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邵年梦

作者:邵年梦  录入:02-05


小白瓜没悟出这就是放他一马的意思了,还傻呆呆地立在那,楚行云无法,只得超凶:“听见了还不快滚!”

这回他点头如捣蒜,立时就滚,然而猫在地里的谢流水却骤然蹿出,一下揪起楚行云的手将小白瓜猛地倒提起来,楚行云正要喝止,然眼前一晃,忽得滞了神。

这无脸人左脚踝处,纹着一个饕餮兽面纹。

瞬息之间,谢流水已又将人摔出,手劲前厉后缓,那小东西一着地,便连滚带爬逃之夭夭了。

楚行云收剑入鞘,看着剑鞘剑柄绘着的兽面纹,兀自沉思。

饕餮,四凶之一。

穷奇,亦四凶之一。
第十五回 一叶熊3

这饕餮兽面纹,广作器物之饰,然纹在人身上,楚行云还是头一遭见,顿感一阵心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回家,终也不得安宁。

好在这家,一直就只有他一个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人连累,也是幸甚至哉。

“你倒是幸甚至哉,我可要呜呼哀哉了!”

不知是这乾坤不够朗朗,还是他楚行云命里终有此劫,本来见光死的谢流水,现在扑棱棱地在他身边闹腾,“我们可是一体同魂了,你死了,我怎么办呀?”

谢流水那腔调,活像是说“我们可是夫妻了,你走了,奴家可怎么办呀?”,楚行云心更累了,埋怨后羿当年干嘛把好端端的九个太阳射没了,否则十日齐天,照死这妖孽,可让他清净会儿吧。

大约是他接二连三的念头都在心里想得太大声,谢流水毫不费力便听了个一清二楚,叨叨了几声“感谢后羿”,又自说自话道:“你的云能量实在很管用,我元身未死,本不是阴魂,先前怕光,可能是缺你的缘故,能不能再让我补点?”

楚行云才不做长他人威风灭自个儿焰气的事,何况补这玩意儿两人就得亲密无间,晨时谢流水在他身上捣蛋的教训可历历在目,果然这淫贼说:“你也知道,补这好东西,我得近着你身子才行,可是不管靠得再近,终究还是有些微的距离,令人扼腕叹息。不过,这世间倒有一桩妙事,两人非但近得没有距离,距离恐怕还要倒找我们一些,你猜猜是……”

“没门。”

“啧,我话还没说完啊,你不是上下纷飞吗,给你上行不行?我再倒赔几条你爱听的秘密,这样总成不?”

楚行云一听此言,故意停下脚步,把谢流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像在省视货色,最后直摇头道:“没性趣。”

谢流水骂了声操,冲他翻白眼。

楚行云看他不痛快,心情就好,被那饕餮纹搅起的阴霾也破了个洞,露出一方晴来。

谢流水还在身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楚行云听着好笑,却又不便笑出来,只得闷头往前赶。谢淫贼真真是烦不甚烦,他楚行云也真真想一刀两断,然各方事这人知之甚多,大有其用,虽常常谎话连篇,时时谋权篡位,然临危关头,也不得不先保他楚行云,以谋求共生。

再不济,万一哪天真驾鹤西去了,黄泉路上还有个垫背的,想想也开心。

心中一有了计较,处事也有了计划,往后谢流水定要闹他去寻灵魂分体的法子,他自要配合一二,但实不必太过上心,待尘埃落定,物尽其用,再赶走不迟。若是最后诸法皆败,将谢小人弄死驱魂便是了,除了忍些耳根不清净,他又无亏损,何乐不为。

谢流水瞧他无动于衷,总算不自讨没趣,悠哉地跟在后头,也无需花力气走,全靠牵魂丝引着。没走几步,望着楚行云白衣背影,飘飘欲仙,明近实远,又不甘寂寞,故意拿话头激他:“雪墨组是不纹饕餮的。”

眼前遼远的仙气散了,楚行云回过头,如所有逃不脱、跳不出、知不全、看不清的世间凡人一般,问:“你什么意思?”

谢流水只是笑,眉宇间浮上一层无谓的自得:“我们两心相合,你猜猜呗?”

“派这些能力低微的家伙假扮雪墨组,又有何……”话至一半,楚行云已懂了,那群冬瓜们既不是来杀自己,也不是来伤他的,他们不过是来确认一样东西:

掌中目。

看看他楚行云,是不是好好地按照某些人的计划,长出了这般玩意。若是来试他武功尽失,须得再派高手,可看看他手里长没长眼睛,派几个小喽啰便得了,万一他楚行云大开杀戒,死的也是无足轻重的小东西,那伙人并不亏。

谢流水见他想明白了,像老友似的上前拍拍肩,故作深情道:“云,你自己可要多保重啊。”说罢,大笑着往前走了。

水一畅快云便气闷,然转念一想,算了,饭要一口口吃,谜要一步步解。楚行云瞧谢流水樊笼困兽,还做得苦中乐,索性也掷开这团乱麻,只大步向林更深处走去。抓住谢小魂往后头一抛,不让他走在前边,挡了清林绿水的好景,谢小魂不甘示弱,待会又跑上来烦他,比许多年来,潺潺的溪、铃铃的鸟、簌簌的叶,加起来都吵。

熹云雾袅娜,曲水柳娉婷。朝霞彩晴空,晓色画春禽。

岁岁千林木,年年一人回。从今归家路,漫漫两相魂。

谢闹闹跟着楚静静回了家,心里念叨着,传闻这楚侠客白衣飘飘,轻似仙,其实腰缠万贯,重得很。待会去了他家,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死乞白赖,吃香喝辣。

果不其然,这清林居实是个好去处。一径幽,数阶绿,叩开门扉,满院兰芝玉。镂雕窗下,三丛洒金碧桃,青石庭里,一帘紫藤萝瀑。照水梅,冰娇莲,寒香塘篱间。雪蕙兰,墨紫竹,潇湘西屋苑。更兼有,红豆紫檀香樟木,绿蕉黄杨丝楠乔。花间影,拂了身春光跃,一园好景,随意作丹青。

谢聒噪看得没了声,楚不理推开屋门,径直忙自个的。屋外是扶苏玉英,杜若蘅芜,挤挤挨挨,好不热闹。屋里是衣物未洗,饭菜已馊,被褥一团,筷碗伶仃。看得谢流水心里直摇头,他以为楚行云虽未娶妻纳妾,但大约也会有个侍童,不至于过得这般惨淡。

只见楚行云垒起几张食碟,不死心地嗅,败坏的酸味兜头浇了他一脸,只好弃了。横尸的食物,躺在灰坑里,宛如心仪的美人已嫁作人妇,而装食的碗碟,立在水池上,就像盘问你家财几何的丈母娘。残羹脏汁,神气活现地滴滴答答。

楚行云看得烦、懒得洗,随手冲一冲,遂甩袖而去,又从摞了满桌椅的衣服堆里拣出几件来闻,这味道更是扑鼻而进,沁入肺腑了,索性一股脑全塞桶里,踢到一边去。

谢流水跟在后头看得简直咋舌了,他虽吊儿郎当,但自小就跟勤洗好洁的娘住一块,屋是窗明几净,地是清瓷照影,衣比霓霞,碗似新雪,故而养了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习惯,忽而看到楚行云这种远庖厨、拒浣衣、不叠被的脏君子,只好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小魂灵自个儿飘忽着东瞅瞅,西看看。此屋孤简,却微妙地凌乱,地上是落发与风尘的欣喜相逢,顶上是蛾卵和蛛网的谈笑风生,床铺是被褥的尸横遍野,衣橱是布料的群魔乱舞,因而倒也不空寂,只是难为谢流水全要瞧进眼里了,恨不能摁着这朵小脏云修理一番,要是楚行云生在他谢家,早被爹娘吊起来打了。

好在楚脏脏对仪容是很讲究的,屋子任它杂乱无章,皮面一定要收拾得丰神俊朗。烧汤沐浴,必不可少。

然而今非昔比,他刚把外衣脱下肩,就感觉背后谁的目光灼灼,烧得他浑身烫。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索性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热水暖身,可楚行云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眯着眼舒一口气,水里便浮出只谢流水头,生生把那口气怄回去了,他二话不说,撩水去泼谢泼皮,可阴阳有隔,谢小魂毫发未伤,就这么露骨地盯着人看。

对付这种小人,越是去理他,他越是要蹬鼻子上脸,于是楚行云也不说话,回瞪过去,从小玩眼对眼他就没输过,还怕了谁不成。

可渐凉的水温不得不让他败下阵来,楚行云剐了一眼,转过身去擦洗。谢流水便悄悄潜进水里,自赏曼妙风景。大前夜黑灯瞎火,尝了味却没瞧清楚,趁此补看,机会难得,得好好儿地、仔仔细细地观察、品鉴。

楚行云在满桶的眼睛里泡澡,炯炯有神的水光,令他受不了,指一勾,拎起谢视奸道:“滚出去。”

谢流水一脸有理的坦荡:“我倒是想滚出去,可你瞧瞧你屋里,除了这装水的桶还有方寸的干净,其他有地方下脚吗?你多少年扫一次地啊?衣服也不洗,被子也不叠,东西还乱放……”

楚行云立马转过身去,不听不听。他以为世间男人都同他一样,是乱中有序的。何况大丈夫不拘小节,只有女孩子家家才要整那么干净。再者,他还有个充门面的院落,自觉生活雅致,别有幽趣。

忽而跳出个小淫贼指责他生活窝囊、不清不楚,楚行云心里受到了打击,但面子上不甘示弱,顶嘴回道:“胡说八道,我怎么没有洗了。”

“你的碗还晾在那不管呢,衣服装了个满桶……”

楚行云赶紧打断他:“碗我洗了,只是洗的方式和常人有所不同,那是日曝法。”

“……什么法?”

“日曝法。”楚行云一本正经地回道,“利用阳光,以热去污。”

谢流水愣了一会,接着笑不止:“你咋不用爱洗衣啊?通过深情,感化污渍。”
第十五回 一叶熊4

楚行云不理他,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可见小人和女子是一类。已知谢流水是小人,而女人忒讲究了些,故,谢流水在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

这么一论证,心褶一下抚平了。可是小人难缠,只好君子先走。楚行云草草了事,起身出浴,谢流水忽而轻轻拉住他,慢慢道:

“楚侠客,澡不是你这么洗的,你这只是泡了一泡……”说着,眼神放肆地逡巡在他两条赤`裸的长腿上,“你看,你的小楚行云,就还没洗过呢。须得再擦一擦,揉一揉,摸一摸……”

楚行云一掌将其打回水里,另一手撩来长巾裹身,回道:“大前夜,某人用嘴舔得可干净了,倒不必我再洗。”说罢,转头套了里衣,径直走了。

牵魂丝绷紧,谢流水被拉着飘进卧房,见楚行云择了新裳,悬在架子上,便凑过去看。

银白绸,皓月衣,微微一晃,便流起温润的缎光,袖边一枝淡粉桃,再配一截蓝玉带,清而贵,雅且骚。谢流水低头比了比自己的黑衣粗麻布,三匝绳腰带,一时间,满腔仇富直抒胸臆。

再看那床,也是贵得吓人。不仅大得离谱,气吞三宫六院,还是一张麟吐玉书的黄花梨木床。被褥虽麻花似地扭着,但到底也是冰丝绸。楚行云想着晚间要去李家蹲点,只得趁白日里养精蓄锐了,寸金寸光阴,揪开被子,便扑进去睡。

可谢流水却怔住了,方才掀被子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小山般的被褥里,是一只巨大的熊。

玩偶熊。

谢流水看乐了,他一个飘移浮入床里,来探个究竟。

这只毛绒熊奇大,还奇丑,丑得让谢流水怀疑是楚行云亲自手作,否则怎会有织女要做出这般丑物来残害别人的眼。粗脖子上挂了片树叶,鼻子缝歪了,两粒黑瞳仁还没绣对称。好在它从头到脚都捂在一堆被褥里,不会丑到外人。

都说女人总愿嫁年岁稍长的男子,因为同龄男在她们眼中全是幼稚鬼。谢流水本来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然而看看眼前,二十三岁的楚行云抱着毛绒熊睡觉,脑袋还要埋进它胸口,方叹服女子之睿智。

他围着楚行云转了一圈,见他双眼合起,不理自己,再看这一床狗窝,又不愿与之共枕,干脆缩进墙体里,蜷成一团睡了。

眠是一轮朦朦月,似一滴纸上泪,湿晕昏黄。令尘世诸远,虚实迷离,是而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谢流水走在千重渺渺雾里,恍然不知今夕何夕,但仍要走出闲庭信步的气度来。

终于,雾的那端,现出一溜书架,长长的望不到头,像极了幼时家里的藏书阁。他忽而有了番兴味,自娘过世之后,诗书乐画,诸般雅兴一同焚了去,心只余了堆死灰,盼岁月吹走。

仅每年忌日,还写些诗不诗文不文的字条儿,聊以慰藉。此时那堆死灰里像有只小手捻动,虽远不至于复燃了,却催逼得他要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来读读。

谢流水抽出书架最前端的一本,打开,只见一婴儿,从书里大眼瞧着他,吓得赶紧合上。

缓了一会,复又再开,原来书中自有别洞天,书中自是他人生。这婴儿不是别人,正是楚行云,只是他这时候尚未取名,父母围着襁褓,他爹道:“我弟刚生了个儿子,取名楚天,你说我们这个,叫什么好?”

楚娘回:“云天高谊、义薄云天,便叫楚云吧。”

楚爹的头似要点下去,却忽而摇起来:“不好不好,楚云不免女气了些,倒叫楚天那小子要压我儿一筹了,咱们须得取个气势磅礴的,嗯……鲲鹏展翅、翼抟九天,巨硕无比,世所罕矣,我们便叫他……楚大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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