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泰是一位华裔少爷,家境十分殷实。不管是他的黑色轿车,还是居住的豪华别墅,出入的上流会所和随意掏出的厚厚钱夹,这些都是杜拉斯疯狂向往的。
他是如此炽烈而疯狂的恋慕着杜拉斯的一切,他愿意将任何给她,甚至是杜拉斯古怪的家人。
为了满足杜拉斯的虚荣心,李云泰带着杜拉斯出入各种高级会所,给她优渥的环境和钱,让她去给母亲治病,给大哥享乐,去抬高她的自尊。
可是,李云泰爱她,但是玛格丽特·杜拉斯只爱他的钱。
在那个年代里,白种人是十分瞧不起黄种人的。
于是杜拉斯一边享受着李云泰的爱,一边挥霍他的钱,一边同家人贬低和嘲笑这位黄种少爷。
这段畸形的恋情结果,就是玛格丽特·杜拉斯无法战胜种族的偏见,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回到了巴黎。而李云泰也不得不奉父母之命,回国迎娶另一位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
他们很多很多年没有见面。
几十年后,李云泰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和自己的妻子去到巴黎,那时候的杜拉斯已经是巴黎小有名气的作家,但是他依然不敢去见她。
他颤抖的给她打电话,时光飞逝,似乎又回到了湄公河边上相遇的那一天。
“是的,我还爱着你,即使是现在,和过去的日子一模一样。”
“而且我将继续爱你,不可能停止,一直到死。”
那一天相遇时,华裔的富家少爷颤抖着掏出烟盒,递了过去。
一见钟情所带来的炽烈让他无法控制全身本能而起的颤抖。
“小姐,要抽烟吗?”
名叫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作家在李云泰病逝后,终于有勇气,用笔记录下这一切。
一切归于尘埃。
宗祁好像一瞬间想通了很多,却又没有想通什么。
不过很明显,现在的他不适合思考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一想就会想到伤心事。
他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言不发的搅动着已经冷下来的汤,忽然开口。
“其实,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很难过。”
“他们一直都有联络,只有我不知道,可能是想保护我吧。”
拉斐尔安安静静的听着,眼神平和。但就是这样平和的眼神,忽然给了宗祁倾诉的勇气。
“我不知道,其实从小,我是很恨他的。”
“也不是一直恨,我曾经很崇拜他。”
在宗祁幼儿园的时候,他也像所有的小朋友一样好骗。母亲经常抱着他给他讲父亲的故事,久而久之,就算萨希·拉美尔从未在宗祁面前出现过,也在那时候小小的宗祁心目中树立了一个高大的,光芒万丈的形象。
然后这个形象在宗祁上小学的时候被打破了。
他的样貌本来就很惹眼,皮肤白的跟牛奶一样,眼睛的颜色也是浅浅的灰色,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从小就和身边人格格不入。
刚开始还好,后面同学家长乃至老师的窃窃私语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宗祁对于他爹的全部幻想。
当一个形象光辉到没有缺点的人设被打破后,情绪从崇拜转换成恨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恨会蒙蔽人的双眼。
也许宗祁早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但是他就是固执的恨着萨希·拉美尔,恨着这个在他记事起就从来没见过面的爹。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算他是有苦衷的,那也改变不了他的渣。这样默不作声的做着为别人好的事情,别开玩笑了,谁需要啊?”
宗祁的语气越说越激动,眼眶红的就像兔子,心口又愤怒又难过,让拉斐尔忍不住越过桌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从那张资料上,拉斐尔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当初萨希·拉美尔会突兀的做出那个决定,固执将宗祁母子送回到中国。
神秘组织默认的规矩,中国是最安全的地界之一。
因为在宗祁一岁的时候,曾经遭遇过黑色教团的绑架。虽然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和代价将他从黑色教团手里交换了出来,但是无疑,这件事情给萨希·拉美尔造成的影响极大。
二十年前,光照会神圣尊者的位置空悬,执掌共济会的是共济会的第三十二层成员,那时候共济会的中心因为美国共济会的发展,曾一度迁徙到了美国。
二战之后,黑色教团的发展一直都很不错,隐隐有成为中东组织龙头老大的意思。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笃定的确认未出世的圣物就藏匿于拉美尔家族,于是直接出手。反正恐怖组织又不需要和你讲啥道理的,威逼利诱就完事了。
即使是送走宗妍和宗祁的这些年里,针对萨希·拉美尔的暗杀和各种毒杀计划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他就像一个活靶子。
等到前几年,拉斐尔真正得到上帝之眼,结束了光照会首领空悬近百年的情况后,这些暗动作才渐渐少了下来。再加上黑色教团的好兄弟基地组织被剿灭。他们自顾不暇,情况也就好上了不少。
现在看宗祁的模样,大概已经知道萨希·拉美尔作出那个决定的真正原因。拉斐尔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将具体的绑架计划透露给他。
有些事情知道了便可以了,知道太详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种时候的拉斐尔,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夜渐渐深了,繁华的街巷人也逐渐减少。索性这家面摊的老板也出来催人,准备打烊,于是两个人就开始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安静的诉说。
宗祁从来没有和人讲过这些,但是上次他已经和拉斐尔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这一次再开口似乎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黑色的河水边,眺望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夜上海。
拉斐尔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是毕竟宗祁都给他讲自己的过去了,礼尚往来一下,好像拉斐尔不顺着这个气氛讲讲自己,怎么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那么,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第66章
拉斐尔的过去, 那还真的可谓是多姿多彩。
短短的近三十年里,权力纷争, 暗杀, 下毒,绝境……一宗一宗别人可能一辈子也不见得遇得到的事情在拉斐尔身上就这么连环碰撞着发生了。
他出生在大名鼎鼎的兰斯亚特家族,就注定了他这一生腥风血雨。
“上一任的威斯敏斯特公爵, 如果你曾经看过新闻的话,就知道他是一个十分风流的人。”
这倒确实,以前宗祁只要去查他爹的风流事迹,第六代威斯敏斯特公爵也绝对不能幸免。这两个人据说交情好像还不错,属于臭味相投的那种。
拉斐尔说的轻描淡写, 接下来直接扔了一个重磅炸弹:“事实上,我是一个私生子。”
黑发青年睁大了眼睛, 脸上满是惊愕。
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私生子,对于贵族来说,根本不可能继承家族。
不知道为什么,宗祁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觉得拉斐尔能够有今天如此, 应当是吃了不少苦的。
“我的母亲,是一位很普通的,农场主的女儿。”
金发公爵目光悠远,似是怀念, “我五岁之前,都是在农场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是一段十分美妙的时光。”
但是五岁那年,拉斐尔的母亲突发意外而去世,也正是那时,时任的威斯敏斯特公爵带着一队豪华的车队,以第一监护人的身份,将拉斐尔从农场里接走,带到了兰斯洛特家族位于伦敦郊外的古堡老宅,直截了当的对所有人宣布,这是兰斯洛特家族的三子,从小因为病弱的缘故送到国外去疗养,近期才被接回。
要说拉斐尔不幸吧,他又是幸运的。
因为他的父母并不是一段平等的关系,而是威斯敏斯特公爵意外风流一度留下的产物,拉斐尔的母亲不愿意屈居情妇的位置,于是远走高飞回到了农场。就算前任公爵不记得拉斐尔母亲究竟是谁,长什么模样,但出于愧疚,他还是给了拉斐尔所有他能给的宠爱。
比如说出手掩盖拉斐尔并不光彩的出身,比如说给他嫡系应有的身份地位,比如……还算为数不多的父爱。
但同时,这位公爵又是冷酷的。他明明知道拉斐尔母子的存在,却迟迟没有前去相认,而是等到拉斐尔母亲去世后,才首度出面。
情妇可以有很多个,但是公爵夫人只能有一个,意外,有拉斐尔一个已经足够了。
总的来说,拉斐尔对他父亲的感情很复杂,不是单纯用爱恨可以解释的复杂。
可惜就是前任公爵为数不多的关照和父爱,又是造成了拉斐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活在兰斯洛特城堡的阴影中的罪魁祸首。
拉斐尔上面还有两位哥哥。这两位兄长都是由公爵夫人所出,是最正统的血脉,也是最尊贵的出生,一出生就袭了兰斯洛特家较低的爵位。
虽然故事挺狗血又老套,但公爵对拉斐尔的稍微一点特殊照顾,都令公爵夫人和那两位兄长生起了忌惮。再说了,一个私生子能够挂在公爵夫人名下,想也是不太可能得到什么好待遇的。
好巧不巧,公爵又风流成性,热爱享受,全年没几天在家的。
然后,针对拉斐尔的各种蓄意报复就开始了。
首先是他作为一个私生子,就算社交圈不知道,兰斯洛特家族的下人们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于是便是慢待。下仆们仗着三少爷还小,又接受了收买,还被公爵夫人罩着,愈发胆大妄为。冷了的饭菜,冷了的洗澡水,故意不合当季天气的衣服,总之只要是生活中会让人感到难受的事情,他们都很乐意让这位卑贱出身却踩在他们头上的少爷品尝品尝。
其他两位兰斯洛特家族正统的继承人则更加明目张胆,他们高高在上自诩正统继承人,便对拉斐尔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妄想抢夺他们丰厚家产的野种毫不留情。
荀子说,人之初,性本恶。最恶毒的莫过于小孩子的心肠。
刚开始比较轻微,关到没有灯光的房间里都是极为正常的,后来就渐渐衍生出了更加恶劣的,例如——
故意把他关在里面饿上几顿,不给水喝。
这些都没什么,母亲死后,拉斐尔就是孑然一身的活着。他本来对那个从天而降的父亲抱有渺小的希望,然而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前任公爵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就那一点点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愧疚,又能坚持多久呢?而公爵的原配和那两个兄长,只需要不把拉斐尔弄死弄残,其他时候不都把拉斐尔当做一个寻开心的物什?
如果出生是个错误的话,可能拉斐尔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他在那间黑暗到透不出一丝光的房间里,渡过了好几年,甚至可以面带微笑的接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苦难。
会有这么一天的。
所有我曾经品尝到的苦难,皆数奉还的那一天。
最严重的那一次,一条蛇被两位打猎归来的少爷尖笑着,扔进了这间密闭的空间。
在黑暗到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室内,没有水,没有食物,彼此就是彼此的猎物。
拉斐尔也不记得自己被蛇咬了多少口,他只记得他发了狂,把那条蛇生生从中间扯断,浑身都是冰冷的蛇血,在下一次房门打开的时候,可怖的如同修罗降临。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有一身狠劲,还因为营养不良而在体格上落得下风,但就是他的狠,也在最后半年里,让下人们惊惧不已。
八岁的时候,拉斐尔被送到了教廷。
实际上这也是老牌贵族的传统,嫡长子继承家业,次子进入军队,末子去往教廷。
然后拉斐尔就被送到了梵蒂冈。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摆脱兰斯洛特家族的一切,毕竟就算梵蒂冈的生活清苦一些,但他顶着兰斯洛特家族少爷的头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表面上,梵蒂冈确实是一座宗教气息浓重的,看上去高洁不染的圣城。
但是拉斐尔没想到的是,那位公爵夫人竟然恶毒至此,势必要将这个挡在自己儿子继承家业上的眼中钉去除。
她买通了一位位高权重的神职人员。
事实上,作为神权的中心,梵蒂冈也并不是一个多么至高无上的地方。
恰恰相反,这里藏污纳垢。恋童癖,强奸犯,小偷……在这些神父们道貌岸然的背后,你根本不知道隐藏着多么恐怖的黑暗。因为终生无法婚配,又因为人民对神职人员的身份的抬高和重视,这些神父和披着人皮的野兽等同。
那个晚上很普通,也很平常。
拉斐尔在做完周日固定的弥撒后,被一位红衣主教传唤而去。
“主教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嘘,孩子,我们去膜拜神的荣光。”
红衣主教举着了蜡烛,层层堆叠的下巴都要低到摇曳的烛光里去,他脸上挂着油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带着拉斐尔往梵蒂冈的地下教堂里走去,他的影子在干枯的墙壁上被拉的很长很长,就像是《圣经》中描述的玛门。
梵蒂冈很小,但是梵蒂冈的地下却很大。
这里不仅仅有地下教堂,还曾经是历代教皇的陵墓。
除此之外,这里还存放着一些不太适合出现在公众眼前的东西,例如……曾经在教廷针对神秘组织进行的世纪之战中,夺来的许多战利品。
光辉的上帝之眼戒指就被存放在储物室的中间,它的光芒玄奥而神秘,注视着它的时候就似乎被神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