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祁听到这里就笑了。他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而这只伸到他眼前的,握着花束的手也极为逼真的还原了电影中华裔少爷初次见到杜拉斯时,因为一见钟情而激动道颤抖的手。
等到宗祁顺着手臂,将视线放到那张脸上时,确实实实在在的愣住了。
因为这张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点的中国。
但他也是切切实实的被那双湛蓝色的,满是笑意的双眸抱了个满怀。
第64章
“拉斐尔?你怎么在这里……?”
“轰——”的一下, 宗祁在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时,整个人直接就懵在了原地, 好大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 宗祁也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望到脑后的那件事到底是啥。
——他来中国的事情,忘了和拉斐尔说了。
可是就算忘了和兄弟讲, 这大兄弟也不至于直接从伦敦追到上海来吧!!!
宗祁抬眼看了看跟在拉斐尔身后的迪士尼警卫,内心一阵茫然。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宗祁吃了拉斐尔家大米了或者是忘了还钱被讨债上门了呢。
哦,当然,现在宗祁不知道,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被债主讨债上门了, 啧啧,偷心贼也算贼嘛。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黑色教团负责人逃出来了?世界要毁灭了?!”
宗祁下意识的想要掩盖他不自觉跳的飞快的心脏, 以至于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他的语调飞快, 虽然自己至今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要这样以及那种心悸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就是这么噼里啪啦一大顿话甩了出来。
等这么做完,他迎着那双湛蓝色如同爱琴海面的,看上去没有丝毫阴霾的蓝眸, 只觉得自己滑稽的就像一只呆头鹅。
宗祁:……
等等他为啥子要这么激动哦,人家威斯敏斯特公爵最为纨绔子弟中的战斗机,突发奇想想要来上海玩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对不起。克里斯。请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拉斐尔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虽然威斯敏斯特公爵好像从宗祁刚才的态度中嗅到了一些自己判断错误的迹象,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诚恳的道歉十分必要, 不能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这下宗祁又懵逼了,“生气?生什么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抱歉,关于那个神秘仪式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
“你在想什么啊,那个事情不是早就说还会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宗祁愣了一下,终于想清楚前因后果,莫名有些想笑,“说起来应该是我要道歉才是。”
他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心虚,“因为这次回国太过匆忙,前天发生的事情又太多,我一下子给忙忘了,也就忘了和你提。”
“可是我instagram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没有回我。”
金发公爵立马顺着竿子往上爬,脸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沮丧来,连带着那双眼眸也变得忧郁,像是一位饱怀悲伤的吟游诗人,注视着宗祁的时候,让后者头皮都发麻。
但是当他听清楚拉斐尔说的啥之后,顿时陷入一阵无语中。
宗祁:……
这人是不是傻。
“因为中国登录不上instagram。”
黑发青年凉凉的开口,眼神慈祥,宛如在看一个可爱的制杖。
拉斐尔:……
“可是,我以为你生气了。”
金发公爵的语气更加低落了两分,一头灿烂的金发都好像褪了色,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头上,微妙的让宗祁联想到一只巨大的金毛犬。
“我没有生气。”
诶,等等。
宗祁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依然垂落在自己脸颊前的这一簇香槟玫瑰,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嘣嘣咚咚。
该不会是……
不会吧,拉斐尔怎么可能以为他生气了,然后就直接飞到中国来了吧……?
想来应该不可能的,应该是威斯敏斯特公爵在中国有什么事务吧,碰巧碰巧,不必惊慌。
而且就算是因为他,也是可以理解吧,毕竟宗祁暗地里观察过拉斐尔的交际圈,这位估摸着也是和他差不多,只不过看上去长袖善舞,但是该自闭的时候还是得自闭。如果是拉斐尔生气了,宗祁觉得自己也会改变行程,飞回到伦敦去。
“虽然是误会,但克里斯以前可是说过,如果我来中国,可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宗祁还真说过,那时候他和拉斐尔两个人困在圣灵之馆的森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碰巧就聊到了中国,然后宗祁还拍着胸脯保证,要是好兄弟有朝一日来了中国,自己肯定好好包办款待。
“那是自然。”
宗祁一口应了下来,好兄弟来中国嘛,自己肯定得好好招待招待,首先就得带到家里去,总不能继续蹲在迪士尼门口看唐老鸭。
本来宗祁还挺丧的,被忽然出现的拉斐尔这么一搅和,忽然就变得哭笑不得,满心的烦闷都不知不觉挥之远去。
与此同时,泛上来的,是那种温暖而又陌生的感觉,将他的心口填的满满当当。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
他正准备起身,招呼拉斐尔一起走,却没料到金发公爵强硬的把一大束玫瑰花放到他胸前,丝毫不介意这里是宗祁踩过的花坛边缘,学着宗祁的模样,和他一起排排蹲在上面。
不是,排排蹲这个动作对于宗祁这个身高就正好了。要是如今身着严谨正装的,一身都是剪裁良好英式西装的威斯敏斯特公爵,这个动作就十分诡异了。
宗祁感受着附近越来越多的视线和围观者,忽然扯住了拉斐尔的手。
“我觉得,作为东道主,我可以先从晚餐开始。”
上海非要说什么特别有名的餐厅,大概就是中国大陆唯一入选了世界五十佳的Ultraviolet。由名厨名厨Paul Pairet主理的Ultraviolet一直都很有名,每日之接待十名顾客,但是吃Ultraviolet实在是很麻烦,它的菜式是十分新奇的感官沉浸式用餐,除了菜品本身外,还注重一个环境的渲染艺术。这样一溜下来,吃倒是显得变成其次,玩才占了大头。
就算宗祁现在强打精神,他也没心情去享用这么一道繁杂的晚餐,所以他干脆在同样蝉联多年米其林三星桂冠的Maison Lameloise莱美露滋订了位。
他订的是明天的。
“哇哦,酷!”
“要上来试试吗?”
看到拉斐尔开着兰博基尼Centenario,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他身边后,宗祁顿时就将自己之前想要各开各车的想法抛之脑后。兰博基尼的车主也十分上道的打开车门,自觉坐到副驾驶的位置,笑着看向他。
这么帅的车,不上去摸两把,真是亏了亏了。
宗祁把自己那辆骚粉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往迪士尼工作人员那里一放,打了个电话让下仆来开走,然后就摩拳擦掌的启动了这辆顶级轿车。
拉斐尔的审美还真的是可以,宗祁还记得他以前遇到拉斐尔时,他开着一辆贼贵的柯尼塞格,顿时让宗祁连眼睛都挪不开。
“很喜欢迪士尼?”
宗祁正沉迷于这辆顶级跑车的顶级手感,踩着油门就往前嗖的飞出去,兴奋的窜到大街上时,坐在一旁的拉斐尔暗暗转过头来,长久的凝视着他的侧脸。
“嗯,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去迪士尼玩。但是这家迪士尼开业的时间太晚了。”
虽然宗祁没有解释为什么这家迪士尼开业时间晚所以自己就没来玩的真正原因,但是看过那份资料的拉斐尔却是心知肚明。
这家迪士尼开业的时候,大概就是宗祁母亲病最重的时候。他在病床前事必躬亲,根本没闲心去玩。而后续一连串的都是噩耗,病重,病危,葬礼,再是没有丝毫犹豫的飞往伦敦。
“会有机会的。”
宗祁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来自好兄弟的劝慰。
他开着这辆酷炫到极致的车,从大街小巷里窜过去,最后在一处繁华又嘈杂的闹市停下,随手在附近找了个地下停车场,就带着拉斐尔走出去了。
外面已经是夜幕低垂,这条街上却繁华热闹,人头攒动,嘈杂的声音挤在一起,和汽车的鸣笛交织,吵闹无比。
中国毕竟人多,这种闹市区也多的很,不必欧洲国家的清净。宗祁还生怕拉斐尔有些不适应,于是他低声解释道,“这里是上海的小吃街,里面有许多东方的特色美食。如果你不习惯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
毕竟宗祁想了想,他当初去英国的时候也对大名鼎鼎的英餐接受不能,要是换成拉斐尔估计也会对许多中国小吃接受不能,首当其冲就是臭豆腐。
威斯敏斯特公爵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坐在路边吃过东西,倒也是新奇的体验,
“没有关系,走吧。”
“就是这里人很多,你愿意将手给我吗?”
人流如同一条条不连贯的黑色丝线,从远处巷弄的弯曲处绵延而出,他们自顾自的说着今天的天气,自己的事情,谈论美食的味道。金发的俊美男子站在道路中间,突兀的像是白天阳光还没有来得及收束的那一道,他笑着朝他伸出手来,像是在舞会上朝心仪姑娘邀舞的高傲贵族,眼眸里就如同宗祁千万次看到的那样,只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宗祁。
他们嘈杂,有自己的同伴,就如同在这方庞大的天地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小世界。
而现在,另一个人伸出手来,想将另外一个人拉过来,组成另外一个小小世界。
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宗祁也不知道。
光鲜亮丽,矜贵冷淡,位高权重的英国公爵?还是卸下伪装,在真正交心后,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同“威斯敏斯特公爵”“光照会领袖”这些光芒万丈的名字根本扯不上关系的冷僻。
宗祁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给出答案。
“好啊。”
黑发青年眯着眼睛笑着,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第65章
这条街是上海著名的老街七宝老街, 汉朝这条街就已经存在,到宋朝发展, 明清时期已经是十分远近闻名的老街, 至今差不多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碧绿的河水环绕在这一长条低低矮矮的建筑旁,一栋栋建筑边檐高高翘起,各抱地势, 勾心斗角。乌黑的瓦片整整齐齐的从房顶排列下来,在夜晚时分便被安装在下方的射灯投影出各色各样温暖的灯光,映照在中心的河面上,美的足以入画。
宗祁牵着拉斐尔,两个人在人流拥挤中挤来挤去, 顺着两边悬挂的灯笼,一直朝古街深处走。
按理说拉斐尔是十分不喜欢这样人多并且很有可能造成和人不必要接触的场景, 但是他感受到自己粗糙掌心里另外一个人的温度后, 居然真的尽数忍耐下来了,乖乖的顺着宗祁的方向走去。
两个大男人牵手还是有些奇怪的,不过现在人很多,就算拉斐尔长得挺显眼的, 不过毕竟他在外国比较出名。用通常的话来说就是活跃在娱乐版块的人物,又不是演员或者明星这种站在台前的职业,所以也没多少人认识他。不过不认识归不认识,回头率还是一样的高。
然后威斯敏斯特公爵就真的体会了一次端着小方碗, 坐在路边小方桌上吃东西的感觉。
从方糕到汤圆,从灌汤包到白切羊肉, 七宝糟肉和拆蹄,一道接着一道,看得人眼花缭乱。
拉斐尔倒不是很饿,大部分时候都是宗祁在吃,拉斐尔看着他吃,眼神挪都不挪一下。
宗祁内心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重,吃低头吃完这个灌汤包后把筷子头一转,反手敲了敲拉斐尔的手。
“你干嘛?!”
他凶巴巴的瞪了拉斐尔一眼,后者失笑,喑哑又极富磁性的笑声从薄唇里流泻而出,莫名的让宗祁面红耳赤。
“吃你的吃你的。”
宗祁反手就抬了一勺子酒酿丸子塞到拉斐尔嘴里,后者也含着笑容,乖乖的凑过来,看样子还像是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在黏糊糊的吃东西一样。
蓦然冒出这个念头的宗祁一愣,脸色蓦然一顿,然后又将这个念头按回了脑海深处。
他想,他可能明白了什么。
香槟玫瑰的花语很好懂,“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没有你的我就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
也许会是巧合,是,或者不是。
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是这位著名法国女作家的代表作,与此同时,也是这位作家带有自传性质的故事。
它讲述了一位白人女孩同一位华裔富家少爷的故事,男主角正是杜拉斯第一位情人李云泰。
玛格丽特·杜拉斯年轻时候家境贫寒,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支离破碎又穷困潦倒的古怪家庭,这也造成了她好强的性格。
在杜拉斯十五岁的时候,她随同母亲去湄公河上游玩。
她就那么靠在铁栏杆上,随意眺望着远处的河面,姿态闲适,美丽,如同一只孤傲的白天鹅。让大她十二岁的华裔男子李云泰对她一见钟情。
十五岁的杜拉斯是她人生中最美的,如同鲜花一般绽放的时候,无数人将视线停驻在她身上,她收割爱意,轻佻的觊觎回应。她好强、聪明、自卑又极度自负、放荡,就如同人类的原罪,盛开在原野的欲望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