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鸣隐约从这背影里察觉出些怅然和愁绪,却未能有更多的见解。
他没有留恋,转身去往自己的方向。
他不知道在自己转身后,有人又停下脚步。
但他只是在原地听完他关门的声响,然后在心里重复说道,“顾鸣,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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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的第二个星期,《柳三郎》杀青。
顾鸣同安娜确认了工作安排,当即飞往意大利,去见他久别的爱人。
第24章
飞机降落在马尔彭萨机场时,差不多是上午11点。
天气很好,实时温度4℃,有风,还有阳光。
顾鸣除了手机护照钱包什么都没带,轻装简行得就像下楼打了个转。他头发已长得有些过长,却实在没有时间心情去找发型师打理。下飞机前他向空乘要了个发圈把头发扎起来,下飞机后走了一段、看见玻璃中的倒影,就又把头发放了下来。
他有点儿紧张。
《柳三郎》最后阶段的戏拍得很不轻松,连着这两个多礼拜顾鸣每天都睡不到4小时。他的样子看上去的确不算好,差点还动了要先去上个妆的念头。他和沈言又已经有两个月没见,工作时还觉得自己习惯了这种两地分隔,此刻却发现那不过是种假象。是一种在现实面前的自我开脱、也是为克制思念的自欺欺人。
他想他,想跟他接吻、拥抱、做爱。他知道他也想他,也一定想跟他接吻、拥抱、做爱。但他觉得,他还是没有他这么想他。他不自觉勾起嘴角,心生起一种不可理喻的“赢家优越”。
好不容易走到候机楼,顾鸣几乎是第一眼就从接机的人群里看到沈言。黑色的高领毛衣、深灰的长大衣,戴了副书生气浓重的黑框眼镜,一手插在衣袋里、一手扬起朝他挥动示意。他还是那副从容又冷静的样子,半点也未有显露与爱人久别重逢的激动。
顾鸣腹诽了句“又在装酷”,却按捺不住欢喜急切。他想狂奔过去,但因腿伤限制就只能够尽力加快脚步。沈言指了指旁边人少的出口,顾鸣一边点头、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走去。大约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沈言将他拖进怀里,后撤到边角的位置。
他们奋力拥抱着,相互沉默了一分多钟的时间。
“想死我了!”顾鸣咬牙切齿说道,把脸埋在沈言颈侧狠狠吸气。他身上的味道清爽而沉静,让人觉得安心又分外迷恋。
沈言亲了亲顾鸣的头发,将手臂收拢一些,低声问,“是不是不能跑?”
顾鸣闷声回话,“跑不了,但能走。”
“那就慢慢走。我开车来的,先带你去吃饭,然后回家。”
沈言的家在距离米兰一百六十多公里外的特伦托,一般情况都是搭火车过来。但他要争取到所有、哪怕只多一分钟的、和顾鸣独处的时间。
“还要买花。”顾鸣惦记着礼物。
“是,我带你去买花。”沈言听得心软得发颤,拍了拍顾鸣的背当作拥抱结束的信号,却各自都拖延了好几秒才舍得松手。
短短四目相接,默契的并肩离开,看上去像是兄弟或老友,却暗藏着旁人难以揣度的情意。
他们走出候机楼,刚上车就热切的吻在一起,原意是借此暂缓相思之苦,不想却挑起骨子里的疯狂情意。
顾鸣摸进沈言大腿,用口型说道,“做吧!”
沈言呼吸一重,明知该否决这荒唐的提议,却半点不舍反对。
“去后排。”
他庆幸自己把车停在最偏的位置,也或许、他本来就抱有相同的企图。
两人迅速转到后座,关了车灯,藏身进黑暗里。
顾鸣跨坐到沈言身上,弓着腰与他接吻。大多时候他都是先点火的那个,此时则更得显急色。与其说是被情欲烧昏头脑,倒不如讲是在确认所有权。
沈言仰头纵容顾鸣这副强横欺压的姿态,一手伸进他衣服里拿捏撩拨,从脊背到腰间、从大腿到臀瓣,一手便解开他的皮带扯下裤子,裹住他腿间那根已是难耐的物事。沈言的手法煽情且露骨,半点不见往常的柔情耐性。顾鸣发出细碎欢愉的呜咽,不甘示弱的将捧在沈言脸庞的双手往下,如法炮制去回馈取悦。
环境难以让人放心,却激起身体和神经更大的敏感。顾鸣身下被伺弄得爽快发痛,不断上升的体温和迅速稀薄的空气让他只能放开对沈言唇舌的霸占纠缠,浑身战栗着咿呜急喘。几近到临界时,沈言却松开了手,摸出只保险套塞进他手里。顾鸣来不及想他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东西,只忿忿不平的拿牙撕开包装,再抖着两手帮他穿戴。
视线模糊,情潮煎熬,顾鸣试了好几次才成功。随即调整姿势主动去吞吃容纳,他艰难而执拗的沉下腰身,经历过可谓漫长的适应才勉强吞进大半。
“你太大了......”
顾鸣哑声抱怨,音调却甜腻惹火。昏暗空间里,他看不见沈言神情的变化,毫不自知是已把人最后一丝理智踩断。
恰在此时有车灯亮起闪过,顾鸣不由慌神,便被沈言趁机按住完全顶进。
“唔!”
顾鸣几乎有种被刺穿的错觉,却本能的捂住嘴唯恐被人听见。亮灯的车辆缓缓驶过,尽管是隔着一段距离,却刺激着顾鸣无意识收缩绞紧,沈言贴在他耳畔低沉喟叹,禁不住小幅而猛烈的顶弄起来。顾鸣无从抗拒,只得由人颠簸,起初片刻的不适迅速被驱散,过度深入的契合、目的明确的侵占,直教人头皮发麻,便本能的扭动身体去寻找更大的快感。
过路的车辆很快走远,顾鸣慌忙松开手大口呼吸,便也拦满口嗯啊吟哦。两人衣服都还穿得体面齐整,却是相拥紧贴在一处浪荡纠缠,甚至在高潮过后还维持了一段时间交合姿态。好不容易神魂归位,才都反应过来再不开窗就有被闷死在车里的可能。于是匆忙整理摇下车窗、开了车灯,这才看清后排的一片狼藉。
顾鸣后知后觉羞愧起来,有气无力道,“是不是还得去洗个车啊?”
沈言还在处理衣服上的“不明污迹”,面不改色的回道,“当然,这可是Paul的车。”
“卧槽!”顾鸣蹭的坐直起来,“那你的车呢?”
“我的车不是在你家车库放着吗?”
顾鸣气结,“怎么不早说!”
沈言把纸巾丢进袋子,好笑的凑近来道,“早说了,就忍得住不做?”
顾鸣哑口无话,红着脸狠狠瞪他,“去洗车,我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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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沈言原本的计划,他们是能在晚饭前回家的。但事实证明,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等洗车的时候,沈言打电话回去说要晚到,不用等他们吃饭。他没有解释原因,因为不需要坦白也没必要找借口。顾鸣免不了有些愧疚,只觉得是辜负了一顿晚餐的费心安排。
“没特别准备什么,不用有负担。”
沈言又一次“读心”成功,虽然顾鸣对这种“非人类”的观察力已毫无波澜,但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宝贝儿你是不是除了'装傻'之外,别的都会?”
沈言似笑非笑的瞥去一眼,“那是我装傻的时候,你没看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说看不出“装傻”的人是“真傻”,顾鸣翻了个白眼懒得反驳。他的确是远不及沈言聪明,但原由却不是因为自己傻,而是沈言太过聪明。
“想吃什么?”沈言问。
“没意见,咱们家宝贝儿说了算。”顾鸣已经十分热衷用“宝贝儿”这个词来称呼沈言,沈言起初听还觉得好笑,多听几次也就惯了。
不用赶着回家,时间就还算宽裕。
沈言带顾鸣去了颇受好评的家常餐馆Risoelatte,点了具有本地特色的烩饭和炸小排。饱餐一顿后又顺道去大教堂看了看,再在广场上喝了个下午茶,悠悠散散的消磨掉四个多钟头才出发赶往特伦托。沿途风景很好,车上放的音乐竟还是早年流行的粤语歌,当然是车主Paul的珍藏。
顾鸣对沈言这位“鬼佬”后爸实在有些好奇:意大利人,大帅哥,人很不错,在中国工作多年,热衷广式腊味和粤语金曲。
“有没有Paul的照片?”顾鸣忍不住问。
沈言专注路况头也没偏,“手机里自己翻。”
顾鸣依言把沈言的手机拿来,解锁指纹有他的记录,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被沈言印上去的。相册里没多少存货,download的图片还占去了近2/3,沈言自己拍下的有顾鸣、顾鸣和欧阳的合照、以及他的家人。这大概就是沈言在乎的一切了,他的确算不上多情,却怀揣着一颗极其温暖、也温柔的心。至少,顾鸣是这么以为的。
诚如沈言所讲,Paul是个大帅哥,还有那么点儿像雷欧·波瓦。照片里他搂着美丽的中国太太,抱着天使一样的小女儿,风度潇洒又柔情满足。是教科书一般的幸福家庭,只可惜还算不上是张完整的家庭合影。
“这什么时候拍的?”顾鸣问。照片上Lisa看着还很小,比去年在视频里看到的还要小好多。
“Lisa四岁的时候。”
“长得真像。”
“嗯?”
“像你妈妈,还像你。”
“不像Paul?”
“也像。”
“Lisa特别喜欢你。”
“是吗!”
“说你长得好看,像个王子。”
顾鸣听得心花怒放,可看见沈言嘴角可疑的弧度,就立刻质疑起来,“真的假的?”
“Lisa不说谎的。”
“你又不是Lisa。”
“我也不说谎的。”
顾鸣不由语塞,沈言的确不说谎,他都直接选择不说。
“干嘛不信?”
“她难道不觉得你长得好看吗?”
"大概看惯了吧。”沈言飞快投来一眼,“也可能她跟我一样,喜欢你这型的。”
“......”顾鸣猝不及防给塞了口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答话。
车内就此静下来,又开出一段距离,沈言道,“你睡会儿,到了我喊你。”
“行。”顾鸣实在很疲惫,闭上眼不多久就昏沉沉睡去。这是他近来睡得最好的一觉,醒时已到了目的地。
夜色下的特伦托有种分外的宁静柔情,古老的街道和带着浓厚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让人恍惚觉得是穿越了时空。沈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轻声对顾鸣说道,“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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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顾鸣很多年没回家了。
父母那边早已无话可讲,只有顾闻是他和家里唯一的联系,但在家用被退回之后,姐弟俩也近乎成了陌路。到现在,顾鸣已能够坦然接受被至亲家人抛弃的事实。他甚至都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从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家里多余的那个——多余的意思就是没用,没用的就是垃圾,垃圾本来就该扔掉。
顾鸣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他无所谓,他对他们死心了。
去年在安娜家吃年夜饭的时候,安娜喝多后就又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说你不能觉得自己是没有家的人,这里就是你家,我是你姐姐,我爸妈就是你爸妈。姐姐会照顾你一辈子,就算没戏拍姐姐也养得起你。她说顾鸣你不要怕,什么都会好的,有姐姐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在顾鸣心里,大概10个顾闻都抵不上1个安娜。他很清楚,要不是安娜始终为他筹谋争抢,他根本走不到今天这步。他早已经把安娜和安娜的父母视作自己要保护和照顾的家人,但那个家却不是他的家。说起来有些不知好歹,具体原因也讲不很清楚,大概就像是在一个特别好的亲戚家,感情亲近行动自在,可再怎么好,也不是自己的家。
直到最近,顾鸣才觉得自己有家了,有沈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这念头实在很说不出口,就连顾鸣自己都觉得肉麻矫情。甚至在某些言情桥段里都能听到类似的台词,他怎么也想不到,在现实世界里,他竟能由衷的得出这种感慨。
顾鸣曾奋力的与其他人相爱过,就像电影或小说里最引人入胜的炽热感情。而真正身在其中的人,所经历和面对的,就像是场彼此索取、折磨和消耗的战争。是的,战争。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最终也真的成了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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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会给人归属感吗?
不一定。
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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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鸣捧着刚刚买好的鲜花和沈言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他看着门口的灯光,觉得自己并不是来到异乡的旅客,而是终于归家的游子。他满怀着如此温情的诗意,又是紧张又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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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不算晚,进门后就先看见沈言的妈妈沈心悠倚在客厅沙发上看书,漆黑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只露出鼻尖以下的侧脸。
“你们回来了。”她听见响动起身迎来,穿着长裙、裹着厚实柔软的披肩,新月般的笑眼盛满温柔。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说是沈言的姐姐也不会惹人怀疑。
沈言上前抱了抱她,然后把顾鸣拉过来介绍,“妈,这是顾鸣。”
“阿姨好。”顾鸣乖巧的献上花,“这是送您的礼物。”
“好漂亮的花,谢谢!”沈心悠接过花与顾鸣拥抱,随后叹道,“怎么这么英俊,把我家这两个都比下去了!”
顾鸣维持着稳重谦逊,有点儿不好意思接话。
沈言岔开话题,“Paul和Lisa呢?”
沈心悠指了指楼上,“睡前故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