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要出席的颁奖是国内三大电视节之一,顾鸣凭借《倾城》中莫狂生一角双项入围“最佳男主角”及“最受欢迎男演员”的大奖角逐,结果虽未可知,但也是他事业路上的极大进展。奖项要在现场揭晓,顾鸣提前录了段诚恳致辞由公司另派代表前去,若真能得奖,就也不至于让领奖台上显得冷清尴尬。
到了颁奖礼当晚,顾鸣躺在病房内看直播。沈言、安娜、齐以闲都在,无人表现得有多在意,气氛也与平时没差。可顾鸣却有种被镜头环饲的错觉,莫名还联想到多年来追看的金像奖颁奖,影帝影后们在结果公布前片刻的“精彩演技”。
顾鸣望天花板长叹,“我怎么这么紧张?”
安娜神情风凉的瞥他一眼,“没必要,你得奖希望不大。”
齐以闲一边摆着零食水果一边参与讨论,“可莫狂生呼声挺高啊。”
安娜拿了颗放在手边的葡萄,“拿奖看运气的。”
齐闲便作恍然大悟,“那倒也是。”
顾鸣哭笑不得,扭头朝一旁沉默不语的沈言瘪嘴。
沈言微笑着摇头,并未帮他说话叫阵。
诸如此类的眉目传情,安娜与齐以闲一时见惯不怪。齐以闲和沈言还算不上熟,也完全不想同这样气场压人的类型谈笑。倒是安娜对沈言三番两次的威胁怀恨在心,每每都要出面戏谑揶揄。
“沈言小朋友不帮忙说两句话?”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顾鸣第一次听安娜用“小朋友”称呼沈言时,险些一口水呛进喉咙。可沈言却没什么反应,且无论安娜如何打趣都照单全收。他哪晓得沈言是在为先前的“傲慢强横”赔罪,只以为他是给自己面子,便默默然满怀甜蜜,并不放过任何能够护短的机会。
“我不懂这些。”沈言慢悠悠语调平缓,“但他运气还行。”
安娜瞥了眼病床上的伤患,冷笑道,“运气还行?”
“应该算很好了。”
沈言说得云淡风轻,顾鸣听得心花怒放。
安娜约莫体会到一点儿“情人秘语”的意思,便翻了个白眼懒得追究。
“这葡萄是跟附近的村民买的,说是自己种的。”未免气氛发展得过于粉红,齐以闲十分生硬的拉开话题。
安娜看了看他,忽笑起来,“阿闲你是不是空窗好久了?”她同他父母都算熟识,一直都不大明白那样“名流强权”之家,怎么能长出这么个敦厚木讷的少爷。
齐以闲脸色一僵,立刻讨饶赔笑,“娜姐我可没招你。”
顾鸣逮着机会,忽然开口爆料,“闲哥有心上人的!”
“what?!”
“......”
安娜与齐以闲几乎同时看向顾鸣,一个满脸八卦,一个局促威胁。顾鸣目光隐晦的在这两人间游移数秒,笑容狡黠的耸了耸肩,“不知道啊,闲哥不肯说。”
齐闲松了口气。
安娜却不罢休,“阿闲!”
“我....我整天都对着这小子,哪来的空有心上人?”齐闲抓了包薯片,搜肠刮肚憋出一句话来,“他又不是我的菜!”
“噗......”沈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万万没想到精明的女强人竟也有这样迟钝眼瞎的一面。
顾鸣邀功般朝沈言看去,沈言心领神会眨眼“放电”以示奖励。
安娜追着齐闲“审问”良久,直把人逼得面红耳赤额上都冒出层虚汗才放他一马。顾鸣和沈言看戏看得开心,这样生动的“冤家”桥段,实在是买票都难看到。
过了好一阵,各人才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颁奖礼上,最佳男女演员奖项惯例是放在最后,先到了最受欢迎男女演员的公布环节。病房内安静下来,看完提名、听完颁奖嘉宾的笑话,结果揭晓,得奖的不是顾鸣。其实也算在预料之中,人气类奖项,他的竞争力还远远不足。
安娜和齐闲都没说话,顾鸣正想着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却听沈言轻声讲了句,“等等看最佳。”
顾鸣扭头看他,“最佳啊?很难的。”
沈言神情却颇笃定,“我觉得有机会。”
顾鸣不禁失笑,“凭什么觉得?你看过啊?”
沈言点头。
顾鸣这才发现,他实在很少和沈言聊自己的工作,也不大好意思让他看自己演的东西。可话已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好奇问道,“还看过什么?”
“差不多都看过。”
“......”
顾鸣心口一悸,觉得自己多半是要脸红了。
沈言笑了笑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没再说多余的话。
旁观两人此刻都没打扰,像是被沈言说服一般,专心期盼着结果能如他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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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顾鸣成为演员第七个年头。
他入行已算晚了,既不是科班出身,又谈不上上多有天分,甚至还缺乏拼劲儿。但他的确是个好演员,他喜欢演戏,也舍得为角色奉献。他好不容易才得来如今的上升局面,实在很需要有这样一座奖杯来傍身。
或许他不是龙,但也绝不是该困在池中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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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分钟后。
最佳男演员奖项揭晓,获奖者——《倾城》中,莫狂生的扮演者:顾鸣。
第22章
10月的最后几天,顾鸣重回剧组,沈言也返程离开。
临别时,沈言问顾鸣之后要不要跟他回家过圣诞。顾鸣觉得时间上能够安排,就爽快应下,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带他“见家长”的意思。
沈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儿,顾鸣猛的回过神来,不由心里打鼓。
“去、去你家?”
“是,去我家。”沈言点了点头,并详细说明,“会见到我妈、我后爸、我妹妹,还有我后爸的亲戚,他有个大家族,每年都会来过圣诞。”
顾鸣被“大家族”三个字震住,脑海中竟还荒唐的闪过些极具意大利特色的电影片段。
沈言并不知道自己这位演员男友正在发挥何种想象,只从他的神情判断,大概还是这提议有些唐突。他想了想,进一步补充说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干涉我的事情。但我可以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刚才答应的不算,你想想清楚。”
顾鸣稍怔了怔不禁失笑,撑着下巴目露狡黠的看向沈言,“这要是去了,就算被你套牢了吧?”
顾鸣听出来了,沈言是在暗示、也在试探,他真正想问的是:你愿不愿意成为我家的一分子。顾鸣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只先忍不住飘飘然起来。四舍五入的话,这就算在求婚了。他丝毫不觉得“进展过快”,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可是沈言。
“顾鸣,我从没有过要套牢你的想法。”沈言说道,一贯的姿态潇洒语调从容,“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自由的。”
顾鸣深吸进一口气,似是苦恼的微皱了皱眉头,“这话说得太高尚了,让人自惭形秽,也让人觉得、有点儿不近人情。”
沈言笑着看他,“所以,你有要套牢我的想法吗?”
“当然!”
顾鸣勾手示意沈言走近。他腿上的石膏已经拆除,病号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身简单装束亦掩不住耀目光彩。他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拖住沈言的手。微弯的笑眼里满是痴心迷恋,“我常常都会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对我死心塌地,或者说,让你、像我离不开你这样的、离不开我。而现在我又在想,如果我们都还有五十年可活,那这五十年你最好都是我的。”
“......”
“要不直接点跟我求婚?我不会拒绝的。”
沈言听得心口发紧,按捺不住的弯腰捧起顾鸣的脸与他接吻。唇舌交缠得煽情露骨,又不敢真正忘情放肆。一番浅尝辄止,沈言缓了缓气,低声道,“怎么邀你回家过一个圣诞节,我就得拿往后五十年来换?”
顾鸣意犹未尽的在沈言唇畔流连,“应该说,是拿这一个圣诞节赚往后五十个圣诞节。”
“那我不是赚翻了?”
“你当然赚翻了。”
沈言无话可讲,趁理智还未断线,撤身避开顾鸣恶意的撩拨,“成交。”
顾鸣难得在调情方面占据上风,又是惊喜又觉得意,“哎呀,沈言同学你脸红了!”
沈言暗骂了句脏话,径直跳过话题,“我得走了。”
顾鸣见好就收,眉开眼笑道,“我会赶在你生日前回家。”
沈言不置可否,“好好拍戏,注意安全。”
“放心。”
两人拥抱道别,未有过多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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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鸣晋升“视帝”,势头猛进,人还在病床上就各类采访邀约不断。
安娜挑了两家行业大牌安排在顾鸣回剧组前进行,其余就悉数推掉。一是不想影响拍摄,二是避免被人扣上“一朝得志”的浮躁罪名。在这行混饭吃,越是春风得意就越要小心谨慎,捧高踩低自是常态,却更多人在暗地里期盼大厦倾繁花落。顾鸣好不容易挣来这样的局面,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珍惜经营。
目前来讲,沈言是安娜的“心头大患”,偏偏又不能除之而后快。这一路冷眼旁观,安娜已完全不对顾鸣抱任何期待,只暗暗在想如何从沈言方面下手。当然不是要棒打鸳鸯,但决不可再有这样冲到媒体眼皮子底下谈情说爱的事发生。顾鸣出院那天,齐以闲不过是去办个手续,他俩就敢在病房里接吻。要不是齐以闲及时发现把护士挡走,她就真是不要活了。
安娜盘算着找个时间跟沈言谈谈,他不能打着爱的名义来害顾鸣。他应该看清楚现实,然后跟她联手来保护和帮助顾鸣。
干脆把他弄来公司好了,陪小丫头开餐厅多浪费!
安娜想。
算了,就这样都管不住,弄来公司还了得!
安娜又想。
唉,真是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安娜狠叹了口气。
一旁齐以闲听到这叹息,凑近来安慰,“我问过医生了,鸣仔恢复很好,没问题的。”
安娜扭头看向这张纯真面目,更加悲从中来:这省心的怎么就不长心啊,要是有沈言一半“阴险”也好啊!
“......”齐以闲被看得后背发毛,想退却不敢退,“怎、怎么了?”
“没事。”安娜拍了拍他的脸,懒得“对牛弹琴”径直将视线转开,浑然不知又惹得人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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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胡氓的计划,《柳三郎》涉及武打的戏份全部押后,以便让顾鸣有更多时间恢复。顾鸣养伤期间并未敢放下角色,一回组就能顺利投身拍摄,且还比先前表现得更为肯定。拍摄进度远远超出预期,到了12月,顾鸣就已能在左腿做了加固处理的情况下,进行部分打戏的拍摄。
《柳三郎》中,顾鸣和商岳的对手戏不多,却大都是演技上的正面交锋。虽说在技巧和感染力上,顾鸣都还差商岳一大截。但许是有“遇强则强”的效果影响,顾鸣表现不俗,几场戏下来竟也未落下风。戏里合作顺利,戏外也不再像《星火烟尘》时那样冷淡疏远。顾鸣和商岳相处得还算不错,下了戏也有不少话能聊,相熟后就把称呼从客套的“岳哥”改成了“师兄”。商岳的脾气很好,且还细心会照顾人,好些工作人员的口味喜好都能记得,只要不打扰他睡觉和看剧本,简直万事好商量。顾鸣忍不住开始怀疑对商岳“直男本能”的判断是不是有所误会,想来想去只得出个“都是自己瞎想”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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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拍的是柳三郎与徐行之的生死诀别,既是电影的重头戏之一,也是徐行之的人物结局。
顾鸣连着拍了几天打戏,虽说动作都不多,但腿上的负担还是很重。顾鸣等医生打好固定就又悄悄吞了几片止疼药,本来以为没人看见,却听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商岳开口说道,“别死撑。”
顾鸣干咳了声,“师兄你不是在睡吗?”
商岳半睁开眼瞥了瞥他,“假寐懂不懂啊?”
顾鸣听得乐了,不禁嘴快起来,“那叫偷看吧!”
商岳面不改色,“武替一直都在,不行就吱声。你以后要拍的戏还很多,这腿得留着。”
顾鸣拱手抱拳,“师兄教训得是。”
商岳叹了口气不再搭话,转头又把眼闭上。
顾鸣便也沉默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迅速调整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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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城中,徐行之走在空无一人的青砖路上,拖着一刃沾满血的窄身长刀。
他的刀本是不沾血的,因为出刀太快,鲜血喷涌时,刀就已归鞘。但他今天杀的人太多了,这整整一城的性命,都已断送在他刀下。不止是刀,他的衣袍鞋履、面庞和手掌,都沾满了血。
这是他花了十年时间苦心建造的城池,也曾是江湖上无数人向往的地方——一入“长乐”永无忧——可这世上,又何来真正的“长乐”可求?
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故人,他的师弟,对手,死敌:柳三郎。
“师兄,回头是岸。”
柳三郎双手背负,广袖长衫,一副儒雅悠闲、就连剑也未带。他历来是这副高高在上的胜者姿态,教人艳羡,也教人憎恶。
“何处是岸?”徐行之举刀指向他,笑道,“三郎要我回头,可我回头所见的,不过是这一座空城、和这一城的死人罢了。”
“无妨。只要柳三郎在,师兄杀这区区一城的人,便不算罪过。”
“呵,哈哈哈哈!柳盟主说得是,我这长乐城收容的都是江湖败类,个个死有余辜。我杀了他们,于你们武林正道而言,不仅无过,还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