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上]

"嗯。"
"那二师兄慢慢办事儿去，我可要去睡我的午觉了。"少年摆摆手，作别沈鹏。

16
凤泠独自走过回廊，拐了两个弯，新房就在眼前。
他一个时辰前便起了，想想近日的倦怠，索性到园子里练了会儿功，调匀内息，直到天色大亮才往回走。
"相公。"一推门，正坐在妆前梳头的于素萝立刻起身迎了过来，语调温婉，"怎么那么早就起了？"
"今儿醒的早，怕吵了你睡觉，就先去园子里转了转。"凤泠看眼她披散着长发的模样，不知为何倒调转了目光，落在妆台的小镜上，"怎么不唤人给你梳妆？"
"我想着相公差不多要回来了，就打发碧痕和绿波去拿水了，一会儿回来了正好让你洗漱。"于素萝身上是件浅黄的内裙，外面披了件轻红的软缎长袍，"反正我自个儿通通头还是做的惯的。"自己本是没带陪嫁丫鬟过来的，还好同心早就选了两个伶俐本分的丫头放在屋内，虽没几日也熟了。
"嗯。"凤泠应了声，朝着旁边的桌子走去，刚一落座，妻子已经倒了一杯热茶奉上，"甭管我了，你自己去梳头吧。"
"好。"于素萝走回妆台旁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通着长发，一时之间房内竟是静的掉根针都能听着。
这个妻子，不能说不好的。凤泠喝口热茶，是自己最合口的六安瓜片，看着女子梳妆的背影--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处处都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处事待人也是极温和的，怪不得仅短短几日，爹娘都是赞不绝口的，但......是自己多想了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少爷。"
猛一抬头，凤泠看碧痕站在跟前：
"热水过来了，手巾青盐都放好了，少夫人让您先洗漱。"
"知道了。"凤泠径自走到面盆架子前洗面漱口，这些小事儿，他还是不惯别人伺候的，这功夫丫鬟也找出了更换的衣裳摆在屏风后面，让他洗漱完了直接更衣。待到凤泠换好衣裳出来，看见于素萝也换了衣，软缎袍子脱下换了鹅黄的绣花衫子，配了水绿的丝绦倒添了几分活泼。
"相公，我让她们备了些点心，要不要吃点儿？"于素萝坐在妆台前让绿波给梳头，对着镜中的倒影儿说着，"一会儿怕是要去给公公婆婆请安也没功夫了。"
"不用，一会儿过去一同吃就是了。"
"怕是不合规矩吧？我总归是新嫁的媳妇，要是做的不好让人说得去......"与同心相似的面庞上却挂上陌生的忧心，蛾眉微蹙。
"不碍的，娘前两日不就说了，要是你愿意可以早上过去一同进餐？我们虽是大户人家，但这种规矩倒是随意的，娘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凤泠上前给她簪上最后一支玉钗，顺便扶她起身，"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爹娘这几日都夸你懂事儿呢！"这事儿要换了同心，恐是早就吵着要一同用餐了，怎会去多想那许多？不过到底是女人家，想的总是细些。
"爹娘自是好心的，我只怕做的不够。"于素萝微微红了脸，任他扶着向外走去，看丫鬟们没跟上，才低声说道，"不过说到这儿，倒是好几日没见着同心了，不知道他最近怎样，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就算要叔嫂避嫌，也做得太过了，连个影儿都不露。"
成亲半月余，却是没见过同心一次。前几日是礼数繁多，同心又说着要避开于老爷，所以一直是藏着，对爹娘说道只是累了招些风寒，不便出来而已。这几日虽见了沈鹏，同心也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是没露面儿的......凤泠心里也有些慌了。
"想是他又乱玩去了，想见他还不容易？回头给你去找就好。"
"好，那你可不许说他。"
"他就是吃准了这点。"凤泠笑了，"你要还是袒护他，以后不就无法无天了？"
"同心向来懂事儿，就算爱乱说话，也到不了那样......"于素萝也是浅浅一笑，抬眼看去，已经到了老爷夫人的院子门口，一个丫头正迎了出来，便闭了口。
"少爷少夫人好，正是可巧儿，老夫人正让我去准备膳食呢。"来的丫鬟是平素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这下可要快点了。"
凤泠点头应了，带着妻子向屋内走去。
"我就说我来的时候合适，这不刚到他们也来了？"进了内堂，尚未拜见父母，就看到燕同心笑嘻嘻的迎了上来拉住凤泠，"老爷夫人，我猜的准要不要打赏？"
"要要要，一会儿赏你一同吃饭好不好？"凤夫人是满面笑容的，"泠儿啊，看看你这个小师弟，大清早起来就给我们说笑话，也不怕我们笑岔了。"
"父亲母亲大人好。"于素萝上前行礼，先是规规矩矩的请安。
"好。"凤老爷点点头，端看这个新媳妇的品行，还是中规中矩的，"起来吧。"
"是。"于素萝抬起头直起身子，才转过目光看向半月未见的燕同心，还没开口便被抢了个白。
"老爷夫人，我说是和像的吧？摆在一块儿看是不是更像了？"同心今日还是把头发绑了起来，一点儿碎发也没留。
"是像，啧啧，我看啊，活生生一个模子出来的嘛！"凤夫人笑着左右看看，"不过我这欺负可是比你乖多了！"
"怎么会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同心就算长个一百年也变不成如此漂亮。"凤泠硬硬的笑了，扶着于素萝在旁边坐下。
"那我倒是认的。"同心笑眯眯的，又走到于素萝身旁，"不过嫂子的相貌和我如此相似，总也算个缘分，我自小没有家人，如今见了反而觉得像亲人一样。伯父伯母，我要求嫂嫂件事儿，你们可不能不应！"
"什么事儿？"凤夫人问着。
"我想认嫂嫂做我的姐姐，不知道成不成？"燕同心偷偷冲着于素萝眨眨眼，转身禀告二老，"我是觉得和嫂嫂一见如故，若是能够添个姐姐当然开心。"
"做嫂嫂和做姐姐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啦，老夫人。"燕同心走到凤夫人身边，瞥一样旁边径自喝茶的凤泠，"做嫂嫂的第一当然是要顺着我大师兄，但是做姐姐的一定是要向着我这个做弟弟的。我也是有私心的，您也知道我贪玩儿，大师兄人又古板总是骂我，我是要给自己找个靠山嘛！"
"这......"凤夫人侧头看看自己的夫君，凤老爷只是轻轻点了个头，想想也未决有何不妥--两个人长得如此像就是缘分，再说同心还是个半大的孩儿，和泠儿的关系向来又亲，认素萝当姐姐倒也未尝不可。想到这儿也笑开来，"要是我这个媳妇儿愿意，我做婆婆的当然也不反对。"
"我看到燕公子就觉得像我亲生兄弟似的，而且我又没弟弟，如今多出一个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不愿意呢！"于素萝的声音还是温温雅雅的，脸上却不自觉的挂上了甜笑。
"那就好了！大师兄，以后我可要去找姐姐玩儿，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了姐姐，可是定不饶你的！"
"我看要是我扰了你玩儿才是定不饶我的。"凤泠瞥他一眼，对同心的这点子小动作还不明白，从此这对姐弟再相见便也没那么多忌讳，其实倒也是好的......但他心下有些别扭，好像不太愿这两个人见面似的......是自己多想了吧，哪里来得那么多的胡乱念头！
"好了好了，看你们两个不是素来挺好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见了面儿就没句好话。"凤夫人摇摇头，"同心，你也别去恼泠儿了，厨房准备好了你最爱的玉露霜芳酥，一同用膳吧。"
"那自然是好的！老夫人，我来扶您，大师兄自要扶着我姐姐的！"燕同心一个箭步窜上去扶住老夫人的手臂，"您说了多加点儿玉露霜芳酥了没？要只是一碟还不够我吃的呢！"
"相公，我们也一同用膳了。"于素萝含笑叫着凤泠，心里自是极为开心的，"多了这么个弟弟，想你也是高兴的。"
"是你的弟弟，他当我师弟便足够了。"凤泠抽出只手扶住妻子，一同走到桌旁。

17
"看看我这记性！"饭桌上些末吃了几口东西，凤夫人放下碗拍了下手，"早就准备好的事儿愣是就给忘了。"
"什么好事儿？"燕同心只吞下了口里的半块糕，忙着问。
"不是你的，倒是你姐姐的事儿。"凤夫人笑了笑，从袖里摸出个锦袋来，拉开抽绳儿，露出块玉佩，润泽透亮，翠色怡人，上面精工细琢的图案正是并蒂莲上一双比翼鸳鸯。
"母亲......这......"于素萝早就放下了吃食，看着老夫人递过来的玉。
"收着吧。"凤老爷说话了，"这也算是块古玉，且不说价钱，也是我凤家历代传下来的，你婆婆这几日见了你喜欢的很，要送你你就收下吧。"
"可不是，我究竟是没送过你什么成样儿的东西，不过都是聘礼里带的，昨儿忽的想起这个东西来，也算是心意。"
"那就谢谢母亲了。"于素萝抿着嘴儿接下了，细细收好。
"哎，姐姐也有样好东西，可怜了我就是没人疼，怎么不见有人送我这样好的东西？"同心眼珠儿转转，哀声怨气的，"这么些年，大师兄连根草叶儿都没送过我呢！"
"师兄弟讲的是情意，真送个东西怕你还嫌累赘。"凤泠也放下了碗筷看他一眼，"以前师父师娘也给过你几个小玩意儿，何时见你带过？还不都是随手扔着？"
"是我多话，白白的还挨了骂。"燕同心摆出个委屈样儿，倒是惹得大家都乐了。
"三夫人，三夫人......里头正用膳呢！你这么着进去怕是不大好......"
"我不说话......站在旁边等他们吃完还不行么？"
"三夫人......"
门外丫头的叫声还没落，就看着一身素蓝的三夫人走了进来，旁的没说，先是行礼--
"老爷夫人好。"
随后起了身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半个字也不说，一张月白脸儿上未着半点脂粉，杏眸肿着，隐约还有泪光，头发也只是松松挽着。
"怎么了？大早上起来这么匆忙？"凤夫人微微皱眉，口气还算平和。
"夫人......"三夫人抬了头，看见凤泠他们，顿了顿，"我不知道大少爷和少夫人也在，还是算了吧！"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看来这饭也就吃到这里了，凤夫人一边问着一边挥手让丫鬟们撤掉早膳，"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回头反让孩子们笑话见不得人。"
"老爷，夫人......我......"没说几个字，泪倒是先流了下来，三夫人只是拿帕子慢慢擦着泪，倒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有什么话说吧。"凤老爷慢悠悠的开口，"谁惹着你了？"
"老爷，不是我故意大早上来扰你们清静......"三夫人抬抬眼，囔着鼻音，"可是您来评评理，我是惹着谁了？昨儿晚上二姐姐来我房里，我当是什么呢，劈头盖脸的就骂了我一顿，我哭了一夜，今儿早上实在是觉得气不过才过来的。"
"她好端端的骂你做什么？"凤夫人是最不喜欢这个三夫人的，虽是平常比起来算是恭敬的，但想着还没进门就勾搭上了老爷，心里就别扭得很，"你也知道你二姐，平素脾气就是那样儿，说了两句难听话也值得你哭了一夜？"
"夫人，她若只是说我什么的倒也好了，我也不觉的委屈，毕竟我是当妹妹的，可她......可她......后来说的那些，我可是受不起！"
"她说什么？"凤老爷看她红着眼儿口气也放软了，"慢慢说。"
"我本来也以为二姐姐是为了什么事儿发脾气呢，后来她过来一嚷嚷才知道，是白天里我家渲儿跟着洺儿出去，看着他做了些......做了些不好的事儿，多说两句拦着来的，结果不想回去洺儿告诉了二姐，倒惹得我挨了顿骂！"
"孩子的事儿怎么也赖到你身上？回头我让夫人说说她吧，你也不必哭了。"
"等等。"凤夫人起了疑，"孩子的事儿也有个轻重，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也说清楚，不然我怎么说二妹？"
"这......这......"三夫人目光闪了闪，垂下头，"这事儿......"
"说！"看她含糊其辞，凤夫人反倒逼得紧了。
"不是......不是我多嘴......渲儿回来也和我说了，他说......他说看着洺儿和几个外庄的掌柜一同......一同......"
"外庄掌柜？洺儿又不管外面的事儿，和外庄掌柜在一块儿作甚！"
"渲儿说洺儿带着他和外庄掌柜吃饭，商量些不太好的事儿，多了也没跟我提。"三夫人应着，不敢抬眼看凤夫人的一脸怒气，"但我想渲儿说不好自不会......"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凤老爷的脸也沉了下来，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回头让渲儿过来一趟，我有话问。"
"是。"三夫人匆匆行个礼便下去了，厅里却僵了起来。
"伯父伯母，这些是家事儿，我也没主意的。"燕同心先是站起身，"饭我也吃了，现下要是大师兄不介意，我想带着姐姐到园子里转转，成亲这些日子也没好好走过吧，我这个当弟弟的劳苦一点儿也无妨。"
"去吧。"凤泠向妻子点点头，于素萝和公公婆婆行了礼便让同心扶着走了。
"同心，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儿？"走出院子，于素萝忍不住开口问，"二夫人是不是很难处？"来了这半月，家中的状况也不过一知半解而已，凤泠也从不在她面前说起。
"姐姐，早就说了这些事儿不让你操心的。"燕同心笑笑，"不管是二夫人三夫人，你记着离她们远些就好，旁的事儿你也不用多问。"
"怎么说我也是凤家的媳妇了，这些子家里的事情怎么能不知道？"
"姐姐......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你想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你，且等等吧，想是不久之后就该清静了。"燕同心拉着她往旁边走去，"而且真的告诉你，回头大师兄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你不说就罢了，不过今儿我看那三夫人倒是很柔弱的，前日相公不在她还来看过我。"
"姐姐，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咬起人才是厉害，这点儿事你也不懂？比起那个二夫人，我倒是劝你离三夫人再远些才好。"少年牵起她的手，走到九曲桥中央的亭子中坐下，"不过你现在也不该操心那些事情，大师兄他......这几日对你好不好？"
"自然......自然是不坏的。"于素萝面上飞起两片红晕，多的也不肯说，扭过头，脖颈侧边露出一点小小的红梅印记。
"你......你相公是我的大师兄，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他......他总不会辜负你的。现下只缺你给他生个娃娃才好，你公公婆婆见了怕是要高兴死。"同心垂着眼，慢慢说道，"有了空儿多来看看伯父伯母，婆婆平素一个人也是挺寂寞的，当媳妇的多孝顺才好。"
"这我知道，况且婆婆对我又极好，今日不是才给了我玉佩？"于素萝眼底唇边都是笑意，"同心，姐姐现下能这样，又能看着你，已经是做梦般的事儿了......过个几年，你年纪稍长，若是再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让姐姐见了可不也要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