没关严,所以贺深稍微提下音量,乔韶就听得一清二楚:“我很理解乔先生。”
乔韶心疼他:“我没想到我爸会动粗。”
贺深解释道:“他没真的想伤我,那角度我稍微动一下就躲开了。”
乔韶听得更心疼:“那你怎么不躲开?”
贺深沉默了一会,道:“因为是我对不住他。”
乔韶怔了怔。
贺深似乎关了花洒,声音更加清楚的从浴室里传出来:“我知道自己不适合你,知道我们在一起不可避免会受到非议,也知道你会不得不面对压根不需要面对的很问题……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他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直接震动出来的 ,“乔韶,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乔韶急声问:“你怎么能这样说?”
贺深没出声。
乔韶道:“大乔不知道详细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能吃好喝好睡好吗?如果不是你我能有勇气想起过去,面对一切吗?如果没有你,我还在慢性死亡!贺深你别妄自菲薄,明明是你救了我的命!”
乔宗民攥紧了手中的衣服。
两个小孩的每字每句他都听到了,其中蕴含的感情他也感觉到了。
他轻叹了口气,靠在了墙上。
乔韶半天没听到贺深的动静,忍不住唤他:“贺深?”说着就想推门进去。
这时乔宗民进来了,他道:“干嘛呢。”
乔韶吓一跳,握住门把手的手连忙缩了回来。
浴室里传出了贺深有些许哽咽的声音:“我洗好了。”
乔宗民道:“衣服放外面了。”态度在努力改变。
贺深道:“多谢。”
乔韶看了儿子一眼,乔韶不明所以。
乔宗民只得提醒他:“还不出去。”
乔韶满心记挂着贺深,哪舍得出去:“我出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