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进怀里的弟弟远没有从前好糊弄,顾飒明在黑暗里闷声笑了一下,只说赶紧睡觉,自带威严。
“......”
”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顾飒明拿开他的手,颔首又说:“再摸下去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祁念默默收回胳膊,闭上嘴。
顾飒明看向他,看见他漆黑的眼里闪着碎光,气氛暧昧地沉默着,祁念在顾飒明怀里动了动,率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语塞了一小会儿,似乎十分有底气地,佯装平静地陈述,“不然你还那么亲我,那就是不对的......然后还骗我说回不去了,找我开车,可那辆车普通驾照根本开不了,而且现在你、你还......”还躺在了我的床上。
越说越平静不了。
顾飒明低低地笑,伸手让祁念合上眼,在彼此浅浅的呼吸里,声音低得沙哑地说:“都是我干的,早知道就应该更快一点,根本不用怕太突然了吓着你。”
祁念哼了一声,拽着顾飒明的衣服,拽着比美梦还美的现实,晕乎地徘徊在入睡边缘,紧接着耳边又响声音——
“我已经想好了,其实不用想的。”顾飒明回答他。
“祁念想我的时候,我也在想他。”
次日早晨,祁念刚洗漱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镜子前,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觉得怪怪的,弄整齐头发后他转身走到了客厅,头脑不清醒地呆站半晌,知道门口突然响起门铃声。
祁念入住以来还没有人来敲过门,他蹙眉走过去,门铃又被按下了,叮咚响着。
“谁啊?”
门外似乎陷入安静,他透过猫眼看出去,是个陌生男人。
那人似乎是搞错了什么,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犹豫着才声音不确定地说:“......顾总让我把衣服送来这儿的。”
祁念闻言砸吧了下嘴,把门打开。
那人见着他,表情有些僵,礼貌地笑了笑:“您好,我是顾总的生活助理。”
这生活助理接了昨晚的短信,今早来之前办公室问了一圈,无人能答疑解惑,也没碰上万事通的苏成林,他先是奇怪怎么要把顾飒明的衣服送来这种普通小区,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来开门的年轻漂亮的男孩子,顿时咋舌。
祁念点头,说:“你把衣服给我吧。”
他从生活助理手里接过两个巨大的沉沉的纸袋,那人又把一把车钥匙递过来,告知顾总要的车停在了楼下哪个临时车位上。
“嗯,谢谢。”祁念说完,关上门。
他将车钥匙放在餐桌上,在把衣服拿进房间前将面包烤好,并热了两杯牛奶。
可能因为酒吧里那半瓶红酒,祁念今早迷迷糊糊醒来时,顾飒明搂着他,还闭眼睡着,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是严肃。
这会儿他捻手捻脚进来,觉得稀奇,凑过去又盯了片刻,用食指尖仔细打量他哥哥愈发成熟而深刻的面容,心又跳了起来。他回想昨晚司机还有刚刚那人的眼神和表情,腹诽两句,小声地喊“顾总”、“顾飒明”,不见反应,最后又叫了一声“哥哥”。
“哥,上班都要迟到了,”祁念趴在床边,不知想到了什么,趁着顾飒明没醒便敢说,“今时不同往日,你是不是不行啊......”
胆大包天。
肆无忌惮。
才得意两秒,转瞬就倏地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的顾飒明调转了个边,翻身塞在身下,祁念猛然一惊,细细喘气,躺着瞪大了眼睛和顾飒明对视。
“刚刚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没......”
“昨晚就没做成,趁着大早上劲儿还没下去......”顾飒明面无表情,对付如今的祁念需要更大的力道,紧接着像是要解开浴袍上的腰带。
而比祁念就要脱口而出的求饶更能救命的,还是顾飒明再一次响起来的手机,回荡在房间里的“叮叮叮”的声音依然不小,令祁念都讪讪吞咽,不知是说它凑巧还是不凑巧。
顾飒明连昨晚都忍过了,虽然本来也不打算就这么办了祁念,但这手机铃声实在响得突兀,让人想起昨晚的憋火,更是火冒三丈。
电话是苏成林打来的。
顾飒明黑着脸接起,一声不吭,大概十几秒后,他拧起了眉,说等到公司再谈。
祁念起身,没问怎么了,只说:“刚刚有人送了衣服过来,洗漱的和早餐也都准备好了,”他耳朵通红,乖得要命,朝房间门口的方向退了退步子,“你先换衣服。”
等顾飒明洗漱完,祁念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自己面前一个盘子一杯牛奶,旁边座位上也有。
他扭头看向走近他的顾飒明,像是略微局促,抿抿唇又站了起来。
“起身干嘛,紧张?”顾飒明眉目早已舒展,衬衫领口两颗纽扣开着,十分随意,“我可不是你上司。”
祁念瞧他的脸色,像看穿了什么一样:“哥......”
顾飒明捏了捏祁念的后颈,觉得祁念这么做就是在索吻,低头吻了吻祁念。
第七十五章 (下)
吃完早餐,八点半左右,坐公交车明显已经来不及,不用想顾飒明也不可能让他去,祁念上班只揣了只优盘在口袋里,便跟着到玄关处换鞋。
他一抬头,看见还扔在浴室门口洗衣机上的那堆衣服,早上洗脸的时候溅湿了,上面满是他哥哥身上的味道,祁念嗓子顿时有点痒,迅速低头蹲地上,动作放缓了十倍的系鞋带。
要是没有昨晚那通电话,他应该已经被顾飒明......
早知道就应该早点问清楚,也不至于弄到那么晚才真相大白......
可其实还好,比较难受的好像并不是他来着......
祁念拿曲起的膝盖压一压脸颊,稳下不镇静的心绪,心中有鬼地站起身,挺直腰,换个思路想想,又偷摸着高兴起来。
好歹......管他顾飒明衣服再多,反正这留下了就是证据,等祁念晚上回来手洗的手洗,送店干洗的送店,怎么着也得有下次的往来,顾飒明还得来他这儿。
刚把门推开,正碰上隔壁邻居,大爷穿得挺厚,一手拉着个小车,一手转着三颗核桃悠哉地等电梯,听见响动转脸看了过来。
祁念这段时间跟这位大爷碰见过许多次,互相微微笑了一下算打招呼。他转身掏出钥匙,拧着门锁,顾飒明也转身,插兜站一旁看着他锁门。
“好了。”祁念被盯得心猿意马,仰脸小声说,锁好门也要跟他报备似的。
窗口照进来的光铺满过道,白色瓷砖上映着光影,把这个通透净亮又时时带着羞赧的人打上光,就摆在眼前,敞亮地站在眼前,竟有种不敢触碰的心情油然而生,顾飒明伸手,捋祁念脑后翘起来的一撮头发,不早不晚电梯到了,他转而将手搭在祁念背上,一齐走进电梯。
大爷见此把自己买菜的小车往旁边挪两寸,慈眉善目的,头回好奇般开口:“家里人啊?”
祁念被顾飒明揽着,半秒后才反应过来,竟有些脸红和紧张,他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以前只看见你一个人进出,住在对面安安静静的,看着也乖,跟我屋里孙女一个年纪嘞,”电梯在三楼停下,有人进来,大爷笑着解释,“在你之前租那房子的是个搞播音的还是什么,天天半夜还在扯起嗓子唱歌,反应没用,打了几次110才搬走了。”
肩膀上的手指颇有意味地敲了敲,当着顾飒明的面,祁念被夸得更不好意思,只能腼腆地说:“您以后都可以放心。”
“放心放心。”大爷笑笑,看着小年轻觉得有趣亲切,手一挥,又转核桃去了。
从单元楼出来,夹道绿化灌木丛种的是杜鹃,今年回温快,有些花苞已经先娇滴滴地开了,虽然比不上曾经别墅花园里的那些,但依然是只有回了云城才能见到的景色。
走到车前,大概这是昨晚顾飒明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能想到的最普通又乐意开的一辆,看上去确实质朴不少。
俩人一路都没有再说话,祁念坐上副驾驶,小心地瞅顾飒明,默默拿手机导航自己的公司地址。
顾飒明探身过去帮他系安全带。
“这只手,”互看一眼,顾飒明拉起他的左手,让安全带绕过去,突然停下来,笑说,“以前还跟我哭,‘没什么没人喜欢我’,‘谁都不喜欢我’,现在不一样了,谁都喜欢我们念念,遇人就笑,”他煞有介事地喟叹,“没赶上好时候。”
祁念蹙着眉,反应很快地脱口而出道:“哪有!”
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他不稳重地一把揪住顾飒明的衣袖,异常认真地想着要如何解释,半晌后说道:“不是,他们喜欢的只是现在的我,他们不喜欢真正的祁念。”
祁念稍微松手,怕抓皱了顾飒明的衣服,喃喃低语:“所以以前没人喜欢我,正常人......他们都不会喜欢的,你也是,但也只有你不一样,只有你.....”
顾飒明让他抓着,心从始至终都软,却就是想听:“好好说。”
祁念往前挪,抱住顾飒明紧实的胳膊,低下头,磕磕巴巴说的却都是好话:“只有你对我那么好,一开始的时候你明明讨厌我,却还是去找我了,没有丢下我......后来还、还......”
他抬起眼,沤在胸口的酸涩蔓延,他很慢地说:“我以前不会笑,但只想对你笑,现在也是。这跟那些‘喜欢’都不一样。”
顾飒明倾着上身,和他离得很近,俯视过去能看见祁念头顶的发旋,沾了些眼泪的睫毛,还有微撅的抹了蜜似的嘴。
他的弟弟越来越不管不顾,只要哥哥像是不高兴了,就上赶着剖白、讨好,极好利用。
“嗯,不一样,”他温声说,“怎么不一样?”
祁念退开点距离,看他,踌躇一会儿,小声道:“你再、再叫一声那个。”
不得不说,再换个人来见了,如今的祁念很少有特别尖锐的时候,但在外冰山还是冰山,只在顾飒明面前话多些,国外耳濡目染来的风情全发挥了出来,还真像是被他养在身边的不好惹的小东西,恃宠而娇。
可荒唐的是,哪有才跟了一天不到就这么乖的宝贝啊。
顾飒明清楚他想听什么,便低声道:“念念。”
明明等的就是这个,祁念耳朵一激灵,本就潮湿的眼眶少有地快要控制不住眼泪。他捏紧放在裤子边的手,好半天,终于仰脸往顾飒明嘴唇上盖了个章,又移到下巴,撤回前舔了舔,在那留了一小片湿漉漉的光亮。他用行动说明着他们“怎么不一样”。
所有错失掉的岁月是多么珍贵,却只能从今天的祁念身上寻一点虚空的蛛丝马迹。
顾飒明百感交集,复杂难言。
车终于能上路了,不管是当老板的还是当员工的,俩人迟到已成必然,不过从高中起就没在意过这回事,现在也不会在意到哪儿去。
顾飒明等红灯的间隙,手撑在太阳穴,按了按眉骨,终于启唇问:“麓锦星城的房子签了多久的合同?”
祁念从窗外的风景中回神,转头说:“一年。”
沉默两秒,他突然醍醐灌顶,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咬唇又松开,再咬上,把自己的嘴唇咬出更鲜艳的血色。
顾飒明找到祁念的手捏了捏,说松开,等看见祁念松开牙关了,才又随口一般地问:“如果搬去我那儿呢?”
“我......”祁念像是在思考,或者在犹豫,底下藏着为难,回答时却如同漏了气的气球,“我交了押金的,押三付一。”
这理由拙劣极了。
即使深谙赚钱不易,为了几千块钱而拒绝顾飒明的祁念,话里也透着十足的假。
他话音刚落,瞬间心虚,即使从一开始的天旋地转到稍微缓过神来之后,他就认清了当下情形,觉得只要顾飒明暂时能常与他见面就好,可现在还是难受得发紧。
祁念太害怕了,怕重蹈曾经的覆辙。
红灯过去,顾飒明表情未变,没握方向盘的那只手仍旧松弛地牵着祁念的手,无人看见他微抖的食指:“那你这周末准备准备,我住过去。”
“啊......”
这不还是要住一起,还是没区别吗......
祁念咬着后槽牙,哽着嗓子,喉间压迫感四溢,连视野都快模糊。
从小区到祁念上班的地方的距离并不远,顾飒明单手打着方向盘,进了写字楼前的停车区域,车辆在一边缓缓停下。
重新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没管,继续嗡嗡两声,躺在那儿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了两条短信,顾飒明拿起来看一眼,僵硬两秒,便摁下锁屏键收回口袋里。
祁念如坐针毡,却没有径自离开,好一会儿,他耷垂着眼眸,声音轻缓发涩地说:“哥,我去年毕业的时候,爸爸说过不希望我回云城,我是怕......”
“念念,”顾飒明转身看他,良久,“你不怕,否则你根本不会回来。”
祁念没有反驳,怔然的眼神里只有少许迷惘。
紧绷的肌肉艰难地逐渐放松,忍耐的情绪无力落下去,顾飒明深吸一口气,说:“祁念,别怕,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哥哥跟你保证。”
顾飒明给祁念擦了擦眼睛和脸颊,还好,哭得挺坚强,擦干净了便看不出破绽,是得人见人爱。
顾飒明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进祁念手机里,拨出去几秒再还给他,又轻松地笑着逗了两句,看着他开门下车,祁念进写字楼前还巴巴回头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