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泽笑了:“赖总,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有病的?”
赖川说:“看心理医生不一定有病,给你调调睡眠。”
陆安泽心想,我本来睡眠挺好的,遇到你睡眠才不好的,能把你调没吗?已经到这一步了,他自己都觉得缠绕不清无需再理了。他说:“不用了,上午补一觉就行。凑合着活吧。”
赖川说:“现在才八点,我俩在家里干什么?还不如去看看心理医生,你就当新认识个朋友聊聊天。”他自己也没看过心理医生,觉得心理治疗就是聊聊天。
陆安泽把行李箱里的笔记本和笔翻出来,趴在旁边的写字台上写他今天去快餐店的心得体会。顺口问说:“聊什么?”
赖川说:“聊聊你为什么晚上不睡觉。天天扰得我也睡不好。”
陆同学低着头写字不再说话,他不打算跟谁说什么,没有什么好说的。
赖川把他两的衣服挂好,环视四周颇感满意。他上初中就开始住宿舍,基本家务也会干些。只是工作以后生活琐事全部交给助理安排,他许久不做了,重新干起来感觉还挺不错,把东西收拾完有种简单的成就感。他坐在床边看着好室友几乎是恳请着说:“我都跟人约好了,你去随便聊两句,要是话不投机我们立刻就走。”
陆同学认真写感想,懒得跟他啰嗦 。
赖川等了一时,没办法只好让苏梅取消了预约。每小时3000元的资费照付给咨询师。
陆安泽写好笔记,又在手机上翻查了一会。他下午拍了店面招聘海报,打算第二天去应聘小时工,再深入了解一下店内管理细节。
晚上九点,忙完无事,说要出门逛逛。赖川问他去哪,他说:“去看看大城市的餐饮店装修。”两人于是被司机送到小资聚集的街巷,开始逛店,别人逛工艺品店,他两一家一家逛饭店。
陆老板一边逛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赖川说话——
“快餐店大门质量一定得好,而且开门关门不能有声音。”。。。
“颜色还是清爽点好看,这种花里胡哨有点像夜总会。”。。。
“灯光得亮,快餐店不是谈恋爱的地方。”。。。
赖川难得见这人说这么多话,感觉逛餐厅太有趣了,他以后要经常带这人逛餐厅、逛饭店。
走了一个多小时,赖川怕这人刚做完手术身体吃不消,把意犹未尽的陆老板拽上车,两人回去休息。
和c市出租屋一米五的床不同,赖川的大床够十几个人并排睡。这晚陆安泽便睡在床边上,第一次跟赖川远远地同床共眠。
再睁开眼睛时看见窗外薄雾微明的黄浦江,他居然没有做梦,完整地睡了一夜。
这天赖川要去日本参加业余高尔夫球赛,把苏梅留在上海照顾。
上午陆同学穿着阔腿裤和绿白条纹的T恤去快餐店应聘,被当成学生留作小时工,每天晚上上四小时班,有个老员工带他。
白天无事,他喜欢去书店找连锁餐饮类的书籍,每每在书店坐一天,看到有用的书就买下来。
这天在书店找书,看到之前于兰兰借给他的《现代餐厅》,不禁抽出来捧在手里翻看,于兰兰的脸和上次年会时戴的暗红色小发卡在他眼前固执地来回浮现。当陆安泽意识到自己在想于兰兰的时候,赶紧把《现代餐厅》放回书架里,找了个词形容自己:不知廉耻。
赖川比赛三天,第四天下午回到上海,便直接叫司机送他去书店找陆安泽,远远看见那人穿着浅色格子衬衫,蓝色牛仔裤坐在小凳上翻书,赖川也随手找了个圆凳坐着,看了他室友二十分钟。自知再看下去会被人当成变态,才起身离开书店,折回住所。
又过了三天,该回c市了,这天中午陆老板特意跑去客人很少的快餐店吃了顿饭,学学反面教材。
下午带着一堆书在飞机上看。赖川把书一本一本翻了一遍说:“你还真是挺好学,怎么高中不好好上学跑去饭店打工。”
陆安泽这几天心情不错,抬头说:“我一个初中学历,不自己看书学点东西,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赖川说:“你以前学习成绩挺好的吧?”
问:“你不是查过吗?”
赖川说:“你姐打工还交不起学费?”
答:“主要我这人好吃,家里没有好吃的。所以退学了去饭店厨房当学徒工。”
赖川居然有点相信:“就因为挑食学都不上了?”
陆安泽看着他认真点点头,点完头笑笑继续低头看书。
赖川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把他搭在睫毛上的几缕发丝拨开。
第24章
回到C市,陆老板一边监管酒楼饭店,一边研发快餐店的菜品——数量、口味、分量、烹饪方式等等,他招了一个擅长做蒸菜的师傅,和川菜馆三个厨师一起仔细斟酌,反复试验。又找猎头挖来一个运营总监,帮着找铺面、定制员工动线等等。自己各处跑去考察桌椅板凳、餐具灯具、大门吧台等软硬件。比之前更加忙碌。
八月欠政府的400万还清后,手上余近百万余款,很快做起来第一家“同喜猪”中式快餐厅。主打辣酱蒸猪排、菠萝红烧肉、香辣肉沫茄子等,以秘制猪肉为主题的下饭快餐店,大众接受度很高。
陆老板做着顺手,九月便又连开两家店,不断招人、调试等,忙得即使夜里梦醒,也有做不完的工作,再也不用靠抽烟和搓衣服来轧时间了。
他觉得,连轴转最好不睡觉的生活特别适合他,甚至开始考虑在周边县郊做一个养猪场,来满足和把控日耗量巨大的猪肉需求。
赖川两个月在C市合计呆了30天,天天在旁边扯后腿:
“十二点了还不睡觉,过来!睡觉!”,
“你上午别到处乱跑,回来睡觉。”
“装修你去看什么,装好核查验收不就行了?!”
他三个月都忍着没敢碰这个术后病人,可不想这人劳累过度又把自己送去医院。
到了十月,赖川一早从北京回来,带了一些特供的菌菇,照着家里大厨跟他传的秘方,煲了一锅鸡汤。
陆老板昨夜没做噩梦,上午不困,在酒楼开完晨会,又去快餐店找店长沟通细节。到了上午十点半被赖川一个电话扰回去:“你上午怎么不回来休息会?回来喝我炖的汤。”
陆安泽驱车回家,打开家门,果真一股子野生菌菇的香味迎面而来,他一边换鞋脱外套,一边想,快餐店可以加个菌菇猪排煲。工作狂患者。
赖大厨听到开门声,从厨房探出头,见是室友回来了,退回厨房端了一碗汤出来仔细放在餐桌上。
他系着灰色黄边围裙,把好室友安排到餐桌边坐好,自己跟他面对面坐着,眼巴巴地说:“尝尝好不好喝。”
室友喝了一口说:“没放盐。”
赖川厨艺生疏,是忘了放盐,大步跨到厨房把盐盒子拿出来,给室友碗里加了点盐。陆安泽慢慢喝汤,赖川坐在旁边问:“最近肚子还疼吗?”
陆安泽说:“不疼了。”伤口早就好透了,自从手术以后这几个月,他只跟餐饮管理部门的领导少量喝了一次白酒,胃难得的安生了一阵子。被鬼怪锯肚子腰斩的梦也没怎么再出现。偶尔几次梦到自己光着身子在人群里走,人群背对着他,有时会有人回头看见他,这个人不是他姐就是于兰兰。这样的噩梦比腰斩还可怖。
喝完汤,赖川看着他说:“好几个月了,”然后上前把他嘴角的汤汁舔掉。他定定地坐着,任由赖川拥抱他,亲吻他。说:“去床上吧。”
“就在这里。”
赖川活动完,非要搂着洗过澡的室友去床上睡个回笼觉。
陆安泽把他撇开,自己穿好衣服说:“中午我姐喊我去她那,还不知道什么事。你自己在家睡吧。”
赖川说:“你不睡我一人暖被窝有什么劲?你去吧,我也不是没事干的人。”
他今天确实没什么事干,本来以为能把室友拖到被窝里好好聊聊,所以没给自己安排活动。
室友说:“好,我就怕你闲着。”说完出门去了。
陆安放一般很少找她弟,她觉得她弟弟管着那么多事,工作那么忙,她不该打扰。但是这件事她不得不麻烦她弟了。 她和郭友平要离婚了。
陆安泽坐在客厅椅子上听姐姐夫妻两个跟他说情况。
陆安放婆婆和奶奶坐在沙发上旁听。平平上学去了不在家。
陆安泽问:“谁提得离婚?”他知道肯定不会是他姐。
郭友平不说话,陆安放低着头说:“他提的。”
陆安泽问:“为什么要离婚?”他心里倒是不反对他姐离婚,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让姐姐、奶奶和平平在市里过得很舒服。
郭友平把眼睛半吊着说:“我也不是想离,没办法。安放现在又不能生孩子,我们家没个人继承香火不行,厂里同事看不起不说,老家这几年都不敢回去。”
他上个月在厂里搭上一个年轻女工,那女工明知他有老婆还是眉眼勾搭不停。看小女工虽说没有陆安放秀丽,但照他妈说法,姑娘宽臀大胸脯,一看就是能下崽的,所以便动了离婚的心思。
母子两人在家合计了,劝媳妇放手,给他家一条活路。
陆安放本来自愧没有生下男丁,郭友平一说她就答应了离婚,心想自己带着平平也不是过不下去。没想到,郭友平居然死活不放平平,非要跟她夺抚养权。她才打电话叫陆安泽过来说理。
郭友平说:“现在,安放也同意离婚了。就是平平问题怎么解决。平平铁定归我。法律按判也是判给我,我工作比她好,父母还年轻能照顾。”
陆安放说:“你又没带过,平时都不拿正眼瞧她,为什么到这时候又舍不得了?”
郭友平说:“我女儿我当然舍不得。”
陆安放求着他说:“我求你了郭友平,你以后肯定要找人给你生儿子,平平哪里还有好日子过?我这辈子就平平一个,她就是我的命,你让给我带走。”
郭友平说:“我还是那话,平平让给你可以,我俩这房子归我。”
陆安放说:“不是说好房子给你一半,你全拿走我跟平平以后靠什么?”
郭友平说:“你弟现在开着大奔穿着名牌,你们还怕以后没好日子过?”
陆安泽听到这里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郭友平想要的是房子,拿平平做要挟呢。问他姐:“谁答应的把房子分一半给郭友平的。”
陆安放说:“我查了,法律上说产证上有他名字,离婚该他一半。”
陆安泽说:“姐你真大方,是不是我挣钱容易,你这么随便送人。” 他一分钱都不想给郭友平。
陆安放知道这件事对不起她弟,可她觉得自己更对不起郭友平一家,所以同意把房子留一半给郭友平。以后再当牛做马补偿她弟吧。
她低着头说:“姐对不起你,姐以后当牛做马补偿你。我欠郭友平家的,不还他我心里是个坎。”
陆安泽问:“你欠他什么?”
郭友平他妈在旁边听说到这,赶忙喊:“夫妻俩的事找外人来参合什么?没这么个说法!被窝里的事关上门讲。哪还有找弟弟来说理的。”
陆安泽对郭友平说:“现在就是要房子是吧?”
郭友平有点儿怕这个小叔子,半耷着脑袋,两手搓一块夹在大腿中间不说话。
“房子给你,平平就给我姐?”陆安泽又问。
郭友平说:“就是这话。”
“好,”陆安泽站起来,跟陆安放说:“姐,你把东西收收我们走吧,平平三点半放学我们接着去我那。周一去签字离婚。”正好明天是周六。
陆安放看着郭友平,这人还是夹着两只手坐在那没有反应。这就是她想托付终身的那个男人嘛?陆安放哭了,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啜泣,她弟站在她旁边默默地给她顺背。陆奶奶也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等都冷静下来,陆家三人打包收拾好东西,
接了平平,陆安泽带着三个女人到宾馆,准备落脚。陆安放拦着他弟开房说:“这不是一天两天,哪能在这里烧钱?去你那把东西落下,先凑合凑合。”
陆安泽想到他室友这时还不知道在家里做什么,跟他姐说:“今天先住这儿,明天就租个房子住。我那边这两天有个朋友来,不方便。”
陆安放只好听话,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这弟弟长大了,成了家里的支柱。
晚上,陆奶奶和平平照例睡得早。陆安泽带姐姐去江边吹风。
陆安放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来江边,她从十九岁出来厂里上班,便一直被困在厂区,市区也只到过几次,都是弟弟带她出来的。
她从小纯良安住,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从来没动过心思,只想着和自己男人好好过一辈子,把平平照顾大。
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
“怪我自己,”陆安放坐在宽宽的副驾驶位,空间里晕染着淡淡薄荷和橘子花的清香。
她说:“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拖垮了他们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着。
陆安泽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姐,说:“是他们对不住你。”
陆安放用力地擦拭,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好不容易把眼泪止住,用带着洗不掉的褐色颜料的手指,把一张干净的纸巾撕成一小条一小条。过了一会她说:“小弟,我现在跟你说倒也没什么了,房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尽力补偿,但是我欠他们家的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