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霁心如死灰,“他没有家室,可还是一直躲着我。”
“没, 没有家室?”白彦一愣——难道是他搞错了?
“那你喜欢的人是?”
陆晚霁不甘心地抿唇, 极度怨恨地吐出两个字:“封毅。”顿了顿又补充道, “臭木头!”
这个名字如同封锁声音的按钮,四处骤一变得安静,唯有细风扫过蔷薇带着锯齿的叶片, 留下的阵阵响动。
沙沙。
沙沙。
“哦, 哦——”白彦恍然大悟,如安上最后一个零件的机器,陡然复活, 开始运转,“你喜欢封毅啊?!”
陆晚霁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瞬间心痛欲绝:“嫂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跟他不可能?”
“不是,没有!”对上人家悲痛的脸,心花怒放的某人当即压抑住欢脱,“不是啦,我是觉得封毅这个人很闷,有什么想法都搁心里,所以你得主动啊。”
“我已经够主动的了。”陆晚霁的声音如同灰尘,风一吹就要散了一般。
“你怎么主动的?”白彦的心路豁然开朗,并且扮演了一个好嫂子的角色,十分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跟他表白了。”陆晚霁语气闷闷。
“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说,我其实根本就不是喜欢他,只是习惯他陪在我身边的感觉,所以误认为那是喜欢。”
白彦仔细把这句话想了想,觉得封毅真不够意思:
“他瞎说的吧?你都是个成年人了,那还能分不清喜欢和习惯?”
“对啊!嫂子你真是我的知音!我这么大个人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谁吗?可他就是不承认。他不承认他喜欢我就算了,居然还抹杀我对他的感情,你说他是不是人啊!”
知音么?
白彦想起之前他画在纸上天马行空的猜测,觉得愧不敢当。
“可我看封毅也不是那种玩弄别人感情的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你们陆家有没有那种硬性规定,譬如主仆之间不能谈恋爱?”
“没有,不过我也确实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陆晚霁揪了一片叶子下来,在指间揉来揉去,直到几个指头被染上幽深的绿色。
“他以前不这样。虽然一直对我客客气气的,但是从来不会刻意疏远我。他只会保护我,迁就我。我参加学校的运动比赛,累得走不动了,他还会背我回家。但那个之后,他就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每天都把主仆两个字挂嘴上,好像非要跟我划清界线似的。”
“那个?是哪个?”白彦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
“就是那个啊。”
“啊?”
“就你跟我哥每天都要做的那个,小别胜新婚的那个,双剑合璧的那个。”
“啊,啊!”白彦终于懂了他的意思,但又不好反驳其实他跟陆至晖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什么都没做过,于是第二次强行把注意力拉回来,回归到二人正在谈论的话题上。
“按理来说,你们那个了之后,应该就是冲破了最后一道枷锁,感情升温了啊。”
“对啊!”陆晚霁激动地拍大腿,仿佛下一刻就要差人上酒跟白彦通宵夜谈:
“你说他睡都睡过了!还想不负责任!”
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不得不压下来:“不过嫂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他还不知道这事呢,要他知道我就完了!”
“好,我保密,你放心。”白彦理直气壮地拍胸,随后又问,“但这也太奇怪了”
提到这个人陆晚霁就心累,“唉,谁说不是呢?我想玩失踪让他担心一下吧,他每次一会儿就找到了,然后又端出毕恭毕敬的样子,我看了都烦!”
白彦苦思冥想,好半晌后,脑袋里突然一根电线拨正,接通了灯泡的线路。
“等等,你说,他每次见面都要强调你们的主仆关系?”
“对啊。嫂子你是不是有思路了?”陆晚霁的眼睛一亮。
白彦把事情的前后都琢磨了一通,更加觉得他的推测靠谱:“你想啊,他一来陆家就一直跟着你,应该也有十几年了吧?这些年他一直以保镖的身份待在你身边,那他心里,肯定多多少少有点儿自卑的吧?”
陆晚霁细一思考,觉得的确有道理:“那,那他以前不这样的啊!就算自卑了,但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下人使唤过,从来没有欺负过他啊。”
“这你就欠考量了。”
白彦的语气陡然高深,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开始指点江山:
“你想,如果你是个好学生,要是你考试考砸了,是父母狠批你一Ym顿更难受呢?还是安慰你,跟你说没关系,更让你难受?”
曾有一次,他参加试镜被刷下来了,从选角导演到助理都把他骂得一无是处,他都没哭,最后温凝的一句“没关系,妈妈相信你”,眼泪一下子就没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就是这样,每做了一件失败的事情,身边的人越是安慰,越是让人觉得愧疚,越是忍不住委屈。
陆晚霁权衡了一下,义正言辞地说:“狠批我更难受!”
白彦嘴角一抽——合着,这小子还不按常理出牌?
“刚刚那个例子不算,重新想一个。”他苦思冥想半天,终还是没搜刮出一个合理的例子,于是放弃挣扎,“算了,就拿你们这件事说吧。”
“好!”陆晚霁聚精会神,仿佛第一次上课的小学生。
“我们假设他很喜欢你。”
某人瞬间美的冒泡:“好鸭~”
白彦汗颜一瞬,回归主题:“那么,你在他心里肯定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所以,任何会让人过得不幸福的因素都会被他视为眼中钉,包括他自己。”
陆晚霁明白他的意思:“可我跟他在一起,并不会觉得不幸福啊。”
“这是你的想法,他未必会这么认为。你看啊,要我是他,我肯定会觉得你是高高在上的少爷,要被人追着捧着宠着护着的,那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保镖,说穿了就是个穷打工卖苦力的。且不说我们真在一起了,你会承受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就单凭我的能力,我的工资,我能给你幸福吗?”
陆晚霁心思单纯:“能啊,跟他在一起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可是,真正爱一个人,不会只让他拥有精神层面的幸福。你明白吗?”
“啊有点懵。”
“就是,他会想尽可能满足你物质上的需求,让你过最好的生活。就跟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上最好的学校一样。你或许不介意,但他介意。如果跟他在一起,你过得还没有以前好,那他就会觉得是他拖累了你,觉得是他让你过得不好了。这个时候,他的自卑就会比以往每个时候都要强烈,觉得他配不上你。这样,你明白了吧?”
陆晚霁惊叹着点了点头,“嫂子,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我想起来,我跟他表白的那天,他说的第一句话,好像就是他什么都给不了我。”
找到这个佐证之后,两个人仿佛打开了迷宫的出口大门,“是吧?这个假设还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对对对!你说得对!嫂子你简直就是我的诸葛亮啊!就是的!这石头肯定就是自卑了,才时时刻刻都躲着我的!”他连拍了大腿好几下,激动得不得了,然后抓着白彦的手臂开始摇晃,“那嫂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比较好?我听你的!”
“嗯——”白彦沉思片刻,“要是我的话,我肯定就跟他说,我跟他在一起,物质上可能不怎么富裕,但不跟他在一起,不仅物质填补不了我的空虚,甚至连精神都会变得贫瘠。可怕的不是爱而不得,是失去之后,余生都没勇气再去爱下一个人。如果他想让你变成一个行尸走肉,就继续装傻吧。”
一番话下来,陆晚霁只觉得醍醐灌顶,腾的就站了起来,“对,这个办法好!而且我还是原创型歌手,那创作需要感情和灵魂的呀,越有趣的灵魂越是能写出好作品,如果我因为他变得不有趣了,那他就是既断我财路,又断我活路啊!”
“没错。”
“他担心跟我在一起我不幸福,但实际上不在一起我比剪刀手爱德华还惨。哼,我这就去跟他说,看他怎么讲!”
话一说完,他兴奋得不得了,想拍拍屁股走人,却被白彦一把拉住。
“那个,你的事情解决了。我有个事,想找你帮帮忙。”
陆晚霁被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吓了一跳,眼神悲观就不说了,还隐约透着一股子委屈,陆晚霁不安地叹了口唾沫:
“嫂子,你该不会不想跟我哥过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思维在外太空的人还是蛮有共同语言的
第69章
“嫂子, 你该不会不想跟我哥过了吧?”
陆晚霁说这话的时候胆战心惊, 生怕白彦一个点头,他就失去这个美貌心善的嫂子了。
“你想哪儿去了!”白彦被他的脑洞惊到了, “我们才领证多久?想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陆晚霁心口卸下一块大石头,“那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我肯定全力以赴。”
白彦偷偷往书房看了眼门口, 嗯,陆至晖去公司还没回来。
“就是, 你哥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的啊?”
昨天他先是不同房,后来又是做噩梦把人家给打了, 虽然陆至晖今早看上去跟平日里差不多,甚至还嘱咐女佣给他做了桂圆牛奶羹,但,从以往相处的经历来看, 这个男人就是一口深水井, 表面看上去没事, 实际可能已经怒火中烧了。
“生气?”陆晚霁疑惑。
白彦觉得这个词可能有些严重了,连忙解释:“或者没到生气,就是不开心, 不高兴, 诸如这种比较负面一点的情绪,他都是什么样子的?”
“我哥么”陆晚霁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什么, 眼睛不怀好意地一弯,“你惹我哥生气了呀?”
白彦一愣,身子往后缩了一缩,“也没有。就是,不知道他生没生气,也拿不准。”
“这倒是,我哥这个人有什么都藏起来的,明面上看都看不出来。”
白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之所以要找陆晚霁,自然有它的道理:“但你跟他一块儿长大,肯定有点点门道了,对吧?”
“确实也有。”陆晚霁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然后露出一股强烈的无辜,“但是我怕不适合你呀。”
“你先说来听听,我量力而行。”
陆晚霁秉持礼尚往来的美德,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我以前犯了事儿,又不知道我哥生没生气呢,就求他给我买东西。如果他一下子就答应了那就没生气,但要是顾左右而言他,甚至直接拒绝的话,那多半就危险了。”
“买东西?”
“对啊。”
“嗯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觉得吧,他是瑞莱森的大老板,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他肯花钱给你买东西,这对他而言不是抬抬手指的工夫么?怎么就看出来他没生气了?他要真生气了,让助理去买,那不也一样的吗?”
“嗨呀!这你就不懂了吧?”陆晚霁老生常谈地数落他,“当然不能说的很具体啊,像那种被包养的小白脸,开口就是某某品牌的鞋,某某型号的车,这种东西随便哪个人都可以买,怎么能体现出新意啊?”
白彦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门道:“唔,大佬,请继续。”
“嘿嘿!我跟你讲啊”
陆晚霁心花怒放地凑过去,在他耳边窸窸窣窣说了好长一串方案,白彦每个字都特别认真地记了下来。并且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打包票:
不是在乎那个谁谁谁的感受哈,就,五年那么长呢,不摸清楚这个人的脾性,那很难相处的好不好?
“虹江的项目八千万拿下,条件还是之前的不变,明天的商谈你去,分厘不让。”
一出会议室,陆至晖便马不停蹄地朝地下室去,利用行走的几分钟时间布置接下来的工作。
“是。”吴岐走在他右后侧,点头表示记下。
“上次的危机公关反响不错,继续跟方案,有问题直接找我。”
“是。”提到危机公关,吴岐坚毅的神色微微松动,“不过,董事会那边,好像对白先生颇有微词。”
嗒!
陆至晖的脚步停了下来,“什么微词?”
吴岐亦停住脚步:“不知是否有人从中作梗,姜老先生和宋老先生认为,近期公司股市上的波动,是因白先生所致。”
上次白彦和刘骥的新闻爆出期间,瑞莱森的股价确实有所波动,但那尚在正常范围之内,以前也常有。他是怕类似的事情再出现,让白彦落人以话柄,才连夜开会确立应对方案。这些董事为何会这么重视这次小波动,且又把它跟白彦绑定在一起的?
微词,能从那些见惯风雨的老古董嘴里说出来,那么,他们对白彦的成见,断然是相当大了。
而这期间,是什么人在作祟?
“三天后,我会亲自给他们解释。”
三天后是公司六十周年庆,所有股东都会到场,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没什么比他亲自交涉更好的办法了。
“是。”
“这件事先压下来,别传到不该知道的人那里。”
吴岐明白他说的是白彦,心下了然:“老板请放心。”
陆至晖决定之后,不由分说地朝停车场的爱车走去,迈了两步,却发现吴岐没有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