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舌交缠,呼吸交换,满是成年人的气息,祁念红了眼眶,禁不住小而轻地呜咽了一声,却在听见一墙之隔的酒吧内的说笑声时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双手虚软使不上劲,勉强揪着顾飒明的衣服,思索不及那上面会不会被他抓出痕迹,一下下没什么用地推拒着。
顾飒明这才慢慢放开祁念,指腹轻刮在他的嘴角,借远处幽光看着他长大了的弟弟。
比以前可是难哄了不少。
祁念喘息着,眼睛里的潮湿泛红迟迟不退,良久,他知道顾飒明是喝醉了,跟自己投降了般,哽着喉咙,颤抖着声线说:“哥......别这样,我们不能这样。”
第七十四章 (上)
温度降得比升得更快。
无论是“哥”还是“哥哥”,祁念曾经叫过顾飒明无数遍,算上他们第一次见面祁念被逼着叫的那声,还有当初在车里的刻意称呼,都不会比此刻还要难以让人接受,令方才所有沾上记忆里最深刻缱绻部分的千丝万缕陡然断了。
祁念身后是墙,被密不透风地卡在中间,他推开顾飒明的手还抵在对方的肩膀上,软弱无力,像是欲拒还迎。
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顾飒明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不知到底清醒还是不清醒。
“再叫一声,”顾飒明嗓音喑哑,诱哄又逼迫,不相信一般,“祁念,再叫我一声。”
祁念喉咙发紧,酸涩难当,先前涌在眼角边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他委屈极了,他不愿意,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这声哥哥叫出口。
因为祁念根本就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更接受不了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阵脚全乱却根本不敢向前的自己。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太久,隔着彼此错失的时间,他也恨,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祁念了。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是在心上锥刺出血洞,耐心耗尽,顾飒明气血上涌,勉力平静地低声问道:“为什么?祁念,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就因为我是你哥?”
“是这个意思么。”顾飒明忍不住质问,伸手捏着祁念的下巴。
但没舍得使力。
这些年过去,祁念还是比他矮上不少,直直对视时需要抬起头,眼睛楚楚可怜地耷拉着。
“哥......”祁念下意识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顾飒明拧着眉,最终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擦掉祁念脸上的泪渍,从心房一泵一泵压出来的血液变得凝滞又冰冷,顾飒明也觉得祁念不该是现在被逼得没有办法的样子,站了一会儿,他放缓了声音:“乖,不哭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先跟我出去。”
祁念顿时又有些窘迫,脸上发热,他咬咬牙,将背杵得笔直,木然地跟着一起走向亮堂的地方。
到了岔路口,祁念停下脚步,迟疑地不肯向前。
“我、我回国后还没开过车,开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吧,”他嚅动着嘴唇,不敢抬头,指了指左边小声道,“我是走这边的。”
顾飒明太阳穴发胀,提了口气叹出来,立即攥住了祁念的手臂说:“不用你开车,我送你回去。”
祁念以为他要酒驾,还是摇头,一边被拽着走一边磕磕巴巴着急地劝阻。
到了停车位旁,是辆在夜色里已经尽力低调但仍旧显眼的黑色迈巴赫,司机已经等在亮着照明灯的驾驶座上,祁念才认命地安静下来。
顾飒明今晚哪能料想到现在,过来直接没换车。
他动作照旧没有停顿,打开车门,将祁念塞进车里,俩人并排而坐。
上车后,司机小心翼翼地发问:“顾总,回哪儿?今晚要去主宅吗?”
祁念不自在地挨着座椅靠背,忐忑不安地看了顾飒明一眼。
顾飒明明知故问似地问他:“去哪?”
“城南......”
“先往城南开。”
顾飒明打断他说道,紧接着便什么也不管,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只手还紧紧握着祁念的胳膊。
车开得平稳,温暖舒适且非常宽敞,鼻间充斥着顾飒明身上酒气浓烈却好闻的气味。祁念呆坐了一阵,嘴唇上被摩挲,口腔里被探入的感觉仍未消失,觉得自己也仿佛快醉过去,他整只右手几乎是被攥着压在座位上,勉强动了动僵硬的手腕,才缓慢转头去看身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的哥哥。
像时光倒流,还是在相同的位置,祁念描摹着顾飒明棱角分明的侧脸,从微皱的眉头到紧绷的下颚,心跳如狂。
他的理想唯一而疯狂,如今理想近在眼前。
祁念想就在此刻把顾飒明叫醒,就用他心眼小、爱记仇的理由,高声不满地质问回去——
为什么成了顾总就要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
为什么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他的愿望,还要和别人联姻结婚?
为什么明知如此突然,还要逼他立马就得认下这个他盼望了无数个日夜,最后却只能当他哥哥的哥哥。
他还想问顾飒明究竟有没有喝醉,那个吻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到最后祁念盯着顾飒明,什么也问不出口,甚至忍着不敢乱动,他想看得再久一点,还怕打扰了顾飒明休息。
等红灯时,前头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思来想去,将车里常备的胃药朝祁念递了过去,沉默不语地示意了一下。
司机从没见过祁念,心下十分诧异疑惑,同时那眼神看起来竟有些微妙。
一时间好似自己所有的别扭都成了暧昧,令祁念莫名地尴尬。
他蹙眉拿着药盒,想出声问顾飒明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药。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顾飒明睁眼了。
顾飒明转头看了看窗外,直接对司机说:“从这下了高架去麓锦星城。”
“......好的。”司机回答。可在他的所知范围里,顾飒明在城南没有落脚处,即使有也应该不会去住像麓锦星城那样的小区。
顾飒明握着祁念的手松了松,复又握紧,把他拉到自己跟前,重新看过来的目光有如实质,问他是不是这个地址。
“是......”祁念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顾飒明垂眼,顿了一下,突然沙哑地低语:“祁念,别躲我。不论你想怎么样,都别躲我。”
车辆驶入小区门口,祁念说就在最近的这一栋,顾飒明便让司机停车。
祁念下车,看着顾飒明从另一边开了门走过来,脚步沉稳,但又感觉没那么稳,他手里还拿着药,出乎本能地就伸出另一手去扶了扶。
顶着风,黑黢黢的树枝头有鸟在叫,他听见顾飒明咳了咳嗽,一直被揪着的心发酸发麻,终于扛不住,卸下了伪装:“你要是不舒服,要不.....上去喝杯水,把药先吃了。”
“不用了,我就看着你上去。”
祁念失神片刻,他怯怯的,露出不高兴也不情愿的样子,叫着顾飒明的名字,自暴自弃地说:“我不躲你了。”
他低下头,不让顾飒明看他,吃力地扶住人,往前挪了两小步。
祁念扶着顾飒明进了单元楼。他住在五楼,平常走楼梯走几步就能到,这会儿不得不乘坐电梯,反被顾飒明沉沉地搭着肩膀,看电梯门徐徐关上。
短短几秒钟时间里,顾飒明一直微侧着身体,靠在祁念身上,气息全扑在了祁念耳后。
眼看着那耳朵尖在无所遁形的白光下逐渐变红。
直到进门收好钥匙,把门带关,祁念脑袋里思绪混乱,都不知道今天这一晚,喝了酒的顾飒明和没喝酒的他自己,究竟是谁在不省人事。
顾飒明被安顿在沙发上,看着祁念默默转身去餐桌上拿玻璃杯。
眼前的房子两室两厅,结构简单,一头一间卧房,只是若一个人住便显得有些空了。除了客厅的垃圾桶里扔了些纸屑垃圾,沙发上有了一床折叠整齐的毯子,以及茶几摆放着遥控和抽纸,其余的柜子、隔板上都空荡荡的。
祁念从饮水机里兑好温水,仔细看了胃药的说明书,从已经被压扁的纸盒里掰出一颗药,端着水杯回来一起递到了顾飒明眼前。
顾飒明在他的注视下吃了药,问道:“为什么还要租房住?”
祁念打开空调,愣了愣:“为什么这么问......”恍然大悟了些什么,他迟缓地坦白,“你都知道了,但老城区买的房子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所以我真的住这里。”
“给谁买的?”
“......”
祁念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要不我再给你倒杯牛奶......”
“祁念,”顾飒明叫住他,让人坐下,“我不喝了。”
祁念不想回答,他也并不在意。
顾飒明感知到祁念的局促和不安,抬手揽上祁念的背,把人轻轻抱着。没再接收到抗拒,他收拢双臂,只是单纯地和祁念拥抱,却是这六年来第一次前所未有地觉得踏实。他的祁念对他有怨言、不认他、躲着他,那也是他的弟弟,是他拼尽全力保护着、想永远宠着的乖小孩。
顾飒明忍耐着,像天底下每一个关心弟弟的哥哥那么问:“这些年,一个人在温哥华过得好么?”
祁念告诉自己就放纵这一次,他把头埋在顾飒明颈窝,隔了很久,声音闷闷地传来:“很好。”
“有阿姨照顾我,学校里的同学教授很热情,对我很好,他们都......很好。”
顾飒明沉默半晌,说:“那就好。”
他抚在祁念肩上的手颤了一下。
曾经将祁念拿捏在手里,如今坐惯主位从来不讲情面、游刃有余的顾飒明,接下去的话却不敢问了。
哪怕再笃定,也可以归纳进过分自大和自我安慰里。
顾飒明怕祁念会告诉他说后悔了。在那么多很好的人里,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特别的,喜欢的,所以后悔跟自己的哥哥有过那么一段不可告人的感情。
坐过山车一样,和在死胡同里的时候相仿,而程度更甚,顾飒明此刻前所未有地感到心慌。
祁念离开顾飒明的怀抱,在安静中低落而丧气地开口:“顾飒明,你现在还抽烟吗?”
“没抽了。”顾飒明闻言抬起眼,很快地说。
他又补充:“就今天,抽了一根。”
“是吗。”祁念从那个潮湿的吻里尝到了的。
他哥哥没骗他。
那不管任何事,他哥哥真的都不会骗他吗?
祁念短暂沉思,陡然皱起了眉,情绪波动:“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他如鲠在喉,卡在了“为什么”这几个字上。
顾飒明深吸一口气,双目赤红,他等不了了。他坚信自己的笃定,更不想给祁念反悔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想给。
顾飒明一伸手就将祁念搂了回来。
大不了借着喝多了,他略过外层的外套和毛衣,不容抗拒地,将祁念休闲西裤里的衬衫扯了出来。
身上热得发烫,祁念支起手肘却起不来,顾飒明腰间的皮带硌着他,被他抓在手里的大衣衣领彻底皱了。
他求饶的话到了嘴边,开头只“哥哥”俩字都没说全,就直接被堵了回去,声音含糊不清。
顾飒明吻在祁念的耳侧:“祁念,想要的都可以从我这里拿,但拿了就不准后悔说不要了。”
哪哪儿都是大火燎原。
他说:“我是你哥,但不只是你哥。”
第七十四章 (下)
祁念用充满雾气的眼睛和顾飒明对视。
他靠在这张惯常冷清的沙发上,隔着累赘的扯乱的衣服被顾飒明搂着腰,浑身都热。
顾飒明动作轻缓下来,低头继续吻他,盲解了几颗衬衫纽扣胡作为非。
没有丝毫生疏和隔阂,震颤比臆想的更灼热,祁念有些缺氧,被亲得红润晶莹的嘴唇得以呼吸两口,就算知道是徒劳,仍是弓着身子伸手去拦顾飒明。
顾飒明咬祁念的耳朵:“乖,别不要哥哥。”他嘴上说得好听,神态状似冷静,实则和当年没什么区别,就算少了那股急急燥燥,下手也又狠又准。
沙发刮着地板往后移了一点,祁念不愿意被抓着手,想往回缩。顾飒明按着祁念的手不让动,停下来,抬眼看了看他,不疾不徐地说:“刚刚还没说完,我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哪有这样跟人谈话的。
顾飒明像是要教训他,教训他久别重逢后却几次三番的“不听话”。
他涨红了脸,憋屈地和顾飒明对峙僵持两秒,刚要说话,腿边倏地一阵震动,顾飒明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他们都想装作没听见,眼前狭小空间里的情况已经足够棘手。
而手机还在响,静音模式下的震动也尤为刺耳,“你先接吧。”祁念说。
他挣脱开顾飒明的手,难为情地扯着裤子,捂了捂,还抬手抹着眼角,直接用手臂挡住眼睛。
顾飒明别无他法,低头亲了他一下,微微起身,飞快接起电话时看也没看,咬牙道:“谁?”
挨得太近,掺杂着滋滋电流声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飒明,是我,刚刚是在忙吗?”
顾飒明捏了捏祁念揪着裤拉链的手指,让祁念松开,然后握进自己手里。
是顾母打来的电话。听见顾飒明语气不太好,她连忙抱歉,说:“是不是工作很累了,对不起......现在确实有点晚,妈妈明天再说吧,你早点睡。”
“妈,没事,你说。”顾飒明说。
当年,顾家夫妻二人为了家里的老人小孩,举家从生活了十几年的云城西搬去南边,随后送顾飒清出国交换,却是在顾飒明也已经不在国内的时候才得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