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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不是用小眼镜来凑字数的!他就是个话痨!
动了凡心(下)
和小眼镜跨服聊天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时已近一点,沈放很久都没有这么晚睡过了。他的睡意被张列宁唤起又折腾了个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终究是失眠了。沈放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默数了两百只羊后,终于还是翻过身,把手机拿了起来。他点开了季玩暄的头像。是只简笔画小鸡仔,下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偷来的幸福叽。沈放长按屏幕保存了下来,默认相册是他唯一被标注了名字“画”的相册。季玩暄拿头像当日记,偶尔兴致来了会随手勾一只情态丰富的小鸡,下面附上各种各样的备注:今天不想努力叽,食堂没有辣子叽,星星是颗狗屎叽,和我一起去做叽……从最早的那幅自画像与开心果开始,杂七杂八,这个相册里现在已经有了快二十张小画。最开始保存的时候还没有想过,但其实他喜欢季玩暄,早就有迹可循了。沈放没有调出相册重温,他又点开了兜里、有糖的朋友圈。季玩暄发的内容很多很杂,频率不定,有时候一天两三条,有时候半个月才挤出一条,但都很有意思。最新的一条是前两天发的电视剧截图。他很会构图,电视屏幕在右下方的角落,镜头端端正正,印着屋子里暖融的灯光与家具,看起来是很温暖的一个画面。还有上个周末,小鸡在街边碰见了停下来休整的装有满满一货箱小羊羔的卡车,不由得停下脚步感慨:“味道和中午吃的羊肉卷一模一样哈。”沈放眨了眨眼。这张照片拍的时候自己也在,他们两个带练完琴的沈小米去吃羊肉火锅,刚出少年宫就见到附近在卸车。当时季玩暄先在外面等他俩,出来的时候只瞧见这人在车边目不转睛盯着羊羔一脸痴恋,小米蹦蹦跳跳跑过去问哥哥在想什么。“小羊好可爱啊,哥哥忍不住多看看。”但其实哥哥是在想它的味道到底好不好吧。时间线再往前,在他们遇见之前,季玩暄在图书馆写作业的时候,去开水间接水时碰见有人在洗手台前仰着脖子用电动牙刷刷牙,请问这位同学为什么会如此行事?顾晨星“精神粮食塞牙”的评论下面有十几个赞,沈放按按眼皮,笑了起来。如果只看朋友圈的话,你会觉得和“兜里、有糖”做朋友非常有趣。当然,见到本人的话会更加这么想。半年的内容花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完,小季很爱给文字配各种截图,自己的照片却很少。晦暗的月光打在床脚,沈放无意识地蹭了蹭脑袋,指尖突然停在了屏幕上。时间退回到这一年的夏天,季玩暄终于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背对观众在舞台上演奏的样子,少年宫的墙上也有这张照片,构图非常好看,沈放印象很深。另一张却是一张从没见过的正脸特写——季玩暄肩上背着大提琴,胸前举着一等奖的奖状,身后人流皆被虚化,独他一人站在大礼堂中眯着弯弯的桃花眼,眼尾向下垂,笑起来特别好看。心脏忽地剧烈跳动起来,比跑一千米时最痛苦的疲劳期还使人难以摆脱。但是并不痛苦,只是有些陌生。生平头一次动了凡心,太喜欢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沈放头埋在厚厚的被褥里平复了很久呼吸,终于还是在一波波余震中抬起头,小心地保存图片后,打开搜索引擎,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了“琴盒补漆”。城市的另一边,季玩暄也正在满屋子寻找自己的琴盒。他今夜情绪一直在亢奋与低落中反复循环,到十一点多了也没丁点儿睡意。幸好明天是周六,可这么熬着也太无聊了,季玩暄想把大提琴翻出来,仔仔细细再护理一遍。只不过琴好端端在桌上放着呢,琴盒却不翼而飞了。季玩暄一头雾水,顺着若隐若现的灯光,推开了西南角小房间的门。季凝正在他的琴盒边上画着什么。察觉到儿子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凑热闹,季凝头也没抬,伸手比了个“嘘”,蘸着颜料的平头毛刷便在琴盒上缓缓落下最后一道工序。她在红木摔出的小坑上,画了一片漂亮的创可贴。“这是邦迪的,以后要是再摔破,可别哭鼻子啦,下次给你画云南白药创可贴。”季玩暄揉着发酸的鼻头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和妈妈解释:“谁哭鼻子了……”季凝揶揄地把手上的颜料往他脸上蹭:“不知道,好像是个叫逗逗的年轻人。”季玩暄:“哦,我也不认识啊。”季凝不理他,摆摆手赶他去睡觉:“想聊的话可以在我洗手的时候聊,不想就回屋吧,错过午夜时间段你就错过了今天的长个儿机会。”季玩暄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默默跟在季凝身后,看着她去洗手间打香皂,洗干净自己指尖的颜料,用毛巾擦干,又把她送回了卧室门边,少年才弯了弯眼睛,轻轻道了“晚安”。他有着自己的小苦恼,但却不能和妈妈说,这真是最大的苦恼了。再次回到床上躺好,这一次季玩暄很快就睡着了,还如愿梦见了沈放。梦里他们成了同班同学,天天形影不离,连顾晨星都呷了醋,问他到底选星星还是好好。但是帮自己做决定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放。少年的表情冷漠似天山上的雪顶,即使是他们初遇时也未曾是这样冒着冰碴的语气。“你喜欢我?你对我好,接近我,和我做朋友,就是为了这个?恕我直言,你这样的行为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区别,都让我恶心。”梦里的季玩暄如入冰窟,浑身冻得发颤,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似乎曾真实地听过这么一段话,只不过从前那个人没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反应。但这一次换做沈放,季玩暄立刻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就好像心脏里有那么一大块血肉,被生生从外面挖了出来。季玩暄从梦中惊醒。眼角有凉意,他惶惶然睁开睡眼,摸到了两行湿润。流水的冬日渐深,燕城在初雪的夜晚天气骤冷,无论少年住在城西还是城北,都被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雪锁住了步伐。日历被撕下两页,这个周日,沈放揣着一怀的心动与忐忑,再次去到少年宫接小女孩。可站在门边,他才不知是放松还是失落地发现,一屋子小朋友里最能搅乱他心弦的那个,今天并不在这里。季玩暄正恹恹地窝在房间里,和他小鱼姐姐视频。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始艺考了,一院子大人小孩虽不明说但都挺紧张的,唯有聂子瑜气定神闲,每天早睡早起作息规律,面色红润极富光泽。“也没什么,背水一战反倒不紧张了。”她临走前摘了牙套,可爱气质削减大半,叼着铅笔时艺术家的味道却越浓了些。季玩暄挠了挠耳朵,觉得问她考试准备得怎么样紧不紧张实在没什么意思,便道:“姐,你今天画的什么?我能看看吗?”聂子瑜正在从宿舍去画室的路上,一听小弟的请求,便举起手中的画板对上镜头。颜色很明艳的水粉,还没画完,看得出会是一幅非常梦幻的风景画。聂子瑜小时候和季凝学画画,后来个人风格越来越突出,季凝觉得没什么好教的了,便介绍小鱼去自己小时候学画的画室——她就是在那里从小学到大,最后考到了欧洲的艺术学院。季玩暄赞叹了一会儿,脑袋虽然很空,溢美之词从嘴里蹦出来却连草稿都不用打。聂子瑜听得牙又有点酸,打断道:“宝贝儿,这阵子我都没时间关注你成长生活,情感故事进展到哪一段啦?”什么进展都没有,也不敢有。季玩暄垂下眼皮,又蔫了。他原本想得挺好,无望的恋爱嘛,谁这一辈子不会谈上一段呢?暗恋而已,沈放也值得。可是过去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就算他能鼓足勇气,也不敢再去伤害沈放一分一毫了。从前碰到那样的事,放哥已经很不幸了。当时自己不在他身边,现在在了,怎么能让他再受一次伤害呢。一个两个,接近他全是为了这种事,沈放该多膈应啊。季玩暄裹着被子不知叹了多少次气,只觉得在初雪之后,他很快就要少年白头了。学校开那么多课也用不到实处,怎么没有老师给他们讲讲该怎么喜欢一个人。“姐,你是怎么处理的啊……”聂子瑜有点卡壳:“问我干嘛,每个人的情况又不一样。”季玩暄耍赖:“你让我听听参考一下嘛,我实在太迷茫了。”聂子瑜:“……”她犹豫了很久,很不自然道:“我不想她知道我喜欢她后,会为怎么和我相处感到为难。现在的样子就很好,我很满足了。”所以她找了个关系好的男同学装成自己的对象,让她平时无法控制的一些亲昵举动可以彻底包裹上友情的保护纱,大家也都信了。季玩暄:“!”小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聂子瑜暗道不好,正想接着说下去,那边却已经甩下一句“我先挂啦晚点再聊”切断了视频。最后那句“但是她现在已经不理我了”还没说出口,聂子瑜已经走到了画室门口。“还不进去?”同学提着水桶回头看她。聂子瑜抬头笑了一下:“马上。”同学好心提醒:“快一点吧,小心被老贝逮住你玩手机。”聂子瑜:“嗯,谢谢。”女孩顿了顿,在走进教室前皱着眉头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逗逗。后悔吗。季玩暄从床上爬起来去穿外套。如果因为自己的贪恋搞砸了和沈放的关系,他才真的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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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小鸡搞事倒计时。
爱情买卖(上)
周一的早上,季玩暄与彭也肩并肩,做贼一样溜进了校园。如果彭主任今天也能慧眼逮住他们,就能听见这两人正在鬼鬼祟祟地进行紧张交流。彭也手心有些冒汗:“……我们该怎么做?”季玩暄也有点结巴:“昨天不是在麦当劳编了一下午剧本吗?照做吧。”他听了聂子瑜的话,感觉过来人就是有办法,立刻决定举一反三,活学活用。季玩暄玩得好的女生并不多,除了温雅只剩下彭也。前者现在正和郑禧不清不楚,他不敢染指体委的心上人,只好将心思动在了二彭身上。虽然有点对不起学长,但是借这个机会,也能让彭也好好想想,她到底喜不喜欢那个人。在电话里陈述了自己的请求与建议后,女孩子沉默了半分钟,当季玩暄犹豫着要不要算了时,彭也开口答应了下来。两人在五一广场见面,挤在冬日寒风中的甜品站外凑出了第二支甜筒半价,一拍即合。但周末回来,彭也还有点纠结:“可我不想和你亲嘴儿。”季玩暄:“……剧本里也没这项啊。”彭也还在犹豫:“那我们需要牵手吗?”两人陷入沉思,默契地哆嗦了一下。季玩暄:“这些先不考虑,我们先回去宣传一下吧。”彭也猛点头:“好好好好好。”季玩暄的桌筐里常年放着一只大大的糖罐,里面从巧克力到水果糖应有尽有,大家虽然觊觎很久也没好意思真的张口。但没想到这天早上,小季却主动抱着他的宝贝糖罐,从高二(1)班第一排开始,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往外送。宁则阳一脸纳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校庆不是过了吗?”季玩暄没有理会班长随时随地的政治发言,只是看着自己空了一半的糖罐,用足以让四周同学听到的音量慢吞吞解释:“我的喜糖。”同学们:“……”同学们:“???!!”同一时间,彭也正站在高二(6)班的讲台前,轻咳一声将背书的同学全部吸引过来。“有一个事儿,呃,也不重要,一班的季玩暄给大家买了糖,放在我座位上了。大家来取一下吧,人手一颗。”有人举手:“只有我们班?”彭也“嗯”了一声:“我们班,和他们班。”青春期少男少女对这种事情的敏感程度远超章鱼保罗对世界杯的预测,诡异的沉默之后,大家开始默契地拉长音起哄。消息传得飞快,季玩暄课间糖还没发完,就被隔壁顾晨星急吼吼地叫了出来。“你闹哪出?”季玩暄把糖罐递给同学示意他们自取,拉着顾晨星往隐蔽处走。“你小点声,我和二彭演戏呢,帮她摆脱学长的追求。”顾晨星甩开他的手,眉头紧皱:“拉倒,那你和沈放呢?你到底演戏给谁看?”季玩暄:“……”他破罐破摔地踢了踢墙裙:“对,我是演给他看,顺便绝一绝我乱七八糟的心思。演也演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季玩暄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顾晨星越看越上火,伸出手狠狠搓了搓他精心收拾过的发型。哪怕是因为暗恋心焦憔悴的这些日子,季玩暄也坚持每晚洗头,第二天再骑着自行车一路飙到学校,让冬日的寒风为自己吹出一个英俊帅气的蓬松发型。顾晨星气得都笑了:“得,你自己且作,看以后怎么收场!”沈放在上午大课间爬上楼梯,刚一走进高二同学的领域,便隐约觉出些不对劲——这些被教学评估搞得十分麻木的学习机器今天像是终于通上了电,彼此三三两两凑成一堆,相对而视时眼睛里闪烁的都是兴奋的火花。高二(1)班与高二(6)班犹甚。季玩暄的座位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逼问他与彭也交往的细节,昨天编的剧本根本不够用。还好小季文学底蕴不错,现编也来得及。他头皮发麻地讲着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心里暗自庆幸——等过几天大家热情不复就会消停下来了,还好他没求温雅帮忙,不然每天都得面对面演戏,太累了。“季玩,有人找。”门口有同学喊了他一声,季玩暄一回头便看见了沈放的身影。“……”终于来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抱着几乎空空如也的糖罐走了出去,指尖都被捏得有些发白。沈放察觉出今天的气氛不太寻常,但莫名地,他很不想出声询问,只好用原本找过来的目的回避:“你的琴盒,我……”“琴盒?”季玩暄成功被他的话题吸引,笑着接话,“差点儿忘了和你说,那点儿小伤已经搞定啦,你不用放在心上。”沈放眨了眨眼。季玩暄单手塞进糖罐里,掏出他特意为沈放留下的进口巧克力,面不改色道:“我的喜糖,你尝尝。”“……”沈放被他一句话弄得失声,好半天才开口,嗓音涩得发疼:“什么?”季玩暄眼神失落落没有焦点,压根儿看不清对面人难看的脸色,强撑着又说了一遍:“喜糖,我和彭也的喜糖。”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最后,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他从来没有撒过这么大的谎。季玩暄心要跳出嗓子眼,挣扎着想抬头,沈放却已经伸手从他掌心取走了巧克力。指尖自掌心轻划而过,很轻,却像是一把极快的利刃,心上的鲜血都没来得及及时作出反应淋漓滚落。“恭喜。”生平第一次动心之后,紧接着就是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做好表情管理。沈放把糖果攥在掌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季玩暄也一反常态地垂着目光沉默不语,两人连对视的瞬间都没有。“哟,又来迎我呢。”英语老师夹着教案走过来,嘴角挂着永不消散的笑意,一脸好奇地打量起他们两人。“咦,这不是小放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哥哥的同学,报道那天带你们逛学校的那个人。”沈放抬起头,模糊地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确实有几分眼熟。“林老师。”“呃我不姓……”小李老师瞧出他们两个的神情都不大好,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算了,姓什么无所谓。不过你怎么到楼上来了,你们两个认识啊?但现在快上课了,有什么话下节课再来吧。”季玩暄还在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出神。沈放沉默地看着他。久久的,少年终于挤出一个勉强还算温和的“嗯”,走了。季玩暄还在发呆。连数理化都不会让他的脑筋打结,但季玩暄总有办法把自己从崩溃边缘小心翼翼地拉回来,再一把推回去。年轻的老师看着呆愣愣倚在门边出神的学生,轻“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回去吧。或者你还想给我也发一颗糖?”季玩暄回过神来,被他说得笑了一声,但嘴角咧得很牵强,比哭还难看。顾晨星这个乌鸦嘴。不管搞没搞砸,反正他已经亲手给自己的心脏凿了个大窟窿。“老师,您喜欢吃大白兔吗?”“喜欢喜欢,哪呢?来一颗。”“哦,我已经发完了。”“……下次心情不好不要戏弄老师哈。”