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杜若在一旁见了,问重岩道:“你怎知我七妹吃莲子不除心的。”
重岩只道:“我是忘了除了。”
晏归之抬眸望着重岩,重岩面上那一枚泪痣在笑靥中如罂粟绽放,吐着致命的芬芳。
重岩见晏归之望她出神,便道:“怎么了?”
晏归之回神,将碗放下,道:“我现在不吃苦了。”
苏风吟坐在晏归之身旁,晓得她模样变成幼童后口味变了,便将那碗雪鸡藕丝羹端着,把调羹递到晏归之嘴前,道:“尝尝这个。”
晏归之本不想吃,奈何苏风吟铁了心要喂她,她只得将口张开吃了一口。
苏风吟道:“如何?”
晏归之点了点头,她便笑意盈盈,舀一勺要再喂,晏归之见她高兴,也就依着她来。
苏风吟对重岩道:“你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苏风吟又道:“归之要是能有你一半厨艺就好了。”
桑娆道:“小狼崽子不会做饭?”
苏风吟笑道:“很糟糕。”
苏风吟喂了晏归之一口,待将调羹取出来时,被晏归之一口咬住。
晏归之望着她,苏风吟笑吟吟道:“乖,松口,不会做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晏归之松了口,淡淡道:“我与你,半斤两罢。”
苏风吟:“……”
32.第三十二章
席间, 晏杜若将重岩细细打量, 见她一表人才, 不禁问道:“不知重岩姑娘是哪界族人?”
重岩含笑答道:“妖族。”
晏归之问道:“妖界?不知是哪族的族人?”
一碗雪鸡藕丝羹见底,苏风吟意犹未尽,见晏归之面前放着的莲子羹没怎么动, 便端了过来,慢条斯理的吃着, 听得晏归之的话,她道:“说来重岩与你是同源, 她也是狼族的。”
晏杜若睁大了眼,呼道:“难怪见她会觉得有几分亲切,原来是同宗啊。”
晏归之放下竹箸,看向重岩,问道:“沧澜雪原的雪狼一族,昆木山的赤狼一族, 还有幽燕的木狼一族,不知重岩姑娘是哪一族的?”
重岩依旧含笑答道:“木狼。”
晏归之道:“重岩姑娘英才豪杰, 在族中应当是个响亮的人物。”
重岩道:“我自由散漫惯了, 也不过是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罢了。”
晏杜若好奇的问道:“幽燕同朝阳山离得远,木狼与涂山也并不亲近,你俩当初如何相识的?”
重岩看了眼苏风吟,苏风吟说道:“当初游历人界意外结识的, 自那以后便一道在人界游玩。”
晏归之问苏风吟道:“你来过人界?”
苏风吟道:“怎么?我不能来?”
晏杜若又重岩道:“那当时你和风吟……”
桑娆在一旁说道:“啧, 让不让人吃饭了, 还叨叨个没完了,就是要查人底细也不带恁急的。”
晏杜若横了桑娆一眼,道:“多吃点!噎不死你!”
晏归之只当没听见,欲要再问,苏风吟自怀中取出一条丝绢,为晏归之擦拭嘴角,笑道:“食不言寝不语。”
晏归之望了她一眼,歇了话头。
……
饭后,重岩离去。
明月高悬之时九阳过来了,将宫人遣走后,径直走到明间内,彼时晏归之几人都还在。
九阳朝众人一拜,对晏归之说道:“仙尊,查清楚了。”
晏杜若问晏归之道:“你让她查了什么?”
九阳说道:“朝中被害老臣确实都是当年牵涉在鲛人被捕案中的一干朝臣的后裔。”
桑娆敛眉,将茶杯放下,苏风吟始将眼神落到九阳身上,晏归之兀自沉思着。九阳又道:“至于这一年交战损耗的将士人数,根据边关一年呈报来算,已近百万。”
晏归之道:“怎会如此之多?”
九阳道:“这还只是粗略的统算。”
晏归之沉吟道:“我知道了,劳烦你了。”
“事关天枢,九阳自当不遗余力的协助仙尊。”九阳又道:“只是关于思量宫的事,弟子还未查探明白。”
晏归之道:“此事不急。”
九阳将事交代明白,便告了退。
不过片刻,月皎同月皓归来,对晏归之说道:“族长,已经寻到那人所在。”
晏杜若伸伸腰,叹道:“今日可真忙。”
晏归之起身,说道:“带路。”
一行人前后出得屋来,月色已经朦胧起来,秋风紧了,寒意凛凛,起了薄雾。
月皎与月皓在前面领路,众人都是要跟去的意思,皇嗣自有九阳去守护,众人倒是对那亲信的真容更为好奇。
晏归之一步踏出去,踏了空,被人从后面搂着腰,抱了起来。
苏风吟将她抱在怀里,众人御风而行,出了皇宫,她俩落在最后,苏风吟轻声问晏归之道:“席间为何要试探重岩,你怀疑她?”
晏归之道:“对。”
苏风吟道:“怎么了?重岩可有异样之处?”
晏归之沉声说道:“你这朋友,你可是对她知根知底的了解?”
苏风吟道:“我对你也非知根知底的了解,归之。”
晏归之道:“你要知道我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苏风吟道:“当真?”
晏归之道:“你想知道什么?”
苏风吟道:“记住你这话,暂且先存着,来日我问你,要事无巨细的报出来。”
晏归之展眉,在她怀中轻轻一笑,说道:“好。”
苏风吟道:“那你先说说,重岩有何处值得怀疑?”
晏归之道:“她许了护舒贵妃一家四世安康,只要在皇城内保护舒贵妃便好,为何要对舒贵妃言听计从,入朝为官。”
苏风吟道:“重岩重情重义,自是为了报恩。”
“为了报恩?”晏归之轻轻一笑,她道:“她说她是一年前入的边关,未见过那白袍人的面,那与她同行的戍边大将是谁人召集,舒贵妃未修仙,未称帝,一界凡人,哪里认识的这么多能人异士?若是那白袍人暗地召集,必要通过舒贵妃举荐给郝廷君,重岩守卫在舒贵妃身侧,又怎言未见过她?”
苏风吟不言。晏归之又道:“其余六国多有强者,战场之上,那些人不可能始终保有余手,重岩与他们朝夕相处,会察觉不到一丝异常?今日我等遇着的带鬼面的人,恐怕就是重岩说的元帅,此人灵力浑厚,身手不凡,不是善茬,重岩若不是他们的人,他会留下重岩,留下可能暴露他们身份的后患?”
苏风吟沉思不语。
晏杜若不知何时落到后边来,张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忽的插话道:“要我说,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与风吟同生死,共患难,那肯定是过硬的交情,自然是能信的,就算是不能信,我们与她往来也碍不着我们行事不是。”
晏杜若瞥着晏归之笑,说道:“我看七妹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吃醋了,是不是。”
晏归之无奈撇过头去,说道:“如今局势不明,事又牵扯冥界,妖界,事事可疑,自然应当事事留心,二姐,是你心太大了。”
桑娆道:“小狼崽子说的也没错,百年未见的人,如见在这乱局之中偶遇,还是得留下几分提防。”
晏杜若道:“啧,今日你怎的会说人话了。”
桑娆横她一眼,道:“本尊自是跟你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不同。”
……
皇城城南一隅,远离闹市,深夜时分已是万籁俱寂,灯火尽熄,时至中秋,仍有蝉鸣。
一所小宅院内,天井檐前阴影中两道身影并立。
其中一人道:“晏族长怕是已经认出了我来,都怪我行事不谨慎。”
另一人道:“知恩图报并不是错事,只可惜如今我们与她相对而立,往后行事,怕是更加艰难。”
那人道:“我不怕,便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届时即便是她拦着……”
一道声音插来,说道:“若你要行的事,合情合理,我不但不拦你,会帮你也说不定。”
那人凛声道:“谁!”
御剑刺来,剑意凌冽,寒气逼人。
苏风吟一挥袖,这剑便斜飞出去,直直扎进门柱里,苏风吟抱着晏归之从前门走进,到天井中月光照耀处,显出面容来。
晏归之道:“方才还念叨我,这便不认识我了。”
这阴影中说话的人正是潮音,如今未戴面具,被晏归之瞧了个正着,另一人立在她身侧,桑娆与应不悔在后来一步,见了这人,齐齐变了脸色,这人可不就是寻了许久的应不休。
桑娆面色冰寒,沉着嘴角不言语,应不休见了桑娆,亦是一怔,连忙拜道:“族长。”
又恭敬的拜晏归之几人道:“晏族长,少族长,二殿下。”
潮音亦是恭敬的朝几人行了礼。
晏归之不免一声嗟叹,道:“果真是你。”
……
一行人到了屋内,四面点了灯,妖族在黑夜中视物无碍,点灯更像是一种形式。
屋内明烛辉煌,唯独苏风吟坐着,月皎与月皓守在宅院外,其余几人四散站着,将潮音与应不休围在中央。
晏归之道:“先前有几分猜到是你,便想着若真是,会有许多话要说,如今见了你,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潮音道:“族长若是要劝我,大可不必多费口舌。”
晏杜若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想她也见过潮音一面,当初见潮音时,她是个文雅伶俐,芳容丽质的姑娘,十分重恩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怎的一回头,人就往不归路上走了。
如今一身洁白,叫鲜血仇恨污浊,怎叫人不惋惜。
潮音道:“潮音知道。”
晏归之问道:“舒贵妃的亲信可是你?是你操纵舒贵妃,蛊惑郝廷君,兴兵边境,是你让舒贵妃肆意诛杀大臣,是你在频频杀害皇嗣?”
潮音供认不讳。
晏归之道:“那你是如何躲过守门仙将的法眼,舒贵妃倘若被妖邪近身,郝廷君一眼便能识破,你又是如何让舒贵妃迷惑了他?”
潮音闭口不言。
晏归之道:“当初你不惜违反族规退出鲛人一族,族长曾忧心你仇心未泯,央我一探你的心意,那时你虽未全然放下,却也安分守己,未动非念,一至今日,一朝变脸!这是蛰伏多年,等待时机,还是有人挑唆,诱你复仇?”
潮音依旧不语。
晏归之转而叫应不休道:“应大人。”
应不休见桑娆在这,一直将头埋的低低的。
“那日在祭坛坏我法术的人便是你罢。”晏归之道:“桑族长对我说,你与潮音相识,交情不浅,应不悔对我说,你与鲛人族一族人亲厚,可惜那族人在百年前不幸身陨,自此你性情大变。如今你亦是决然退出腾蛇族,与潮音一起,助她复仇,是她引诱你,还是……”
应不休道:“是我自愿的。”
桑娆一直寒着脸,听得她的这句话,气的眼眶发红,站起身来取下应不悔腰胯上的鞭子,一鞭抽在应不休身上,直抽的皮开肉绽,好一声响。
桑娆气的嘴角发颤,她喝道:“应不休,你是不是把脑子落在了柴桑山里,啊!”
33.第三十三章
应不休一声不吭, 站得笔直, 桑娆又是一鞭打来, 她亦是不躲,鞭身打破她左肩衣服,留下一道血痕, 鞭尾划破应不休的脸颊,鲜血流下, 染红半边面旁。
潮音急道:“桑族长……”
桑娆怒道:“为一己之私,至腾蛇一族于不顾, 这是不忠。”
桑娆又一鞭下去,晏归之几人只是旁观,并不插手,应不悔立在一旁,双眸悬泪,双手握的发白, 亦是不劝一言,更别说上前拦阻。
桑娆道:“抛亲弃友, 这么大的事, 你不曾跟我和应不悔提过一字,你把我这族长置于何地,你把你阿妹置于何地,这是不义!”
灵力灌入长鞭, 一甩鞭便有破空之声, 桑娆这一鞭打的应不休一个趔趄。
“为报旧仇, 残害无辜,惹得一身罪孽,到时候你打算如何脱身,啊?怕不是要遭受天谴之刑罚,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这是不仁!不智!”
桑娆再一鞭打来,潮音反身一把抱住应不休,长鞭打在潮音背上,雪白的衣衫上瞬间染上一道红痕。
潮音道:“桑族长,此事并非阿姊一人过错,你别打她一人。”
众人皆为潮音对应不休的称呼而诧异,桑娆道:“本尊只管的了腾蛇族的妖,其他的妖与我无关。”
桑娆又对应不休道:“你不是能言善道么,怎么不说话,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