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里的纸条编成网,一边跟她弟弟说:“郭友平从小可怜,在他舅舅家里寄住是个留守儿童。他四岁,父母就出来务工。在这厂里干了十几年。”
陆安泽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姐姐,听他姐姐慢慢说着:“我们没什么本事的,挣钱太难了。他父母在厂里做了一辈子活,到我跟郭友平结婚以后,加上我俩的工资,家里统共存了四十多万,本来打算等我生完宝宝就买房子的。这事我第一次跟你说,你别怪姐。。。”
陆安放看着她弟弟,她最宝贝的弟弟。停了一会又说:“哎,都怪我身体不好,怀孕到三十周发了肝病,平平早产了两个月。”
陆安放又开始落泪,一边哽着声音说:“为了保平平和我,他们家把所有钱。。都花了,他爸妈一辈子血汗钱。。都没了。是怪我,才让一家人没有房子住。我是到平平出院的时候。。才敢跟你和奶奶报平安的。”
陆安泽静静看着他姐姐,明白了,原来姐姐生平平的时候,她丈夫是有钱的,只不过舍不得花在婴儿身上,所以打电话给他这个当时还不到十七岁的弟弟要钱。
他姐一直知道救平平花了多少钱,一直不知道这钱其实是怎么来的。以为自己花掉了郭友平一家二十年的积蓄。
陆安泽向前倾着身子,伸手用拇指把他姐姐的眼泪揩掉。多傻呀,他的姐姐。
难怪总想着要把房子给郭友平,因为她觉得自己欠郭友平一家实在太多太多了。
第25章
把姐姐送回宾馆,陆安泽又开车在市区跑了一个小时,一边思考他姐的事,一边找寻适合做快餐店的门面。
“同喜猪”接受度高,管理标准化,只要找到适合的空间就可以不断再复制。他设立奖金鼓励所有员工推荐,自己没事儿也会四处张张。
跑到十二点,才回家,打开门果然看到赖川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赖川抬头看他问:“你姐怎么了?”他本来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到室友这儿恨不能知道人家全家的小秘密。
好室友脱了外套换上拖鞋,说:“你这么晚不睡觉,等着我给你讲童话故事?”
赖川说:“你也知道现在十二点多了,正常人都睡觉了?”
根本没人理他,赖川自个从沙发转移到床上歇着。
陆安泽洗漱好直接打开衣柜拿毛毯,准备去沙发上睡,赖川见了说:“你干嘛?”
室友抱着被子说:“去睡觉。”赖川不高兴了,把自己被子掀开说:“过来。”室友说:“中午不是弄过了吗?”赖川说:“抱会。”
陆安泽看看这人一副随时要蹿下来拉人的样子,把毛毯放在旁边椅子上,躺床上背对着这人。赖川从后面抱住这位好室友,又开始擦枪走火起来。他说:“都忍了几个月了一次哪够啊。”
愉快地抒发完自己的憋屈,赖川不让室友走,拦腰抱着非要肉一会儿。
陆便躺着让赖川在他肚子上摩挲,时不时触碰一下他之前做手术留下的小伤口。
他问赖川:“你这几个月没找人?”
赖川说:“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随便的人。恋爱的时候不是要忠贞吗?”
“恋爱?我俩?”把恋爱这个词放在两个男人之间,这有点超出陆安泽的认知。
“你良心被猪啃了?”赖川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各类红烧肉图片集,说:“我俩都这样了”掀开被子看看,又合上:“还不算恋爱?”他可是把很多第一次都献给了好室友:第一次“住院”,第一次等人晚归,第一次给人做饭。。。这人必须要对他负责。
陆安泽叹了口气,即使到现在,赖川亲吻他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一种刺猬炸毛似的抗拒感。这算恋爱?
他问赖川:“赖总你是不是一直这样?”
“什么样?”
“喜欢男的。”
赖川完全侧卧过来,看着室友的侧脸,说:“以前喜欢女的,后来好看的不分男女都喜欢,31岁那年忽然只喜欢男人了。”
“那年怎么了?这么想不开?”陆安泽瞟了一眼赖川,他觉得女人多好呀,饱满柔软可爱。
赖川说:“那年给雷劈了一下。”他并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以往别人在他面前总是仰视的、拘谨的,在这样的关系里聊天有点累,所以他干脆少说话,多下指令,搞得自己也很无趣。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室友,那嘴巴就开始欢乐起来。
陆安泽说:“难怪脑子不正常。雷劈的。”
他不知道,这人是31岁时遇见他的。
赖川还清晰记得,那天陆安泽穿着黑色丝绸浴衣,脸上和头发上沁着一些水滴,从浴室出来朝他走过来,他看着他,感觉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赖川问:“我哪里不正常?”
好室友看着他认真说了一遍:“脑子。”
脑子不正常这位仰脸哈地笑了一声,他一个世著大学的经济学和数学双学士,脑子可好使了呢。他说:“你能给我治好吗?”
陆安泽说:“要不你找个女人经常搂搂试试?”
不要脸地问:“你不吃醋?”
陆安泽说:“我不吃醋,我胃不好。”
赖川摸他室友肚子,过了一会问:“陆老板你之前谈没谈过恋爱?”
回答:“谈过。”
“女的?”
“废话。”
“什么时候?”赖川的八卦少女呀。
“刚开川菜馆那会。”
“哦,怎么分手了?”
陆安泽想了想说:“因为后来发现我是个第三者。她还有别人。 ”
这答案赖川太满意了:“那必须得分,你也知道谈恋爱的时候要专一吧。”
他觉得这是他两确立恋人关系的一次重要会议。第二天一早起床,他从室友的床头柜抽屉里把那本《宴会管理手册》翻出来,直接给扔进了厨房垃圾桶。都分手了还留本书干什么?醋意横飞的人早就看这书不顺眼了。
他室友看见这波操作,跟在后面把书又给捡了回来,拿着纸巾用力擦着问:“什么意思?发病了?”
赖川这时穿着深蓝色金边真丝睡衣,垂坠的质感凸显出他一副模特般高密度身材,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憨气,有点儿不高兴,说:“之前那个是叫于兰兰吧,分手了还留什么纪念品?”
室友问他:“你是不是太闲了,我给你去居委会找个工作干干?”
“我忙得很,”忙着吃醋呢:“过来人的经验,分手一定得彻底,心里面不能留余地。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
他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从来都是别人的后患无穷。
“书是同事的,忘还了,明天带去还。”书被仔细擦好,放在沙发边的矮柜上。
*
这天,陆安泽在隔壁的小区内,给他家三个女人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豪装房。陆奶奶可欢喜:“小二子是出息了,能找恁好房子给我们住。小二子你可搬来跟我们一块住吧。”
几个人一边收拾一边闲话。
小二子说:“我就住旁边,经常过来。”
安放看着她弟问:“你上次说还有个室友,男的女的?过完年你就正25了对象也能处了。”
陆安泽一边帮她姐叠衣服一边回:“男的,室友。”
陆奶奶说:“你也跟女的处处,你爷爷像你这么大时候,你爸都会算算术了。”
平平这时候正在玩她舅舅手机,抬起头说:“我也会算算数了。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三。”
陆安泽看着平平:“你这数学可以,手机别玩了,过来帮舅舅叠衣服。”
平平不理他低着头继续划拉。
有点能体会赖川的感受了,陆安泽转过去问他姐:“姐,你会计证什么时候考?”他就是不想再聊谈对象的事。
这边被她弟成功转移了注意力,说:“下个月考初级,”又拧起来眉头道:“我们以后到这边住,丫头上学怎么办?”平平刚在厂区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入的学,才上了两个月。
陆安泽说:“我安排让她上这边的国际学校,以后直接出国。”
安放说:“那学费不便宜吧。”
“学费不是你操心的,你赶紧把会计证考下来,帮我算账。”
平平把手机放下来问她妈:“我们不回爷爷奶奶家了?就住在这里了?”
安放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孩子讲。陆奶奶直接说:“不回去了,这儿多好,跟你小舅近。”
平平一脸兴奋:“太好啦!我喜欢这里,我要天天跟舅舅在一起。”
陆安放可太了解她这丫头了,说:“你舅不会天天带你去麦当劳的,那东西一个月最多只能吃一次。”顺便拿眼睛狠狠瞪了一眼她弟,以示警告。
小姑娘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似得又滑到低点,唉声叹气地看着她舅舅。
她舅舅对她眨了下眼睛,意思是咱两以后偷偷行动。
第26章
收拾好东西,吃完中饭,陆安泽留了一沓现金给陆安放,让她带奶奶和平平在附近转转,别走远。他自己下午去国际学校给平平报名,然后买了两包好烟、一张五千元商场购物卡,打电话约王驼子一起吃晚饭。
王驼子是川菜馆2店的老主顾,和陆安泽之前颇有交情。他是西市区的地头蛇,带着十几个花膀子兄弟,主营讨债和足疗店的治安管理。王驼子一点不驼,相反,风流倜傥豪气干云,要不是左脸到胸口纹了一条彩龙,别人乍看会以为他是个企业家。因为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叫《宰相刘罗锅》,有一阵特爱装驼子逗人乐,所以得个诨号叫王驼子。
王驼子有个女朋友十分珍惜,两人刚谈那会他女朋友还是大二学生,这会已经研究生快毕业了。中午吃饭王驼子只带了他女朋友过来,女朋友坐在黑道大哥旁边,长直发,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陆安泽把烟给王驼子,把购物卡给他女朋友说:“给小嫂子的毕业礼物。”
王驼子立刻笑纳下来,他心里有数这陆老板如今混的风生水起,今天弄了一桌子好菜好酒找他来吃饭肯定是有事。
陆老板不喜欢绕弯子,直接说:“王总,我最近有个烦心事,想跟你聊聊。我有个姐,亲姐姐,最近在办离婚。他前夫现在想用孩子做筹码,霸占她的房子。这房子,是我买的,你说能不能给他。”
王驼子说:“你这姐夫干什么的?”
陆安泽说:“厂工。”
王驼子:“那好办,吃过饭我带几个兄弟去跟他沟通沟通。”
陆安泽说:“王总带几个人,跟我一块去,话我来说。”
于是当晚十点钟,陆安泽开着奔驰,王驼子开着汉兰达,并七八个兄弟开野马越野车,一行来到郭友平住处敲门,郭友平妈妈打开门看到一群凶神闯进家里,吓得直瞪眼。躺着玩手机的郭友平呼啦一下坐起来,抬着头望着他小叔子,陆安泽也坐到沙发上。笑着问他说:“你那钱呢?给你妈买房子了?”
郭友平坑坑洼洼地道:“什什么钱?”
陆安泽慢慢说:“之前不是手上有钱准备买房子吗?买在哪?”
郭友平说:“哪里有钱?”郭友平之前骗陆安放家里存的几十万都给平平早产治疗花光了。这笔钱其实在他妈名下按揭了一套小户型,租给别人住着,每个月房租还贷。一家人背着媳妇留了这一手。
陆安泽并没有查,他猜到□□成是这波操作。今天提出来看郭友平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了。也不想再多问,扬扬下巴说:“这房子住的舒服吗?”
郭友平被问得不知怎么回答。
又问:“这房子谁买的?”
郭友平看那花脸大哥王驼子手里拿着匕首在削指甲,哆嗦着说:“嗯,是是你买的。”
“好,那平平是谁生的?”
“陆安放生的。”郭友平回答。
陆安泽从口袋掏出一只笔一张纸,放在茶几上说:“写个欠条,欠陆安放40万。”
郭友平盯着那笔看,舍不得写这欠条,他一时想不到自己哪来40万给人。
陆安泽说:“你别怕,周一去办离婚,到时候你跟我姐说,房子卖了,你得四十万,剩下的归我姐,平平归我姐。离完婚就卖房子,不是有四十万到你账户上吗?我再来找你拿。所以你现在先把借条写了放我这。”
郭友平被一屋子恶煞盯着,哪里敢说个不字,慌忙写了欠条。陆安泽收下欠条跟郭友平说:“你以后别再找陆安放。你两了了。”
郭友平忙不迭道:“不找不找不找。”他心想,有了那小女工还找陆安放做什么?
谈完之后一行人驱车回市里,陆安泽从车里拿出准备好的两万块给到王驼子手上说:“请大家泡澡。”王驼子当仁不让地收下钱说:“后面再有叉子我们再去。”
郭友平离婚一分钱没捞着,陆安放心里也把欠他们家的情给还清了。
陆安泽去前姐夫哥家还欠条的时候,本想问这人一个问题:“当时要是我没弄来那三十万,是不是平平你们真就放弃了?”
看看他们一家三口住着的50平米的小旧屋,便没再问。这些人在城市里漂浮着,辛苦一辈子攒下来的全部,怎么可能用在一个飘忽不定的幼小生命那里呢?
*
冬天第一场雪下来,陆安放的会计证也考下来了,开始在同喜楼做出纳。她从小数学好心又细,做起账来得心应手。
平平上的国际学校每天有洋气的校车接送,早出晚归。陆奶奶闲下来,非去孙子的酒楼做保洁,68岁高龄打了人生中第一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