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贪婪地口口,一边说着各种无比下/流的话。
白彦只觉得浑身爬满了张牙舞爪的厉鬼的手,比手指还长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肤,毒素飞速蔓延,让他逐渐丢失呼吸。
那时他只有十七岁,属于对很多事情还很懵懂的年纪。但那个人,却把人心最丑恶的角落,血淋淋放到了他的面前。
他想,如果真的逃不出去,那么明天房间里就会多一具尸体了。不过,兴许他命不该绝,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被脱去之际,头顶突然传来敲门声:
“——白彦,睡了吗?”
是剧组跟着副导演的实习生!
“白彦?”
声音的主人没有得到回复,又敲了两下门。
“救——唔!”
刚发出微弱的呼救,身后的手突然就把他的嘴捂住,严严实实。
“他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男人装作无事发生,想三两句把人打发走。
“那可不行。”实习生翻动手上新规划的拍摄行程,“导演把第三十三镜的行程提前了,他得提前准备一下,最好五点起。”
“哦,我知道了,明早会准时叫他的。”
白彦的瞳孔一缩——不可以!不可以听他的!一定要敲门!敲到他肯松手为止!
“呜!呜——”
他发疯一样的挣扎,在宽厚的手掌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乞求着门外的人能够察觉端倪,但酒店的隔音太好了,外面根本听不见。
门外的人安静了片刻,约莫三秒钟的时间,却是白彦人生中最漫长的三秒。
“哦,那你记得啊,他还有两句台词呢,可不能让人主演等他啊。”
这话落地,白彦只觉得被人狠狠一推,跌进了万丈地狱。霎时间,沟壑深处的蛇虫都朝他爬来,黏湿的动物的液体在渐渐将他裹挟,把他最后一丝光亮也都抹杀殆尽。
不!不要!
白彦惊呼,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嚓嚓
门口的人并没有停顿,脚步声如大漠潜伏的响尾蛇,很快就消失在白彦的听觉中。
“不要”
他的指甲死死抠着地板的缝隙,身体如同触电一般痉挛,喉咙里仿佛吞了一斤干燥的沙,把喉咙划出一条又一条的伤口,血淋淋的,充斥着腥味。
“滚开”
“救命救我”
沉睡的人在梦魇里挣扎,额头冒了绿豆一般大的汗珠,鬓角浸湿一大片,头颅不安地左右摆动,好像身上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不要!放手!”
突然间,白彦大叫着坐起,瞪圆了眼睛看着前方,两眼无神,眼珠子却不停地颤抖。
“先生,你做噩梦了。”
待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处,前方就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尽管这人的语气温柔,但他还未从恐怖的梦境中抽身,只下意识用力拍开。
“啪!”
第67章
“啪!”
白彦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 狠狠拍去之后, 条件反射地从床上站起,后退了两大步, 像受了惊的刺猬,把周身所有的刺都立了起来。
他盯着陆至晖看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实幻之别, 被抽去骨头似的瘫坐下去。
“是你啊”
理智渐渐回归,他看向陆至晖被打过的手背, 想看看严不严重,却因为房间里只开了壁灯,看不是很清楚。
“对不起啊。”
噩梦掏空了他的情绪, 现在整个人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虚弱又无助。
陆至晖怕他缓不过来,于是遥控器一按,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你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他没有接近受伤的小豹子, 只是微微把上半身探过去, 吐露自己的关切, 且给他留出了绝对的私人空间,足以让他疗伤。
“噢”白彦的胸口起伏很大,失魂落魄地靠在床头, 脸色仍旧惨白如纸, “噩梦嘛,都这样的。”
他选择了隐瞒梦境,但说实话, 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毒疮藏起来,只会溃烂流脓,等到毒/性逐渐扩散到全身,那时候想治也晚了。
陆至晖打了内线电话,让值夜的佣人热了一杯牛奶。
“我可以坐下吗?”陆至晖深深看着他,指了指床边。
“啊可以!”
白彦连忙帮他把床单拉平,那地方已经被他之前的挣扎弄得一团乱。严格说起来还是他鸠占鹊巢,睡了人家这么大一张床,弄得主人反而要在一边站着,这让他仓促又赧然。
陆至晖在床边坐下,侧着身看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屋里像刚经历一场殊死搏斗的战争,铺天卷地的厮杀声过去,是无尽的沉寂。只剩歌颂着死亡的乌鸦,和自己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跟我有关么?”陆至晖问。
白彦愕然抬头,“没有!我梦到的是变/态,不是你!”
“我是说。”陆至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想又不得不承认某个说法,“跟我睡一个房间有关么?”
白彦愣了一愣,空拿着被角的手缓缓收紧,“我”
陆至晖的目光在他攥紧的手上停顿了一瞬,不想他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敷衍自己,于是加重了语气:
“先生,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虽然是假的。但我希望,陪你度过的这五年,我可以做一个你能依靠的人。”
这话如同三月带着春/色的暖流,绕着蜿蜒的渠道注入到他心里,驱走让他骨头都僵硬的寒意。
浑身紧绷的小豹子终于放弃了抗拒,他眸子一垂,妥协道:
“跟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之前,有过一段特别不好的回忆,所以,一跟别人睡同一个房间,就会很容易梦到那天的事情。我看过心理医生,但是,作用不大。”
“那个人是谁?”
“嗯?”
“伤害你的人。”
“他后来坐牢了。”
这是整个事件中,唯一让白彦可以松一口气的地方:
“不过不是因为我,是另外一个剧组的男孩子,跟我一样大。他把人家强/暴了,人家当然要报警。他本来还有点势力,想花点钱摆平,但是后来闹得太大,他后面的那个人也不帮他了。最后,法院判了他十二年,也算为民除害了。”
“十二年,对他来说太仁慈了。”
白彦疲累地眨了眨眼睛,“但是法官是这么判的。当时,那个男孩子找证人一起指证他,我也去了,但法官说,我那个只能算猥亵,而且也没有证据,不能证明什么。”
陆至晖想把人抱进怀里,但看他草木皆兵的模样,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自己逃出来的吗?”
白彦摇摇头:“不是,是当时有个实习生来通知我明天的行程。本来被打发走了,但他是个死脑筋,觉得没通知到我本人,到时候出问题他会被上面骂,所以就又回来了。他一直敲门,一直敲门,那个人没有办法,就放弃了。那个实习生后来进来看我那个样子,还以为我生病了,还给我吃感冒药,留下来照顾我”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问:“你知道,那个实习生是谁吗?”
“谁?”
“是陈小信那臭小子。后来,我摸爬滚打了几年,有点名头了,就签了繁希,刚好他也在那个公司。我去的那天,他因为做错事要被炒鱿鱼,我就跟黄老大说,想让他给我做助理,就把他留下了。”
“原来是这样。”
“对。小信做事很一根筋,所以经常被黄老大他们嫌弃。但是,那晚我被救,就是因为他的一根筋。”
说到让人开心的事,白彦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不再同之前那么紧绷。
但,这不代表陆至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的表情越来越沉:
“先生,你能获救是好事,但,这不足以抹杀那个人的罪行。”
他刚看过白彦在梦魇里痛苦的样子,心里像是被刀剜成一片一片的疼。故而,这个人让白彦余生都陷在噩梦里的人,不可饶恕。
“我要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声音温柔,却裹挟着一股不动声色的冰寒。
白彦听出他语气里的愠怒,试探着问:“你想干什么?”
陆至晖语气淡淡:“别担心,不杀人放火,不违法乱纪。但是能让他后半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彦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像一座巍峨的山,迎头盖脸地立在他面前,虽然很有安全感,却也无形中有一股压迫。总让他害怕,万一这座山以后对付起自己,他是万万承受不了的。
“他叫曾浅。”白彦愣了愣,如是说。
陆至晖抬了一下右边的眉毛,示意自己记下了,“擦擦汗吧。”他递过来一张毛巾。
白彦讪讪接过来往脸上呼,丝绒的表面很快就晕开一大块水渍——出了这么多汗吗?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反应这么大,想起刚刚他条件反射打了陆至晖,于是问:
“那个,你的手怎样了?我刚刚力气还蛮大的,应该很疼吧?”
陆至晖云淡风轻地瞥了眼手背,“没事,我皮糙肉厚,这点力道还是受得起的。”
白彦慢慢爬过去,捧起来一看,发现已经红得跟火炉子里的铁片一样了,顿时愧疚横生。
“先生,对不起。”
他很自责。
为了帮白彦尽快从噩梦中走出来,陆至晖刚才已经把吊灯的亮度调到了最大,这是有好处的。比如,他能看到白彦眼尾挂的泪痕,以及这无边的恐惧中仍旧给他保留的那一分关切。
于是微皱的眉头终于松开,“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白彦听出他开玩笑的意思,于是把话也接过来:
“那陆大老板想要什么?我白彦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断然想方设法满足你。”
陆至晖的眼神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随后上半身前倾,抬手从他腰间穿过,下巴蹭了蹭他的耳朵,将整个人都环在怀里。
“我想要个拥抱。”
心灵刚受过鞭笞的人是需要拥抱的,即便白彦以前拒不承认,但被一个温暖的躯体抱在怀中,无所适从的灵魂的确得到了安慰。
明明,是他需要拥抱啊但这个人却说是自己的补偿,连一点面子都舍不得让他丢。这是,怎样温柔的一个男人啊
于是劲瘦的手臂环住陆至晖的后背,尽所能地汲取这人躯体上的温度。
“先生,谢谢你”白彦眼眶发热,一股热流在里面窜来窜去,仿佛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
陆至晖沉吟地回他:“我的荣幸,先生。”
明亮的灯光将二人包裹,驱散了房里所有的黑暗,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而正如灯光一样,方才动荡不安的某人的心,也终于找到落脚点一般,慢慢安定下来。
“——大少爷,热牛奶准备好了。”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女佣的声音,陆至晖才松开怀抱。他一面应答女佣一面帮白彦拉拢睡袍的衣领。
“进来吧。”
女佣垂着眼皮进去,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这个点儿要喝热牛奶,谁知道是因为做过什么精疲力竭,才要补充能量呢?
她发誓,她没有窥探主人隐私的念头,就是不小心,没注意,下意识,在开门的瞬间看到他们家大少爷在给大明星整理衣服。
唉,其实不用整理的啊,不就是做完运动衣衫凌乱嘛,她懂的啦~
“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谢谢啊。”白彦接过牛奶杯,神色歉然。
“白先生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女佣表面颔首低眉,但实际内心已然浪起轩然大波——
妈呀!声音都哑成这样了呀!!!啥不说了!大少爷牛X!
“嫂子,我好羡慕你啊。”
次日,白彦想欣赏昨天修剪过的小花园的成就,不想刚一过去,就看到陆晚霁失魂落魄地坐在花台上。他的后背高高拱起,脖子前伸,仿佛马上就要被某种压力压垮了。
白彦觉得这少年本应该活泼阳光无所顾忌,不能这样子,于是心头一软,挨着他坐下。
“羡慕我什么?”白彦嗅到一丝不对劲。
“羡慕你,有个这么爱你的丈夫。”陆晚霁的眼神空洞,说的话却是由心的。
白彦如临大敌,这小子前一天还在他先生面前脱光了衣服呢,今天就说羡慕他先生对他的爱。怎么?因为得不到所以更羡慕吗?
所以,即便鹅卵石装饰的花台硌屁股,他也不能立即起身。碰到敌人畏首畏尾像话吗?把《亮剑》看了整整五遍的男人坚决说不!
“那个,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爱你,并且你也爱的人。”
“我遇到了,但是他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觉得,他可能压根就不爱我。”
听了这话,白彦立即放心了一大半,看来跟他想的一样,这小子对陆至晖有意思,但他家先生清心寡欲,始终要跟他保持距离。
于是义正言辞地说:
“其实吧,强扭的瓜不甜,那个人如果对你没意思的话,就不要一直缠着了。不然可能他对你印象很不错,最后都开始烦你了。”
第68章
“其实吧, 强扭的瓜不甜, 那个人如果对你没意思的话,就不要一直缠着了。不然可能他对你印象很不错, 最后都开始烦你了。”白彦说得信誓旦旦。
陆晚霁一颗心瞬间凉了一截:“嫂子,你也这么认为吗?”
“当然了。感情这种事是双方的嘛。”他义正言辞地表明立场,并且迅速瞄了一下陆晚霁的脸色, 接着把话往下说,“而且吧, 人除了爱情,还有其他很多约束的嘛。万一,我是说万一哦, 万一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有家室了,那你再喜欢那也得保持距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