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母亲经常搬家,从黄浦江旁边的汤臣一品江景公寓搬到松江区佘山月湖区别墅,中途辗转了好几个不同的地方,后面又搬到了浦东的花园独栋别墅。而且并不是因为之前的房子不属于他们了或者是其他经济上的缘故,总而言之就是忽然过了一段时间,母亲就会忽然通知宗祁要准备搬家,然后宗祁就会连带着转个学,重新换一个生活环境。
这栋房子也是宗祁高二的时候才搬进来的,不过住了一两年,说是有感情还是勉强了点。
“少爷,请进。”
虽然这栋别墅冷冰冰的也没有什么人气可言,但宗祁这次带了一组下仆来,将灯光一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他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拉美尔庄园,还有那个总喜欢暗暗关心他,在早餐里额外多加一杯牛奶的老管家。
等宗祁把一切该打点的事情打点好,大厅中央的落地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别墅外面本来就安静,现在就更加安静了。可惜在飞机上一直睡觉的宗祁完全没有一点困意,甚至还精神熠熠,觉得自己可以立马跳到外面的草坪上来一段我和我的祖国。
“咋整啊这,一点都不困。”
他挠挠头,在沙发上葛优躺了一会,实在是找不到事情干了,索性踏着拖鞋吧嗒吧嗒的上楼,站在主卧门口,深吸一口气,这才悄悄把门打开。
和拉美尔庄园差不多,这栋别墅的主卧也是宗祁母亲的卧室。宗祁记得自己幼儿园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母亲住过,后来更是因为有了性别观念,就算叫母亲起床也只会站在卧室外轻轻叩门,不会进去一步。
等到母亲过世后,便直接让他去英国,最后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宗祁就匆匆忙忙的顺着母亲的意思去了,根本没来得及整理母亲的遗物。
也许这扇门后面就藏着宗祁穷极两辈子都没能发现的秘密。宗祁轻轻把手搭在门把上,手心不自觉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甚至真正那一段岁月的当事人都已经长眠于土下,不可能再说出任何话,但是这一刻,宗祁无比清楚的知道——
不管这么多年来的事实是什么,他一定要弄清楚,当初让那个男人狠下心来抛妻弃子,远走高飞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就算那个原因和宗祁一直以来固执相信的那个原因不一样也无所谓,他不可能一辈子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也不可能恨着一个没有理由去恨的人。
“呼——”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旋开了这扇房门。
和萨希·拉美尔的房间不同,这个房间内部的装饰风格是母亲一贯喜欢的中式风格。深色的红木随处可见,梳妆台,还有雕花木床,全部都被白色的布蒙住,四周的窗户紧闭,窗帘也拉的死死的,整个房间阴暗无比,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烟火气。
宗祁摸索着在墙壁上找到灯光的开关,反手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迈动了沉重的步伐,开始弯下身来在房间的各大柜子中快速翻找,砰砰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如雷贯耳。
母亲生前的东西并不多,她不爱化妆,对于现代的娱乐设施也兴致缺缺,唯一说比较喜欢的东西大概就是烹饪了。所以她房间里的东西也不算多,除了衣柜里堆着的衣服。
——女人嘛,能够理解。
宗祁一点一点的找,根据母亲的习惯推测着她会将东西藏在那里,最后,当他来到那张雕花大床上,将枕头挪开后,看到了被枕头压在下面的黑色封皮相册。
这本相册的样式,和拉美尔庄园里那一本,一模一样。
就连里面的照片也是。
第63章
这本相册同样也是用黑色牛皮制成的, 边角也微微泛白,一看就是被主人经常翻阅的缘故。
而且最令人不知道说什么的就是, 这本相册里面的相片也和拉美尔庄园里面那本一模一样。
宗祁:……
看到这本相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多半是他母亲和爹这么多年来其实还是有联系,只不过被蒙在鼓里的是他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 宗祁内心并不如同先前猜测时候的挣扎和波涛汹涌。更多的是早就已经猜到,只需要最后一个东西来验证的流程罢了。
他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让拉美尔家族紧急应对至此?
在如今这个金钱就是一切叩门砖的现代世界,想来很难, 所以一定有什么更加,更加可怕的情况。
黑发青年低垂着眉眼, 将这本相册紧紧攥住, 指甲深深嵌入到肉里去,留下月牙般的血痕。
但是最终,他还是把相册放回到了原处,重新拿起枕头把它盖上, 然后沉默的退出了这间有些压抑的冷清房间。
反正也睡不着,宗祁便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怎么样才能搞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啥。
首先,布莱克老管家作为跟随在萨希·拉美尔身边的股肱之臣,辅佐过两任拉美尔少爷的他应当是一清二楚的。
可惜布莱克爷爷对上帝发过誓, 宗祁猜也猜得到,他估摸着肯定没办法从老管家口中得到线索。
那……母亲和父亲生前的密友?
宗妍生前的密友, 陪她出去一起吃饭唱歌,或者相约去美容院打玻尿酸的姐妹倒是有。但是要说交心到这个程度,那还真没得。
而他老爹,红颜知己大概遍天下,狐朋狗友也不会少,那要说到和谁走的近,那就跟宗祁这种一脉相承的自闭般,一个都没。
宗祁一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在两个人都只遗留下来少量的线索时,他只能跑到楼上去,蹬蹬蹬的抱着电脑跑下来,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把vpn挂上,翻到外网开始用搜索引擎检索,从浩如烟海的条目中检索他想要的信息。
说实话,这真的是个大工程,一直到东方天蒙蒙亮的时候,宗祁都还没能摸的到什么头绪。
宗祁的母亲宗妍以前在英国留过学,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和萨希·拉美尔在一起,并且火速结婚,并且在结婚一年后生下了宗祁。
拉美尔家族也还算有名,一脉相承的财富还在嘛,所以当时的媒体也有报道,标题还是“萨希·拉美尔这位黄金单身汉居然结婚啦对象是个中国妹砸!”之类的小喇叭般广而告之体,宗祁一下子就找到了。
不过在宗祁两岁后,他妈妈就抱着他回了中国,在宗祁零岁到两岁之间,这两年国外的报道寥寥无几,相当于直接把线索给断了。
宗祁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看天亮了,自己又有点困,于是眼睛一睁一闭又睡过去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不仅肚子饿得咕咕叫,还一觉睡到了下午。
倒时差真的太痛苦了,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宗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洗漱完毕后又去泡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吃完饭后跑到房间里随手拿了串车钥匙,然后就去车库里准备开车出去溜达两圈。
以前他家除了保姆外,还雇了一个司机的,但是后面宗祁拿了证之后,就没要司机了。
说到这里,他当初高中那个刚拿了证的夜晚,开了辆保时捷出去飙车,一不小心把车头撞得稀巴烂,接下来一年里他都没碰到方向盘。一直到十九岁生日,宗妍才终于消气,送了台阿斯顿·马丁Vantage给他。
本来阿斯顿·马丁Vantage不管是车型,还是身为跑车的配置,都让宗祁挺满意的,但满意就满意在了他母亲给他弄了台定制款,颜色是……珊瑚色。
这个颜色乃宗妍精心为儿子挑选的,宗祁平日里比较阴郁,衣柜里也是青少年最喜欢的黑白色系,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实在没法子,只能从宗祁最爱的跑车身上下手。
珊瑚色是说起来好听,事实上就是浅粉色。当然浅粉色说起来还是好听,说白了就是骚粉嘛。
没错,骚粉。
宗祁甚至表示自己胆敢开着基佬紫上街都不要接受这个颜色。
但毕竟财政大权还把持在宗妍身上,宗祁自己一个月零花钱连这辆跑车的零头都够不上,无奈之下,也只能捏着鼻子选择了屈服。
就算是名流云集的上海,阿斯顿·马丁这个车型加独特定制色系的车主,还真就只有宗祁一个。反正认识宗祁的,或者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这辆车是归宗祁开的。
不过宗祁重生一辈子,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的名字他都记不全了,再加上他早就把微信扣扣啥的卸载了,手机卡也换了,根本就没人找得到他,所以他也忘了这茬,开着这辆骚包至极的跑车就直接上了路。
恰好在同一时间,另一架湾流也从天空上继续滑翔而下,在机场的地面急速滑行,最终降落在了vip区域。
“欢迎您的光临,威斯敏斯特公爵阁下。”
这次虽然拉斐尔不是以国事访问的身份来,但是还得经历严密的报备程序,好在光照会一直对这个神秘的东方组织态度友好,所以他可以直接从伦敦飞上海,不需要经历中国香港的边检,只需要在上海直接检查就行。
“您好,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来到这里是我的荣幸。”
金发公爵挂上了客套又虚伪的社交笑容,同前来迎接的政要握手示意,看起来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既然这次拉斐尔是以私人身份过来,索性迎接完毕后他便不着痕迹的推了几场社交晚宴,顺利从机场脱身。
“定位克里斯的位置。”
他直截了当的从耳麦中下达指令,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超级计算机从千万个人脸扫描中得出宗祁面部的图片,再接通覆盖全球的卫星网络,将宗祁此时正开着的车扫描定位,化作不断移动的位置发送到了拉斐尔的手机上。
当初卫星系统不过美国的GPS,俄罗斯的格洛纳斯和欧盟的伽利略。资本主义国家将卫星投射到天上,覆盖全球,严密监视世界,并且从数据库中实行反窃取。这一点,若是发生战争,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中国研发了自己的北斗卫星系统,同样扔上了天,甚至超过了早一年发射的伽利略卫星系统。
拉斐尔也不知道自己接通的是那颗卫星系统的卫星,反正他就借着用来找宗祁在哪了,然后在得到确切坐标后直接开车过去,顺带还在路上捎了一束沾满水的香槟玫瑰。
怎么哄人这个真不是拉斐尔的业务范围,他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嘴被宗祁那双灰眸一扫就什么谎也扯不出来了。
但是他的内心十分真诚。啊没错。
在想清自己内心的时候,拉斐尔忽然觉得自己在宗祁面前,可能不存在任何秘密了。
或者说,他不想给自己设置任何秘密。
虚假的感情他不要,还是拉斐尔善用的阳谋,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这个人罢了。
拉斐尔开着车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穿行着,路过懂车的人都愣住,掏出手机就是一阵疯狂抓拍。
这辆兰博基尼Centenario是兰博基尼为了纪念其创始人诞辰一百周年而打造的限量款,全球仅仅限量四十台,光是车身的设计就极其夸张且张扬,相当符合拉斐尔给自己创造的人设。
顺着那个点,兰博基尼一路狂奔,下了高速又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距离出发点不远的地方。
而地图上的指示则是——
上海迪士尼乐园。
拉斐尔:……
上海迪士尼乐园附近被拦得严严实实的,倒是有不少人兴奋的围在路边抓拍这辆超酷的跑车。
拉斐尔皱了皱眉,直接一个跨洋电话以迪士尼股东的身份打到总部,最后由总部致电上海迪士尼乐园,当场致电警卫将路障搬开,负责人再恭恭敬敬将他的车迎了进去。
拉斐尔戴着黑色的墨镜,将车窗完全降下,无视了所有路人好奇探究或者是兴奋谈论的视线和声音,车轮在棕色的地板上滑行,等到视线距离末端终于看到了自己漂洋过海的目的地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踩下刹车,拿起一旁的香槟玫瑰。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果决的威斯敏斯特公爵罕见的有些紧张,明明他还不打算这个时候告白,只是道个歉的场景,也让他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声都快把耳膜撑破。
也许在别的领域,拉斐尔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但是很遗憾,在感情这一块,他从来就没来过电。
再加之自己严苛的自律,造成了他如今和与外表不符的,如同一片空白的感情经历。
老实说,如果没有宗祁这个命运美好的意外,拉斐尔其实是准备好执行在精神与肉体双重方面保持中世纪苦修士的标准,而且时间是一辈子。
不过若是有了这个意外……
他默不作声的熄了火,修长的手指抓起放在副驾驶上的香槟玫瑰,头也不回的打开车门,一边摘下墨镜,一边朝那边坐在湖边,呆愣愣看着湖中央巨大唐老鸭的黑发青年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果断,如同杀伐果决的将军,又像是西洋棋盘上的国王。
从来拉斐尔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到了,这次,结果也不会例外。
“男孩,要抽烟吗?”
公爵的嗓音低沉喑哑,却如同变魔术般的从身后掏出一把盛放的玫瑰,最近的那一株差点要凑到宗祁的鼻尖上去,让他和着下午被太阳晒得微醺的空气,和着发酵似的馥郁香气,一同钻进了鼻腔中,瞬间就驱散了所有烦闷。
“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