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半学期。孟里,别激动,我控制的挺好的,一直到现在才扩散到肺,我挺知足。”
温蔚扬站起身,拍了拍方知卓的肩膀,笑得一如既往。
“b大临床医学,我没能耐去上了,方知卓,有时间帮我去看看,也算是了一桩心愿。”
第五十章
从医院出来,孟里和方知卓一前一后走着,气氛一时凝重非常。孟里不说话,方知卓也不开话头。走了一段路,孟里突然转过头压住方知卓的肩膀,方知卓恰一抬头,正对上孟里那双晶亮眸子。
孟里的表情有些焦躁,还有些痛苦。方知卓也不说话,二人对视良久,终于还是孟里开的口。
“知了,一会我带你去做个全身体检吧。”
方知卓知道孟里在担心什么,他轻笑一声,拍了拍孟里的脸让他放松。
“放心,我身体好。”
“你好什么!”
孟里倒也不管不顾,眸子里的光幽深晦暗,烧的方知卓心里发慌。
孟里本就长得野,还沾了点邪性,此时带了情绪,更是多了些不羁的漂亮。
方知卓喉结滚动,抬眼看他英俊野性的爱人,像是总也看不够一样。他知道孟里的担忧及顾虑,他的身体的确不像看上去那么好,几乎所有的亚健康状态他都有,只是他平时从来不说,也不表现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失眠盗汗关节咔咔响,你这一身的毛病,哪天带你去骆宁常去的养生机构看看,找个相熟的师傅给你按按,调理调理。”
一说到方知卓的身体,孟里就想骂娘。张帆这么多年没做过一件好事,方知卓从头到脚,不管是心理创伤还是身体上的大大小小伤痕,都是拜她所赐。如果不是她是方知卓的亲生母亲,孟里真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他自己可以活的糙,吃饱穿暖就行,但他的爱人不行,方知卓不行。何况他现在经济条件还允许,加上温蔚扬的事情一闹,他确实开始对健康上了心。
“用不着,没那么金贵。”
方知卓刚想拒绝,孟里登时瞪起了眼睛,像是能吃了他一样。
“什么用不着,你怎么不金贵了。以前你老公没钱,给不了你这条件。现在有钱了,还不好好享受享受,保养保养?非等你他妈哪天也进了医院,再花大价钱治病是吧?”
方知卓被他逗的直笑,一贯清冷的眼角都漾出蜜来。他揪住孟里的领口,也不管大庭广众,在他嘴角小啄了一口。
“成,那就听你的。”
其实以方知卓的经济条件和阶层,他是不差这几个保养的钱的。只是他一直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他不爱为自己的身体投资,这和他对生命的不渴望有直接关系。
没遇见孟里之前,他大抵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今天和明天没什么区别,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有的人是活着,他只是存在,仅此而已。
是孟里让他知道,活着还挺可贵的,至少他死了会有人不舍,为他落泪,甚至会一蹶不振。
孟里也的确雷厉风行。二话不说直接约了骆宁的专属养生师,给方知卓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定制了一套全身护理,整套下来花了小好几万,算是掏空了他大半年的积蓄。
方知卓本想刷自己的卡,孟里硬生生把他怼了回去。
“给你花钱我乐意,我高兴,能不能别跟我整事儿?”
方知卓知道,温蔚扬的病一直是孟里心里的一道坎,他由此草木皆兵,倒也不奇怪,也就由着孟里去了。
从养生会所出来,孟里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方知卓知道他在担心温蔚扬的事。
“你到底没告诉涂林?”
温蔚扬特意叮嘱孟里不要告诉涂林,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不想让对方可怜啊什么的,他只是说自己不想用身体上的疾病当做一种威胁。
“没告诉,这不要脸的最近好像真在张罗结婚,估计毕业就差不多了吧。”
孟里长出了一口气,想起他和涂林的那次所谓谈心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约涂林在他们家楼下的咖啡厅促膝长谈,孟里是本想心平气和的。结果涂林刚一落座就特迫不及待的和孟里摊了牌。
“孟哥,我订婚宴你得去,你得是座上宾!”
“我宾你妈!”
孟里气得心口疼,给涂林一阵劈头盖脸臭骂,涂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脸色也不太好看。眼看着就要不欢而散,孟里突然叫住了抬腿欲走的涂林,他挣扎了很久,终于从嗓子里压出一句话来。
“最近和温蔚扬联系了么?”
涂林停住了往前走的脚步,只是背对着孟里应了声,但没回头。
“最近太忙,没怎么联系。”
孟里长出了一口气,悠悠说出了句。
“涂林啊,你是真丧良心啊。”
涂林冷哼一声,再转头看向孟里的时候,眼中似乎有讥讽。
“我不是你,孟里,我没有干男人屁股的嗜好。”
孟里一拳就挥了过去。
那天他们打了个天昏地暗,将近十年的友谊就此破裂,说是恩断义绝也不足为过,涂林是带着血走的,走的时候他喊了一句,声音都带了哭腔。
“孟里,咱们兄弟十年了,你到底跟哪边更亲!”
孟里拳头见了血,嘴角也破了,他用一根指头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一字一顿地答道。
“涂林,你曾经是我兄弟,但现在看来,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已经不止一次嘲笑我的性向了,而且不光是在我的面前。你在我的爱人面前也口无遮拦,我姑且信你是有口无心,但说句实话,涂林,你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吧,或者觉得我是个异类,甚至是变态吧,包括温蔚扬也是。所以我也就不劳你这个直男非恶心着自己跟我玩了,咱们好聚好散吧,就这样。”
从咖啡厅出来,孟里直接去了政法大学找温蔚扬。结果扑了个空,他室友说温蔚扬一大早就去模拟法庭了,今天有个比赛,估计晚上才能回来。孟里顺便问了一嘴模拟法庭的位置,溜达着也就去了。
模拟法庭居然开着门,看来这个比赛是开放性的。他挑了个位置坐下,看西装革履金丝边眼镜的温蔚扬舌灿莲花,艳压群芳,他突然眼眶有点热。
没人能想到这是个癌症缠身的少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几年活头。
温蔚扬注意到了台下坐着的孟里,眼神交汇中凌厉之气弱了,稍显温柔了些许,像是在孟里进行无声的感谢。
比赛结束后,温蔚扬过来拍了拍孟里的肩膀,说要请他吃这边最好吃的鱼火锅。
“你难得来一趟,我得让你不虚此行。”
“温蔚扬。”
孟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温蔚扬倒是爽快,让他有话直说。
“小眼镜,听哥一句,别在涂林那狗贼身上浪费时间了,哥给你找个好的,真的,比他强八百倍。眼镜儿,人活着就一辈子,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他很久没叫过温蔚扬这个外号了,他这句话一叫出来,就像是成了温蔚扬的娘家人,字里行间就带着心疼,温蔚扬眼圈红了,再抬头,则是带着笑意的。
他这一次没有再犟,只是柔柔地笑着。
“好,听你的。孟里,我想在最后这段时间好好活着,至于涂林,我不求了。”
我不求了。
这句话何其悲哀,又何其失望,孟里差点因此落泪。
最后还是温蔚扬先行安慰了他。
“孟里,你和方知卓好好的就行了,让我知道我们这一类人也配天长地久,我就非常满足了。”
第五十一章
方知卓笔试成绩出来的那天,秦慕找他和孟里见了一面。
秦慕这回没有化浓妆,素面朝天,只打了个底,看上去疲惫的很。
孟里不知道方知卓和秦慕曾经有过一场并不成功的交易,他只晓得方知卓知道他少不更事时暗恋过秦慕,生怕自家媳妇儿吃醋,一个劲儿的打圆场。
“秦慕你看,你来b市那我当仁不让得请一次是吧,当年咱们同学一场,那真挚的不能再真挚的同学情……”
秦慕有些苍白的脸多了些血色,她歪头看看方知卓,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孟里,突然笑了。
“怎么,方知卓,你没和他说?”
“没说,有什么好说的。你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方知卓对外人一向淡漠,更何况他对秦慕没什么好印象,不只是因为孟里,还因为秦慕对恋人的态度。
“我来是给你提个醒。你多注意,姓苏的不会让你好过。”
秦慕轻咳了一声,说完就要起身。这回轮到孟里纳闷了,拦住秦慕不让走。
“欸怎么回事啊?你俩还有事啊?姓苏的又是怎么回事,秦慕你怎么知道的?”
秦慕被孟里拦住倒就势不走了,方知卓无奈,只能简单和孟里说了说,还没等他说完,孟里拍案而起。
“秦慕,老子招你惹你了你抢我媳妇?”
周遭人皆投来了惊异的目光,孟里也觉得自己声儿有点大了,捂着嘴把秦慕拽回了桌子,小声呵斥。
“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我答应嫁到他们苏家了。”
秦慕把一面碎发掖到耳后,笑容有点凄凉。孟里一下子懵了。
“那可是火坑啊我操,你怎么能往那里面跳!”
方知卓也蹙起了眉,破天荒的管了点闲事。
“不就是个形婚?你找谁不行。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上次看那人把一个姑娘当狗溜,不然也不能得罪了他。”
“不是形婚,他逼我爸妈就范,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孟里一句我操直接骂了出来,秦慕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听涂林说,你们和苏家也有过节,算我一个,我进了他们家门,能帮你们。他们以为我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打错算盘了。我是毒蛇,还是眼镜蛇。”
她顿了顿,又填上一句。
“也是帮我自己。”
方知卓报的正是最高检下设的反贪局,他也拿到了笔试第一的成绩。对面试他也极有信心,即便考进去他只是个侦查员,但蛰伏起来,总有一天会等到最佳时机。
和苏家的账,该清算了。
秦慕又坐了一会就走了,这回反而是轮到孟里不安了。他和方知卓的好日子刚开始,不太想再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知了,不然就……”
“什么都能听你的,孟里,就这个不行。”
方知卓态度格外坚决,孟里像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坚定的星光。
他不知道方知卓是拗着当年的那个劲儿,还是他在检察院实习帮忙这么久,确实是变成了这样。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没有合理的理由去阻碍方知卓。
他只能求老天保佑,保佑他的知了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他身边,这就足够。
过几天抽空,孟里带着方知卓回了一趟孟亚军那,孟铃交了男朋友带回了家,老爹让他带着方知卓一起回来吃顿饭。
孟里看着这个朋克风,背着贝斯的小青瓜蛋子,着实不太看得上。但他从妹妹的眼睛里看到了爱意,快要溢出来一样,不比当年他对方知卓差,他也就释然了。
小青瓜显然十分想讨好大舅哥,嘴又甜,极会唠,孟里被他哄的飘飘然,却也没上了头。
“孟铃可是我眼珠子,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饶你。”
小青瓜脑袋点的宛若小鸡啄米,孟铃到底心疼自家男友,呆了一会就带着小青瓜走了,说是两个人还约了朋友。
眼看着只剩下三个人,孟亚军先跟方知卓开了口。
“知了,你爸你妈还好么?”
“还行。我妈常年住院,挺稳定的。我爸一周去几次,没事就陪着,尽职尽责。”
方知卓肉眼可见孟亚军的身子抖了抖,他突然挑起了嘴角。
“爸,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挺爱看古惑仔?”
孟亚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明显一愣,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是,我们那个时候不是刚流行么。我和你爸横行霸道,街头一霸似的,那个时候总和他一起看。”
“他现在也爱看,总也看不腻。我嘲笑他说他太念旧情,早晚把自己毁了。”
方知卓突然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射进孟亚军的心里。孟亚军坐不住了,说了句你们聊我去忙一会就想走,方知卓在后面又叫了他一句。
“爸,方韶华挺蠢的,是不是。”
孟亚军的步子停了,他背对着方知卓,所以没有看到后者眼中的情绪,汹涌着的,甚至是不甘心的。
方知卓对方韶华的情绪很复杂。一面爱他,敬他,一面又恨他怪他。
他从来没有怪过孟亚军,但他真的很好奇。这个他父亲用一辈子护了半辈子的人,到底能不能回应他的父亲,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孟亚军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真相带到坟墓,他紧紧地闭着嘴,一个字都不打算透露。
孟里在一旁盯着脚不吭声。他从来不去试探父辈的感情,或者说,他不敢。
他爱母亲,也爱父亲,他算是父母爱情的见证和结晶。如果孟亚军回应方韶华,哪怕只有一点,他都不能接受,他会觉得是对父母感情的亵渎。
但如果这一点都没有,他又替方韶华难过。他这另一位父亲的一生太过可悲,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钟表,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