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者的情书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打字机

作者:打字机  录入:03-10


别怕,逗逗(上)
世人普遍比较认同的一条世俗真理是,无论你正在暗恋、明恋还是失恋,只要还坐在校园里,学习永远都是你求之不得弃之欲绝的初恋。落叶纷纷的时节,在学生们伤春悲秋的叹息之下,与他们分手已久的期中考试终究还是披着白卷回来了。考试前夜,季玩暄辗转反侧,有些失眠。原因的确是因为紧张,不过倒不是因为明早的古诗词默写——他紧张的是,今晚到底会不会做梦?最近这一段时间,季玩暄总是多梦,梦里的角色极其单一,只有沈放。沈放写作业,沈放背课文,沈放不说话,沈放玩楼主,沈放踢皮球,沈放双马尾……睡醒之后,有的梦能想起来,更多的想不起来。只影片语的镜头在海马体偶尔停留,有时会让他在梦中弯起笑眼,也有很多时候,季玩暄会伴着难以释怀的怅然醒来。但坐在床边发呆时,对于自己究竟在梦中失去了什么,他却拾不起丁点儿回忆。有些苦恼。听聂大爷说,失眠多梦的话,可以在睡前喝一口醋,准保酸到波棱盖儿,立刻使人坠入无梦深眠安睡一整夜。季玩暄今夜悄悄去厨房倒了一勺老陈醋,可在咽下去之前,他又犹豫了起来。他舍不得。昨晚沈放在他梦中扎了双马尾,月下的背影像白乐天口中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季玩暄就像个生平头回动心的浮浪子,忍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沈哥哥”。对方侧了侧脸,没有回头。季玩暄为自己的轻浮懊恼,重新轻声唤了“放哥”,这次沈放果然理他了。梦中春夜,凉风和煦,沈放的长发随风轻轻拂起,在少年把身子缓缓侧过了一半时,闹钟响了。季玩暄:他妈的。……今晚他还会不会扎辫子给自己看啊?季玩暄斟酌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弃睡眠质量,满怀忐忑与期待,上床睡觉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哈哈,一夜无梦。气死他了。期中考试为期两天,第一门考的就是需要大量书写的语文。高二分科以来的第一次大型考试被大家相当重视,季玩暄坐在第一考场的风头浪尖位置,伸开两条长腿,通过转笔活动手指。张宜丰走进来的时候差点被这孙子绊上一跤。季玩暄:“……老师,容后再杀。”男人无语地用教案敲了敲他的桌子:“量力而为,孔老师说了,作文写不完没关系,胳膊别再伤了。”季玩暄眼含热泪:“我最亲爱的、可爱的老师们……”张宜丰立刻缩回身子上对面教室监考去了。季玩暄隔着近视镜片的目光动情地追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三晃走进了斜对面的考场大门。中年男子的皮夹克一闪,刚刚好露出了教室最后一列倒数第二排少年的面孔。对面是高一年级的最后一个考场,没有参加开学分班考试的转学生正和倒数的同学们坐在一起。季玩暄灵活的手指瞬间失去控制,用惯的晨光黑色水笔被狼狈地甩到门边。开始发卷子的监考老师:“?”季玩暄:“……老师,容后再杀。”他满脑子都是双马尾与对不起,自然没有注意到对面刚刚与他对视了一瞬的少年撑着半边脸,抿起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作文题目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季玩暄给作文留足了相当充裕的时间,可才刚开头就卡了壳。他见鬼一样握住了笔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从硬币联想到硬质,继而无比自然地想起了窗台上的那本新华字典。字典封皮上深深浅浅印着的斑驳烟疤,全都成了季玩暄此刻无语凝噎的泪痕。燕城的深秋向来很漂亮,街道两边都是纷飞的红叶。宁则阳早上出门时十分诗意地捡了一枚落叶,本想夹到《诗经》那一页,可惜必修二上学期就学完了,就算孔夫子再喜欢让他们默写也不会是这次的考试内容。没办法,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将红叶夹到了必背课文《蜀道难》里。今天刚好考到“问君西游何时还”的下半句,他狂喜不已,立刻调动回忆——什么也没想起来。与他恰恰相反,清早出门前被母亲十年如一日在考前硬塞了油条鸡蛋当早饭的路拆正坐在第一考场的第三列,不紧不慢地写着最后一道阅读题的答案。说实在的,他既不喜欢油条,也觉得鸡蛋难以下咽,但是母爱的力量实在是太伟大,让他很难说出口:如果他真的如她所愿门门功课只考一百分,那还是应该尽早自觉退出年级前二十名。第二考场里,自信十足的顾晨星已经涂完了卷子上除了作文以外的所有书写题。唯一让他略有苦恼的,是还拿不准第二道选择题到底是A还是C。但是星星永远有办法。少年在橡皮的六个面上胸有成竹地写好字母,一连抛出了三个E。季玩暄的笔尖在第二自然段的开头停了有两分钟了。时间就是生命啊,小季。抄了半本的作文素材像是被失手掉进了水池,在他脑海中晕染成了模糊不清的字迹。什么都想不起来,反倒是昨晚坐在院子里和聂子瑜一起复习时,聂大爷屋里传来的电视节目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好吧……季玩暄认命地揉了揉头发。那位住城南区的热心青年,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小万。季玩暄下笔写了个“小沈”。“……”哈哈,老师不让早恋果然是有道理的。季玩暄按着太阳穴,忧郁地叹了一口气。他从笔袋中扒拉出从来不用的胶带,认认真真地粘掉了答题纸上工整漂亮的“沈”字。

别怕,逗逗(下)
考试时光分秒必争,常以漫长计数,然而等到试卷尽数上交,文具封袋,又会忽觉此间短暂。夕阳西下,白日倏尔过尽。晚饭过后,季玩暄躺到了院中的躺椅上,复习数学错题。聂子瑜端着她妈妈切好的水果拼盘走出来,往小弟嘴里喂了一块苹果。“这会儿知道临时抱佛脚啦。”季玩暄“咔嚓咔嚓”地嚼着脆脆的果肉,从错题本里露出半张无奈的笑脸:“哪有,我平时学习也很刻苦的好吗。”聂子瑜坐在他旁边,一边翻开英语笔记,一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我还以为你光顾着早恋,连张三疯都不怕了。”错题本啪地掉到腿上。季玩暄睁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捂住了女孩的嘴:“?!”柔软的唇.肉磕到牙套上怪疼的,聂子瑜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闷闷地“唔”了一声。季玩暄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便松开了手。少年手忙脚乱地给姐姐端过一杯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咕嘟嘟往嘴里送,也两眼发直地鼓起了口腔。聂子瑜忍俊不禁,伸出葱白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可爱鬼。”季玩暄谦虚地红了红脸,把躺椅让给姐姐,自己趴在扶手上和她小声解释:“我没早恋。”聂子瑜随手翻他笔记看这小孩平时都错些什么,不以为意:“那就快早恋了呗,还有人会不喜欢你呀?”什么啊,原来在诈他吗。季玩暄做贼心虚地缩了缩腮帮子,嘟出一个金鱼嘴,含糊不清道:“……当然有啦,如果对方是个男生的话。”“说什么呢,叽里咕噜的。”聂子瑜皱了皱眉,伸手捏住他作怪的嘴唇。“你没说出口让对方知道,怎么能预知结局?青春烦恼这么多,何不把能抛的都抛给别人。”季玩暄忍不住笑:“小鱼姐姐,你这话听起来好像顾晨星说的。”聂子瑜佯怒道:“别把我和那个小渣男相提并论。”季玩暄:“顾晨星还没谈过恋爱呢。”聂子瑜:“我也没有呀。”两个神经病。季玩暄没说话,脑袋搁在躺椅的扶手上,突然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院子有魔力,又或许是聂小鱼生来就有让人安定的气息。每次他心绪烦乱的时候,只要在姐姐手边靠一会儿,就会像蓄电池一样,哪怕不能重新满格,也足够他撑足力气再次站起来。初二的时候,季玩暄沉迷在晚自习翘课。也不干别的坏事,连网吧都少去,就只是去打架。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信中周围片草不生,一个混混都没有,那都是他握着拳头一夜一夜单挑出来的。现在想一想,其实特别非主流,人家除了传些闲话,也没惹到他什么。但当时季玩暄一身鬼上身的莽劲,一挑众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竟然还真的把这些小学肄业的社会大学浪荡系青年吓住了。但其实,但凡他们后来回过神来再次找麻烦,也很难让季玩暄吃到好果子。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又怎么对得起季凝……“逗逗。”聂子瑜叫了他一声。季玩暄眨了眨眼睛:“嗯?”“我昨天碰见白小宇了。”季玩暄猛地直起身来:“他、他对你怎么样了吗?我去找他……”“没事啦,”聂子瑜笑着把他拉了回来,“他敢对我怎么样啊?你忘了当年是谁以一敌众,带着你全身而退的吗?”季玩暄磕磕巴巴:“记得啊。”是你。当年他浑得不像样子,老师们都很头痛这个学习很好但又偏偏不爱听话的“好”学生。是聂子瑜当了他的小家长,帮他瞒着妈妈,去老师办公室代替季凝接受谈话。也是聂子瑜,拉着他在被围攻的时候冷冷地与为首的老大对峙,最后带着他安然无恙地离开。但实在是太后怕了,她可是个女孩子啊。从那以后,季玩暄就再也没有逃过课了。聂子瑜点了点头:“所以嘛,没事的,你听我说啊。我碰见了白小宇,他让我告诉你,他当年欠你一句道歉。”季玩暄愣住了。白小宇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为了帮小弟出气,带着人来找季玩暄麻烦的社会大学校长。最开始的时候,季玩暄和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关系不错,或者可以说非常好,仅次于顾晨星与路拆。后来,那个人无意中知道了他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态度也完全变成了另一副面孔。这倒也没什么,季玩暄想,他接受不了自己的性取向,远离他就好了。但偏偏,那个人觉得季玩暄喜欢他,之前的一切接触都只是为了骚扰自己。从他第一次找人来打季玩暄但反被揍得住了一个月院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很快,男生就转学了。但季玩暄却缠上了更深的麻烦。被他揍住院的人也有兄弟,又来找他,这个解决了,还有下一个。后来,也不知道是这条两肋插刀的兄弟链走到了尽头,还是他开始让人害怕了,一切终于消停了下来。可季玩暄又听到了别的风言风语。垃圾。变态。渣滓。每天都有陌生人申请加他的微信,只为了骂他。学校里很安静,唯一的可能只会是校外,于是季玩暄开始翘课。再到后来,就是白小宇来找他。本来可能被打得很惨的,但有人来救他了。十五岁的聂子瑜,凭着电视剧里学来的谈判技巧,让这个社会青年沉默地摆了摆手,放他们走了。季玩暄再也没有被找过麻烦,后来白小宇也离开这里了,从前的风风雨雨好像一场朦胧泥泞的梦境,一瞬间变得离他很远很远。而这对姐弟也很默契地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的原委。“白小宇说,当年不懂事,手下人对你很不尊重,他其实也是。现在说声对不起,虽迟但到,你爱接受不接受。”前面还像句人话,后面这说的是什么狗屁。季玩暄笑了出来:“他怎么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打死。”聂子瑜也跟着笑:“我也好奇来着。”小院子里长大的孩子也见过大大的世界,但背上书包回来的时候,他们仍然只是每天抱着错题本复习、会为了考试苦恼的再普通不过的中学生。十点钟一过,各妈便走出门叫小孩回家。聂子瑜支应了一声,把拿出来一直没看的数学公式小册子递给了季玩暄:“对突击队员还挺有用的,加油,宝贝儿。”季玩暄立刻将手放在胸口,预备在院子里进行公开表白,但还没开完头就被季凝揪着耳朵拎回家洗漱。上床前最后一次短暂的复习,他拿起床头柜上聂子瑜友情供应的小册子。刚一打开,一张纸条就从里面掉了出来。台灯暖色的灯光下,女孩的笔迹清秀可爱,字如其人。——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我正在喜欢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逗逗,别怕。聂子瑜每晚十一点必睡,聂大爷在客厅里看电视睡着了,但还记得早早就把声音关小。季玩暄动了动钝钝的手指,将纸条认真叠好,妥帖地夹进了他新买的《新华字典》里。女孩的直觉,可太不讲道理了。考试结束后的这一整个周末,季玩暄都没有出门。班群里宁则阳艾特了他十几遍也没被回复,后来连顾晨星也来凑热闹,神秘兮兮地说要给他讲个秘密。季玩暄依旧没有鸟他。聂小鱼下周就要为了艺考去封闭式集训了,小季小鸡仔一样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言不发地缠了两天,搞得当姐姐的哭笑不得。周天晚上他和聂大爷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还被大人试探性地问了下是不是对当他女婿有点兴趣。立竿见影的,季玩暄立刻被吓得拍屁股跑回家了。周一是聂子瑜今年最后一天呆在学校,她需要看看成绩,和老师沟通下复习计划,然后就收拾东西回家。她决定艺考的时间太晚,老师们都有些担心这个成绩好到并不需要以此方式逃避高考的女孩。不过她本人看起来却心情颇佳,在大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就在人群中向季玩暄灿烂一笑,一转头,甩着利落的马尾,轻快地离开了。季玩暄在人群外呆站了半天,也没试图挤到公示栏前面去。“发什么呆呢,还怕没考好吗?”顾晨星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亲密地搓了搓。“周末给你发消息也不理人,憋死我了。听说小鱼姐要去集训了,你舍不得她呀?没事啊逗,她又不是不回来了,咱得祝福她即将实现美术之梦。”季玩暄一个头有两个大,无奈地耸着眉毛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但顾晨星却不理那一套,变着花样地为他转移话题。他凑到季玩暄耳边,小声嘀咕:“周六宁则阳叫出去玩的时候我碰见杜文了,你记得吧,小时候掀女孩裙子被咱俩堵过的那个,他现在在附中呢。”好像有点印象。季玩暄眼神飘忽地“嗯”了一声。“他记得沈放,拉着我絮叨了半天。小沈不容易啊,因为长得帅,被他们学校一变态男老师骚扰,据说当时差点就打出人命了。”顾晨星连连感叹:“啧,我那天的直觉果然没错,那孙子就是想说搞基,可人家沈放估计早就恐同了吧。”“……”他每说一句话,季玩暄的神经就被冻上一截。到最后,他几乎像个在冰原上迷路许久的旅人那样,呼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口看不见的冰冷白气。人们窃窃私语,季玩暄神思恍惚地在脑子里重播了很多遍,才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幻听。转学生沈放,考了第二名。真厉害。他有女朋友吗。我记得他打篮球也很厉害。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知道牵你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吗?季玩暄缩了缩冻得打颤的手指,在顾晨星惊忧的目光下缓缓捂住了耳朵。知道,是他最喜欢的天才少年。那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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